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印清凝视着俞云双面上难得露出的羞赧,眸光温柔:“昨日我初入长公主府,见到了你府内的府兵,便知道你在以治兵之道治理府邸,规矩严明。既然不会有闲话传出去,你今夜便陪我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我再让屈易将你送回去。”
俞云双迅速镇定了下来,脸上还带着红晕道:“即便我府上不会说什么,让隐阁中人知道了此事,也…不好罢?”
“长公主方才不是将我的夫人带来隐阁了么?”卓印清长眉舒展,手下却倏然一用力,俞云双猝不及防间,脚下被床榻的踏脚一绊,重心不稳,便撞进了他的怀中,两人一同向着床榻上倒去。
秦隐趁着俞云双被摔得晕头转向时,动作敏捷地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清俊无俦的面上,风流笑意绽放:“无双长公主身为阁主的夫人,与阁主同榻而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第47章
卓印清半撑着身体压在俞云双的身上,两人身体的曲线紧贴在一起,显得尤为契合。
呼吸间便能闻到卓印清身上清爽好闻的药香,俞云双伸手抵在他的胸口,眼角一抹妩媚潮~红。
“夫人,你说是不是?”
俞云双阖了阖眼眸,掌心下便是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悸动,打乱了两人的呼吸。
心中翻涌着情愫,俞云双的面上却对着卓印清绽起调侃笑意:“我怎么记得,我的驸马是卓主簿,而不是什么阁主?”
卓印清俯下~身来,贴近俞云双小巧的耳垂,胸腔轻颤,低沉的笑意响在内室:“那你喜欢的究竟是卓主簿,还是隐阁主?”
这人…俞云双哭笑不得,难道还要自己与自己吃醋不成?
“嗯?”卓印清神色认真地等着俞云双的回答。
俞云双弯起了眉眼,顽皮地以唇轻触了一下卓印清颈间凸起的喉结处。
仅仅是一个蜻蜓点水的触碰,卓印清温润的眼眸却在顷刻之间被情~欲晕染,渐渐暗了下来:“云双…”
“怎么了?”俞云双一直便对卓印清的那里好奇,此刻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真希望我能感受得到你。”卓印清的声音喑哑,蓦地垂下头来攫住俞云双的唇。
清朗温柔的气息将俞云双萦绕,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每一层包裹都十分舒服。泥足深陷,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
唇齿缱绻之间,俞云双只觉得燥热难耐,整个人躺在卓印清的身~下,仿佛随时都能融化一般。
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卓印清的肩膀,俞云双阖住了眼眸,感受着他对于自己独有的流连。
内室静谧时光被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俞云双在泪眼迷蒙之际,绷起了脚尖,将挽在床柱上的帷幔轻轻一勾。
摇曳的烛火在厚重帷幔的遮掩下落幕,渴望在这一刻不加掩饰地喷涌而出,忽然暗下来的帷幔之内上演着另一个开端。
卓印清的唇仿若一团烈火,毫不留情地为俞云双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印痕,他的手却温柔地顺着她柔美的曲线缓缓上滑,扣在她的背后令她更紧密地贴合向他。
“嘶。”俞云双蓦地轻吟了一声,“痛。”
“怎么了?”卓印清的动作停止,抬起头来关切看向她。
俞云双动了动脖颈,发髻在方才的纠缠间松散开来,乌黑如墨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宛若一匹闪着波光的锦缎一般,从卓印清的指缝间淌过。
“这头上的步摇。”俞云双的气息不稳道,“硌得我好痛。”
卓印清闻言,扶着俞云双半仰起身来,摸索向半挂在她发间的金镶玉蝶步摇。
“等等!”俞云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急唤他道,“那步摇的棱角十分锋利,你没有触觉不知手劲的轻重,还是莫要碰…”
话未说完,卓印清已然将那步摇摘了下来。
俞云双怔了怔,匆忙坐起身来,牵过卓印清的手摊开,果不其然看到他中指与食指的指缝间,被那步摇上蝶翅锋利的边沿划出了一道又细又深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处渗出,形成了一条红印。
“我应该早些与你说的。”俞云双将那步摇扔在了一旁,神色懊恼道。
“无妨。”卓印清状做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眸中疑惑之色一闪而逝,而后转向俞云双,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意却与他平日里不同,怎么看怎么古怪。
只是俞云双一直低垂着头观察他的伤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卓印清手上的伤口太深,血一时半会儿止不了,俞云双四下张望了一番,在卓印清的手臂上轻轻一按,示意他在这里坐着,转身越过他便要爬下床榻。
卓印清却在此时一把重新勾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将她拉回到了自己的怀中。
身后弥漫着卓印清熟悉的气息,俞云双回首瞥了他一眼:“做什么?”
“你做什么?”卓印清下颌懒洋洋地抵在俞云双的肩头,手却又不规矩了起来,“做了一半要跑?”
俞云双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低嗔道:“我自然是去找纱布给你包扎伤口,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做那事?”
卓印清的手反扣住俞云双的手,轻轻地摩挲,视线扫过她凌乱的衣衫与颈间的红痕,眸色越发得暗,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道:“便是一道小小的划伤,过会儿就自己止血了。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做那事?”
分明是同样的话,表达的意思却孑然相反。
卓印清平日喝药的时候也会耍赖,俞云双自认还应对得来,只是此刻的他已算不上是在耍赖,而是在耍无赖。
俞云双半转过身来,眸中带着潋滟波光睇了他一眼。
卓印清便趁着此刻重新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交缠,不加掩饰的喘息声响彻了内室,就在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屈易的声音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俞云双的背脊一僵,蓦地睁开眼眸。
卓印清亦停了下来,与俞云双四目相对,俞云双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眼中的困惑,似是也没有料到屋外竟然会有人。
“我…”阿颜的声音讷讷传来,“到了公子喝药的时辰了,我来为公子送药。”
俞云双一惊,推了推卓印清的胸口。
“不喝了。”卓印清闷声道。
“不行!”俞云双掐了他一下。
卓印清当然感觉不到。
“那你站在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屈易又道,“怎么还不送进去?”
屈易的话毕,脚步声响起,似是向这里走得更近了一些,而后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你不愿见他,我替你送进去。”
“且等一下!”阿颜焦急阻拦道,“现在不能进去!”
第48章
厢房门外,屈易正从阿颜手中接过放着药碗的托盘,闻言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阿颜。
阿颜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的一切情绪,水葱一般纤长的手指却将托盘死死抓着,阻拦屈易道:“无双长公主也在里面,他们方才应该已经听到了我们说话的声音,我在这里等一等,待公子开口唤我了再进去送药。”
这话说的十分含糊,屈易却明白了此刻不方便进去,收回了手道:“那好罢。”
此刻内室之中已经听不到方才暧昧的声音,阿颜轻舒了一口气,向着身侧迈了几步让开了过道,对着屈易道:“你从这里经过,应该也是有事找公子罢?一会儿你可一定要待公子将药喝完了再开口,他一听到正事,便没有喝药的心思了。”
“也不是什么正事。”屈易道,“方才公子有事嘱托于我,我便是完成任务之后回来复命的。”
阿颜应了一声,而后便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阿颜。”屈易仔细打量了阿颜片刻,将她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的指尖与紧绷着下颌的动作看在眼中,突然开口道,“你对阁主的心思,如今也到了该收敛的时候了。”
阿颜蓦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就连手也随之颤了颤,托盘上的药碗轻碰,发出玲玲脆响。
屈易扫了她一眼,还是将托盘接了过来:“阁主已经娶妻了。”
阿颜咬了咬嘴唇,贝齿在下唇留下了一道浅浅印痕,过了片刻后才小声道:“我知道。”
“你不只应该知道这个。”屈易吐字缓慢而清晰,如一道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向阿颜,“而且你还应该知道,他娶的不是别人,是当朝的长公主,说得直白一些,除非长公主点头,否则你连做妾的可能都没有。”
“在隐阁之中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若是说我对公子没什么,只怕连自己都骗不过。”阿颜方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颤,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然镇定了下来,“没错,我心中确实爱慕着公子,自公子还不是阁主的时候,自第一眼见到公子开始,我便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就连那时我离开师父跟随你和公子来到凌安城,便也是因为想要一直陪伴在公子的身边,做最贴近他身畔的那个人。”
屈易沉默着凝视着阿颜,剑眉在不经意间拧起。
阿颜迎上了屈易视线,一字一句道:“但是即便你不说,我心里比谁都看得清楚。你如何待我,公子便是如何待我,那态度别无二致。我守在公子身边这么些年,若是他真的会喜欢上我,也不必等到现在。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一个人留在殷城,只在每月公子病发的时候来凌安看他?”
“既然心中忘不了,我总归躲得了。”阿颜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当初一直觉得我顽劣,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师父的身旁修习医术,一定要随你与公子来到凌安,但是对于我那时的做法,我只有庆幸,从来都不后悔,因为若不是那样,公子到了现在,恐怕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阿颜…”屈易的口吻如常,冷冽的瞳色却染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怜惜。
阿颜舒展了眉眼,弯出一抹皎月般的笑颜:“你便总是这样,嘴里面说着狠话,其实心里面比谁都柔软。”
屈易线条刚毅的面容上有异色划过,冷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莫要生气。”阿颜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按,面上的笑意使她整个脸庞复又明媚了起来,“我知道你说那些狠话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的这些话也不是为了哄着你放下心来,才在嘴上随便说说的。如今的我真的已经看开了,对于公子,我就是一门心思地想将他的身体调养好。待到公子身上的毒解了,我便走了。”
“你要走?”屈易的声线蓦地一沉,“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师父。”阿颜道,“师父年事已高,虽然身体硬朗,但总归需要有人伴在他身边。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幸好有小公子在他身边陪着,否则我真的是心下难安。”
屈易松了一口气:“那我看你是不必走了。”
“为何这么说?”阿颜诧异道。
“我前些日子听宋源说过,待到小公子的身体更稳妥一些,公子便会将他接到凌安城来。楚先生当初会留在越城,便是因为越城四季温暖,气候宜人,适合小公子养病。若是小公子被接过来,楚先生必定会跟着小公子一同过来。”
阿颜声音颤颤,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屈易颔首一应,看向阿颜神色认真道:“莫要走了,幼时我曾承诺护你一生一世,却在灭门之时与你失散。好不容易才在公子的帮助下寻到你,你如今要是再离开,我难对九泉之下的父亲与母亲交代。”
听到“灭门”二字时,阿颜清澈眼眸霎那间蒙了一层水雾,神色悲恸。
屈易改为左手端着托盘,右手动作小心翼翼地在阿颜的眼角一拭,布着一层厚厚老茧的指尖上便多了几分湿意。
轻叹了一口气,屈易道:“你在殷城住了三四个月,我竟不知其中的真实原因,这是我对你的失责。但是经过了这几个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若是心还在这里,不管你人躲到哪里都没有用。你与楚先生习医十几年,炼制过数味药,当知炼药时缺了一味药草,总归能找到另外一味来弥补。”
阿颜的抽泣了两下,声音染着湿意道:“你说用来弥补的,可是那裴小校尉?”
屈易的眸色蓦地一滞,从鼻腔之中冷哼了一声:“那个纨绔子弟,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虽然心中明白这话不能反驳,阿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裴校尉他虽然平日里说话行事放荡不羁了些,为人却直爽纯粹,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
“纨绔二字,还能写在脸上不成?”屈易神色冷凝道,“单从他每次见你那直勾勾的眼神上,我便能看出来他不安好心。”
阿颜抿了抿嘴唇,垂下头来。
屈易与阿颜失散经年,对于她难免心怀愧疚。见阿颜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屈易终是忍不下心来继续训诫她。将手中的托盘举了举,对着阿颜道:“这汤药一会儿还是我替你送给公子罢,天色已晚,你现在这模样憔悴得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阿颜犹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走了。”
向着前方的竹梯走了两步,阿颜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看着屈易问道,“方才你说公子会将小公子接来凌安城,可是要接到隐阁中来?”
“放眼整个凌安,最安全的地方便只有隐阁。”屈易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是那个无双长公主,应该还不知道小公子的身世罢?”阿颜缓缓道,“你也见了如今公子对那无双长公主的态度,竟似是什么都不避讳着她,就连隐阁她都可以随意出入。小公子的身份毕竟特殊,绝对不能出任何闪失…”
阿颜说到此处一顿,面露挣扎之色,却还是开口小心翼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屈易神色寡淡,也不知道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淡淡道:“此事不必我们来忧心,公子心中自有思量。”
阿颜张了张口,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终是摇了摇头,对着屈易行了一个礼,转身向着竹楼的正厅拾阶而下。
似是阿颜的前脚方一走,一直紧阖着的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卓印清身着方才来隐阁时的那身黛蓝色朝服半倚在门口,衣衫整齐,发髻却有些蓬散,清贵朗润不再,看起来到有几分闲懒风流。
“阁主。”屈易匆忙对着卓印清躬身一揖。
卓印清视线掠过已然空无一人的竹梯处,对着屈易点了点头,容色淡淡道:“进来罢。”
屈易端着托盘,跟在卓印清的身后甫一走进厢房,便看到俞云双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外间的竹木扶手椅中,手中捧着一个白釉茶盏。
屈易垂下头来,对着俞云双行了个礼。
俞云双将茶盏放到了身侧的桌案上,柔柔笑道:“此处是隐阁,本宫也只是客人而已,屈公子以后在隐阁中见了本宫,无需如此多礼。”
屈易直起身来,将手中放着药碗的托盘递到了卓印清的身前。
“方才我似是听到颜姑娘的声音,怎么此刻不见她进来?”俞云双看着卓印清端起了药碗,这才转向屈易问道。
方才屈易与阿颜说话的声音都很低,里面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他们二人交谈的。俞云双既然如此问了,问的应该是自己方才见到阿颜时对话的第一句话。
屈易对着俞云双回答道:“阿颜确实一直候在门口,是我看她有些疲倦,便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卓印清端着药碗啜饮了一口药汁,虽然感觉不出来是冷是热,却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上面氤氲的热气,想必阿颜在外面候着的时间确实不短。
俞云双应是也想到了这一层,莹白的面容上染了一层可疑的红晕,目露埋怨之色地睇了卓印清一眼。
第49章
卓印清眉目含笑,仰颈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泛着浓浓苦意的药汁。
见自家公子将空碗重新放回到托盘之上,屈易这才开口向他禀报了方才在京兆府中的见闻。
京兆尹姚永泰是个狡猾的人,当着屈易这个外人的面,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但是屈易跟随卓印清的时间不短,见识过的人也不少,或多或少还是能从他不停揉搓信笺的举止中看出端倪来。
姚永泰对于卓印清还的这份人情,既气愤,又欣喜。
这姚永泰气的,自然是在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下面竟然有人趁机中饱私囊,为了一己私利危害国之社稷,天下苍生。若屈易是宁国人,对此也会十分愤慨。而姚永泰喜的原因,是可以凭借上奏此事,在当今圣上面前得到一个立功的机会。
辎重与后勤本来就是关系战事成败的重要因素,若是能在此刻解决辎重的问题,宁军大胜归朝指日可待。放眼整个凌安,应该没有几个人不期盼着此间战役宁国大捷的。
除了他屈易。
正如阿颜方才所说的那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整个宁朝来说,他便是一个异类。
屈易禀报完毕,卓印清只是轻轻颔了颔首,对他笑意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跑这一趟应该也累了,便也下去歇着罢。”
屈易对着卓印清与俞云双行了个别礼,端着托盘大步如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房门在他的身后阖上之时,屈易还是忍不住向着房内望了一眼,不出意外的,便看到了卓印清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含笑走向俞云双。
方才卓印清向屈易询问京兆府的事情时,虽然俞云双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眉目婉婉坐在那里品着茶,但是以她的聪慧,定然能将事情的脉络拼凑得八~九不离十。
阿颜说得没错,卓印清在阁中的大小事务上,确实丝毫不避着俞云双。屈易追随了卓印清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他对谁如对俞云双这般。
但是屈易会驳斥阿颜最后的那句忧虑,不是因为觉得俞云双此人可信,而是因为他效忠的人不是别人,是卓印清。
时至今日,阿颜还将卓印清看成当年的公子,但是屈易早已奉他为隐阁的阁主。公子与阁主之间的区别并不只是在称呼上,只是阿颜被对于卓印清的感情所蒙蔽,没有将阁主这些年的变化看透罢了。
屈易坚信隐阁的阁主,如对自己的信任一般,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在这繁华峥嵘的凌安城中,屈易是个异类。但是在这个名为隐阁的竹楼之中,唯一的那个异类是谁,隐阁主只会比他看得更加清楚。
俞云双被卓印清牵着走进了内室,绕过横在中央的屏风,重新躺到了床榻之上。
因着卓印清今日劳累了一整日,加之方才服用的药剂有安神定气之效,喝过了之后,卓印清的精神便有些发虚。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想要再与俞云双说上几句话,还未开口,包围着两人的床幔便开始打转,床幔边缘的流苏都似是被血染了一遍似的,一滴一滴地往下坠,将他随意铺撒在床榻上的发染红了颜色。
卓印清阖住眼眸想要定定神,谁知再睁开眼时,初阳的光辉透过床幔的缝隙懒懒照入,耳边能听到代表着新一日的鸟鸣声,声声婉转。
床榻里侧的位置已经空了,那里是昨夜俞云双躺的位置。想来自己一定睡得十分沉,就连她越过自己翻身下床他都毫无感知。
掀开了轻纱床幔,卓印清伸手搓了搓上面的流苏,依旧是清透的月白色,色泽明净得如俞云双的眼眸一般。
视线越过昨日俞云双与自己玩闹时被合了一半的屏风,卓印清果然看到她已然穿戴齐整,披散着一头墨色的长发坐在内室的八仙圆桌旁,纤细手指把玩着一把小巧的牛角梳篦,神色望着遮在窗牖处的纱幔怔怔发呆。
与俞云双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卓印清不难猜出她此刻在发愁些什么。
与寻常养在深闺之中的小姐不同,俞云双十几岁时便随军出征,穿衣绾发于她来说都不是问题。只是战场之上军情急迫,所谓的绾发,便只是将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随意绾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再复杂一些的发式,俞云双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昨日俞云双是与裴珩一同来隐阁的,因为嫌着累赘,并没有带随身侍女,此刻要绾出个能在凌安城中见人的发式,便捉襟见肘了起来。
听到了床幔撩动的声音,俞云双回过神来看向那处,便直直撞入了卓印清带着调笑之意的眼眸中。
“怎么了?”俞云双指尖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脸颊,疑惑问道,“可是我哪里不对劲?”
“并没有。”卓印清初醒,琥珀色的眼眸半睁半合,其中的困意还未完全消散,看起来尤为慵懒,“我的夫人很美。”
俞云双嘴角弯了弯。
半靠在床头醒了醒神,卓印清从床榻上起身走向她,口吻温柔道:“我是极少见你发愁的模样,方才乍一见到,便觉得有些稀罕。”
“那你表达稀罕的模样倒真与旁人不同,怎么看怎么像是瞧人笑话的。”俞云双故作嗔怒的模样,眸中却有潋滟波光涌动。
“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卓印清坐到了俞云双的身侧,伸手掬起她那一头鸦翼般的长发问道。
“便是睡着睡着觉得热,触在床褥上的一面出了许多汗,怎么翻腾都不舒服,便索性起来了。”俞云双话毕,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蹭地从八仙桌旁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绕到了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