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没来由的脸一红,低声道:“这个,自然也是算的。”
玉容嗤的一笑。
正说着,外边有人敲门,竟是赵老板的声音。绾绾忙命惜儿开门,笑问何事?赵老板自然认识十三阿哥、兰馨格格,先忙着行礼,然后笑着向绾绾与玉容拱了拱手,“绾绾姑娘,好容易如今汪公子也在,您二位看合约的事——条件大家好商量嘛!”
胤祥不禁好笑,瞧了玉容一眼,心道一会隐公子、一会汪公子,她的名堂倒是不少,要是四哥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绾绾笑道:“赵老板,我一切都听汪公子的,您跟他谈就好!”
赵老板热切的望着玉容,微笑着等他开口。
玉容用茶碗盖轻轻拨弄手中的茶饮了一口,随手放下,漫不经意淡然笑道:“赵老板不必着急,本来也该谈合约的事了!只不过如今偏太后有旨传绾绾姑娘入宫献唱,谁也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不如等献唱完毕再说吧!您放心,同等条件下,我们一定选择您庆堂班,知遇之恩嘛不是!您就安心回家睡觉吧,等过了十五,我自会差人递话!”
赵老板放心不少,豪爽的笑道:“汪公子真是痛快!汪公子放心,庆堂班开的条件绝对不会比别的地方差!只是翠红楼那边——”
“赵老板您也放心,翠红楼那边跟我有合约的,她管不了!”玉容浅浅一笑,走一步,她早已往前看了不下十步。
赵老板一呆,呵呵大笑,拱手道:“汪公子心思细密,大有先见之明,在下佩服佩服!”
“您太客气!没其他事您先忙去吧。对了,这几日若是需要您帮忙的话——”
“您尽管吩咐!”赵老板倒是爽快。
玉容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请他自便。
于是,四人又详细合计一番,见天色不早,只得各自回家,约好次日再谈。
第一卷 前传 第48章 御前表演(二)
元宵节当晚,后妃与诸皇子福晋们来得相当的早、相当的齐,许多平日里懒于出来应酬的嫔妃、福晋侧福晋们竟都出场了。大家都很好奇,都等着看这个红了半边天的绾绾姑娘。
晚宴开始,太子与诸位皇子向康熙、太后敬酒之后,各自归座。康熙恭敬的向太后点点头,扭头吩咐李德全。李德全便大声宣庆堂班赵老板、绾绾姑娘上前。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入口,紧紧盯着要仔细瞧瞧那绾绾姑娘究竟是何模样,入了太后的法眼?个别心急人甚至伸长了脖子半站了起来。
环佩叮咚声中,一位身着银红金蝉绣缎水泻百褶裙、云鬓高耸长发垂肩的姑娘微垂着头,腰如柳枝,姗姗而来。她的步履轻盈,宛如弱柳扶风,行动之中风流无限,身形婀娜,姿韵夺人。众人看不清她的脸,隐约可见凝脂嫣唇,梨涡微现,浓密而长的眼睫毛温柔的覆盖在眼睑之上,愈显衬得温柔似水如兰。众人不禁都愣住了。皇宫中从来不缺美丽的女子,却极难得风姿卓越的女子。玉容不禁嘴角一扬:这身气质的培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来至跟前,绾绾随着赵老板匍匐跪下,口呼万岁!康熙露出一许笑容,缓缓的点了点头。太后细打量几眼,微笑道:“你就是绾绾?那个唱曲筹款捐助穷人的绾绾?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绾绾身子动了动,在赵老板连连使眼色示意下,终于轻轻抬起了头,温柔似水也澄澈似水的目光缓缓望向太后,然后眼皮一跳赶紧垂下眼睑,声音略有些发颤道:“奴婢正是绾绾,愿太后娘娘福体安康!”
太后本就心善,见她应对得体恭敬,通身无半点妖媚魅惑之气,反而一副纤纤可怜的模样,心中甚喜,又怜又爱,笑道:“你不必紧张,听说你曲子唱得好,今日便给哀家众人唱两首如何?”
“承蒙太后错爱,乃是奴婢无上的荣光。只是雕虫小技,从未登大雅之堂,若是唱得不好,还请太后皇上恕罪!”绾绾柔声应答。
太后不觉与皇上相视而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你尽管唱来,哀家不怪罪!”太后心情大好,就连康熙也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惹得旁边的德妃、宜妃、密妃心头有点吃味。
“是,奴婢遵旨!”绾绾与赵老板再拜,继而缓缓起身。赵老板望着李德全,李德全向康熙讨示意,随即向赵老板点了点头。赵老板便带着绾绾上了戏台,带来的乐师们早已备好。绾绾站在台中间,宛若一朵带露初绽的红莲,衣裙微微摆动,盈盈袅袅,她深深吸一口气,向赵老板递了个眼色。
赵老板打了个手势,悠扬的马头琴声幽幽袅袅缠绵而起,众人皆是一震,带着几许诧异望着台上的俏佳人。太后与康熙亦眼睛大亮,露出惊喜意外之色。要知道马头琴乃是蒙古草原独有的乐器,而绾绾她,唱的竟是关于草原的歌曲么?
玉容知道满族来自关外,兴起于大草原之上,对于草原上的东西极有好感、极其敏感,因此故意令绾绾一上来便献唱一曲带着草原风情的歌曲,好先入为主获得他们的认同。果然,太后和康熙及立时便听住了,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音乐响起,绾绾立刻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先前的怯弱,此时的她身姿挺拔,昂首俏立,眼眸黑亮,作为一个专业、投入的歌手气质立时由歌曲带动出来,变得自信而神采飞扬。
一串串美丽的音符自她口中悠扬飞出:“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白鸟儿唱,一弯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洒;啊……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水清草美我爱它;草原就象绿色的海,毡包就象白莲花;牧民描绘幸福景,春光万里美如画……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被她感情饱满的歌声感染,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她的歌声在飘扬,仿佛草原上的清风。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柔和,眼光越来越沉醉,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驰骋草原,看万马奔腾、听牧歌嘹亮的那些美好日子。风儿轻轻吹,鸟儿轻轻唱,悠悠蓝天,白云朵朵,骏马肥羊悠闲游荡,牧草的香味拂过鼻端,美丽的野花开遍原野,延伸铺呈到天边……她的眼前迷蒙起来,眼眶一阵湿润。
恰在此时,一曲终了。
“好,唱得好!果然是天籁之音!李德全,赏!”康熙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着。
太后亦悄悄用帕子拭了拭眼,笑道:“皇上说的极是,绾绾,你果然名副其实!林嬷嬷,赏!”
绾绾忙与赵老板及众乐师跪下领赏叩谢,除了定例赏赐,太后又另赏了绾绾一套御制蒙古女装与头饰。绾绾忙又跪谢。玉容微微一笑,太后赏赐的衣裳,无疑等同护身符,只要她穿着那套衣裳,谁都不会有胆子动她一下。
“还有什么好曲子,再唱来。”太后笑着。
绾绾福下身去,柔声答道:“是,太后娘娘!奴婢再给太后、皇上及诸位娘娘、皇族再唱一曲《珊瑚颂》可好?”
“《珊瑚颂》?名儿不错,想来曲子也是好的!”太后点头笑道。
绾绾笑了笑,缓缓后退,上台。赵老板朝着众乐师打了个手势,激荡、嘹亮的琴声和着箫管之声徒然而起,突如其来的把人从方才悠闲舒意的草原小调中拉出来,令人情不自禁精神一振。
只见绾绾昂首含笑望着前方,清亮的眼眸炯如宝石闪烁,扬眉高唱:“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珊瑚树红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哎……;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哎……”她的声音清亮高远,爽脆有力不失婉转,隐含排山倒海之势,听的人情不自禁受了感染,胸中顿时溢起一股乘风破浪豪迈之气,一时都听住了。胤祥望着她的眼光充满着惊艳痴醉,他忍不住展眼偷看,见多位兄弟与他一样的眼神望着她,心中一紧,五味陈杂。想到紧张而快乐的那几日排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仰头痛饮。
“好!李德全,赏!真看不出来,一个小小女子竟唱出如此不俗气势的歌曲,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康熙捻须微笑。太后亦是频频点头,众人见了,自是称赏不已。不想,康熙一时高兴,竟命人将前几日南海进贡的一件红珊瑚金玉满堂的雕件拿来,赐予绾绾。
不仅绾绾,众人一下子皆愣住了。红珊瑚雕件极其珍贵,宫里每年也不过得十来件,康熙轻易不将它赏人,今日居然赏给唱曲的歌女,实在叫人难以相信!那些嫔妃望向绾绾的眼光便有些复杂起来。
绾绾不敢就接,呆了呆,迟疑道:“皇上,奴婢…奴婢,如此贵重之物,奴婢愧不敢当!”
“朕金口玉言,赏你的东西岂能收回。无妨,朕说可以便可以!”康熙料不到她会推辞,呆了一呆,依旧笑道。
绾绾不敢再推辞,磕头应了个“是”,恭敬接过。
“绾绾姑娘,”宜妃挑了挑眉毛,见她深得太后与皇上喜欢,在称呼上加了“姑娘”二字,“难道在庆堂班也是唱这样的曲子吗?就没有一些别的?”
她问得温温款款,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人人都听得出来,一个卖唱的,不唱情歌小曲、不挠首弄姿,单单凭这样毫无荤腥的曲子就能引得无数王孙公子追捧而一夜走红?
绾绾脸色一变,玉容、胤祥脸色亦微微变了。玉容更是在心底咒骂,不知道是不是宜妃和自己上辈子有仇怎么的?为什么自己或是自己的朋友她都要难上一难呢?
绾绾见众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深深吸了口气,垂首恭声道:“回娘娘话,奴婢在庆堂班唱的小曲不过是民间俗乐,不敢在皇宫大内、天子跟前放肆,还请娘娘恕罪。”
宜妃显然表情一滞,她没料到绾看似直白实则隐晦的承认了,反而无法借题发挥,脸僵了僵,扯出一丝笑容,不再言语。
“既是这样,绾绾姑娘不妨几捡几句可听的唱来听听,也叫我们沾沾太后和皇上的光,见识见识?”襄嫔又含笑接话。
绾绾大囧,涨红了脸,什么叫“可听的”?她心中羞愤难当,不经意间与十三充满怒火的眸子一撞,心中没来由一暖。缓了缓神,微笑道:“娘娘言重了!若是太后和皇上允许,奴婢便是唱一曲又何妨?不若,就唱一曲《梁祝》吧”
太后看看一副无所谓然的兰馨,当即点头微笑道:“也好,哀家也想听听!你是个有分寸的聪慧姑娘!”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要出格啊!
绾绾微笑领旨,请求自己抚琴弹唱。太后点了点头,便有太监抬过来一架古香古色的瑶琴安放当地,绾绾告了个罪,轻柔似水盘膝坐下,纤纤指尖轻轻拨动琴弦,铮铮两声如金玉相击,果然上好音色。她稍一沉吟,低眉垂髫,信手弹来,伴着乐声,轻启朱唇,柔柔唱道:“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一唱三叹,余音袅袅,比之前两首多了一腔千回百转的柔情,愈加令人心醉神迷,就连挑衅的宜妃和襄嫔也被她如泣如诉的歌声打动,脸色柔和了许多。而太后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许称赞。
原本事情可以皆大欢喜的就此结束,但当宜妃眼角瞟见康熙看向绾绾的眼神有些迷蒙时,忍不住心头涌起一股酸醋味,脑子一热,当下咯咯笑道:“绾绾姑娘的技艺果然精彩,与众不同,妾身许久没见太后听曲笑得这么开心了,论起来都是绾绾姑娘的功劳呵!只是,若非四贝勒府上玉容格格引荐,咱们今日也没有这样的耳福啊!皇上,算起来玉容格格倒是要记上一大功了!”
玉容心中直叫晦气,心想你不就是想给我扣一顶“结交歌女,不知检点”的帽子嘛!偏偏四阿哥胤禛与胤祥等坐在阿哥席,胤禛一听宜妃这话就知不好,正要给福晋那拉氏使眼色命她劝阻玉容,玉容手一甩,已经款款起身离座上前,跪在绾绾身旁,向康熙与太后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皇阿玛,绾绾姑娘虽不幸沦落风尘,却技艺出众,人品高洁。她一夜之间红遍京城,固然因为歌声曼妙,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善心善举啊。奴婢听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等提过绾绾姑娘的事迹,忍不住好奇,前几日在太后面前无意提了几句,方才引出今日之事,玉容往后不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反正她是不会承认她去过戏班子听戏的,就看胤禟他们肯不肯帮她了!
宜妃一怔,料不到玉容竟然把她的儿子也牵扯进来,脸上有些不好看。谁知九、十、十三皆忙起身,恭声承认有在玉容面前提过。宜妃好没趣,正要说话,康熙摆摆手令他们坐下,四平八稳道:“好了,玉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断不会胡言乱语。不过,这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嘛,呵呵!看来是该赏,玉容,你说说,想让朕赏你什么?”
玉容不敢相信的望了康熙一眼,见他眼中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吓了一跳,慌忙垂下头去。她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抬起头迎着康熙的目光,眼清如水,十分诚恳道:“皇阿玛,皇阿玛可相信‘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皇阿玛!”胤禛起身弯腰拱手正要说话,被康熙摆手拦下。
“嗯?”康熙眉毛挑的老高,靠在龙椅上,含笑淡淡道:“玉容丫头你话中有话?”
“是,”玉容循循续道:“皇阿玛。每个人都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好比一粒飘在空中的种子不能选择落在肥沃的土地上还是臭水沟中,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何种身份地位也只好坦然接受了。可有的人,虽出身低微却不认命,虽身处下贱却有一颗高贵的心,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有心选择自己的人生,古人亦云‘英雄不问出处’,奴婢斗胆,请皇阿玛做主,允了绾绾姑娘脱离贱籍!”
听了这番话,现场一阵沉默,康熙缓缓道:“你要的赏赐就是这个?你为什么要帮她?”
“同为女子,奴婢只是被绾绾姑娘所感动,因为奴婢觉得绾绾姑娘正是那种敢于挑战命运、不甘自暴自弃、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康熙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不觉望着绾绾。绾绾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垂在一旁,娇俏的身子颤抖不已,显是内心十分激荡。
“皇上,玉容丫头说的在理,哀家看绾绾就不错,是个明白人。”太后在听了兰馨一番话之后,亦柔声搭腔。
“好,玉容丫头,既然如此,朕就依了你!”康熙微微一笑。
玉容大喜,磕头道:“皇阿玛英明!”
绾绾忍不住语带呜咽:“奴婢谢皇上恩典、谢太后恩典!谢玉容格格!”抬起眼,喜极而泣的泪珠在灯光下清亮亮的,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的眼泪如珍珠般,纯净,透彻,不染尘埃,不带风尘,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与感激。看在众人眼中,皆没来由的怜意大起。她慌忙擦拭,手足失措垂头不敢言语。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弱女子罢了,何必为难她呢!不约而同回想起来,众人都觉得宜妃方才有点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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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前传 第49章 月下散步
晚宴尽欢之后,回程马车里,玉容低着头做好准备等着胤禛的教训,谁知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反倒弄得她不知所措,终于忍不住满腹狐疑抬起头,诧异的望着他。
“怎么?肯抬头了?”
“爷——”
“别叫爷,看来以后该爷管你叫爷!每次入宫必有事故,容儿,你让爷说什么好!”
玉容见他虽然不满,仿佛没有怒气,胆子又大了起来,便嗤的一笑,无奈道:“我也不想的!爷,你帮我想想,我到底哪里招惹宜妃娘娘了?”
“理她做什么!宫里的女人都是一样,日子闲闷了就想生事!嗯,今儿还早,又是元宵佳节,你想不想去看花灯?”四阿哥料不到她会没来由这么一问,身子僵了僵,有些不自然混过她的问话,转了个话题。
玉容轻轻撩起帘子一角,外面果然人头攒动,喧嚣不止,街边两溜悬挂着造型各异的花灯如同两条火龙望不见头尾。她摇摇头,笑道:“我不爱这样的热闹,走在人堆里有种身不由己的迷失感,如果光有花灯没那么多人就好了!不过月色不错,等离了闹市,咱们下去慢慢散步回去好不好?”
胤禛笑笑:“那也好,爷其实也不爱那样的浮华的热闹。”
马车驶过两条街,嚣宣夜语皆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路上行人也稀少了,偶尔只见一两个行色匆匆之人。胤禛唤停马车,一撩帘子跳了下去,玉容亦跟在身后由他抱下。
“老胡,你们先赶车回去,爷与侧福晋走走。”
老胡恭恭敬敬答应了,与一众随从行了礼有序退去,止剩四阿哥两名一等近身侍卫察合、葛泰远远跟随在两人身后,无声无息。
晚间寒气甚重,猛然一阵寒风掠过,玉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胤禛忙将她身上披风紧了紧,柔声道:“冷么?不然让察合把马车叫回来吧?”
“不要紧,可能是刚从暖和的马车上下来,有一点不适应,一会就好了。”玉容深深吸一口气,挽着他的胳膊笑笑。
到底是元宵,月亮又大又圆,一颗星星也无,明亮的光华泻了一地的清辉。深邃而辽远的苍穹中,悬着一轮明月,看得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虚浮、透明的错觉。寒冬的月色越是明朗,越显冷清,玉容抬头呆呆的望着,那月亮仿佛天眼,亦冷冷的望着她。忽然就想起同一片天空却不同时空下的弟弟,对此佳节,莫名的心中一痛,思念情愫涌上心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胤禛身子动了动,轻轻揽着她的肩头,“怎么?又想你阿玛和哥哥了?”
悚然一惊,只好老实答道:“是啊,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会不会像我想他们一样的那么想我?”
胤禛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你放心吧,爷前两天跟皇阿玛提过了,皇阿玛说最迟明年便让他们进京,到时你便可以和他们团圆。”
“哦,那我就放心了。”玉容果然稍稍放心,还有一年时间,要从小山嘴里套话可以从容安排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缓慢的脚步声。走在这样的夜里,心底一片清明,似乎可以很平静、很放松、很张扬,思绪也可以很放肆。
“爷,你说三百年前的月亮跟咱们今天见的一样吗?还是更圆?更亮?更大?”玉容忽然傻愣愣的笑问。
胤禛一怔,笑道:“古人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能有什么不一样么?你问的倒是古怪!”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三百年后的月亮跟现在差别就大了去了!有没有现在圆不知道,反正没有现在亮!”
“越说越胡扯,什么三百年后!你又知道了?”胤禛笑着刮了刮她的脸。
玉容笑着躲,忽又换了认真的语气道:“爷,你有没有想象过三百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比如说人可以飞到月亮上去——”
“又胡说了!偏你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爷可没空想什么三百年后天马行空的东西,眼前的事都够头疼的了……”胤禛愈加又好笑又好气打断她,说到眼前的事,不禁皱了皱眉,勾起无限烦恼。
“爷是在想户部的事么?皇阿玛让你和十三爷追债,是不是很难办啊?”玉容忍不住问。玉容隐约也听闻了一些消息,户部亏空极大,据说实际库银比账面上少了两三千万,康熙震怒之下命令彻查,结果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整个朝廷从阿哥皇亲到各部各级大小官员少有清白,若不是因为过年缓了一缓,只怕京城里早已哭爹喊娘、乱成一团。如今,年已经过了,该来的很快就要来了。
胤禛眉毛一挑,叹了口气并不做声,他不想让她插嘴朝堂之事,何况,她也不懂。
“爷,这可难办了!”玉容心想你们的俸禄那么低,位极人臣的一品京官大学士,一年还不到三百两银子,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车马费用、聘请幕僚师爷等费用什么的又不给报销,人家当官的要吃饭穿衣、要养爹娘老婆孩子家丁丫鬟、要养马车、要做人情往来、要孝敬长官、要……哪一样不要钱?只怕一个月三百两都不够,何况一年?别说他们,就是你们这些阿哥皇子若没有田庄店铺进益补贴家用,光靠那点俸禄,早该讨饭去了!
不贪还怎么过日子?大清朝的俸禄制度还真是古怪。
玉容见胤禛望着她,耸耸肩,笑道:“爷,我家乡有句俗话,叫做‘不怕讨债的英雄,就怕欠债的真穷!’不知道爷听过没有?”
胤禛不由“嗤”的一笑,想了想,点头笑道:“不错,真穷的只怕不少!不过就算他再穷,欠了朝廷的银子,爷也要他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