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60章 绾绾番外(一)

在黄金为土玉为泥的京城中,翠红楼不过是一座三流的青楼。可是妈妈说总有一天会跻身一流的地位,因为有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翠红楼的,似乎打记事起就在那里吧。妈妈对我极好,每日里笑眯眯温善善的,吃穿用度不凡,买了惜儿伺候我,更是不惜血本请人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仪方姿态。
但是,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怕她的笑和对我的好,因为她看我的眼睛是发光的,贪婪、决绝、隐忍、充满欲望和有所求的光,那时候我便明白了,在她眼里,我是一棵摇钱树,一棵潜力极大的摇钱树,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我的。
于是,我认命了,不许自己去想未来,因为我的未来是她的,跟我无关!
直到那一天,我从西山拜佛回来,顺便下了马车在玉福祥买缎子。没想到当我买好东西回马车时,里面居然缩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俏丽姑娘,她的眉毛弯弯的,十分好看,眼睛黑亮灵动,也很漂亮,只是此时这双漂亮的眼中满是焦急和祈求。她尴尬的冲我拱手而笑,那温婉的、略带歉意的笑令我莫名的对她生出几许亲近之感,我回以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将她带了回去。
命运真是奇妙,我以为自己救了她,没想到其实却是她救了我!从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在她的手里改变了。如今回想起来,仍让我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你今天救了我,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呢?有什么要求千万别客气啊!”她潇洒的笑着,慷慨爽朗,自信满满,仿佛不管我提什么要求她都能满足我似的。我自嘲的笑了笑,心道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跳出风尘,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你能给我吗?不,不能吧!
我眉头紧蹙,信手拨弄琴弦,却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她望着我的眼睛渐渐发亮,“你先别管我,我有法子救你了!你会唱歌吗?嗓子怎么样?弹琴也好吧?快弹弹唱唱给我听听!”她兴奋的说了一大串话,听得我莫名其妙,结果又莫名其妙的照她说的做了。没想到她果真有救我的法子,她说她有法子让我卖艺走红,然后摆脱妈妈的控制。她会那么多好听的曲子,她随口指点的舞步都那么新奇好看,她还巧舌如簧、利诱哄逼令妈妈签下了一纸协议,令妈妈后来想要反悔也毫无办法。
最令我吃惊同时也充满信心的是她居然说动了庆堂班的老板让我借场登台,办什么演唱会。庆堂班可是京城中最顶尖的戏班啊,连皇宫里的庆典都年年参加的,我居然可以在那里登台吗?我有点不甘相信,也有点胆怯。但她却鼓励我,说我一定行的,不然凭慧眼如炬的赵老板怎么可能答应呢?她还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让我一定要咬牙坚持训练,她一定会一步一步的帮我达成心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相信她,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实心实在的好,察言观色是我从小必学的技能之一,我感觉得到她的真心,无所求的真心。从那时候起,我依照她的吩咐,每天用她教的稀奇古怪的方法训练形体、强化体能、喊练嗓子、习学她所教授的歌舞。比我从小学的要辛苦很多,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别人。
对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每每要问总被她打岔过去,我便很识趣的不再探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虽然我的心中仍然充满浓浓的好奇和满满的疑惑,因为她每次出门似乎总是偷偷摸摸的。直到那天,我们从城外归来,又遇到了先前纠缠她的恶霸:太子府刘管家的公子。
她笑嘻嘻的、及其随意的应付着,我还以为不妨,哪知道她趁着那帮恶奴分心一脚踹了刘公子滚出老远,然后拉着我没命的逃跑,我这才知道大事不妙……
后来的情况更混乱了,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搅了进来,那时我才知道,她,玉容姐,是四阿哥府上的格格。我的心里乱极了,突然有种极度恐慌的感觉萦绕心头,呆呆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人群是什么时候散尽的。
“喂,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直到一个极温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的心里没来由一暖,一转眼,不出所料,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灿若阳光的笑脸,很明朗的笑,让人觉得温暖,平静。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的笑脸,干干净净,温徇如春风,可是当时的我满心只被玉容姐的真实身份惊呆了,没有顾得上他的好意。我摇摇头没让他送,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一位阿哥,是当今天子的儿子,我怎么惹得起他呢!
我原本以为我与玉容姐的姊妹情分就此结束,没想到她还会来找我,一如既往的鼓励我、帮助我!我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暗暗感激上天垂怜,送给我这么好的一个姊妹!
后来,我的演唱会如期举行,她想出来的从门票中抽钱捐款救济贫民过冬的法子更是为我积攒了无数的口碑和人气,也将这场演唱会的名声掀上了天。
那天首次登台之前,我突然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慌,身子抖个不停,腿脚发软,有气无力,脸色发白。幸好有她及时出现。不知为何,赵老板劝解了我无数遍,我就是不能安心,可她一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脸鼓励的说了那番话,我的心立刻充满了平静、自信和斗志。
没想到两场演唱会下来,赚到的钱还真不少,门票加赏钱两三千两的银子呢!更没想到的是我竟真的一炮走红,一夜之间名满京城,赵老板更是极其热情的挽留我,而妈妈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我重回翠红楼。幸好玉容姐想得长远,她拿出那纸协议,妈妈便无话可说,她当初之所以跟玉容姐签订协议也许是算准了我们不会成功的吧?若是我们不成功,玉容姐便白赔给她一千两银子,若是我们成功了,我的事她便再不许管,我给她挣够一万两,她便还我自由。于是,我仿佛看见了自有的曙光!心中,也越发的感激玉容姐姐。
凡事有利皆有弊,我更没想到的是一夜成名之后麻烦也紧跟而来。六王府的铁贝勒、西城王家少爷、九门提督大公子等等惹上门来,让我手足无措不知应对。赵老板一片好心帮我赔笑脸打圆场,却连累他挨了两记响亮的耳光,正不知如何收场,没想到他出现了。他浅浅的笑着,举手投足一派率性潇洒,话说得客客气气如行云流水却含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凛然,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怒意,转向我时又那么温柔似水、饱含关切,让我原本惊慌失措的心霎时如退潮的沙滩,平宁安详。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十三爷,当今皇上的十三皇子胤祥。赵老板轻轻捅了捅发呆的我,我忙上前施礼道谢,虽然他也和铁贝勒他们一样是皇室宗亲,可他给我的感觉却那么不一样。
果然,他朝我微笑摆摆手,忽然凑近我身旁低笑道:“绾绾姑娘不必客气,你是小四嫂的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他潇洒的离去,那灿若星辰的笑容和绰约如银的背影不断闪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的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有十三爷照拂,绾绾姑娘,你以后可就高枕无忧了!”耳畔传来赵老板似若暧昧、笑眯眯的话语,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将我从半痴半惘中惊醒过来。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痛,渐渐往下沉,沉到卑微的尘埃里。
“赵老板,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好,当心祸从口出!天潢贵胄,金枝玉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等可以招惹的起的!”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竟无法入眠,那一夜,我第一次那么厌恶自己,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卑微低贱呢?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站在他的身边,牵他的手,对他微笑!天,我在想什么!
没想到还能再见他,闹市之中我的马受了惊,马车被惊马拖着横冲直撞,街面上一片尖声喊叫,我也被撞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一声长喝之后,惊马仰天嘶鸣,猛的刹住停了下来。我回神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俊朗的脸,此时满是焦虑和关切,我的心轻轻的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一般的不真实,脸上热得厉害。慌乱躲开他关切的双眸,垂首微笑道谢,竟有些结结巴巴起来,心都要跳出胸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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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61章 绾绾番外(二)

他送我回去之后正要告辞,没想到玉容姐姐来了,还带来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兰馨格格,她们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太后命我元宵节随庆堂班入宫献唱!
我立时惊呆了,吓得腿脚发软。面见太后、天子?我只是个卑贱的歌女,实在没有那样的胆量和勇气。玉容姐姐不住劝我,说只有太后撑腰,才能断绝那些打我主意的人的想法。我知道,可我还是害怕,我怕一个出错便枉送了性命。玉容姐姐何等灵透心肠,微笑着说太后最宠的便是十三爷和兰馨格格,她老人家的喜好他们也是最清楚了解不过,有他们帮忙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我试探着望向他们:他们会帮我吗?在他的眼中我竟看到一丝喜悦与期盼,我的心一松,竟带着几分窃喜与甜蜜。打那时起,我才发现,原来他的琴技如此高超,他的笛声如此美妙,非心性高洁、品格超凡、心胸豁达者不能为也。他竟是这样一个雅人,而我有幸得识,上天待我何其厚也!
御前献技那晚,尽管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当踏入那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朗阔威严的乾清宫时,我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触目所及,皆是金绣银线、花团锦簇、珠围翠绕,一切的陈设无不透着天上人间无所及的富贵奢靡,阵阵淡雅的甜香与贵妇们身上的脂粉香让我头晕目眩,几乎迷失在一片蕴郁的香海中。我偷偷瞟眼,对上了一双晶亮的黑眸,仿佛看到了引路的明星,那莫名慌乱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目中是毫无遮挡的惊喜与赞赏,我心中一甜,唇边漾起一缕微笑,竟有些飘飘然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那么在乎他的感觉与看法!
那一晚,我拼尽所能的表演,只为了让他看见我最美的时刻,为了不辜负他多日的指点提教,每每碰到他惊赏的目光,我便觉此生再无所求了!
许是我太卖力的表演,遭来了宫中嫔妃的侧目,后来才知道那是宜妃娘娘,话里话外讥讽于我,还连带上玉容姐姐。我心里一阵凄苦,一晚上的甜蜜霎时烟消云散。是的,我是个卑贱的女子,我在想什么呢?他是天家皇子,多么尊贵不凡,我怎么可以想他呢?就是做梦也不行!而且更让我气愤的是,连累了玉容姐姐,她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早已视她为一生一世的恩人知己,我不许人如此污蔑她,哪怕让我付出任何代价,于是,我话里有话的回应了她,不想太后竟会开尊口打了个圆场,我心中一阵温暖,这个世间好人还是不少的。
皇上笑眯眯的要赏赐玉容姐姐,没想到玉容姐帮我说出了我不敢说的愿望:脱离贱籍!我惊呆了,她待我如此之好,我这辈子怎么报答她呢?而皇上,居然应允了,那一刻,我喜极而泣,从今而后我自由了!
我听从玉容姐的话,留在了庆堂班。
玉容姐问我喜不喜欢唱歌,我想了想,点点头,是的,我是真的喜欢,遨游在歌声的海洋中,让我感到灵魂都在飞翔,感到生命充满了阳光和激情。于是,玉容姐说:“那么,你就留在庆堂班继续唱歌吧,这也是一种职业,职业无分贵贱,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也没什么不好的!”听到这话,我顿时安心。而且,赵老板对我照顾有加,我也应该留下来帮帮他的。可是,十三爷却皱了皱眉,他说我如今不比从前,何必还混迹风尘呢?他愿意帮助我,照顾我今后的生活起居。我又惊又喜又甜蜜,可还是拒绝了,因为我早已经逼自己认清现实,我不能拖累了他的名声,让别人捉他的错处。
留在庆堂班的日子过得很充实,赵老板并未曾亏待了我,衣食住行与收入分成都合情合理,当然,我知道这里面定然有玉容姐姐和十三爷的作用。十三爷偶尔会来找我,听我唱歌弹琴,看我排练,兴致来了还会与我琴笛合奏一曲。每当此时,便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惜儿说我的眼底都是浓浓的笑。
我黯然惊慌,我这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不可以,却不由自主、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如果将来堕入万丈深渊的只有我一人,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是我不能连累他,绝对不可以,他是那么潇洒爽朗、丰神俊秀神仙般的人物,我不能毁了他。
恰好此时,玉容姐姐也来了。这一次的她,眉间眼底含着不忍和闪烁,郁郁不欢,好几次欲言又止,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要说的事一定与十三爷有关。我的心一紧,原来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了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窥探这件事。
“姐姐可是为了十三爷的事而来?”她久久不忍开口,我不忍她为难,便笑着说道。
她惊异的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沉默一阵,道:“你们志趣相投,本是一对,只可惜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拥有他的人生来去路,你若同行,谁知命运如何?绾绾,你应该懂得。”
“我懂,姐姐,我一直都懂。”我的眼睛湿润了,心仿佛被刀子划上了一道口子,这把刀子便是残忍的现实、我们彼此的身份。凭我的出身,又怎够资格嫁给他呢?可是,我还是不肯完全死心放弃,我说:“姐姐,我不在乎名分,什么也不在乎,哪怕做他的使唤丫头,我也心甘情愿!”
“绾绾,可是他怎忍心如此待你?他的府中妻妾成群,都是有背景来历的,她们若三天两头刁难你,岂不是让他平添烦恼?你呢?到时候疲于应付,你会快活吗?”
我的脑中“嗡”的响成一片,心中痛成一团,我一直在回避的问题就这样被玉容姐活生生的摊开在面前,逼着我正视。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挖空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痛吗?已经不觉得了!只是空,空得仿佛自己也变得不存在了!
“姐姐,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咬着牙,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唇边一抹殷红的笑容,灿若晚秋的烟霞。

第二卷 第62章 扬州重逢

七月的扬州,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白晃晃的阳光由光磨如镜的大青石反射上来,晃花了人的眼,中午时分更是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沉闷闷的,垂头丧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静止不动。
胤禛端坐在办公房中,丝毫不受外间天气的影响,双目炯炯,一丝不苟的翻阅着手头的文件。一个多月了,许多事情已经理出了头绪,要不了多久便可完结。这主要缘于他整顿户部的手段太过雷霆,有了先例,再办这一拨,自然阻力小得多——因为没有谁敢当面跟他叫板。耍心眼试图蒙混过关的倒是不少,可又有几人能瞒得过他?
看了一个多时辰,颇有些昏昏欲睡,他放下手中公文,闭了眼养神,以拇指按住太阳穴轻轻搓揉,不知不觉便想起常常替他按摩的小女人来,唇边勾起一抹微笑:不知她在做什么!
门外一叠声脚步由远及近,胤禛睁开了眼,整整衣衫坐直,淡淡说了声“进来”,便见戴泽捧着封信口称“四爷”将信呈上。胤禛不接,只拿充满疑问的眼睛瞟着戴泽。戴泽忙道:“四爷,据门房说这封信是个花子送来的,只说了句‘故人来访’便走了。”
“故人?”胤禛瞬间将扬州一带的故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想不到会是谁,便接过了信,拆开一看,愣了愣,唇边的线条渐变柔和,眉头却皱着,轻斥“胡闹!”抬眼见着戴泽充满疑惑的眼光,神色一正,淡淡吩咐:“备马,去二十四桥。”
“现在吗?”戴泽愣住了,下意识瞟了一眼外边晃亮发白的地面和万里无云的晴空。
“对,现在!”
“嗻!”
当胤禛带着戴泽来到二十四桥时,放眼四顾,四下里鸦雀无闻,烟水茫茫,唯见波光跳跃,柳枝垂绦。正失望之际,忽闻哗哗水响,波纹四荡,一叶柳叶小舟从桥洞里缓缓撑出,船上俏生生站着一人,月白罗纱长衫,同色瓜皮小帽,眼波流转,肤如凝脂,咯咯笑着向他招手,不是玉容又是谁?
胤禛无奈莞尔,忙策马奔下桥去,趁着小船靠岸一跃而上,扳着她的双肩,又欣喜又抱怨道:“你怎么来了?胆子倒是不小,还敢跟爷装神弄鬼!”
玉容嘻嘻笑道:“在京城里无聊死了,又想你了嘛,所以就来了!怎么样,惊喜吗?”
胤禛一笑,拉着她上岸,道:“也亏你这么多心思,既然来了不直接去见爷还闹这么一出!你该不会一个人上路的?”他的声音徒然一高,声色转厉,灼灼盯着她,面色阴沉了下来。
玉容下意识脑袋一低,嚅噎道:“也不算一个人了,我,我是跟着一队商船下来的,一路上顺风顺水,安全的很。”
“这么说你这一路上是混在一大群男人中间了?还是浑身充满铜臭味的商人!”胤禛的恼怒了,捏着她的手也不知不觉加了劲。
玉容听了这话极是刺耳,使劲甩脱了他的手,揉着雪白手腕上一圈殷红的痕迹,冷笑道:“爷就这么瞧不起商人吗?奴婢倒是觉得一个国家经济兴不兴旺、富不富强,就要看商业发不发达了。商人货通南北、汇通天下,令全国各地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是不可缺少的一个存在群体。若是没有商人,难道想喝茶自己种茶树、要穿衣自己种棉花、读书人自造文房四宝吗?商人怎么了,不够聪明的人还不配做商人呢,又不是种地,有死力气就行了……”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胤禛气得胸口发闷。为富不仁、狡诈阴险的奸商他见得多了,这些人勾结朝中大臣,聚敛财富、肆无忌惮,视律法如无物,此次扬州之行他也与这些人斗了个不亦乐乎,自然而然对行商之人打心底排斥厌恶,此刻听了玉容的话,哪能不气?他却不知,玉容的灵魂便是他口中的“奸商”,而且还是“超级大奸商”,听了他的话,当然觉得不自在。
玉容满不在乎的闭了嘴,眉目神态之间是毫无遮掩的不服气、不认同,仿佛在告诉胤禛:你是爷,你不许说我便不说,但是我心里还是那么想的!你管不着!
胤禛哪能看不出来,愈加气恼,一把拧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恨道:“行啊你,这一路上又长本事了!你搭的是哪条商船?爷倒要会一会是什么人,几天的功夫就把你洗脑了!”
玉容挣脱不得,气得大叫:“喂,爷,你放开我!咱们两个男人这么拉拉扯扯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这些话不过是我的小见识罢了,不是什么人说的,爷不信我也没法子!早知道辛辛苦苦赶过来相见,一见面就挨训,还不如不来了呢!大太阳底下您也不顾及顾及人家,光知道训人!”
胤禛忙松开了她的手,四下里望了望,松了口气。见她语含委屈,面上风尘仆仆,鬓角微乱,银白的衣衫上也沾着丝丝缕缕的灰尘印痕,显而易见是才刚刚到此地就急着和自己相见。他心一软,捏着她柔软如玉的柔荑,叹道:“罢了,为着那些不相干的吵架实在不值!咱们回去吧。”
玉容忙着甩开他的手,不理他不悦的目光轻笑道:“爷你又忘了吗,注意身份!”
胤禛脸上讪讪,尴尬苦笑,不觉望了一眼戴泽所在的方向,见他立在远处,悠闲的望着湖上风景,浑不在意,脸上稍缓。清了清嗓子,唤过戴泽雇了辆车,带着玉容往行在地去。
两人在扬州又呆了七八日,一切事宜处理完毕,正准备走京杭大运河回京,谁想又接到康熙折子,令他顺道往山东走一遭,视察吏况。于是,胤禛便带着戴泽、李忠、扮成小厮的玉容及一干侍卫转道山东,一路巡察一路回京。
这一日来至临沂,骄阳依旧似火,就连道旁的树叶也亮得仿佛抹上了一层蜡,死沉沉的一动不动,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低滞沉闷,没有一丝风。行在路上,不刻便汗流浃背,喉咙冒烟,喝多少水也没用,让人的心里平添了几分焦灼不耐。
好容易进了镇中,一行人找了间闹市中的客栈投宿。因时微服私访,胤禛一路上并不声张,只往闹市中茶楼酒肆去,不消什么功夫便可打听到地方官行事口碑如何。
这一天才刚坐下叫了茶水,便听到邻桌三五人在叽叽喳喳议论不已:一个说“真是怪事了!我家的水井十几年来都好好的,前两天忽然翻滚冒泡,水也浑浊了,味也变涩了,这两天简直不能饮了!”
此话一出,好几人附和,另一人呵呵笑道:“巧了!我隔壁张老爷子家那口井,干枯了好几年了,前两天忽然就重新喷水了,清澈甘洌,水质极好,呵呵,莫不是你家的水跑到他们家去了吧?”说得大家一阵发笑。
玉容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心底莫名的感到一阵恐慌,她不觉抬头向屋外天空,纯蓝的天空中,充满着一道一道平行的白云排升至远方,望不到边际。她怔怔的坐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忽又听到一个妇人扯着大嗓门嚷道:“小何,那只臭猫呢?又跑了!真是怪了,养了好几年的猫,这两天怎么中了邪一样上蹿下跳、没一刻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