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解药之后,她掌心之中的红痕,并没有淡去,只是先前梢上绽开的红点碎花不见了。她揣测,这一定只是一段时间的解药,而她所中的毒,并未根除。
而他对她的暧昧之意,那吻,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真情实意。
尘埃似青烟突起,犹记得,他送她和亲那日。也是今日这般阴雨绵绵的天气。
那日,风瑟瑟,凝成一天一地的悲戚,细雨落下,顿生寒凉。
她穿了一袭正红色暗花孔雀开屏霞帔。耀眼夺目的孔雀,振翅欲飞。尾裙长长拖曳在地上足足有三尺余,裙子上绣了百鸟朝凤的花样。东宸国的和亲,极是奢靡隆重,许是不想让凤秦国小看了去。
他,凝立雨中,薄唇微动,将手置于她的肩上,轻轻拍一拍。俯身低头,两人面容隔得极近,近得可以互相在对方的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他的手指怜惜地穿过她如流波般的发丝,俊美的容颜划过一丝僵硬,薄唇微启,却最终只说了一句:“保重!”他的眸中,星光隐隐,似有点点不舍。
保重二字,简单却又沉重。
车轮辘辘碾上了老旧的青石板路,车轴声、马蹄声交织成庄重的一曲,为她送行。
白蒙蒙的雨雾之中,绵延的红墙宫殿渐渐远去。向后而望,她依稀能见到那一袭金色的身影,依依而立,凝成一个小点,直至再也看不见。
…
清幽突然冷冷一哼,神情掠过不屑。
既然不舍,既然暧昧难言,又为何要送她来凤秦国和亲?
犀角梳子缓缓篦下,她染好了最后一缕长发,倏然的起身,却吓了身后的银月一大跳,银月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公主,怎么了?”
清幽转首,唇角扯动着一抹淡然的笑,“没什么。”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湮没,整个王府已是笼罩在了朦胧的雨雾之中。远远望去,只觉园中那大片大片盛开的菊花,被秋水浇得发乌。
*
而日子,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过了五六日。
府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凤绝一次也没有来过,到是听闻在兰元淇处连着宿了三夜。而雪魅,也没有再被禁足。
自从凤绝向王府管家宣告自己乃不洁之身,不配做他的王妃后。府中上下,便无人将她放在眼中,她所居住的沁园之中,是冷冷清清,了无人迹。偶尔出去走走,无论婢女小厮,看着她的目光,都似带了一分不屑。
连绵的雨,下了几日。终于在这一日停止,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来临时,王府之中好似已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再无一丝污秽。
午后,晴光缕缕如万匹柔软的丝绸飘扬飞散。
清幽与金玲闲来无事,便一道去府中湖畔花园走走。
昔日的静王府,今日的惜园,府中很大,有清幽居住的沁园,兰元淇所住的蝶园,雪魅所住的安华居,凤绝所住的飞龙阁,似乎还有怡园,凉萧院等等。
整个园子布局合理,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绵延的屋舍比肩而建,环湖而围。低墙叠式错落,白墙黑瓦,廊转千回,没有大气凛然,却也是别有一番风致清韵。
清幽缓缓漫步,转首的瞬间,眸光骤然定在不远处的凉亭中。丛丛翠竹掩映、寒烟翠色之后,一片单薄如纸的身影笼罩在一袭梨花白素服之中。正是兰元淇。身侧一名红衣女子,形容妖艳,自然是雪魅。两人似是有说有笑。
清幽缓缓吸气,秀眉轻蹙,正欲离去,倒是雪魅眼尖,高声唤道:“是王妃姐姐来了,过来一同饮杯茶罢。”
不便推脱,清幽只得与金玲一道,入了亭中。
“王妃姐姐。”兰元淇起身恭敬唤着,声音婉转清脆。许是得了些宠爱,她的双颊似两朵含露绽放的蔷薇花,瞬间明亮了人的眼眸。只是眉间仍有一抹轻盈的忧伤,似随时都会飘走的一缕轻烟。
清幽坐下,一缕淡薄的笑意挂在唇边。
雪魅有了上次的教训,似是收敛许多,一直赔着笑脸,只是眸光在看向兰元淇时,难免多了一分妒意。她讪讪道:“哎,兰妹妹,还是你的福气好。我呀,这么多天了,连王爷的衣角都没见着。”
轻叹着,突然,雪魅眼尖的瞧见清幽腰间悬挂着的一枚锦袋,样式十分别致。
精致的绣工,图案似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图腾,蔓生的藤萝中间似缠着一朵金莲,袋口处系着金环。雪魅惊奇道:“哇,好奇怪的东西,像是西疆异域之物。姐姐可否给我们开开眼界?”
清幽一手按上腰间,有些犹豫。这是轩辕无邪给她的锦袋,吩咐她随身携带,不得有误。可这袋子不小,无法贴身放置,只得挂在腰间。却也着实显眼。
她犹豫着,一手按上腰间,刚想寻个理由拒绝。不想袋中竟是一动,她惊吓一跳,已是不慎碰松袋口金环,扯落了悬绳。
锦袋“扑”的一声,坠落于地,恰好落至兰元淇的裙边。
袋口已是松开,里边露出一条红色之物,且红的艳丽炫目,细细长长,有着极其美丽的金色斑点花纹。看着像是软索,又像是缎带。
兰元淇低头瞧见,娇声笑道:“王妃姐姐,真是好漂亮的缎带。”说着,已是俯身去捡。
倏地,那红色缎带突然凭风而起,众人这才看清楚,这哪里是缎带,分明是一条红色毒蛇,蛇芯乱舞,“嘶嘶”声听的令人毛骨悚然。
旁人尚来不及惊恐尖叫。
只是一瞬间,那红蛇如闪电般袭上兰元淇纤弱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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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天色渐渐昏暗,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被月色替代。风静静的,带着绿菊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过。
可此时,只怕是无一人能闻到。众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当凤绝接到王府管家通传,急急赶回惜园之时,便是看到了眼前这样的一幕。
几名王府中胆子颇大的小厮与管家正站立在亭外,远远有十数名婢女皆躲在丛丛灌木之后,神情紧张地瞧着凉亭。
而凉亭之中,雪魅僵硬站立,双手紧紧绞住衣袖,已是吓得花容惨白。清幽亦是站立一旁,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却也有些紧张之意。
几盏红灯笼高挂,斑驳的烛光自亭檐雕花镂空中透进来,映在正凝滞坐于亭中的兰元淇身上。她的衣衫是梨花白色,可她的脸色却比那梨花还要惨白。
晚风吹过湖边,园中树叶簌簌轻响,像檐间下着淅沥的小雨般。
凤绝已是听说了兰元淇被蛇袭击之事,冷着脸色,他一把挥开众人,步入亭中。方想上前,身侧箫楚却将他一把拽住,上次为清幽诊治之后,他并未离开东都,此刻便跟随他过来一道看看情况。
兰元淇见凤绝终于来了,眉心剧烈一跳,像被风惊动的火苗。面色更白,泪水无可遏制地滚落下来,盈盈水眸中流转着万千凄怨,瞧着便令人揪心。如是这般,她却也不敢出声,甚至连呜咽都不能。柔弱的身子早就僵的发麻,底下白玉石凳更是冷若寒冰。
凤绝凝眸,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却也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一条红色毒蛇正盘踞在兰元淇纤弱细白的颈间,蛇尾微翘,口中吐着红芯子。再仔细一瞧,那红芯子甚至在舔弄着兰元淇光洁的下颚。而她,早就是冷汗涔涔,衣衫湿透。
凤绝见状,面上怒意顿起,极力忍耐着,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都不敢太大声音,生怕惊动了毒蛇,兰元淇便性命不保。
雪魅见凤绝前来,深吸一口气,终于大了胆子,慢慢一步步挪动着身子来到凤绝身边。甫一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男性刚烈的气息,仿佛得了心安一般,瞬间已是软了双腿,倚在他的肩头,小声低泣道:“王爷,今日…我与兰妹妹在亭中坐坐,见王妃姐姐来了,便唤她一同聊天。又见王妃姐姐身上悬挂这么一个别致的锦袋。”
说着,她泪眼迷蒙,指尖颤颤指着地上那红袋子,又是哭道:“本想瞧个新鲜,哪知王妃姐姐的袋子中竟是跑出一条蛇…那蛇,一口便咬上兰妹妹手腕上的金镯子,好在兰妹妹命大无事,可后来…后来…就是这样了…”语罢,她心中更是恐惧后怕,不由得拽紧了凤绝。想来若是头先是她去接过那袋子,只怕此刻已是小命不保。
凤绝蹙眉,神情闪过一丝厌恶,不动声色地抚落雪魅纠缠上的手臂。
管家上前,小声道:“王爷,你看,此蛇盘踞在兰夫人的颈间,那七寸要害恰好就在夫人喉心正中。府中之人,就是再大胆的,也不敢挥剑上前斩了此蛇。”
凤绝瞧得清楚,脸色渐渐铁青,犹豫片刻,他自袖中取出一枚极细的银针,暗自提气,一股强劲的真气自腕间涌入,刚要出手。
箫楚突然低喝一声,身上长袍猛然鼓起,左臂一震,已是将凤绝手中银针震落,“万万不可!”他急声道。
旁观众人的心,是跟着一上一下,没有着落。
凤绝身子微微一颤,似月下粼波一点,疑道:“为何?挥剑会伤到元淇,为何连银针也不行?”
箫楚摇一摇头,脸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寒声道:“绝,你有所不知。此蛇名唤‘绯腹’,源于西疆紫竹国的寒霜部落。已是绝迹江湖十数年,想不到今日竟又重现。‘绯腹’奇毒无比,稍中一点毒素,都有可能立即毙命。且它身轻,薄如丝带,攻击速度极快。你那银针,若要射死它,必定将它贯穿,只怕到时你的爱妾,命亦不保。”
兰元淇一听,连凤绝都救不得她,眸中顿时溢满绝望。楚楚可怜之姿中,有几分诀别之意,见着都不由得悄悄抹泪。她婉约哀怨的眸子,直直凝望着凤绝,不肯移开半分,满满皆是不舍与爱恋之意。这分深情,在场之人,无人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谁都不敢妄动,谁都害怕惊扰了毒蛇,兰元淇便会香消玉损。
胶凝似的气氛叫人窒息,凤绝眯起锐眸,有一种细碎的冷光似针尖一样自他的眸底刺出。
直刺向身前面色冷然的清幽。但见她菱唇微抿,一双星眸黑亮深邃,他更是怒从中来。突然上前一把捏住她的左腕。
清幽闷哼一声,硬生生将那痛呼咽落喉中。她的左手腕本就脱臼受伤,如今又被他大力攥在手中,一时间是痛得汗流涔涔。
凤绝好看的眉毛凝成死结,强大的怒气掀起他的墨发纷飞。忽的放开她的手腕,揪住她的长发向后猛拉。
清幽剧痛下仰头,眸中一酸,却也咬牙忍住,而凤绝森冷无情的话语已是在耳边响起,“好你一个白清幽。既然是你锦袋中的毒蛇,你便给本王去捉来,快去!”
猛然的松开,清幽几乎是踉跄一步。
箫楚见状,连忙阻止道:“绝,你疯了!你让她去捉蛇,这不是让她送上蛇口么?这不是等于要她去送命么?人命关天,你可要三思啊。”
凤绝眼底的绝情清晰可见,冷眼望着清幽,他一字字道:“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清幽心中,一阵阵发寒,彻骨的冷与惊痛将她整个人凝结成冰雕。月色寥落,凄凉照上她的眉眼间,愈加显得她面孔如夕颜花一般洁白而单薄。
原来,她的命,如此低贱。
用她的命,去换兰元淇的命!只要毒蛇咬上了她,他便有机会杀了毒蛇,救下他的爱妾。
她紧咬下唇。四目凝望,他的眸中,只有冷绝。
须臾,她突然轻轻一笑,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声音婉转,只说了一字,“好!”
暗自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天意,如果是苍天要收回她的命,也只能认了。
缓步轻移,她慢慢走近兰元淇。
所有的人,都不敢呼吸,空气中如死神来临般凝滞。只闻风刮过枝头,声响清晰,像是黑白无常渐渐逼近。她突然回眸,望了凤绝一眼,却意外地在他瑰宝般的眸中见到了复杂和…一抹平静。
看似,他一点都不在乎,她的生死。
横下心,她冰凉的小手,向那毒蛇伸去…
可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那毒蛇,见清幽伸手过来,竟是乖巧无比,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游移,爬至她柔细的颈间,最后爬上了她的头发。
每一个人,皆是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怔愣着,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更令人惊奇的事,正在发生。
那绯腹毒蛇竟是盘上清幽的头顶,卷起她几缕长发纠与头顶心。最终,毒蛇那如缎带般的身躯缓缓打成一个若蝴蝶状的发结。安静停留,不再动弹。
天…
以蛇盘发!
美!真是美极!如此美丽的发带,仿若天生就是属于她的,胜过任何金钗步摇、珠玉华胜。艳丽的红色,金环斑点遍布,要是那头发,亦是棕红,就更美了!简直是妖孽!
一时间,众人在惊艳惊叹之余,脸上血色褪尽。除了凤绝、箫楚还有劫后余生尚不知动弹的兰元淇,其余之人皆在极度震惊中,后退十数步,眸露恐惧之状…
可震惊之余,无人注意到,兰元淇的脸色已是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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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换血
最先发觉兰元淇异常之状的人,便是箫楚。
“不好!”他厉喝一声,“她中毒了!”
凤绝身子一怔,旋即急运内力,左手如风,上前便是点住兰元淇身上数处穴道。兰元淇已是渐渐全身无力,小脸涨得紫黑,睁大了眼睛,无助地望向头顶黑蒙蒙的苍穹,却没有一分焦距,终缓缓闭上眸子。
心中暗呼不好,他一把抱起兰元淇直奔蝶园,回眸冷觑清幽,厉声喝道:“你跟本王过来!”五指逐渐用力收紧,怀中的人儿肌肤冰凉,如同从冰河中捞出来的一般。
长手一掀,他已是解下肩头披风,披风又长又大,兰元淇蜷缩于其中,像个瓷娃娃一般。纵身一跃,他黑色的身影已是没入茫茫夜色。是那般焦急。
蝶园之中,绣户珠帘,明轩高敞,菊花拥屋,雅致动人。雕花檀木床上,粉帐轻垂,金钩挽起,但见兰元淇秀颜乌黑,五官严重扭曲,身子开始摇晃颤抖,眉心染了一道血印,似是愈来愈深。
箫楚连忙为她诊脉,脸色顿沉,低叹一声,摇了摇头。
凤绝见状,深刻的五官纠结一处。立即盘腿坐下,双手呈莲花状置于胸前,扶起兰元淇运功。过得片刻,他头上隐然有白色雾气冒出。
清幽伫立一边,怔怔看着。心中暗自吃惊,她听金玲说过,这是内功练至极上乘境界方有的现象。看来这凤绝武功天下第一,传闻果然不假。
顷刻间,凤绝头上的雾气已聚成一团。兰元淇额头逐渐冒出乌黑的汗珠,脸色渐渐转白,汗珠慢慢沿脸颊流下,将她的脸染成道道黑痕,极为恐怖。再过得一阵,她额头上的黑汗越流越多。突然,一股黑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紧接着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清幽避之不及,全溅在了身上。将她一身素衣染得血红。随着这一股鲜血的涌出,兰元淇“呀”的一声,身子软了下来,倒在凤绝怀中,样子柔弱可人。
清幽低头见自己一身素衣被染得鲜红,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兰元淇的脸也忽晴忽阴,气息逐渐平静。她的心“砰砰”直跳起来,其实,她亦是不希望兰元淇有事,毕竟是一条人命,且与她亦无深仇大恨。
菱唇紧咬,她心中暗自抱怨着,这轩辕无邪究竟是什么目的,无端端地给了她一条蛇,还惹出这许多麻烦来。
眼看着兰元淇脸色好转,凤绝似松了一口气。可突然,兰元淇的脸色又是回复乌黑一片,好似先前那般一样。凤绝一惊,忙自袖中拔出银针,迅速插入她全身十多处穴道。无用的是,兰元淇的身子已是渐冷如冰。
萧楚立即上前号脉,强自定住心神,沉声吩咐道:“赶紧去准备几盆热水。若是再让她这般冷凝下去,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
兰元淇的丫鬟闻言,立即去准备。
凤绝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薄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分明没有瞧见那‘绯腹’咬上元淇。怎会怎样?”
萧楚额上有汗珠沁出,俊眉紧蹙,道:“绝,你有所不知,‘绯腹’之毒,无药可解。它不但利齿中含有剧毒,其蛇尾若利刃,亦是含有剧毒。此蛇极其罕见,唯一的弱点,便是一日只能攻击一次。要至次日才能再度恢复。想来是方才此蛇自她颈间滑过时,蛇尾刺针扫到了她。方才你为她驱毒,这只能延缓她一两个时辰的性命而已…幸好只是中了蛇尾之毒,若是中了‘绯腹’齿间之毒,只怕已是当场毙命。”
床榻之上,是大红色鸳鸯缎丝褥子,那鸳鸯戏水,新婚燕尔,缠绵之情犹在。可床上之人却气息微薄得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细丝,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凤绝冷眼扫向清幽,深邃眼底仿佛要将她吸入一般。
清幽第一次,主动向他解释道:“王爷,这…我也不知那袋中竟是…”说道一半,她突然止住了话语。她的解释似乎过于苍白,没有意义。
凤绝也不屑听,只是凝眉问萧楚,“元淇她真的,没救了么?”他的神色平静若一汪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可愈是这样,却愈令人害怕。
萧楚转身,望了望清幽,那毒蛇依旧盘在她的发间,方想开口。
这时,玉帘轻撩,丫鬟已是端了热水入来。近至清幽身边时,却陡然止住了脚步,望着她头上那毒蛇发带,双腿颤抖得不能自已。那恐惧,清晰可辩,手中铜盆已是紧张地抖出水来。
萧楚见状,微微叹道:“你快把水端来,替你家夫人暖暖手罢。”复又瞧了清幽一眼,解释道:“那蛇通人性的,断不会随意伤人。只要你不攻击王妃。那蛇是断断不会攻击于你。”
那丫鬟将信将疑,却也避清幽远之。端了水,拧了毛巾,替兰元淇擦拭着。
萧楚抿一抿唇,正色道:“绝,那蛇既然攀在王妃发间。只恐怕…只恐怕认定了王妃是它的主人。”
“毒蛇…我是主人?”清幽疑惑更深。她愈来愈好奇,究竟自己是什么人?仅仅是宁和公主这般简单么?她丢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失忆?她的内力?还有这诡异的毒蛇?
萧楚点点头,“我曾听过,紫竹国寒霜部落的‘御蛇’之术,以鲜血饲养,冬日不眠。”顿一顿,他深深觑了清幽一眼,疑惑道:“你是真的不知?”
清幽漠然摇头,眉间满是迷惘之色。
静夜里风声四起,听得屋檐银铃叮叮作响。天才晴了一日而已,屋外竟是又下起了小雨,殿门敞开,蝶园中的池水被雨中打出圈圈涟漪,屋中明亮烛火掩映着,明明灭灭。
凤绝一言不发。萧楚深吸一口气,道:“王妃,你能驾驭此蛇,大可一试。”
清幽浅浅的目光从他身上拂过,缓缓伸手至发顶,只见那蛇松开了她的长发,缠住她细白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宛若金钏镯子一般。她果然能驾驭此蛇!她自己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发髻散落,半边青丝垂在脸颊,烛火之下,显得她分外妖艳。须臾,清幽凝声问道:“究竟要如何才能救得她的性命?”她也不希望兰元淇就这么死去。
萧楚神色中闪过一丝为难,终字字道:“换血!”
清幽一怔,喃喃道:“换血…”
萧楚点点头,“既是以你的鲜血饲养的毒蛇,你的血便能解此毒。只可惜兰元淇中毒已深。凤绝方才运功逼毒,已令此毒游走她全身。所以,我需要你身上三分之一的血液,让凤绝以真气打入她的体内,再用凝香丸固住她的真气,稍加时日诊治,便能救她!只是…这样的话…你会元气大伤,且性命堪…”性命堪忧,他的话,尚未说完。
凤绝已是厉声打断。他的手,刚硬修长,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递至清幽面前。
寒光阵阵,森冷无比。却冷不过,他如冰霜般的声音,“那还等什么?快换血!白清幽,你是自己来,还是要本王亲自动手?”
晚风扑面,清幽打了一个寒噤。默默听着,她唇边凝成一抹苦笑,心情复杂难言。蝼蚁,尚且是一条性命。凤绝,是她的夫君。可她,在他的眼中,却连蝼蚁都不如。
接过匕首,青钢而制,锋利无比,几乎吹刃断发。
肌肤上似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髓中漫出。
她轻轻用力,寒光一闪,腕间已是裂开一道红痕,深可见骨。神情淡然麻木,她将匕首还给了凤绝。
笔直的刀锋,一滴鲜红沿着锋刃滚落,凝在刀尖,仿若随手拈来一朵妖艳凄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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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想不起来的男人
鲜血,缓缓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漫延开来,最终喷涌而出。
垂落的手腕,爬满了狰狞的红痕。底下一名丫鬟正用铜盆接着那汩汩的血。可以看出,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的丫鬟,惊惧颤抖着如同风中落叶,几乎无法拿稳铜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