“可是。。。”张德海担忧的其实是皇帝的身体,今日天气倒是十分好,适宜出去走动,只是,为何要去宫外,张德海倒是不得其解。但见皇帝神色松弛,眼底却是坚决,便知其心意已定,是如何都改变不过来的了。


“朕的脚还是稍有不便,你去准备一架简单的马车,朕只是出去透透气。”沈羲遥看出张德海的心思,淡淡解释道,又补充一句:“最寻常的便好,朕不想招摇。”


张德海领命下去,皇宫内各式马车皆有,但奢华尊贵居多,张德海自然知道那些马车皆不可用,便从常用作出宫采办的马车中寻了一架较新的,迅速地重新布置了内饰,更改了座椅之类,又细心地将一切可能带有大内所用的印记清除,换了灰蓝的布罩,如此,这架被更改了外观的马车,看上去便同市井间最常用的马车一般了。只是马匹不能马虎,寻思了片刻,便从御苑中挑选了两匹大宛马,这才妥当。此时,已日上三竿,张德海匆忙回去复命。


沈羲遥似等得有些不耐,但神色间却是如常,只是嘴角微微绷紧,便是他稍有不悦的象征。


“皇上,都准备妥了。”张德海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皇帝能够改变主意。


“那就好,扶朕过去。”沈羲遥扔下手中的书卷,一脸向往之色。


沈羲遥没有让张德海驾车,命其与自己同车,毕竟京中许多达官都认得张德海,若是被人发现,自然想得到皇帝微服。于是选了身边的一等贴身护卫徐征远,每次皇帝微服皆由其保护身侧,不过机密而已,朝臣自然不知,便也不熟悉。


“主子,我们这是去哪?”张德海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并非像沈羲遥所说的“随便逛逛”,明显是朝着一个目的地而去。


“今天是百花节,自然是去丽湖了。”沈羲遥一袭素白长袍,配了飞金孔雀纹腰带,只在袖口密密卷着银丝挑绣的瑞草纹,说话时露出一丝玩味而放松的笑意,更显得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张德海“诺”了一声,从随车携带的水壶中倒出一盏碧绿茶水,恭敬地递到沈羲遥面前,又将车帘拉开一片。


沈羲遥端着茶盏,也不喝,目光落在车外,那些叫卖胭粉吃食、首饰钗环的小摊,杂耍百戏的围幛不失时机地点缀了一路,还有或画“娇梨妆”,或贴“花黄”,或着“梅妆”,还有穿着俊俏风流男装的娇美女子们,或言笑晏晏地行走在路边,或从掀起一帘的马车窗后露出动人的风采。当然还有一个个华丽锦衣,金鞍玉辔的贵公子,气度不凡地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带了富家子弟得意的笑容,或三两闲谈,或与路边的女子搭讪,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沈羲遥慢慢喝完手中的茶,也露出了轻快明亮的微笑,他的目光落在远方,那里闪烁着一池春水,荡漾着柔媚的天光。


这样好的日子,她,是否就会在那样春光灿烂,风景旖旎的地方,等待呢?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6


马车静静停在湖边绿地,张德海与徐征远收拾了柳荫下的一处空地,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怕有什么闪失。


沈羲遥坐在马车中,从打开的门帘向外看去,丽湖两岸的景致,此时就像一副精美到极致的阔大画屏,无止尽地在春日融光中铺展开来。锦衣绣带,金钗玉钿的人影穿行在花丛里,到处都是言笑的欢愉,环佩的叮咚,鸾玲的叮当声,还有别致醉人的脂粉香,浓艳动人的百花香,清冽沁心的水波清香。。。在花树最盛,春风一过就纷扬如雪的所在,游人们或争相支起锦帐,或简单就地铺下一条长毡,三五知已围坐着飞盏谈笑起来。一片笙歌艳舞,弦歌风流的春日赏花图。


沈羲遥的目光落在那些锦缎绫罗包裹下的绮年玉貌的女子身上,一一扫过,他相信她今日一定会来此,仿佛是心灵感应一般,一下朝便决定来此一会。只是,无奈赏春人太多,女子中有的用长长的帷帽遮住了俏颜,想来是仕宦家中的千金,不便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看了半晌,却也未发现那个美丽的身影。


张德海自然猜到皇帝来此是为谁,只是,依他的想法,凌府家教森严,凌家小姐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却一直无人知晓,更何况那凌家小姐已经礼聘皇家为后,大婚之日就在眼前,凌相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女儿出门的吧。再过几日,凌家小姐进了宫,皇帝还不是随时都可得见,哪里像如今这般麻烦。凌家小姐那边,到时皇帝将前尘过往告知,那个竹林后可引为知己的吹箫男子,那个救她于危难的义士,都是眼前的九五至尊。哪个女子还能不动心呢?之后便是龙凤呈祥,帝后和睦的万众所向的景象,岂不美哉乐哉?张德海想着,自己都先憧憬起来。


张德海正想着凌雪薇入宫后的情形,却见沈羲遥眼里闪过一道金光,虽面色如常,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不远处的柳荫下,一双如花美眷正絮絮谈着什么。虽有长及肩的轻纱遮住了容颜,但其中那个玛瑙红的纤细娇美的侧影,不正是皇帝日思夜想的佳人么。


再看沈羲遥,嘴角蕴着一抹欢喜至极的笑意,目光炯炯带了无限欢欣与倾慕落在那个身影之上,再移不开。


徐征远这时已收拾好歇脚之处,上前道:“主子,已经布置好了,主子可要移步至树下?”


张德海抬头看了看天,日头不若来时那般盛极,但日光却还灼人,便小心建议道:“主子,奴才看那树下阴凉,赏景也是正好。”


沈羲遥这才收回目光,淡淡一扫,轻轻点了点头。为避免被人认出,张德海取了一顶墨色儒冠,不同的是这冠面也有一层轻纱障面。沈羲遥迟疑了片刻,终还是戴上了。


正在此时,绘春阁那边传来鼎沸的人声,只见楼前的空地处搭起的高台上,走出了四个猗年玉貌的女子,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那是什么?”沈羲遥御手一指,张德海便躬身退下打听。


片刻便回了来。“回主子,那是京城四大青楼的招牌姑娘,今日在此一会。”


“哦”沈羲遥点了点头,倒毫不在意,目光也从高台上收回,落在那边已坐在树下的女子身上。从身边杨酸枝小几上取过一盏“梨花白”,慢慢饮啜起来。


“这四个姑娘都是头牌,寻常人难以得见,更别说齐聚,而今日四人相约在此,大有比个高下,争夺京中魁首之意,便才聚起了如此多人。”张德海望着熙攘的人群解释道。


沈羲遥不置可否地笑笑:“朕并不在意。”便不再多言。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7

 

人群的嘈杂在片刻间静了下来,只见那四位丽姝朝众人施礼,穿戴打扮自是不凡,又有名妓的一番风情高傲,沈羲遥偶尔也有几眼扫了过去。张德海见皇帝虽无欣赏之意,但还是从旁打听了又来,低声道:“那一身月白绣牡丹的是藏春楼的头牌白牡丹,据说服饰只用牡丹装点。那一身樱粉汉裙的是锦归楼的紫絮,甚爱汉家妆扮。那一身鹅黄儒裙的是雅檀坊的绯玉,尤爱美玉,非玉不簪。还有那个一身新柳色上裳下裙的是潋滟阁的碧弦。”


沈羲遥手中折扇一收,浮上了然的笑意,目光略过那四名盛传的美人,转向张德海,轻轻道:“京中有传,牡丹之舞,紫絮之歌,绯玉之萧,碧弦之琴,乃‘京中四绝’,看来今日是能领略了。”


张德海闻得皇帝如此说,倒是一愣,旋即笑侃道:“原来主子知道,看来以后不用奴才去打听了。”


沈羲遥笑着踢了他一脚:“这差是越来越会当了。”目光再看那四位女子,微微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名至实归的佳人,比起后宫里那些,全不一样。”


张德海心中唏嘘,后宫佳丽都是千里挑一的大家闺秀,行为举止无一不谨遵礼数,皇帝不甚爱女色,在皇宫之中好容易见到皇帝,自然皆是一副唯唯诺诺,千娇百媚的模样。而眼前这些女子,男人们花了千金万金,费力才能博得一笑,那眼底的骄傲自然不同。何况,自幼所受教养不同,风情必然也不一样。


这些道理,皇帝自然明白,何况眼前他眼里只有一个凌雪薇,什么花魁宠妃,根本已不在心上了。


言语前,听闻前方高台上主持之人说了些什么,沈羲遥没有在意听,不过还是有零星话语传进了耳朵里。那边话音落了,人群里一阵应和之声。徐征远倒是听得仔细,解释出来却是异常直白:“那四个女子要比个高下,但不愿落夺花魁之嫌,比试乐器、舞蹈、诗词三项,但每人只能择其中之一,剩下其二由所邀的台下一男一女完成,评判最高的便获胜,得到本次的缠头,好像是东海而来的黑曜石镶嵌围屏,世间无二的珍宝呢。”


沈羲遥“哦”了一声,言语间皆是玩味。张德海从那一个“哦”字便知皇帝的玩心上来了,也不多说,只等着看。


高台下男子的手臂如森林般举起,女子们倒都稍稍退后了一些,不过却也显出跃跃欲试之态。那台上女子倨傲地看着,尤其是白牡丹,这四个女子中她姿容最盛,也最负盛名,此时一副傲藐之态。沈羲遥倒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笑吟吟递了两盏酒给身边二人:“坐下一起看吧。”


顷刻间其他三人都已选好,一起站到台上,都是翩翩公子与娇艳佳人。只有白牡丹目光扫过众人,终转过头对身边的侍儿说了什么。便有两人走到人群中,其中一人直奔沈羲遥而来。


“这位公子,我家姑娘邀您相助。”一名杏色春衫,双髻垂髫的丫头站到沈羲遥面前。


张德海与徐征远正欲阻拦,却见沈羲遥慢悠悠站起身,正了正有障面的儒冠,用含了玩味笑意的声音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张德海一时骇得连舌头都要咬下,目光一转,却顿时明白了。


那厢,只见凌雪薇正由一个同样杏色的侍儿引领着朝高台走去。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8


随着他二人走上高台,底下的人群中发出窃窃的声音,毕竟他俩皆以轻纱覆面,看不得容颜,周围自然一片议论之声。


白牡丹走向他二人,轻轻一施礼,行为举止间有着惯有的傲然之态,不过言语还是很客气的,没有问他们姓氏称呼,而是直接道:“这次还请二位从旁协助,我选舞蹈,请二位商议选什么吧。”


牡丹之舞乃京中一绝,她选舞蹈一项定是踌躇满志。


沈羲遥点了点头,转向凌雪薇,虽看不清帷帽下的绝代容颜,但此时他们相距这么近,近到只略伸出手去,便可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就是这么短的距离,却又是万水千山。


“我选诗词。”凌雪薇朝沈羲遥轻轻施了一礼,她自方才一时兴起应了白牡丹之邀,此时又有些后悔。毕竟自己即将入宫,又是好容易才求了父兄才被允出来。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自然不好交代,如今她一举一动已不只关乎凌府,更牵扯国体。舞蹈白牡丹已选,她心中大石半落,乐器她皆精通,但在众人面前演奏难免有碍身份,于礼不合。而诗词一项却无碍。


沈羲遥点点头,慢慢道:“那在下就选乐器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凌雪薇身子明显一颤,立刻扭头直直看向沈羲遥,带了不可置信与犹疑的眼神即使隔了轻纱也能令人察觉。“你是。。。”她朱唇微启,却又未再发一言。


那边其他人也商议完毕,比试即将开始。


先是四位“主角”,白牡丹“孔雀舞”果然名不虚传,一曲舞毕台下一片叫好之声。紫絮也选舞蹈,她精通歌唱之道,舞蹈功底也不差,又跳胡旋,技巧虽不如牡丹,但盛在别致上。绯玉与碧弦自然选乐器,绯玉之萧,碧弦之琴各有千秋。台下一众饱了眼福。


接下来是诗词,台上已备好笔墨,有一长者越众而出,正是绘春阁的老板。他看了看周围的湖光春色,道:“我也没什么特别新意,就以春色赋诗吧。”


沈羲遥看着身前的佳人,凌雪薇站在桌几前,略一思索,便挥笔而就。沈羲遥看她手下只写了几个字,完全不到一首诗的长度,就搁下笔,走回自己身边。


那边三人一会儿也赋得新诗。


紫絮那边:“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绯玉那边:“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碧弦那边:“瘦竹隐红霞,春衣落絮花。相邀郊外去,寻醉入农家。”


沈羲遥一一听着,皆是好诗词,但他一心想知道凌雪薇那寥寥数笔到底写的是什么,待绘春阁老板走到凌雪薇诗词前,他的心更是狂跳不止。


绘春阁老板举起凌雪薇写下的花签,先是一怔,脸上闪过疑惑,片刻变成惊讶与赞叹,微笑着连连捋着花白长须,却不念出。


沈羲遥眼睛直盯着他,恨不得上前了。


“牡丹这位友人赋诗:‘莺啼岸柳弄春晴,晓月明。’”绘春阁老板高声念出,随即将那花签对众一示,又脱口而出道:“好诗,好字,好文采!诗词一项,此诗获胜。”


他此言一出,台下离得近得纷纷又上前几步,仔细看着他手中的花签,有人面露不解,有人一脸疑惑,也有少数人发出“啧啧”之声。


沈羲遥知凌雪薇诗词功力深厚,但他一直认为,凌雪薇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宦豪门,父兄又皆是诗词书画上的大家,她自幼耳濡目染,定是不凡。可眼前这寥寥十字,却让他知晓,凌雪薇的才情,绝对堪称国之第一。


“莺啼岸柳弄春晴,晓月明。”沈羲遥在心中默默回味,不由霁颜,仿佛是自己赋得此诗,得意非常。


“敢问徐公,此句妙在何处?”台下有人问道。


那徐公看向那人,摇了摇头,犹面带微笑看向众人:“可有人能回答这位的疑问?”


台下人面面相觑,之前称赞的几人也相互看着,却无一人上前。徐公无奈而不屑地轻笑,之后转向凌雪薇,眼神中已满含钦佩之色,缓声道:“这位姑娘,还是你来解吧。”


凌雪薇沉吟了下,正欲上前,只见沈羲遥正了正衣袖,先走了出去。他因脚疾未愈,走路稍有些跛,但身散出的卓尔不群,秀致绝佳的风采气度还是让人忽略了此点,将一众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晓月明;明月晓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他朗声道,之后转头,朝凌雪薇处投去一个热烈的目光。


凌雪薇的目光也落在了沈羲遥身上,旋即回以一个会心的笑容。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9


白须长者含笑捋捋胡须,赞叹地点头,不过又顽皮一笑,与他持重的长者身份稍有不符,只见他转头看着凌雪薇问道:“这位姑娘,这位公子所解可对?”


凌雪薇落落大方地上前,朝沈羲遥施礼,玛瑙红的裙裾铺散,底边上以略浅朱红勾出的简单五瓣花图案就开满了一地。


“这位公子,”她声音清越,透着甜美温婉,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般,柔声道:“承蒙公子欣赏,公子所解甚对。”说罢再行一礼,悄悄后退一步。


沈羲遥心中不知为何一酸,即使知道再过几日她就要进宫,成为自己的正宫,算不得委屈。可是,若是她是其他人家的女儿,又或者,自己不是帝王,只是寻常男子,那心情一定是欣喜若狂的。


正午时分,日头逐渐盛起来,湖边虽有微风,但依旧能让人感到些微炎热。本该是略有轻寒的早春三月,这样的天气实在罕见。凌雪薇站在高台一隅,尽量不引人注意,但她戴了帷帽,又有轻纱,那本来有的一丝风也就几乎感觉不到了。此时站在正午的日头下,早就出了一身薄汗,身上腻腻得不适,便将披在身上的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解下,显出里面一袭玛瑙红春燕归巢襦裙,裙上双股的鸳鸯钿带刺绣精美,由一对鸳鸯活灵活现,是巧手的苏州绣娘的得意之作。


白牡丹站在凌雪薇稍前的位置,余光处突然出现一抹惑人的亮色,偏头看去,只见一位丽姝婀娜的身姿,即使看不到容颜,也能想象那帷帽下是何等的绝世芳华,仿如洛水之滨离合的神光,若隐若现又遥不可及。


还有香气,那香气幽幽冉冉,却逐渐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


白牡丹素爱用香,与制香一项上也颇有建树。京中相好的公孙贵族有知她此好的,常常一掷千金购得名香以博美人一笑。而此时凌雪薇身上的香气,却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


沈羲遥看了看身边的人,她身上散出淡淡的香味,乍一闻是乳香的温暖香甜,再一嗅又有蔷薇的粉嫩幽然,又泛出莲花的清幽雅致,百花的芬芳与常青木的甘洌如雨丝般摇曳飘荡开去,馥郁、清新、雅致、醇厚次第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感到甜美如饴,又觉千姿百态,如梦似幻,似假还真,一如众生实相,皆是存在与虚无相续间的泡影。


白须长者也被香吸引,不由脱口问道:“老夫素爱香料,这位姑娘身上香气特别,不知是哪种香料制成?”


凌雪薇的声音从帷帽的薄纱后传来,如黄鹂般清脆动人:“这香倒不是什么绝品,不过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南越而来的碧水与东京华的兰芷相配,加上北地而来的重葛,还有西域的千媚,由春日艳桃、夏日碧莲、秋日红枫与冬日玉梅上的水各一钱混合,再用冰心玉壶封在松柏之下数年,开启后便得此香,名曰‘云霏’。”她的语气一如平常,仿佛在说一个简单花样如何绣就一般,仿佛那香随手可得,稀松平常。旁人听了却讶舌,不说那春夏秋冬的花上之水,单是四种香中的任一种,都是千金难求的绝品。此时在这位女子口中说出,仿佛就是随处可见的香料一般,毫不在意,再看周身穿戴,通身不凡,想来定是豪门女眷。


白须长者眼带深意地打量了凌雪薇上下,终未发一言,示意比试继续。


此时最后一项比试已经开始,待前面三位演奏完毕,皆是典雅的曲目,应和着春景,台下都是一片赞叹之声。到了沈羲遥上前,凌雪薇没有注意白牡丹和其他人众投来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影。


是他么?他又认出是她么?


台下的张德海也仔细看着皇帝,沈羲遥冲龄即位,乐器虽不十分喜好,但也皆精通。古琴一项更是无人可望其项背的。只是皇帝难得弹奏,今日在凌家小姐面前,他会展露绝技么?


这时,台上的沈羲遥看了那摆放整齐的各色乐器一眼,却没有取任何之意,而是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台下一时议论纷纷。


白牡丹上前,轻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是否没有合适的乐器呢?”心中却在忐忑,台上各类常见的乐器皆备的齐全,除非此人不会使用,不然定有一样可以称手。


沈羲遥摇摇头,不再看那些器物,却走下了高台,在众人不解与疑惑的眼神中,摘下湖边碧柳上嫩绿的柳叶,重新站回台上。


台下议论声更大,叶子可吹是众所周知,但是音色与可用曲目多是极简单的市井歌谣,难登大雅之堂,难道眼前这个跛脚的男子不若周身所散发的气质那般高贵,竟不会使得任何乐器?


凌雪薇心下却一颤,随着熟悉的音律从沈羲遥唇边的柳叶中发出,她已经确定了,眼前的男子,一定是那个在竹林后的俊逸身影,而明显的脚伤,也证明了,他也是救自己于危难的义士。


此时,飘荡在丽湖上空,令所有人如痴如醉的,正是那夜在竹林里,凌雪薇吹奏的流水浮灯。

 

 

 

结局 梦中长忆误随车10


三项比试自然是白牡丹一行获胜,众人也对两位障面之人颇为好奇。白牡丹携凌雪薇与沈羲遥向众人略一施礼,正要往台后的绘春阁里走去,只见那边紫絮、绯玉、碧弦相聚而来,拦在白牡丹前。


凌雪薇趁此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三位京中口口相传的名妓。紫絮纤瘦,不若白牡丹纤秾合度。绯玉美貌,却不如白牡丹风情。唯有碧弦,脂粉薄施,妆扮清丽,笑容却如桃李初绽,说不尽的风姿无限。不由多看了两眼。


沈羲遥见到碧弦却稍稍一愣,此姝与宫中柳妃稍有相似,不过气质迥异,但乍一见却能立即想起。心里不知何时泛上些微难言之感,并非柳妃之故,而是想到宫闱,想到前朝。毕竟,凌雪薇是凌相之女的事实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即使,他爱慕她如斯,但身为帝王,心中不能只有如花美眷,更要有如画江山。与生俱来的皇室骄傲、皇家职责、天子威严,都需要他以江山为重,而非自己的喜好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