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笑道:“我身体向来好得很,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把人家说得弱不禁风的!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十四爷呢!那日玉容失礼之处,还请十四爷海涵!”
“举手之劳而已,小四嫂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还是叫我胤祯吧,你一口一个十四爷,我听着都别扭。”胤祯笑道。
玉容一笑,尚未答话,一个声音平平稳稳毫无感情道:“还是叫十四叔吧,这才合规矩!”不是胤禛又是谁。
“四哥,你来了!”胤祯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胤禛当即握住玉容的手,轻轻的嗯了一声。玉容见他兄弟二人的架势,便笑道:“爷,咱们走吧!十四叔,告辞了!”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还笑成那样!”没走多远,胤禛揽着她,有些不高兴的说。
“他好歹救了我嘛,若不是他请来额娘——”
“哼,是个正常人碰到这事都会这么做,你没必要承他的情。”
“他好歹是你亲弟弟,!”
“他要是记着是我亲弟弟,就不会跟着老八他们落井下石,哼,算了,别提他了,爷不想提这个人!”
玉容望了望他寒冰似的脸,很识趣的闭上了嘴。有弟弟在多幸福啊,她想,若是她的弟弟在,为了弟弟哪怕付出一切她都愿意,可惜,没机会了!她眼睛一黯,有些走神。
猛然感觉肩上一痛,只见胤禛扳着她的双肩,急急道:“怎么了?你,你又不舒服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望着他眼中透出的毫无遮掩的焦虑,她又感动又好笑,索性脚下一个踉跄,靠扶在他的怀中,有气无力道:“我,我有些头晕。”
胤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道:“乖乖的闭上眼睛靠在爷身上,咱们回府传太医。”
“可是爷您抱得动我么?到宫门很远呢!”
“给爷闭嘴!”
玉容环着他的脖子,窝在他宽阔的胸膛,忍不住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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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55章 冰玉镯子
虽说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然而终究阻挡不住春天的脚步,才几日的光景,春意更浓。绿树成荫,百花争艳,彩蝶蹁跹,完全找不到一点曾经白雪茫茫的痕迹,空气中充满着馥郁香甜的花香与清新的泥土的气息,使人的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对生命的热爱与向往之情,仿佛一切都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
四贝勒府中,叶愈绿,花愈红,越衬得人萧索凄凉,因为府中的小主人弘辉前几日因病去世了。满园的春光没有了他的笑声,青青的碧草地上不见了他的身影,显得寂寞了许多许多。那拉氏更是面色冷峻,双目空洞,形容枯槁,丢了魂一般整日不见一丝活气。
闻听四贝勒与玉容回府,她依然装扮齐整,穿戴得体的率领府中众人在门前迎接,淡淡施礼道:“爷回来了!”又向玉容扯出一丝笑容,柔柔道:“妹妹逢凶化吉,将来定是好福气!”
玉容望着双目凹陷、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那拉氏,禁不住又滚下泪来,忙低头擦掉。想要说点什么又怕忍不住哭出声来反为不美,垂头勉强一笑,屈膝福了福,低声道:“谢福晋吉言。”
胤禛望了一眼依偎在李氏身旁三岁多的弘时,身子一僵,向那拉氏淡淡道:“你身子不舒服,别太操劳了,好好休息!”
那拉氏屈了一膝,柔顺的答应着,看不出是悲是喜抑或无悲无喜。
回到荷风苑,见了小山、云儿、雪儿,相互禁不住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短短的几天时间已是物是人非,弘辉去世了,玉容则在鬼门关溜了一圈。
“侧福晋,您慢点,奴婢已经让厨房准备了燕窝鸡丝粥和几样江南小菜,您看还要不要添点什么?”小山忙拿了靠垫替她放好,与云儿一块扶她坐下,雪儿替胤禛解下披风、斟上热茶,忙又拿了软缎拖鞋替玉容换上。
玉容瞧瞧紧闭的门窗,皱皱眉道:“小山,把窗户打开,也不嫌闷!”
“不行!”胤禛与小山同时说道。
“太医说了不能再受凉。你方才还说头晕呢,还敢开窗!对了,云儿,去传太医过来给侧福晋瞧瞧!”胤禛放下茶碗。
玉容本想阻止,见他蹙起的眉和板着的脸,只好闭了嘴。结果太医诊了好一阵,在胤禛炯炯的注视下又不敢说“确无大碍”,只得顺着胤禛的意思又开了一大通温补之药。胤禛便将药方递给小山:“赶紧叫人去抓药吧,记得让你主子按时服用!”
“是,奴婢这就去!”小山响亮的答应着,毫不犹豫的抬脚就去。玉容暗暗叫苦,好生后悔不该戏弄他。
忽见胤禛呆呆的望着平日里弘辉坐的椅子出神,玉容轻叹口气,握着他的手道:“爷,你,你到福晋那去吧,福晋她——需要你。”说完忙垂下头别过脸去。
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身边?想想都觉得难为情!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这么贤惠、这么三从四德的,天地良心!
胤禛怪怪的瞟了她一眼,反手将她的柔荑紧握,抬头长长舒了口气,淡淡道:“不必去了,爷还是留下来吧。这会子,福晋不想看到爷,爷也不想面对她。何况她,你放心吧,她自然明白自个的身份不仅仅是弘辉的额娘,也是四贝勒府的女主人,这道坎爷受下了,她自然也受得住。”
玉容黯然:原来他们都不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彼此相对,只能徒增伤感!福晋心底定是怨着他吧?他从前对她的宝贝儿子那么严厉……
胤禛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发呆了?”
玉容轻轻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世事果然无常啊,有的时候只需要几天时间,便可搅出天翻地覆的变化!”前世的她,一月之内失去最疼爱、呵护自己的祖父、母亲,受尽原先嫉妒自己的堂兄弟姊妹们的报复欺负,那时也是恨天无路的吧。“不过,天翻地覆不是凡人能控制的,怎么来,怎么受,爷,你说是吗?”玉容的语气竟不自觉含着忿忿的悲愤。
“容儿,”胤禛抬起吃惊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决然与痛楚,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有许多许多磨难与沧桑沉淀其中,虽然那表情一闪而过,可他依然看清了。胤禛情不自禁的有些害怕,怔了怔,皱着眉道:“容儿,爷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你别吓唬爷!”
听着他有些发颤的声音,玉容“嗤”的一笑,恢复了原先的云淡风轻,伸出手指轻轻抚着他皱起的眉,轻轻道:“爷不喜欢玉容以后不说便是!玉容笨嘴笨舌的,原先还想遵皇阿玛吩咐开解爷呢,哪知道越说倒越惹爷担心了!”
“皇阿玛让你开解爷?”胤禛嘴角扬起一缕讽刺和苦笑。他责备他办事不懂瞻前顾后、一味邀功不惜逼死人命倒是真的,他革了他的差事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也是真的,唯有他的开解他没听到!
听了玉容的话,胤禛原本愤懑的心有些释然了,他一向敬仰的父皇心中,终究还是有他这个儿子!
玉容见他的眼神飞快的闪过一丝欣喜安慰,心中一松,垂下眼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带着一只半透明润白的镯子,不觉一怔,诧异道:“爷,这是?”
胤禛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手腕与那镯子,轻轻道:“这是皇额娘贴身带着的冰玉镯,她临走前留给爷的。爷本想等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后来怕——”
“后来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是不是啊?”玉容笑着接口。
“不许胡说!”胤禛手一紧,竟含着恐惧,继而低低呓语般道:“先时皇额娘也是这么说,说等我长大,她便亲手将这镯子送给我心爱的女人,又自开玩笑说只怕等不到那一天……容儿,爷不许你也说这样的话!”
玉容好生抱歉,吐了吐舌头,笑道:“爷不要生气,我再不说了!”她垂首细细看那镯子,半透明纯净的莹白色,中有流云般的絮状丝物纠结交缠,最奇的是镯子中还有一颗黄豆大小血色的红点,十分夺目。“爷,这镯子很贵重吧?”
“爷只知道这是当年太宗皇帝赐予孝庄文皇后之物,本是一对,皇额娘手里有一只,额娘那里也有一只。”说了皇额娘又说额娘,他的语气里总有一丝别扭,在他的心里,亲母德妃终究不及养母佟贵妃来得亲近。
玉容“哦”了一声,不由举起手腕,眯着眼将那镯子转来转去的打量,她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咦”了一声,疑惑道:“爷,为何容儿总觉得这镯子有些怪怪的。”
“胡说八道!这是皇额娘的遗物,爷不许你如此无礼!”胤禛脸色一沉。
玉容吐了吐舌头,忙将镯子掩在袖子下,心中却仍存着疑惑,这个镯子,以她后世独到的鉴赏眼光来看,似乎……确实……有点那么……
第二卷 第56章 赋闲在家
次日悠悠醒转,明媚的晨光透过碧绿的薄纱窗已在地上投下片片光影。玉容揉揉眼睛,习惯性的一拍身边,不料那人含含糊糊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一手扣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玉容一怔,反倒清醒过来,睁开了眼,讶然的瞧着本该去上朝了的他。
胤禛半眯着眼,迎上她略含疑惑、苦苦思索的双眸,不由“嗤”的一笑,捏了捏她暖热泛红的脸颊,笑道:“看什么,不认得爷了吗?”
“可是,可是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该上朝去了吗?”
“皇阿玛体恤爷,让爷好好休息一阵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还问!”他瞪着她。
玉容轻笑,戏谑道:“还真有点不习惯!而且,你居然睡得着,我本以为你会像往常一样老早就醒了。”
“还好意思说,爷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能睡不着吗?”
想到自己就是那个害他好几天没合眼的罪魁祸首,玉容有些愧疚,怜爱的抚摸上他瘦削的脸庞,柔柔笑道:“既然这样,再睡会?”
“好。”
直近中午,二人才慢悠悠起身,玉容慢条斯理的穿衣、盘扣、挽发、跻鞋,猛一转神,发现胤禛早已穿戴整齐连带梳洗完毕,呆呆坐着,拨弄着茶碗,双眼却迷迷茫茫望着前方出神。她情不自禁感到一阵怜悯,乍然这么闲下来,他的心底定是失落落、空荡荡的吧?
坐在梳妆台前仍思绪飘飞,不留神镜中忽然出现两张容颜,另一张正是胤禛。玉容一怔,与镜中人相视而笑。胤禛拿过她手中的象牙梳子一边替她轻轻梳理着柔软的秀发一边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让爷来个画眉添妆吧!”
玉容“嗤”的一笑,偏头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眨眨眼,揶揄道:“爷连自个的妆都没添过吧,会给别人添么?”
胤禛身子略僵,有些讪讪,笑道:“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吗?让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玉容眼珠转了转,唇边漾着浓浓的笑意,咬着唇点头微笑:“那好的很啊,让我也见识见识爷无师自通的本事!”
二人嘻嘻哈哈之际,胤禛的手却没停过,细细替她通了头,双手齐发根握着她柔顺的秀发轻轻向后挽去,玉容顺手拈起一根碧玉慈姑花头发钗,极自然的就着他的手接过秀发,用长钗子一挑,松松的将头发挽盘在脑后。胤禛微眯着眼端详一阵,得意道:“真是云鬓花颜,肌肤胜雪,爷的手艺不错吧?”
玉容不由格格笑起来,抿着嘴笑道:“爷还真不客气!这就夸起自个来了!”
“爷是实话实说,不信你瞧着!”胤禛说着就势坐在她的身旁,在她的梳妆台上扫描了一眼,挨个打开看了看,最后拿了一个白玉扁圆的盒子,闻了闻,笑道:“这是你平日擦脸的吧?爷替你擦上!”
玉容忍着笑,微扬了扬脸,任由他折腾。胤禛便笨手笨脚替她上妆匀脸、画眉、描唇,只见他弄一阵,端详一阵,摇摇头,又重新来过,然后再端详,再摇头,再东添西补,可就是怎么也不能令自己满意。不知不觉,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不禁渐渐拧起,似在苦苦思索,脸上还有些讪讪的神色。
许久,玉容只觉脖子和整个头部都僵硬了,某位好学的、精益求精的、追求完美的相公还在精雕细琢,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样子。她轻轻扭了扭身子,嘟囔道:“多久了,怎么还没好嘛!”
“不急,马上就好!”某人的手似乎抖了抖,声音里明显透着慌乱,引起另一人极大的好奇心和疑心。
“真的吗?那我看看成什么样了!”玉容说着略略扭了扭脖子斜眼望镜中瞧去,胤禛急忙伸手拦道:“别,别急——”
“啊——”玉容不等他拦,已然瞧见了镜中的尊容,诡异与陌生之感徒然而起,捂着脸大叫起来。
“怎么了,主子!”小山与云儿雪儿姊妹忙不迭的掀帘进来,玉容慌忙整个扑在胤禛肩头,头也不回喝道:“出去!都出去!不准进来!”这副模样若是叫人见着了,她和贝勒爷都要被人笑死的。
小山三人呆若木鸡,愣了愣,换来贝勒爷憋着笑的一瞪眼,忙莫名其妙的退了出去。
玉容一边用帕子使劲擦脸,一边恨恨道:“爷,人家画眉添妆成了典故,爷您倒好,一出手差点酿成事故!我还以为见鬼了!”
胤禛脸上有点发红,扎着两只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索性涎着脸凑上去嘻嘻笑道:“怎么会?爷觉得还是不错的!容儿天生丽质,怎么妆扮都好看!”
玉容对天翻一个白眼,哼道:“某人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啊!”
胤禛搂着她的肩微笑道:“情有可原,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爷多试几次不就会了么?”
“罢了,爷,您要是跟谁有仇就去祸害谁吧,你那么疼容儿,自然不会跟容儿有仇吧?”玉容摇着手笑,毫不客气的拒绝。胤禛一笑,在她腮上拧了一把,嗔道:“还敢嫌弃爷!”
一时收拾完毕,两人携手出了卧室,已是中午时分。小山忙福了一福,笑道:“爷,主子,可要传膳?”
玉容立刻感到胃里一阵空虚,忙道:“那还用说,快传!”
胤禛也笑道:“没想到一晃就过去半天了!今日得闲,去,把弘辉也叫来一起吃吧,他最喜欢——”话到一半生生扼住,脸色一黯,怔怔默然。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了无声息,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都被他的顺口之言吓着了,尴尬的不知怎么办。
玉容瞥了他一眼,心叹他到底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那么镇定、那么看得开、那么放得下。弘辉虽然走了,他的潜意识里依然在排斥这件事,顺口就会叫出他来。玉容摆摆手,小山等默默退去,自去安排。她递给他一盏清茶,柔声道:“爷还不习惯吧?我也是一样呢!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会过去的!”
“是啊,愚蠢的人才会拿已然发生的事来折磨自个,一切都会过去的!”胤禛勉强一笑,握着她的手,手指节有些泛白。玉容心头一震,回以柔柔眼眸。
用过膳,二人靠在宽敞的后廊放眼眺望。不远处的堤岸早已绿意盎然,垂柳嫩黄如金线,密密层层;芙蓉叶绿似滴翠,迎风摇曳。灵巧的鸟儿时而翻飞,时而驻枝啾啾,扑落碎花点点,一派勃勃热闹的生机充满天地间。
眼前池中的荷叶已经长成如盘,或卷或舒,或大或小,平铺在水面,带着娇弱的嫩嫩的绿色十分惹人喜爱,一扫冬日的颓败萧瑟。在温薰的春的气息的抚慰下,那一个个碧玉盘似的圆叶似乎每天都在长大,叫人忍不住预见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可见它们填满整个小湖,烘出一片清凉的绿荫,而且孕育出一盏盏娇羞明艳的花朵。
想到去年,那么近,又那么远。玉容的唇边不觉泛起一丝微笑。胤禛瞧见了她的笑,自身后拥住她,凑在她耳畔柔声道:“想到了什么?想到了去年中秋吗?那是爷第一次见你。”
玉容微微扬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清新脾人的空气,笑道:“那天的事爷还记得啊?我只记得差点被爷吓死!”
胤禛佯怒瞪了她一眼,哼道:“爷只记得某人没心没肺,不识好歹!身子好了还悄悄躲着不去伺候,还明里暗里把爷往外赶!”
玉容“嗤”的一笑,撇撇嘴道:“爷把人家一晾就是半年,也不兴人家出出气么?”
胤禛怪怪的瞅了她一眼,道:“你是爷的女人,出嫁从夫你不懂么,还敢要出气?”
玉容心底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想到那不知飘到了何处的真正的钮祜禄玉容的魂魄,那些日子她是何等凄凉、何等抑郁、何等忧苦烦闷,不觉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脸色也不由变了变,一时默默不语。
胤禛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身子尚未康复又感不适,忙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急道:“怎么了?又头晕吗?这儿到底有风,咱们还是进屋去吧,等会药煎好了赶紧喝药是正经!”
想到那气味古怪滋味古怪黑魆魆晃亮不见底的药水,玉容真恨自己,她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胤禛,才低声下气说了一个“爷——”字,在他挑起眉毛意喻“你再说一句试试”的眼神下,很没骨气的闭了嘴,一边在心底哀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一边乖乖等着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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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57章 别庄小住
两人足不出院,在荷风苑呆了四天:
第一天,本就起得晚,嬉闹一阵,看一阵荷叶,赏一阵繁花,说说闹闹很容易便过了一日;第二天,两人一起看书练字。看书时玉容试探着问起《西厢记》,胤禛只盯了她一眼,道:“嗯,你想看吗?那书你倒也可以看,只悄悄的就好。”玉容其实对诗词歌赋戏曲一类本不感兴趣,也不过本着“是否禁书”的好奇心那么一问。受了他应允的鼓舞,偷瞄他一眼,兴致勃勃得寸进尺小声道:“那《金瓶梅》……”话没说完立刻被某人横眉立眼呵斥教训了一番,再也不敢吱声。
尔后,研上宝翰凝香名墨、提起万年青管狼毫笔、展开梅花玉版笺练字时,胤禛又趁机取笑了玉容的字看起来方方正正、中规中矩却不成体法,哪一家的真传也没得到,白练了那么久,又叹息简直糟蹋了上好御制的文房四宝。玉容素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听了这话有些窘,脖子一梗,道:“成不成体法有什么重要?既不是认祖归宗也不是选美大赛!字么,不过是一种沟通交流的符号,能叫人认得出就行了,非得什么颜体、柳体才行么?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最后一句似乎引用的有点不搭调,玉容便很识趣的闭了嘴。胤禛听了她一番诡辩明显被噎了一下,苦笑了笑,一边从她身后揽着她,握着她的手认真指教,一边笑道:“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你身为爷的女人,以后不许再说如此粗俗的比喻,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女孩家的字么,还是写好看些的好!”
玉容顿感无力加无语,手抖了抖,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这话粗俗么?这可是邓爷爷的经典语录!也是她奉行的用人准则之一!
第三天,忽见院子里两株桃树枝头尽挂着被雪冻坏的黑黢黢的花骨朵,可怜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这么花死胎中,一点一点手指大小的黑点密密麻麻缀满枝头,在碧芽初现、翠意渐浓的枝条上显得格外碍眼与不协调。玉容便叫人拿来修剪的工具,细细的休整,将那不协调因素极尽所能的除去,胤禛背着手在一旁含笑相陪,间或说些什么。最后,玉容索性将院中所有花木休整一番,胤禛的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花锄,在她指手划脚的指点下蹲在地上松土除草,云儿雪儿等趴着窗子向外看,不由莞尔。
第四天,两人不知该干嘛,大眼瞪小眼一阵之后,胤禛拿了本《左传》顺势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持卷,一手叩桌,不一刻便看得入了神。玉容歪在他对面的榻上,见某人满脸专注,望天无语,抱着一盘松仁瓜子靠着高枕,翘着腿嗑瓜子。随着瓜子壳前赴后继的从她殷红小巧的嘴中飞出,地上也一点一点的变得凌乱。
胤禛向来讲究规矩,严于律己,做事一丝不苟、有板有眼,偶一抬头见了她云鬓散乱、衣松带褪、懒散拖沓的模样,皱了皱眉,再看看飞满瓜子壳的地毯,他终于忍不住在喉底含糊哼了一声,道:“钮祜禄玉容,注意你的形象。”见她毫无反应,细看之下,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已歪着头沉沉睡去,光洁白皙的面容十分恬静自然,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几缕青丝随意搭过脸颊,手中犹自半握着那盘瓜子。
呆呆的看着她娇憨沉梦的可人模样,胤禛的目光变得柔和眷恋,唇边漾起一缕笑容。他不觉心痒,坐到榻前,轻轻将她的头揽靠怀中,伸手抚摸她光洁细腻的脸颊,心中泛起柔柔的情意。玉容手不觉一松,盘中瓜子哗啦啦尽数洒落出来,盘子也顺溜的滑落在榻,沉闷的响了一声。玉容一怔,慢启秋波,轻轻流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挣扎着斜靠坐起,微笑道:“爷什么时候在这,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