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一怔,转过身来,一脸不解:“什么?”眼前已是李显递来的东西。
那物件用一块红布包裹,此时已经打开,显出优良精致的做工与质地。凌雪薇仔细看着,那东西她没有见过,不过却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块上等美玉,雕刻了云海中一只鼓睛狮鼻大口的独角兽,精致非常,价值不菲。正是当日沈羲遥给李显的答谢之物。
沈羲遥回到御书房,黑檀木透雕九龙戏珠的御桌上还有一叠奏折,皆用苍、青、黄、赤、黑五色或三色纻丝织成,累累于御桌之上。他用凉湿帕敷了面,脚上的伤势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还是坐在御座上,埋头批阅起来。
张德海端了一盏玉露进来,身后跟着王院判。“皇上,”他轻轻唤着御座上的那个男子:“王院判来给您换药了。”
御书房里间是沈羲遥偶尔休息之所,但毕竟是圣驾歇息之所,所以陈列物件一应俱全。屏退了守在里面的宫女,沈羲遥在张德海的搀扶下坐在一张小紫叶檀雕蛟龙出海卧榻上,除下龙靴,便由着王院判为他清洗换药。秋日澄明的阳光透过银色窗纱透进来,就带了细密的晴丝投在沈羲遥身上,还未换下的明黄龙袍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沈羲遥一直望着旁一架金柚木古玩架,那架上多珍奇,而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了那架中一树樱花之上,露出浅浅放松的笑意。张德海顺着他的目光悄悄看去,心中明了皇帝的笑是为了哪般,而那样诚挚的笑容,也消除了他心中对凌家小姐现况的不安的想法。倒也是舒了一口气。
沈羲遥想起什么,对躬身站在一旁的张德海道:“今日母后可来了?”
张德海笑着点了点头:“太后娘娘早晨来过一趟,那时皇上正与几位大臣议事,便回去慈宁宫了。”
“母后可问起什么了?”沈羲遥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那树樱花。
“太后娘娘问了问皇上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没有别的什么了。”张德海恭敬地回答:“不过老奴那时可是出了一身汗呢。”
沈羲遥笑起来,不过眉却皱了:“看来瞒不了多久,已经多日没去给母后请安了。”
张德海举手拭额:“老奴想想办法,皇上现在若去,一定会被太后发现的。”
沈羲遥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兀自笑了,带了释然。
第47章 下
凌雪薇出来的久了,路也走了很远。此时两人站在山间一处开阔之地,四周地上便是山野里常见的黄色的野菊花,有微苦的香气缭绕周围。
凌雪薇目光盯在那块玉饰之上,半晌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她抬了头看着李显,一脸迷茫。
李显心中认定那位公子一定也是凌家小姐心上的那位,他只要一点,凌雪薇一定明白的。更何况是在凌府遇见,以他看来,那凌府阁院森森,护卫重重,绝非寻常家庭。能进得去的,一定也是与凌家相熟之人。
“就是那位公子,小姐一定知道。”李显笑得暧昧:“在您家府上,他给我这个答谢我救了您,但我怎么能收呢?本想还给他,但那时管家来寻我,说凌老爷有要事相询,我便走了。现在只好请小姐您帮我还给那位公子。救人是应该的,我怎么能拿这么贵重的答谢之物呢。”他说着,手一劲向前伸,硬是把那只玉兽放在了凌雪薇的手中。
凌雪薇看着手中的物件,这绝非常人能拥有。即使是相府的掌上明珠,这样精雕细刻的玉饰她也很少见到。仔细翻转着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甚至连制作的商号都没有刻在角落。
凌雪薇叹了口气,她也明白了李显是误会了。只是,那位神秘的公子,到底是谁呢?
“那位公子。。。”凌雪薇迟疑了一下道:“可还说什么了?”
“他就是答谢我救了您,之后问了您现在所处之地,然后嘱咐我保密,便离开了。”李显答道。其实回想起那天傍晚,他也有很多疑惑。如果是与凌家小姐相互倾慕,又与凌家熟悉之人,怎么会没有同来?又为何要隐瞒凌家老爷呢?李显抓抓脑袋,突然灵光一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凌家老爷不同意两人之事,所以那位公子才偷偷地打探吧。只是,那样的人中翘楚,人人见之悦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不过那些大府之事,他一介草民,是不会清楚的。
凌雪薇讷讷地点了点头:“他问了你我在的地方。。。”突然如同晴空惊雷一般,一切似乎都清晰而明了起来。那个在客栈救她的男子,应该就是李显口中的那位公子了吧。
“那位公子。。。”凌雪薇略带羞涩地问道:“是什么模样?”
李显一怔,看着凌雪薇小女儿般的情态,爽朗地笑道:“我是个粗人,但说书先生讲的天人,应该也就是他那样了。”
“天人临世。。。”凌雪薇缓缓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巍峨俊朗,气度雄浑。”说着,一个温柔浅眷的笑容慢慢绽放在绝色容颜之上。
是他吧,那个在竹林里与自己对诗的男子,那个留下她视若珍宝的紫玉佩的男子,那个在火海中拉紧自己手的男子,那个在雨夜里抱着自己走了许久的男子。。。也有晶莹的泪划过,可是自己,竟连他姓甚名谁、模样几何都不知晓,可悲,亦可叹啊。
远远已能看见那幢他们暂住的农舍,有炊烟缭绕在林间,凌雪薇抓紧了手上的玉饰,给了李显一个如和风丽日般灿烂的笑容。
深夜的御花园,树影婆娑,花枝横斜,投在地上斑驳错乱的黑影,因无灯,倒也有些渗人。
一队侍卫巡夜走过,其中一人似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神色紧张,手中长戟“哗”地指向不远一处开阔的树林之中:“什么人?”其他人也迅速掉转身子,聚成一排。半晌却没有动静,他们侧耳听着,一丝声响也没有。
“老弟,看错了吧。别吓人啊,这地方。”一人耸耸肩拍拍那名侍卫的肩道。
“明明看见什么一闪而过的。”那人也摸摸脑袋:“怪了,难道是眼花了?”
几人正要离开,林中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之声,微弱难辨,但在静夜里也是清晰。
几人顿觉毛骨悚然,但毕竟是宫中侍卫,胆识身手都非一般,几人慢慢靠上前去,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果然有人,还有一匹马。
林中树下坐着一名男子,月色清朗,透过密密的枝叶间隙投在他身上。旁边一匹倒在地上的半大马匹,此时却无动静。
“何人?”银光一闪,一名侍卫已上前去。深夜在禁宫中行走,衣着打扮也不似侍卫太监,又是御花园这样僻静难寻之地,保不准是刺客。
那人懒懒地抬头,面若冠玉,眉间一股凛然贵气,却也带了三分痛楚。
“朕不慎从马上摔下,伤到了脚,尔等快去唤人。”声音浑然难犯,正是大羲皇帝沈羲遥。
“皇。。。皇上。。。”为首的侍卫显然也是凭借了月色认出了眼前人,一身玄色衣袍,朱色团龙纹饰,普天之下,谁赶用龙纹?
早有其他侍卫飞奔去唤人,不多时,便有成群的明黄宫灯匆匆而来,为首便是张德海。
那马儿还是半大的马驹,蹄上夹一只捕兽用的铁夹,泂泂地淌着血。已是不动了。皇帝只是坐在树下,没有让侍卫扶起,但仅凭稀疏的月色,也能发现皇帝右脚上的龙靴已除下,脚踝肿的老高,而皇帝的神色,虽看似如常,但汗却一直顺着额缓缓流下。
这可是金秋十月了。
“皇上主子。。。”张德海一见沈羲遥便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第48章 上
沈羲遥痛得直流汗,但面色如常,只是不经意地摆摆手:“不碍事,送朕回寝殿。”
早有人抬了肩舆来,更有侍卫执着炬火,连绵在御花园石道两侧,那火光如两条蜿蜒的巨龙,延伸至远方。
张德海见沈羲遥只穿了日间青色的翻领窄袖锦袍,此时夜风下难免着凉,更见得皇帝额间淌下的汗珠,想必是疼痛极了,待搀扶起沈羲遥时,更是发现后背早已湿了一片,不由冷汗涔涔,忙将带来的一件平金章纹墨色绒披风,仔细地罩在沈羲遥身上。
沈羲遥上了肩舆,已是疲惫至极,他为不使太后疑心,又得给那脚上找个合理的缘由,只得瞒了众人出此苦肉计,夜半策马至御花园,做出了摔伤的假象。只是夜风寒凉,他在树下坐了许久,脚上的药膏绷带皆除了去,疼痛一阵阵袭来,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被风一吹,早贴在身上,冷意森森了。忽地身上一暖,正是那件绒面的大披风,沈羲遥给了张德海一个勉力的笑容,便闭了眼靠在肩舆明黄的软垫之上,困意登时包裹了他。
御花园里曲曲折折,有碎石小径,也有平滑如镜的白玉敞道。皇帝御用的肩舆极舒适,那抬舆四人更是走得平稳,不多时,便到了养心殿内。
王回春已守在殿外,带了制好的药膏,只见远远灯火如炬蜿蜒前来,更有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便整理了下药箱,准备恭迎圣驾。
此时,养心殿院门走进两行人。为首一人一袭银灰色鸾凤绣金锦丝袍,外披绛色狐狸裘,周身只有素净的玉饰相配,手上不住地转着一串黄玉佛珠。经了岁月的慈祥面上此时满是焦虑与担忧。她身边一个年轻女子,一身霞绯底色金雀络云绉纱裙,外罩一件银白面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乌云高挽,饰以缧红珊瑚流苏紫晶步摇,提了一盏如意团花图案的宫灯,仔细地为前一人照着脚下的路。她们身后,是大批的侍女太监,皆提了七宝琉璃的精巧宫灯,屏气凝神。
前一人脚步匆忙,身后的女子更是亦步亦趋。行至殿前,看到拜在地上的王回春,张口问道:“王院判,皇帝的伤如何?”
“微臣参见太后,参见冯淑仪。”王院判行了礼,垂首站在一旁答道:“臣正是在此等待皇上圣驾。张总管已去了,看时辰该回来了。”
太后点点头,叹息了一声,对身后的女子说道:“按祖制妃以下的女子是不能进入养心殿的。你且在门外等候吧。”
冯淑仪一躬身:“臣妾明白,臣妾在此恭候圣驾。”
太后点点头,看向远远而来的灯火:“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转身进了养心殿。
沈羲遥到了养心殿时,已在肩舆上熟睡过去,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殿前的冯淑仪和之后赶来的孟昭仪、柳婕妤和吴贵人等人。因她们都还未晋妃位,便只能都侯在殿外。见沈羲遥御驾归来,也不能出声,只能看着沈羲遥的肩舆直接抬进了养心殿,那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羲遥慢慢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太后满面的忧虑,苍白一笑:“母后。”
太后急忙上前,看着心爱的儿子高高肿起的脚踝,满心的痛楚。“这是怎么回事?”她转了身,一向和蔼的面上此时只是愤怒:“这养心殿的奴才们都干什么去了?”
一殿的人皆仓皇跪在地上,诺诺不敢出声。
“不怪他们,是朕自己出去的。”沈羲遥摆摆手:“都退下吧。”
便只留了几个给王院判打下手的侍女并张德海。张德海依旧跪在地上,心中却已是如明镜一般。
皇帝定是怕太后看出伤的端倪,毕竟不能连日不去太后处请安。只得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自己受了委屈。而他们这一干人,想必太后是要责罚,但以皇帝的筹谋,肯定不会重罚的。若是皇帝没有如此,太后难免知道伤的缘由,那时,他的小命估计难保了。即使此次受了重罚,也比丢了性命强啊。
“张德海,朕口渴难耐。”沈羲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德海,淡淡道:“你去备些粥来。”
张德海领命下去了,临行时看到太后愠怒的面色和沈羲遥狡黠的一笑,心中一松,又一酸。
待他端了珊瑚红地五彩花卉碗里盛的慧仁米粥,又备了盛在斗彩卷草花卉纹小碟里的金糕卷、菊花佛手酥、金菇掐菜、溜鸡脯四品辅食进来,沈羲遥已换完了药与太后闲坐在软榻之上,打着精神说着话。
“母后陪儿子用一点吧。”沈羲遥示意张德海将吃食搁在圆几之上,微笑着对太后道。
太后一笑:“好吧,陪你用些。如此不小心,可把我急坏了。”
“是儿子不对,今夜月色如水,不知怎地就想起早年与四弟在行苑里赛马,也是晚上,朕还赢了羲赫。”他笑起来,里都是温和:“虽然羲赫远在西南,但还是想再策马重温一回。”
“你呀,也不让人陪着,摔得这么重。。。”太后唏嘘着,拿帕子拭拭眼角,责怪道。
沈羲遥用牙箸拨了一碗粥递到太后面前:“有人跟着,全不是那意境了。”他淡淡笑着,如同窗外的月光:“所以朕才偷偷出去的。”
张德海听到此,便知这养心殿一干侍从不会被重罚了。
“母后这么晚还没休息么?”沈羲遥喝着粥问道。
“正要睡,听到有人来报便匆匆过来了,路上还遇到了淑娴。”说到此太后才想起来冯淑仪还守在外面,想起沈羲遥进来时已经睡去,便道:“这会儿定还在外面等着呢。”
沈羲遥没有吱声,张德海上前笑道:“不光是淑仪娘娘,孟昭仪、柳婕妤、吴贵人她们都在外面守着呢。”
听到“吴贵人”三字时,沈羲遥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恢复常态:“夜露深重,朕无大碍,让她们都回去歇着吧。”末了又道:“前几日暹罗进贡了一些倭缎朕瞧着不错,都赏给她们。”
张德海领命退下,沈羲遥继续与太后闲话用膳,倒也是一派和乐。
第48章 中
凌相在玉秋镇暗中查案,又派了心腹悄悄去了东都,一连几日,案子也查得差不多了。
这日傍晚,他与凌雪薇坐在小院一棵大槐树下,落叶纷纷,缭绕在他们周围。凌雪薇向粗瓷白茶壶里添着刚刚烧开的水,冲起壶内一片碧柔,有淡淡的茶香氲蘊,凌雪薇没有在意凌相的沉默,而是轻轻地提起茶壶,缓缓将茶汤斟在一只白瓷兰花纹的茶碗里。
“爹,请用茶。”凌雪薇递到凌相面前:“山野中没有什么好茶,好在这龙井还算新鲜。”
凌相接过浅浅啜了一口:“水很好,应是晨露吧。”仔细品了品又道:“该是山间无人幽谷里花上的露水才对。”言罢一丝欣慰的笑浮在面上:“这露水采集起来,可是很不易的吧。”
凌雪薇笑笑,没有回答,只是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既然想一心一意去做,便是有千难万苦,也不足为惧的。”
凌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着茶碗,目光落在了远方群山之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这间普通的小院里,满地柔光。
“明日我们就回家去。”许久,凌相缓缓道。
凌雪薇的笑容在那一刹那有些失神,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略有怅然地道:“是啊,该回去了。”
虽是前一晚夜半受的伤,但到了次日清晨,由于太医嘱咐须静养三日,便罢了朝,改在御书房里会见群臣。待一一听完奏报,众臣退下,沈羲遥又留了几位肱骨之臣,慢慢商议着一些国事。待全处理完,已过正午,于是吩咐传膳,携几位大臣一起移驾开云镂月殿。
由于朝事时必是穿了龙袍,群臣也是正式的朝服,难免累赘。沈羲遥便先回了养心殿更衣换药,众臣也在开云镂月殿内等候。
开云镂月殿位于御花园飞龙池边,站在青玉平台之上能远远看到隔岸内廷摇曳的宫柳,既是秋日,依旧有这碧色的枝叶随风飘摆,甚是柔美多姿。凌鸿渐站在平台之上,几位大臣三五而聚聊些俗事,泰半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臣,只他一人尚年轻。
“凌大人,令尊的病近来如何?好几日都没有上朝,我们都很担心啊。”是工部尚书陈于福。他这样一说,道引来其他众人的附和。
“众位大人,家父病日渐好转,不过御医说需静养,故不能会见各位大人,还请谅解。”凌鸿渐笑道:“不过相信再几日就能好了。”
“那就好啊,朝中不可一日无凌相啊。”说此话之人身材瘦削,一双利目透出阴鹫的光芒。是吴贵人的父亲。
“吴大人此话差矣。家父虽不在朝上,但依旧有各位大人,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更何况,还有皇上在,怎能说不可一日无家父呢。”凌鸿渐正起面色严肃道。
那吴大人“呵呵”一笑:“我的意思,不过是凌相在群臣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凌鸿渐笑笑:“我们每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非常重要的,吴大人。”
吴大人又要说什么,凌鸿渐看见远处明黄帜伞一闪,秋阳下十分醒目,忙对众臣工道:“圣驾到了,各位大人一起进去吧。”
于是都迈了大步在殿中按品阶站好,吴大人有些悻悻,但依旧是跟上了众人。
沈羲遥换了一身雨过天青玄色章纹的常服,虽是正午,但在水边,故还是加了一件明黄织锦的短卦,镶一圈油亮光滑的黑貂毛。许是换了药舒服了些,他显得神采奕奕,笑着坐在上首,一挥手示意群臣就坐。
先有面貌淑丽的宫女献上狮峰龙井,便上了干果蜜饯,毕竟是普通的赐宴,皇帝看起来心情又极好,群臣便也放松了些,品茶闲话,好不热闹。
之后上了饽饽二品:栗子糕、豆沙卷;酱菜二品:甜酸乳瓜、甜合锦,又有前菜四品:喜鹊登梅、、姜汁鱼片、五香仔鸽、辣白菜卷;膳汤一品:一品官燕和御菜四品: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
宫内饭菜到底比众臣家中小厨精细,不过却不会依了每个人的口味。便才准备了稍多。群臣倒是吃得开心。最后上了应时水果拼盘一品与香茗珠兰大方。皆乘在粉彩万寿餐具中,典雅大方。
沈羲遥与近身的几位大臣闲聊着,不过是收成民生。好在西南战事将尽,这一年又是丰年,便也其乐融融。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沈羲遥看着下面与陈大人低语的吴大人道:“吴晗,近日家中可好?”
吴大人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这样问,忙站起身恭敬地答道:“回皇上话,家中一切安好。”
沈羲遥笑笑:“吴贵人近日似乎有些念家,择日让你夫人进宫陪陪她。”一脸温柔,眼睛里都是笑意。
吴大人一怔,心里登时乐开了花,这样看来女儿所受皇宠非常。毕竟让家眷进宫探望可是少有的恩赐,连忙拜谢皇恩。
沈羲遥摆摆手,端起一盏茶喝起来,凌鸿渐不经意地抬头,正巧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第48章 下
杏花春馆内暖意浓浓,到处是绯粉嫩杏的颜色,悬了水晶制成的五彩宫灯,铺了玫瑰紫绣满园春色的波斯毯,燃了惹人沉醉的百花髓,置了粉彩杏林春燕的用具。镂刻百子的檀木大床上展开连绵不断的“事事如意”的玫红色锦被,浅银的如意团纹百转千回,流光溢彩蔓延开去。墙上挂了四幅花鸟,绘出四季芳香。
吴贵人紧张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皇帝第一次真正的翻她牌子,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杏花春馆。此时顾不得好奇看四下摆设,只是在意自己的妆扮是否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看着镜中的自己,吴贵人不知为何想起了第一次与凌雪薇相见的情景,满室烛光摇摇曳曳,令那回忆有些不真实起来。
吴贵人是在及笄礼上与凌雪薇相识的,按京中达官家的习俗,及笄之日女子要在寺庙内斋戒三日。很巧,那日她俩都被送进京南郊的玉禅寺中。京城四周多寺庙,玉禅寺地处偏僻,不算知名。凌家正是看中这点,才将凌雪薇送至此。而吴家,则是当年寺中有位吴薇的远房叔父,女儿家毕竟年幼,有人照料自然更加放心,便才送了去的。
玉禅寺地处山间,四周皆是百年巨木,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少有外人,极幽静。那年只她们两人,住在同院中,自然混得熟了。吴薇永远不能忘记第一次见到凌雪薇的情景。她早到,母亲带了下人已回府去了,她便和贴身的丫头在槐树下玩耍,还是早春,没什么花草,却四处都是草木的清香。她们只得摘了些叶子摆着玩。凌雪薇进来院前,先有三四个仆从抬了大箱铺盖用具等物,看去精巧无比。因有陌生人来,吴薇心里害怕,忙拉了小丫鬟的手躲在了树后,可又耐不住好奇心,便探了半个头悄悄望着。之后,满山清凉的日光下,一个貌美端庄的女人牵着尚年幼的凌雪薇的手,走进了这间小小的院落。
那一刻,吴薇只觉得满园的花都开了。
月白绣苏绣樱花漫天的对襟儒裙,挽起的发辫上米粒般大小的珍珠攒成团花,难得的是那珍珠皆浅粉的颜色,与裙摆上的花朵遥相呼应。可是这一切精致的物件都远比不上小女孩皎如明月的双眸,比不上如破春风的眉眼,比不上清雅优柔的气度。
好似从云端走下来的小仙女。又似精致的玩偶一般。
吴薇不禁想起自己身上那件玫瑰色裙裳,印染了寻常的绯色大花。还有自己缠着母亲做的金簪金钗。本来爱不释手的一套衣饰,此时她只觉得俗气。不由抿了嘴,安静地躲在树后,看那粉雕玉琢般的人儿走进右边的厢房,这才慢慢出来,走回自己左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