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劈里啪啦的雨声渐渐地覆盖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嘈杂声不绝于耳,没有片刻的宁静。
凤绝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药,他抱着清幽,缓缓走出了药铺。他的喘息声渐渐粗重,心中仿佛冰火在骨中相煎,又似一个个旋涡滚过五脏六腑。
秋雨,为何这般绵长,而他的眼前,已是渐渐模糊。足下一点,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青墙黑瓦,直奔客栈。
雨,逐渐浸湿了他的发梢,他的长袍,可是清幽却并不曾淋到一滴雨。她软软依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也许,就这样去了,归于尘土也好,就再也不用,看这世俗种种…
几个轻纵,凤绝的身影已如幽灵般轻轻落在了客栈门前,客栈小二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刚想上前询问,凤绝却一个闪身避过,只冷声吩咐道:“去准备沐浴用的水!送到我的房间,要快!”他有意避开了客栈小二,这瘟疫,还是不要传染了他人为好。
“啊!大清早的,沐浴…”小二刚想说什么,在对上凤绝冷如寒冰的眼眸时,立即止住了话,彻底懵住。天,世上竟然有人,仅仅是一个眼神,便有这般的威慑力。

片刻后,凤绝将清幽抱至屋中,屋中大木桶蒸气腾腾。
凤绝将清幽放下,转身在屋中点起了艾草,又将药材倒入桶中,并将手掌覆上木桶,缓缓注入内力,须臾,只见那水已是沸腾,且腾出了药香阵阵。
清幽独自倚在一边,面容惨淡,侧眸看着他正在忙碌,突然道:“凤绝,拿纸和笔来。”
凤绝将一手探入桶中,细心闻了闻那水,知药已是融解大半,他又往其中注入了几桶冷水。一切准备妥当时,却听见清幽如是说,不由偏过头来,疑问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要纸和笔做什么?”
清幽语中滞涩难当,艰难启口道:“我知道自己公主的身份,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不好交代。合约撕毁,只怕百姓这短暂的宁静都被毁尽。所以我自书一封,你不用费心救我了。”
凤绝将最后一桶水注入,倏地靠近清幽。
彼此间,近的可以清晰看见彼此眸中自己的倒影。他的眼底,有着难言的复杂之色,无人可以看懂。
清幽低低喘息着,小声道:“你,还是离我远一些,瘟疫会传染的…”
凤绝蹙眉更深,寒声道:“你给我闭嘴!”伸出手来,他将一粒凝香丸塞入她的口中。径自解开了清幽的衣衫。他不知自己有几分把握,他想用自己的独门内力替她医治,虽然这样做,可能会令他内功大损,也许半年都无法恢复,也许会更久。
清幽本能抗拒着,可是全身早已是绵软无力,动不了分毫。
他指尖滑过的肌肤柔滑,虽是寒凉如冰,却也能想象原本那柔美婉约,静香四溢。
而那样雪亮的肌肤,如同一道闪电般刺入他的眸中。他竟有些不敢睁开眼来,别过头去,双手轻轻环上清幽的纤细的腰身,将她抱入浴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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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请你放弃我
凤绝解开自己的衣衫,亦是没入沉香檀木桶中。
窄小的空间,随着他的入内,益发拥挤,澜澜水波在他们之间轻轻荡漾着,“扑”的一声,溢出桶外,溅出一地晶莹的水花。
清幽的眼神,定定注视着他胸前悬挂着的一枚戒指。黑古铜色,看尺寸似是女子所佩戴。一根黑绳,将它孤零零地悬挂着,随着他的轻动在水中幽幽晃荡。别致的样式,周身刻着盘蛇的图腾,也不知是何作用。
她的视线,微微右移,在看到他心口之上一道狰狞的刀伤之后,眼皮剧烈跳动着,竟然不敢再去看。那样的伤口,好似被人自背后一刀穿心…
清幽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却忍不住出现他胸前伤口的画面,反反复复,似想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永不抹去一般。
凤绝并不知清幽脑中所想,他只知自己不能有丝毫差错。他深深呼吸,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守气凝神,内息运转,驱除一切杂念。他缓缓睁开眼睛,将真气贯注右手,按上清幽肩头的穴位。
浴桶中,白雾腾腾,弥漫在他们彼此之间,好似笼上一层薄薄的纱帐,朦朦胧胧。
真气丝丝贯入清幽体内,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抹细腻的白净,不去看她胸前那如花蕾般的娇嫩,只是凝神专注运功。
水中的药性,亦是随着真气慢慢渗入她的体内,走过之处,皆有一丝一丝的暖意,温润着她冰凉的身子。
渐渐,清幽开始热的难受,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焦烤,体内有无数个滚热的小火球滚来又滚去。药水散去的雾气逐渐在她的脸上凝成金黄色的水珠,又顺着她柔嫩的肌肤缓缓滑下。
因着凤绝不断地注入内力,浴桶之中的水,始终没有变凉过。眼看着她身上的青斑渐渐褪去,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暮色渐深,直至屋中一片黑暗,凤绝额头慢慢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强自将最后一丝内力注入她的体内。
看着那青斑褪尽,显露出她本来的细腻肌肤。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将清幽从浴桶中抱出,取过睡袍裹上,再将她抱至床上。
而清幽早就昏睡过去,他自己亦是支持不住,依在她的身侧睡了过去…
次日,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一丝昏暗的青蓝色透进屋中,天,应当亮了。清幽慢慢醒转,只觉眼中酸酸迷蒙着,周遭的一切都白蒙蒙的。
她勉强支起身,不想却看见凤绝正依在她的身侧。
而那一丝晨光,隔着乳白色半透明的纱帷落在他的脸上,明暗线条勾勒着他深刻的俊颜。他的发髻,全部松散了,束发的狐尾沾满了水珠,一沓一沓的松垮着。
从前她只觉得他冷漠少语,如今看来,他双目轻瞑,嘴唇苍白,少了平日的刚毅英气,倒是多了一分温润如玉。
她凝视于他,怔怔出了会神。他,一定耗了不少真气罢,否然又怎会如此疲累?
突然,他身子一动,身上盖的毯子几乎要滑落到地上。清幽心下一动,已是替他拉好盖上。外面下着雨,而屋中太过昏暗,清幽想着起身去点上一盏烛火。
她挣扎着起来,刚想下床,只觉眼中金星乱晃,嗡嗡作响,膝下一软便倒在了凤绝身上。
凤绝陡然清醒,他一把将清幽扶起,揭开身上的毯子,急切的问道:“你好些了么?”
清幽见自己正依在他的臂中,脑中忽地想起昨日在浴桶中赤luo相对,不由得又羞又窘。她挣扎着离开,一抬头,正见他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神色关切,心中微微一颤,答道:“应该好了罢。”至少,她现在不再觉得浑身发冷,额头滚烫。
凤绝喜不自胜,忙道,“我看看。”他坐起来,指尖轻弹,瞬间便点燃了床边案几之上的红烛。
幽幽烛火闪动着,晃碎了一室柔和的光线。
凤绝解开清幽的衣衫,长指抚至她的颈处,感觉到一丝暖意,不再是寒冷如冰,心中一阵激动,只觉一股热气直冲脑后。他心知不妙,自己真气耗损太剧。
面上不动声色,他继续检视着她的身子,在视线落至她臂弯处时,他高俊的身形陡然一震,那是一种剧烈的震颤,足以撼动四周。
清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幽黄烛火,映照得她手肘处一大片青斑,格外骇人。
昨晚已消,今日又起…
凤绝的眸色,从一瞬间的欣喜跌落成无穷无尽的失望,无声的覆上一层如霜的薄雪。心中似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着心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他耗尽过半的真气,原来都救不了她…
清幽怔怔看着那处青斑,不言不语。内心,终归有一丝软弱,如蚕丝般郁结纠缠,病根犹在,只是治表,没有治本,她真的,没救了么?
转眸,屋中一盆莹莹生翠的文竹,翠得鲜艳。
可她与他,脸上都是同样的苍白,死寂的苍白。
凤绝蹙眉,复又替她穿上衣裳,低低道:“没事的,我让小二去准备热水,再试一次。”他唇边挂着淡淡的弧弯,眼中却泛出一抹悲凉,转身下地,他披起黑色外衣,正欲出门。
清幽一臂拽住他的衣角,语调如屋外呼啸过的寒风般苍凉,正声道:“凤绝,你放弃吧。”
凤绝并未听清,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清幽字字重复道:“请你放弃我!”
深吸一口气,见他呆愣,她又道:“凤绝,去拿纸和笔来,趁我头脑尚是清醒,手还能握笔。我修书一封,你带给静王轩辕无尘。”她相信,轩辕无尘必定能懂她的意思。她既然和亲了,便是想以自己牺牲换回两国片刻的宁静,哪怕双方的目的只是为了休养生息,只是为了再起战事。 
可这片刻的宁静,也是她所向往的。和亲一路走来,战后的狼藉,以及百姓的艰辛,她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雨声,打在了窗檐之上,淅淅沥沥,烦躁的声音令人心中窒闷。可此时,哪怕是晴天,哪怕阳光再怎般灿烂照耀,也是无法照暖人心的。
她的声音,有着沉沉的愁绪和坚定,飘入他的耳中。
凤绝不语,微抬一手,指尖自她光洁的发梢拂过。映着烛火,她的发梢呈现出了别样的红色,格外醉人。他的心中,好似掠起无限涟漪,一层又一层地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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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黄金万两
清幽定定望着他,轻声重复道:“王爷。请给我纸和笔!”
凤绝又是一阵错愕,她,方才还是叫着他的名字,可如今再看她清润的双眸,只余相隔万水千山的淡漠。
他略略低下头,清幽再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默默取过身侧她的衣裳,手指紧紧攥住,仿佛手里正攥住一把冰冷的雪,而那凉意正一点点渗透入心中。
突然,他抬眸,一把将她拉近身侧,一件一件替她穿好衣裳,从内衫,到外衣,最后套上了羊毛背心,再套上羊皮窄裙子,最后替她穿好翻边小靴子。他的动作,并不生涩,并不轻柔,却很温柔。他经常,替女子穿衣么?
清幽愣愣看着他替她一一穿戴好,只觉自己仿佛着了魔般无法拒绝。她的脑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名叫做惜惜的女子,被凤绝爱着,也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罢。
第一次,她很想知道,究竟惜惜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刺啦”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原是凤绝将床侧乳白色的帐幔扯落,撕下了一大块,将清幽的头发与面容皆遮住,只留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
他一把抱起她,便朝门外走去,清幽隔着面纱急急问道:“你去哪?你快放我下来!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
凤绝并不理她,径自推开房门,一股深秋的寒凉之意扑面而来。天色阴阴正雨,暗沉得似挂满了满天低垂的铅云。哗哗的雨声激在万千树叶草木之上,冲出湿冷又清新的草木清馨。
他微微蹙眉,低咒道:“如此近冬天气,怎会得此疫症。我不信治不好,我带你去夜都,那里尚有半数从前王庭的御医留守。”他的目光,充满坚定。箫楚如今肯定在去紫竹国的路上,即便找他回来,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顿一顿,他又道:“雨季来临,河水上涨,从夜西镇往夜都的夜渠便能通航,我带你走水路,不消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夜都。你且撑住。”
他抱着她,走过了长长幽暗的走道,经过了原本清幽的房间,又是经过了原本与清幽相邻的房间。
近冬天气,夜都。这六个字不断地冲击着清幽的大脑。再看到自己隔壁那间房,那依旧紧闭的大门时,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似要从脑中爆发出来一般。
近冬天气,瘟疫,河水上涨,夜渠通航,夜都…
近冬天气,瘟疫,河水上涨,夜渠通航,夜都,新罗国那名诡异男子,七庄相换,轩辕无尘,自然,还有轩辕无邪。
新罗国那名诡异男子会什么来到夜西镇?又为什么带着一个得了瘟疫的人?
而轩辕无邪此人,又怎会轻易同意轩辕无尘以七庄如此要塞来换回自己?如果如此简单,当初又何必要联姻?
无数的点、线,在她脑中交错着,翻搅着。
走廊外,偶然飘入的雨,疏疏落落自屋檐滑落一滴,落至她的脖子里,冰凉地惊醒了她全部的神志。所有的线结在那一刹那间理出了头绪。
她明白了,她突然全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也许新罗国与东宸国早已经联手了,由东宸国让出七庄要塞,那凤秦国势必要分散在东都的兵力。而新罗国则将带有疫症的病人,趁着雨季来临,河水上涨泛滥,而他们的目的必定是将疫症之人投入水源之中,进而使疫症在夜都城中扩散。也许,接下来,再由新罗国出兵攻打夜都,由东宸国攻打东都,而凤秦国则是两头不得兼顾。天下大势,可成一半。
会么?有可能么?
如果真是她想得那样,那家国利益,百姓疾苦,她该如何抉择?
坐等看着瘟疫弥漫整个夜都?看着无数百姓无辜死去?还是说出真相,阻止惨剧的发生?
那一刻,她迷惘了。
凤绝抱着清幽,走出客栈,雨水腾起无数细白的水汽,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拉拢她身上的狐裘,覆盖住了她,便朝那漫天漫地的雨中走去。
清幽头抵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隔着衣裳,他的温度暖洋洋传到了她的身上。心中荡起一阵又一阵的巨浪,突然,她的心意在一刹那坚定。
紧紧拽住凤绝的衣领,清幽低声唤道:“凤绝,快回房中!我想起了重要的事,可能关系到夜都的存亡!快回房!”
他微愕,一双幽深的眼眸牢牢固定住了她的身影,仿佛有无数复杂之色在流转生波,片刻后才道:“当真?”
清幽望着他,心中惦着无数百姓的生死,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决定了,即便是要收复疆土,也不能弃百姓危难于不顾。


四日后,夜都原王庭中。
连续下了六日六夜的大雨,在这日的早上,终于停了。
东方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晨光有着浅蓝的柔和色调,带着露水的潮湿,随着门帘的轻轻撩起一道扑入其中。
清幽正软软靠在了虎皮软塌之上,眸光带着一分涣散,并没有焦距。
陌生的环境,简单却充满了男性的气息,据说这里是凤绝原先在夜都王庭的寝室,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摆满了各种兽皮、象牙和犀角之类,都是他从小自大的战利品。
似有脚步声踏着绒毯而来,静静地停在了她的身前。
清幽也不抬头,只隔着面纱问道:“怎样,一切都处理好了么?”自那日起,她便一直带着面纱,裹住头发和面容。低垂的眼眸,视线正落在自己本是如葱般的手指上,那里如今都被青斑覆盖,她下意识的将手缩入袖中,不愿去看。
凤绝在她身侧坐下,缓缓道:“一切皆妥。得疫症的那具尸体,已是被焚化。夜西镇与夜都城中的百姓也都发放艾草汤药预防疫症。天气寒冷,御医言此疫症通过水源和血液传播,他们尚未得手,已被我们截下,应当不会有大碍,可惜的是,让那名新罗国人逃了,也没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他突然顿了下,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忙道:“你不要担心,我如今已悬赏黄金万两为你求医,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一定能…”
“嗯!”清幽突然打断了他,漠然点了点头。方才她听到“尸体”二字时,有着片刻的错愕。得疫症那人,她见到时尚有一息之气,不过是抓伤了自己,自己便得了此疫症。如今那人已死,她,恐怕也快了罢,若不是凤绝又替她运内力驱了一次青斑,只怕早已经…
凤绝察觉到她的神色黯淡,轻叹一声,却不知还能说什么,所有的御医皆是束手无策,他已经派人千里加急去追回箫楚,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而凝香丸,也颗粒无剩了。
心中,焦躁起来。他默默坐在她的身边,彼此间,无言。
此刻,除了等待,他们谁都无能为力,唯有等…
而这样一坐,便是坐到了日落西山。
余晖如金时,不想却传来了好消息,道是有一名江湖游医,声称能治好此病。
凤绝大喜,立即让人领了进来。
当厚重的门帘撩开的那一刻。
清幽看见了流光溢彩的晚霞,明红,翠黄,紫金,嫣蓝,柔粉,好似一幅潋滟辉煌的织锦,落在了那来人身上。
而所有美丽的霞色,最终都凝成了一抹幽蓝,明亮的刺眼。
他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鼓起,飘扬若三尺碧水。
那人抬头的一瞬间,清幽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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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蒙上我的眼睛
正值掌灯时分,两名侍女随着那名蓝衫公子一道入内,却不敢过于接近清幽,远远便将烛火搁下。凤绝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他径自取过一盏烛火,放在了清幽床头。
凤绝略略低下头,在清幽纤细的腕上系上了一根丝线,仔细缠好,并将线的另一头递给了那名蓝衣公子,他打量了几眼,只觉此人容貌惊艳,绝非池中之物,不由问道:“不知阁下当如何称呼?”
蓝毒的目光自凤绝面上掠过,望向那蒙着面纱的女子,静婉的气质,虽不见容貌,可那一双眼眸却如星辰般璀璨。他欠身一笑,道:“贱名不值一提。”
他接过凤绝手中的丝线,眸色微黯,神情却不变。这绝不是普通的丝线,而是天丝。传言天丝乃是凤秦国至尊的国宝,亦是凤绝的独门秘技,看似柔弱丝线,却韧若玄铁。想不到,凤绝竟是用此线为王妃号脉。
想来也是,普通红线号脉无法相隔太远,疫症病人又无医者愿意靠近。这世上也只有天丝,才能将那微弱的脉息传递那么远。
蓝毒三指搭住天丝,感受着那脉息间的一沉一浮,狭长的桃花眼始终凝望着清幽,不曾移开过分毫。
思绪中有烟尘缓缓凸起,渐渐弥漫开来。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蒙着面纱,层层轻薄的乳白色鲛沙,遮住了她的发,她的面容,只余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还有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馨香,令人迷乱。
他轻轻嗤笑道,“都晚上了,你还戴什么面纱,可是见不得人?”说罢,他便伸手去摘她的面纱。
不远处,一道清流蜿蜒,流入秀丽的山涧湖泊。湖边竹柳轻摇,淡淡的夜雾在湖面缭绕。幽幽青竹下,她的身子轻灵若水,一个闪身就避开了他的碰触。
他微愕,想不到她的轻功如此绝顶。
月色下,她的声音,清清爽爽,“天蝎谷的首席弟子蓝毒,你空有一身武艺和绝世医术,却不能行侠仗义,为百姓效力,实是可惜。”
他听过,不羁狂笑一番,“小丫头,如今我只对你感兴趣,要不我们比试一场。如果你输了…”他顿一顿,突然靠近她的身前,她的身上,散发着令人迷乱的气息,眼眸如黑曜石般,摄人心魄。
彼此靠的这么近,第一次,他只觉自己束缚已久的灵魂就要破体而出。薄唇邪邪一勾,他狂放轻佻地说道:“如果你输了,今后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我,如何?”
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爬上来,停留在了树梢上。
她静静立着,一任月色浸润,只淡淡回答道:“好,比什么?如果你输了呢?”
满山寂然,唯有清泉叮咚流过山石、注入湖泊的声音。
他不以为意,轻笑道:“比用毒!输了,我就叫你一声‘师父’,如何?师父让徒弟做什么,徒弟自当听从师命。”出于私心,他特意挑了自己最擅长的。至于其他的后果,他没有多想,他是男人,又是天蝎谷的首席弟子,怎会输?!
面纱轻轻扯动,她似正微微一笑,齿间道出一字,“好!”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面纱之下,她的笑,会有多么醉人。
只可惜…

“怎样?你能医治此病么?”凤绝见那蓝衫公子掐脉良久,却不言不语,心中本是渐渐升起的希望,此时又一点一点的覆灭下去。心中着急万分,他忍不住问道。
蓝毒陡然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请放心,我施以金针拔除病根,不出五日,王妃定能痊愈。”他狭长的眼眸微敛,视线自她的面纱之上离开。
缓缓单膝跪地,蓝毒自随身带着的诊篮之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边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金针。
清幽注视着他若女子般柔美的面庞,默默不语。她记忆犹新,这名蓝衫公子曾在东都街市之上轻薄了自己,当时他便称自己是江湖游医,想不到他还真是四处行医,如今又在这夜都王庭中出现。
“请王爷在王妃面前准备一排红烛。并让人准备好汤药,我施针以后必须立即服用。”蓝毒挥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长串的药方,他的头略略低下,一束长发自脑后滑落,姿态闲散,妩媚天成。
屋外,夜色如墨水般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