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完毕,清幽陡然站起,微微欠身,道:“良辰美眷,王爷还不快快开席?可别让客人们等急了。”略微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嫣然的红,似白雪纷飞里开出的一朵朵耀眼的红。
夜色,如轻纱羽帐一般徐徐落下,笼罩着苍茫大地。
凤绝背过身,微微抬起右手,示意开席。
顿时,侍女小厮们一哄而上,将新人迎入喜宴。笑声喧天,张灯结彩,喜庆气氛将浓浓冬冷之意一扫而空。文武百官争相向凤绝敬酒,纵是凤绝推却许多,也有了几分醉意。洛云惜则低眉顺目的坐在他身边,含水秋眸似看不够一般眷眷在他面上。
清幽独自坐于席间,隔着重重人海,望着他俊面酡红,神色皆醉。微微蹙眉。
这样的场景,无比的热闹,他略带含笑的神情。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脑海中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与空白,缓缓浮上来零星几个画面。然思绪倏然一飞,恍惚中又来不及抓住那点点片段。
究竟,她忘记了什么?
清幽抬手,轻轻抚触着自己的脸颊,只觉指尖益发冰冷。这几日,她时常觉得头痛无比,有零星的片段在脑中徘徊,时隐时现,却总也连不成片段。不过,她相信,离自己恢复记忆,已经不远了。
待到喜宴结束,众人再度起哄,一拥而入,将凤绝与侧妃迎入新房,闹洞房去了。
清幽则默默离席。惜园之中,飞檐棱角上,积着指余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艳红灯火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
这是一个繁华之夜,亦是团圆之夜。
抬头,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积雪稍融,惜园之中,梅花开得娇艳。
花好月圆?也许,便是这样的夜晚吧。
蝶园喜房之中,凤绝浅笑着接过喜娘递上的酒盏,与自己的侧妃交臂而缠,一饮而尽,又笑着任喜娘将自己和洛云惜的衣襟结在一起。
而洛云惜,早已是脸红如沁血,低头不语。
沁园之中,却是空冷一室,寂寂无人。因着今日迎娶侧妃,府中小厮甚至连生火盆的事都忘了。
而此时,银月只得自己点起炭火盆,生炭冷硬,她好不容易才点着燃透。银炉过了半响才散出阵阵暖意。噼啪一爆,火盆之中,突然爆出一团火星,险些溅到银月脸上,听着远处低低传来的欢笑声,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清幽斜斜依靠在软榻之上,也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也不知是因为久坐,还是因为寒冷,双腿已经麻木。再站起之时,她只觉得刺刺的汗水涔涔地从脸庞流下,腻住了鬓发。
正待移步,突然,一股热流自身下溢出,顺着底裤徐徐蜿蜒而下,最终点点滴落于地。清幽当即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头,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四处翻涌着,无法停息。
正好银月生好火盆,自地上起身,不经意的眸光,正好瞧见那黏湿之物,殷红殷红,仿佛是--血。
“啊!”银月看清楚了清幽被鲜血濡湿的裙摆,迭迭惊叫出声,“公主,你,怎么了?”惊慌失措中,她转身便跑,急道:“我去请王爷来。”
清幽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神情凝滞,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眉间,并无波澜涌动,只是淡淡道:“不用了。”
王府之中,笙歌隐隐。今日,是他纳侧妃的大喜之日。这次不同于上次纳妾,看的出来,上次他纯粹是为了羞辱她,而这回,他是真的上心了。
那她,又何必扰了他的兴致…
第五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公主…”银月失声唤道,碍于清幽面上的坚定之色,只得将话语硬生生地咽落喉中,眼中泛出泪来,晶莹滚落。她悄悄抬手拭去,脆弱,不愿再被公主看见。
家,国,终究还是自己的好。若是在东宸国,她们怎的也不会受这般气。
清幽复又坐回软榻之中,她一手搭上自己的脉息,阖目吸气,顿时一股强劲的真气自腕间涌入,迅速打通自己的“曲尺穴”。又将真气汇于三焦,缓缓向下而行,最终停留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暖流,在腹间游走,真气,潺潺而动护住心脉。
清幽觉得自己身下血已是渐渐止住,不由得松了口气。抬眸,看向双眼已是红肿的银月,她微微蹙眉,轻声道:“银月,上次的药,你现在去帮我煎两帖来,我没事的。还有…”顿了顿,她又道:“别让人瞧见你这副样子。不就是娶侧妃么?我们东宸国不至于就这点气量,懂么?”
银月吸了吸鼻子,捣头如蒜道:“好的,公主。奴婢这就去。”说着,转身便往门外跑去。
“等等!”清幽又出声喊住了她,四顾望了望空若的房间,疑道:“金铃呢?怎么一晚上都不见人?”
银月摇一摇头,道:“奴婢不知,好似确实没有瞧见她,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可能,今日,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清幽淡淡“哦”了一声,心间划过一丝疑惑,却也并没多想。挥手摒退银月,她盘腿坐起,双手呈莲花状置于胸前,过得片刻,指间隐然有白色雾气溢出。又过得片刻,她的额头逐渐冒出淡色的汗珠,慢慢顺着脸颊流下。
调息,这还是她从凤绝那学来的,试过几次,内力大有提升。
今日,是她大意了。方才洛云惜奉茶之时,茶中飘着浓郁的红枣的香味,可能是新婚取吉祥之意。可红枣对她,却有带热活血之效用。再加上宴席之上推辞不了,多多少少饮了几杯酒,是以造成方才的落红。
凝神静气,又是片刻后,她收回双手,只觉股股暖意在周身游走,神清气爽。睁开眼眸,身侧铜镜之中映出的脸颊,已是多了一分淡淡的红润,不再苍白。
长夜寂寂,星冷无光。
银月已是入来奉过汤药。清幽徐徐饮下,又换过一袭干净的衣裳,躺上床。合眼正欲寐去,然而腹痛刚止,头痛却隐隐相随,似眠非眠中恍惚听得屋外更漏声一声长似一声,激荡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垂银流苏溢彩门帘外似有人影一闪,清幽警觉,惊坐而起。
随着寒风扑面,金铃已是推门而入。惊慌失措尚且停留在她不施脂粉的脸上,身上只着白色寝衣,正瑟瑟发抖着,看起来好似刚刚从被褥中爬起。
清幽一怔,心中有隐隐不好的预感,旋即问道:“金铃,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金铃张口结舌,似是语无伦次,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颤道:“银月…银月她,不知为何,情绪激动,突然跑去王爷的新房哭闹,打扰了王爷的洞房花烛夜。如今,王爷大发雷霆,要重重处置银月,公主你快去看看罢…”
“什么!”清幽的惊诧从头心一直灌至脚,愣在原地,银月她竟然如此冲动,怎会…
晚风,从窗棱间无孔不入地吹了进来,吹得她鬓边发丝微微颤动。
人命关天,由不得她多想。清幽霍然起身,披起外衣,夺门而出,她的步伐又快又稳,只听得寒风细碎入鬓,几步之后,她已是运起轻功,脚下如风,直往蝶园而去。
蝶园之中。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蒙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闹洞房之人打发走,此刻,只余一室安静沉寂。
洛云惜正坐在凤绝身侧。
香炉里,正散发出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微垂螓首,她的娇羞似水莲花不胜凉风。唯见发间一支红珊瑚的双结如意钗,钗头珍珠颤颤而动,愈加楚楚动人。
凤绝面色酡红,伸手缓缓解开两人象征着百年好合的衣襟结扣,抬眸看向洛云惜。
今日的她,打扮的极是美,眉如翠羽横扫,肌如白雪回光,腰若流素,齿似含贝,纤柔中含妩媚点点。
“惜惜…”他有着片刻的失神,哑声唤道。
依稀记得,那夜,她也是这般,穿着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真红喜服,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消瘦毕现的锁骨,引人遐想非非。只可惜…
“王爷…”洛云惜的声音清甜如泉,羞得脸通红,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搭上凤绝的衣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试着解开他领口的金丝盘扣。待嫁之前,嬷嬷都有教过,王爷身份尊贵,服侍更衣是她份内之事。更何况,今夜是洞房花烛。
洛云惜的手的微凉,在触及他喉间之时,凤绝全身一颤,顿时清醒,鼻息之间皆是女子香粉的气息。他的眸中,闪过深深的失望。
她,从来不会用这些香粉,有的只是女儿家淡雅的清新而已。
倏然起身,他衣阙舞动,将室内冷风横扫,精致的帐幔随风鼓起,扑上他微醉潮红的俊颜,不着痕迹地带了入骨清寒,亦是摇动了满室烛焰纷乱。
伸手拂落洛云惜尚且纠缠牵住的手,他背身,低低道:“本王今晚…”
未待说毕,已闻身后传来隐隐啜泣之声,凤绝一愣,缓缓转身。
晃动的烛光幽幽暗暗,洛云惜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美丽的眼眶中缓缓流出,似烛泪般滚烫滚烫连珠落下。
凤绝呼吸微滞,低喃道:“惜惜,你…”
洛云惜且泣且颤,好似那水莲花不胜凉风,哀声道:“王爷,你终究是介意的罢。”顿一顿,她的眸中闪过无穷无尽的绝望,更是自怨自艾,道:“是啊,世间哪有男子不介意女子的清白。更何况你尊贵为王爷。”
她突然直起身,拽住凤绝的衣袖,依依看向他,眸中有坚定若磐石,字字道:“云惜只要王爷一句话。若是王爷因云惜曾经救你一命,亦或是自责。若是因此而娶云惜。那云惜宁可不要嫁给王爷…但问王爷,可是对云惜有一丝动心…”
第五十七章 冷月梨花镖
洛云惜的心,幽幽悬着。说不来是什么感受,只觉茫茫然一片白雾荡涤心中。
屋外,阵阵寒风扫过,但听得新开梅花纷落,花开如雾,落亦如雨缤纷。
她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他英俊深刻的容颜,近在咫尺,而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她的目光眷恋游离在他的面上,且痛且哀,字字认真道:“请王爷,回答我。”声音含着脆弱,渐次低了下去。
凤绝心头猛地一怔,他的沉默有如浩海的大海,波澜不起。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大红的锦毡,不发一言,那艳红仿佛要将他吞没般。
有没有一丝动心?这句话,兰元淇也问过他。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还有没有心。他的心,也许早就随着凤炎的死,一同灰飞烟灭…
其实,活着是一种痛苦。死,才是一种解脱。
洛云惜见他不语,眼圈又红,凄楚一笑,似风雨中不能蔽体的小鸟,缓缓道:“王爷,如果王爷只是因恩情和愧疚而娶云惜的。那云惜宁可自请回靖国公府中,终老此生。爹爹那边,云惜自会解释,王爷无需担心。”说罢,她伸手便欲摘下自己发上簪着的象征着侧妃之位的双结如意钗。
凤绝重重吁出一口气,突然握住她的手,他似下定决心道:“惜惜,你误会了。本王不过是想…罢了,良宵苦短,惜惜美若斯,本王岂能辜负。”轻轻一笑,那笑容好似三月春柳拂过,又好似幽梅盛开。瞬间并令洛云惜失了神,迷乱了心。
红罗帐中,他缓缓将她压下,烛火幽幽跳动,似在他面前腾起一层雾气。
眼前,一片迷蒙。鼻中,洛云惜秀发上传来的清香一阵浓过一阵,令人眩晕。
夜深沉,辗转中隐约听得遥遥的更漏声幽幽颤颤。耿耿黑夜如斯漫长,炭盆熏得室中暖洋如春,唯有窗外呼啸的风提醒着这暖洋的不真实。
他的心,跳动着,如烈焰翻滚。唯有手,冰冷如雪,触及洛云惜脖颈间,引得她一阵娇颤。心中,一时彷徨,一时隐痛。
他,终究要跨过心中那道坎。
横下心来,他缓缓解开洛云惜脖颈间的如意结盘扣,而身下之人,更是紧张得屏住呼吸,脸红得能沁出血来,灼灼发烫着。
此时,风声渐重,吹得棱窗“咯咯”直响。屋外,似传来一缕细幽如呜咽的铃声。不似平日里屋檐飞檐之上悬挂着的风铃轻响。仿佛鬼魅的欷歔,铃声起落转折,由呜咽而幽愤,直入云霄,又仿佛要刺入人的心中,听着便令人情绪低落。
凤绝立时警觉,他放开了洛云惜,长眸微眯,正待坐起身来。
洛云惜却突然伸出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眸色含醉,柔声问道:“王爷,怎么了?”她的云袖朝后滑去,藕臂葱白,正散发出玉般柔和的光泽。她看得出来方才他的犹豫,无论如何,今夜她都不想错过他。不知缘何,她心中隐隐预感着,如果错过了今夜,那便将错过这一生。
然,“砰砰”敲门声骤然响起,带着紧迫的急促。
凤绝陡然起身,掌风一阵,他将案几之上的清绝剑纳入手中。袖袍一甩,身后重重帐幔缓缓垂落,将洛云惜隔于纱帘之后。
骤然打开门,不想站在门外之人,却是一脸肃色的祈奕。
凤绝有着片刻的惊诧,没想到竟会是他。
然,祈奕已是拱手回禀道:“王爷,府中方才有异常声响。卑职越权查探了一番,却发现了这个。卑职想着此事过于诡异,这才冒犯了。”掌心一摊,他将一枚冷硬的物什交至凤绝手中。
清寒月光徐徐照下,清晰地映照着这是一枚菱形状飞镖,通体刻着缠枝的花纹,菱形中间是一弯新月的镂空,此时正散发出阵阵幽冷的银光。
凤绝接过,脸色陡变,低喝道:“冷月梨花镖?!难道…”片刻不待,他身子飞旋而起,穿帘而出,跃入阁外的雪地之中。
迎面的风,传入丝丝冰寒之意。脑中一片空茫,冷月梨花镖,难道是轩辕无尘。可是他,怎会出现在他纳侧妃的婚宴之上。难道是…会不会…
脚下步履如风,他没有走平日的路,而是择了一条偏僻近路直朝沁园而去。
蝶园之中,洛云惜自红罗帐内撩帘出来。珠缕秀屐,踏过床前的红毯,最终踏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发出的却是沉闷的声音,一声沉过一声。
祈奕见她自帘幕后出来,衣着平整,发髻一丝不苟,唯有精致的容颜苍白。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双手恭迎道:“格雅。”
洛云惜神思游离,只淡淡“嗯”了一声。她的唇边,含着一缕无望的浅笑,幽幽问道:“祈奕,府中出事了?你方才看见王爷朝哪个方向去了?”
祈奕沉声,俊眉微挑,答道:“属下不敢隐瞒格雅,瞧着方向,王爷恐怕是朝沁园去了。”
洛云惜的面颊,一瞬间苍白如凋尽的残荷。许是屋中太空阔,她的呼吸都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半响才缓缓道:“是嘛…”沁园,是王妃白清幽的居所。他担心的,恐怕不是王府中的异常,而是她罢。
屋中,喜烛已是燃过半,烛光有迷蒙幽微的红色,她神情恍惚,仿佛自己并未身在人间。端起桌上饮剩的酒,便要往喉中灌去。不想,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格雅,别这样。”祈奕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出声阻止道。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意,以及那掩饰不了的情意。
羽睫缓缓垂落,泪水凝聚在眼眶之中,她突然情绪失控,大力甩开他,低吼道:“不这样,还要我怎样?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喝醉好了,你还不如让我醉死算了!”
“格雅,你冷静点,他不值得的,真的。”祈奕紧紧制住洛云惜,却又不敢过于用力,害怕伤了她娇弱的身子。
而洛云惜已是理智尽失,虽是柔弱,发起狠来力气也大,祈奕又害怕伤了她,一时间只得任她挥舞发泄,一个不留神,他竟是被她推倒在了床沿。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因重心不稳,撞上了床沿的柱子。
第五十八章 错手杀了她
祈奕身形晃了几晃,终是站稳。
忽然,金光闪动,在渐渐微弱的火焰中格外炫目。一枚晶光灿烂的珍珠耳环自他怀中滚落。
滚动着,滚动着,似一从跳跃的火光,最终依依停在了洛云惜的脚边。
她静静瞧着,起先是面无表情,只在珍珠耳环停下之时,她的眸光倏然一亮,俯身不自觉地将珍珠耳环捡起,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浑身猝然发抖,发上双结如意钗玲玲作响,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
这,怎么可能…
洛云惜紧紧攥着那枚珍珠耳环,似要将它捏碎了一般,猛然抬眸看向一脸苍白的祈奕,颤声质问道:“你,你为什么会有这枚耳环?”她复又垂眸凝视着那耀眼的珍珠。
往事,如流星自脑中疾闪而过。疑团一个个串联起来,真相,如闪电般瞬间照亮了周遭。
再抬首时,她已是泪流满面,字字恨声道:“祈奕,你自入我父亲军中,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也总是将你看作是自己的哥哥。想不到…”她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那枚珍珠耳环,“一年多前,山洞那日,我丢失的这枚耳环,为何会在你的身上?难道,难道那人…是你!”
烛光更暗,背光的阴影里,祈奕的身形愈发僵硬。突然,他掌风一掷,便将洛云惜纤弱的身子扫落怀中,甩在了喜床之上。
将她紧紧束于怀中,他低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神,面上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不见。将她压在身下,但听得“刺”的一声,祈奕右手用力,将她喜服外衫的一只袖子扯裂,双眸暗红,他怒喊道:“云惜,谁要做你的哥哥?!没错,是我!都是我做的!我们的身份差别那样大,几乎不可能跨越。如果我不那样做,将来要如何能名正言顺的娶你。可你,却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洛云惜,你好狠心!我真的好…”他终是将“恨你”二字吞入腹中,没有说出来。
伴随着“啊”一声惊呼,洛云惜的喊叫声被祈奕用双唇堵回了喉间,他疯狂的吻上了她,理智尽失。
然,“吱嘎”一声悠长,殿门被猛然推开,清幽一步踏入其中,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方才她在外边听到屋中有女子惊呼惨叫声,情急下没有仔细分辨,原以为是银月出事了,不想闯入殿中却瞧见眼前这一幕。只见洛云惜满脸皆是泪水,而压制在她身上欲施暴的人,竟是祈奕。
几乎是想也未想,清幽掌间运风,挑起最近身侧的一柄烛台便直朝祈奕飞去。
祈奕半直起身,甩袖挥开了烛台,却因此而暴露出自己的软肋。
清幽见有机可趁,掌间运起一团真气,如风如雷,身形卷旋间带起层层檀香轻雾,直击向祈奕。
只一瞬间,祈奕却突然反身,将洛云惜自床榻上拉至身前,硬生生地挡下了清幽的掌风。
“啊!”的惨叫声,响彻惜园,绕在梁间,久久不能散去,亦是惊动一树栖息的鸟儿。
刹那间,清幽错愕无比,眼前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只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半空,又仿佛深陷暗谷,惊诧与迷蒙间,但见洛云惜口中汩汩溢出鲜血。
那血,一点一点缓慢延下来,在洛云惜的身前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却瞬间被大红的喜服吞没。洛云惜痛得脸都扭曲了,说不出一句话来,目光定定地朝门口望去。
雕花木门敞开着,屋外是深夜无尽的黑暗,那么黑,死亡般可怕的黑。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朝房中挤来,仿佛要将洛云惜全部吞没。
突然,洛云惜双眸陡然睁圆,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头软软依靠向祈奕的肩头。
“格雅!格雅!”
耳畔是祈奕撕心裂肺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最终全都被寒夜无情地吞没。
清幽只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撞,身侧飞快卷过一人,原是凤绝闻声赶来。他两步跨入,见祈奕正丢了魂般摇晃着洛云惜,而洛云惜的唇边犹自滴落着鲜红的血珠。
凤绝极为震惊,他慌忙拉过洛云惜的手,搭着她手腕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一叠声低喝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他抵达沁园,发现清幽根本不在,心中便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后来听到蝶园之中传来异响,更是心惊,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洛云惜的气息,微薄得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丝线,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祈奕一双冷眸满含着愤怒和怨恨瞪向清幽,一指指向她,怒喝道:“是她!是王妃出掌杀了格雅。都是卑职的疏忽,以为王妃找格雅是有急事,不便打搅,只候在了蝶园外。没想到王妃竟是如此狠毒,竟然…”
清幽咬唇不语,眼前的状况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心中,隐隐觉着自己可能是入了圈套。毕竟她根本没有瞧见银月的人,其次,方才明明是祈奕将洛云惜拉过,挡住她的掌风。可即便如此,她的掌风,也不过是用了三成的内力而已。不该如此的,又怎会…
凤绝深深蹙眉,方想要上前给洛云惜输入内力,以护住她的心脉。却见她如羽双睫一低,逐渐无声,安静地依靠着祈奕,再不动弹。
一室的凝滞,是冷绝,亦是飘动着死亡的气息。
良久…
凤绝才试探着伸出一指,探至洛云惜的鼻息,却又如被烫痛了一般,旋即抽回。他的神色,在一瞬间沉入茫茫大海,只余阴暗。
洛云惜她,已是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