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真的好饿啊,”女孩子的撒娇果然是至尊无敌,“你自己去吃啊,反正我又不太能喝酒,也帮不到你什么。”
沈捷看看女孩子水汪汪看着自己的眼睛,脸上写满天真地哀求。
“求你了啊,叔叔……”
“你叫我什么?”沈捷反问。
“哥哥,沈捷哥哥,”桑离见风使舵,笑着拉沈捷胳膊,“哥哥你放了我吧……”
沈捷轻声笑,趁桑离准备转身逃跑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手腕:“走吧,虽然你帮不上我,不过我应该可以帮上你。”
“啥?”桑离很迷茫。
沈捷不解释,只是拽着她走进宴会厅。
然而一进去,桑离就明白了沈捷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岁末中悦的答谢会,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的就是站在靠近门边处和人聊天的电视台高层。
是四十几岁的男人,言谈举止很儒雅,笑着和沈捷寒暄,也礼貌地和桑离说几句话。不用多久,沈捷就顺利地把话题引到刚刚结束的慈善义演上,似不经意地笑着指指身边的桑离抱怨:“我可快要被唠叨死了,其实多大点儿事,不就是个独唱吗?”
对方也是一点即透的人,笑着表态:“我们也是要听上面的安排,有些事身不由己啊。不过小妹妹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们的节目?《综艺60》从今年开始上了艺术歌曲单元,通过全省电视报收集投票,如果进入前三名,可以有机会参加今年台里的各种演出。”
桑离眼睛一亮:《综艺60》,那不是省内小有名气的节目?虽然郭老师没有和自己谈过参加各类节目的事,不知道她是不是会赞成,但作为省内最高艺术学府,出去参加各类节目的本校学生数不胜数。想必自己参加的话,也是不会遭到多么大反对的吧?
沈捷看看桑离的表情,心里便有了数,笑着答:“那太谢谢您了,还劳烦您到时候多关照。”
“哪里哪里,电视台的活动还要沈总多支持。”对方笑笑,举举酒杯告辞。
桑离眼睛亮亮地看着人家的背影,直到沈捷弯腰,在她耳边问:“还饿吗?”
桑离老实地回答:“一激动,就不饿了。”
沈捷忍不住笑出声。
整整一晚,桑离被从天而降的快乐所驱动,十分敬业地陪沈捷应酬。沈捷和人说话,她便在旁边微笑不语,偶尔对方带了女伴,她还礼貌地和人聊几句。分寸掌握很好,看得出进步神速。沈捷也有点意外,不禁多看桑离几眼。
恰好站在沈捷对面的度假村驻店经理正在劝说:“沈总晚上就不要回市区了,下雪路滑不安全,不如试试我们新推出的泥疗?”
沈捷略顿顿,微笑答:“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对方高高兴兴走远,桑离愁眉苦脸问沈捷:“你不回去,我怎么办?”
“请假啊。”沈捷答得好像顺理成章似的。
“你说得容易,”桑离抗议,“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的住宿制度有多变态啊!每人晚上9点到11点之间都要亲手把贴着自己照片的住宿卡交到楼长手里,那老太太简直就是电脑,居然认识我们全楼每个女生。谁没交卡就是夜不归宿,要处分的!”
“那上次喝醉酒出来住你怎么没被抓到?”沈捷也很好奇。
“顾小影她们以为我去郭老师家了啊,”桑离认真解释,“她们三个演了好大一场戏才把我的住宿卡趁乱插进楼长身后的匣子里,可是我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他们,再说万一有一天穿帮了,人家会怎么看我啊?”
沈捷想了想,点点头:“也对,那晚点我送你回去吧。”
桑离很开心,甜甜地回一声:“谢谢。”
沈捷笑笑,很认真地端详桑离的笑脸一下,没说话。
可事实上,那天桑离还是没走成。
因为天降横祸——在莫名其妙地持续了几个小时的腹痛之后,桑离悲痛的发现,居然怕什么就来什么?!
宴会厅外走廊上的软沙发里,桑离垂头丧气地捂着肚子坐在那里。没用几分钟,愈演愈烈的疼痛就让她躺倒在沙发上,气若游丝。
沈捷遍寻桑离不见,从宴会厅出来,看见刚刚还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居然面色苍白地倒在一边,吓了一大跳,急忙赶过来,扶住桑离问:“怎么了?”
桑离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使使劲才说:“没事,睡一觉就好。”
沈捷愣几秒钟,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便握握桑离的手:“我去拿衣服,送你回去,你等等我。”
桑离不点头,只是含混的应一声。
沈捷拿了外套出来,沿途又和若干人道过别,急匆匆地赶到走廊,搀起桑离,边走边数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桑离努力扯个微笑:“刚才还可以忍住,后来就忍不住了。”
沈捷无奈:“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早说就不来滑雪了,这么冷,还剧烈运动。”
桑离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还纳闷怎么会肚子疼呢。”
一边说一边很窘地低下头——和一个男人说这个,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沈捷叹口气没说话,只是搂紧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桑离急步往停车场走。然而一出楼门,迎面灌来的寒风猛地令桑离打个寒颤,紧接着一阵强似一阵的疼痛呼啸来袭,好像一柄锋利的小刀在小腹翻来覆去地搅拌……桑离腿一软,险些跌倒。
沈捷干脆打横抱起桑离,看她苍白的脸色,再抬头看看地上越积越多的雪,改了主意,转身往后面的客房部走。桑离觉得方向不对,可是也没力气管,只是把头埋在沈捷胸口,一动不动。
直到进了屋,被沈捷放到软软的床上,下意识把自己缩成一个虾球之后,桑离才有力气问:“这是哪?”
“下雪了,今天不回去了,”沈捷指床头的电话,“给你舍友打个电话,就说公司有活动,让她们再帮你一次。”
桑离气息不足,可还是存有警觉:“我住这里?那你呢?”
沈捷无奈地笑:“这是标准间,有两张床。”
“啊?!”桑离无力地瞪眼——两张床也是一间屋啊……
“我发誓,”沈捷举起右手,煞有介事,“我绝不动你!”
“能分开住吗,”桑离犹豫,“我也可以住员工宿舍什么的。”
“有病!”沈捷没理桑离,直接哼一声,进了洗手间,过会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桑离气闷——说我有病?你才有病呢?色狼,流氓,心智不健康!不仅大脑有毛病,心脏都坏掉了!
然而,后来过了很久后,桑离还真是无法忘记那个晚上。
那晚,她很努力地忍住,忍住,终于忍到听见沈捷均匀的呼吸声,才忍不住开始在床上翻腾:先是捂紧了被子,可还是从身体深处往外冷;又抽了一个枕头垫在肚子下,趴在床上,终于好一些,可姿势很不利于睡觉,反倒胸闷;又把自己缩成侧卧的虾球,抵了枕头在腹部,可还是忍不住哼哼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捷被吵醒,起身看见桑离背对他,在她的床上缩成可怜的一小团,哼哼唧唧地好像快要哭出来。
沈捷叹口气,下床,坐到桑离床上,然而刚掀开桑离的被子,就听见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小女孩一声尖叫“啊”……
沈捷吓一跳,急忙捂紧桑离的嘴。
桑离一紧张,也顾不上肚子疼了,两手狠命捶沈捷,逮哪捶哪。沈捷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法是:学雷锋不会学到断子绝孙吧?
急忙侧身一挡,再喝斥一句:“别闹,我是你叔!”
还是这句话管用,桑离一愣,不叫了。
沈捷恨恨地拉开一点距离,往桑离身后坐一坐,伸手把桑离揽过来,让她靠住自己,一边不紧不慢地帮她揉小腹一边开玩笑缓和气氛:“我是做好人好事啊,你不要太感激。”
桑离整个人石化了,不说不动,任沈捷给自己把被角掖到脖子下。
因为是冬天,两人都穿了保暖内衣,隔着不算薄的料子,慢慢就有热量浮上来。渐渐的,桑离就觉得肚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才有了力气说话。
“谢谢你,沈捷。”桑离第一次这么好态度地直呼沈捷的名字。
沈捷倒是无奈得很:“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叔叔呢。”
桑离想笑,咧咧嘴,没力气,想想还是说:“我会记得你的,叔叔,你是个好人。”
沈捷心里怄得快闷死了,手里忍不住使劲,狠狠按一下。
桑离“哎哟”一声,偏偏头瞪他,却没说话,反倒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打盹。
沈捷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很无奈,边揉边问:“每个月都这样?”
黑夜里看不到桑离红着的脸,过半晌才听见她答:“嗯。”
又补充一句:“习惯就好了。”
沈捷愣一下,忍不住心疼起来。再过一会,感觉到桑离和缓的呼吸,沈捷低头看看,发现她终于睡着了,这才吁口气。
黑夜里,桑离也看不见沈捷郁闷的脸——雷锋果然不是想学就能学的,温香满怀还不能碰,忍耐的滋味其实比满清酷刑还可怖。
然而,那却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的身体接触。虽然隔了厚厚的保暖衣,但沈捷仍能感受到桑离身体的柔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也远远超过上海中悦那夜的僵硬与抗拒;桑离只顾肚子疼,再加上未经人事,当然也不了解沈捷的变化和无奈。
总之这是个友好而善意的夜晚,尽管沈捷觉得自己忍得苦大仇深,却没想到,正是这个夜晚,奠定了桑离从内心深处接受他的基础。
对沈捷来说,这应该算是意外收获。
对桑离来说,有些故事,终于开始。
A-1
忘记是从哪天起,马煜正式进驻了桑离家。
桑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男式衬衣、鞋子、须后水之类的小物件逐渐占领自己空荡得近乎寂寥的房子,只反应过来一件事:“YOYO怎么办?”
马煜笑:“一三五,二四六啊!”
桑离愣一下,反应过来,恨恨地从沙发上抓起抱枕扔过去。面前的男人哈哈大笑着轻松接住,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自在地一手搂过她,一手按电视遥控器。
桑离伸手扼住马煜的脖子咬牙切齿:“我没有包养男人的打算。”
马煜点头,看着电视答:“我义务劳动。”
桑离气结:“滚——”
马煜大笑:“桑离,我还以为你只会用那种麻木表情说话,你这不是也挺生动的吗?”
桑离使劲挣脱马煜的胳膊,脸通红:“我问正事呢,你放YOYO一个人在家也放心?”
马煜惬意地靠在沙发背上答:“她妈妈带她旅游去了,我承诺过她,要在她回来之前给她再找个妈妈2号。”
桑离翻白眼:妈妈2号?
马煜歪头看桑离,笑了,他伸手拉过桑离的手,自言自语:“真是奇怪,我也不是多么喜欢美女的人,可是为什么看见你就会喜欢上?可能我这个人真是没有选择配偶的天分,不是要靠酒后乱性,就是要靠误打误撞……”
桑离忍俊不禁:“马先生,我们认识好像不过半年多的时间。”
马煜点点头:“还真是呢,可见爱情这个东西真是不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桑离伸手摸马煜的眉毛,语气平静,又含些温暖的亲近:“你确定你要和我在一起?在我自己都没有理清楚自己想法的时候,你不会后悔?”
马煜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神情真挚:“桑离,你以为婚姻是一件怎样的事?”
桑离愣住了:是啊,婚姻是件怎样的事?
马煜缓缓道:“其实,我对YOYO妈妈也不是没有感情,至少在YOYO出生后,我们也有过一段看上去很美好的时光。可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东西,认识你之后我知道了,其实就是一些惦念。”
他搂住他,絮絮的:“惦念这东西,在身边的时候觉得不过是种习惯,不在身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你可能会骗自己说这不过是种习惯,可是你再仔细想想,假设换个人,还会这么习惯吗?”
桑离一愣:是啊,如果不是马煜,自己会习惯吗?
还有YOYO,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女孩子,笑起来“咯咯”的,眼睛眯成一道小月牙……她让向来不喜欢孩子的自己都喜欢上她,喜欢那种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故事的时光,或许小YOYO自己才是个小魔女,她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打开一个人心底尘封已久的锁。
马煜微微舒口气:“桑离,从你习惯一个人、信任一个人开始,其实就已经进入了喜欢的范畴。至少,这个道理对我们这种不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而言,是适用的。”
桑离猛地一震,抬头看马煜,他的眼睛闪烁隐约的光芒,眸子里有好看的星光。他的眼角有了细密的笑纹,随他的笑容若隐若现。32岁的他算不上很年轻了,正如28岁的自己,也走过了最好的年华。
马煜轻轻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她能听见他细微的感叹:“桑离,所谓婚姻这件事,就是上天因你的条件,而给你量身打造一个人,冥冥中,他有的,就是你需要的。你们生活在一起,于是就有了一切。”
他有的,就是你需要的……
桑离反复咀嚼这句话,什么是自己需要的?
温暖、男人的臂膀,或许还有,一个孩子?
她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笑了。她直起身,静静看着马煜的眼睛。
她问他:“马煜,你是不是很爱YOYO?”
马煜不假思索地点头。
桑离古怪地叹息:“那么……或许你真的是冥冥中上天为我打造的那个人。”
马煜不明白。
桑离伸手,轻轻抚摸马煜的眉毛、眼睛、脸颊、耳朵,她的目光渐渐迷离,可是脸上却有清晰的理智与冷静,她的声音饱含着无法言喻的忧伤,她说:“马煜,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不再要小孩子好不好?”
马煜惊讶地看着桑离,他似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里的那些信息,他下意识问:“你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桑离笑了,她的笑容苦涩而魅惑,她的声音悠远而飘渺,她说:“对不起,我没告诉你,那年的那场事故后,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她把目光移向别处,声音里渐渐没了感情:“我不是个完整的女人,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马煜愣很久,久到桑离的心一点点死下去的时候,才听见他喃喃地说:“难道YOYO真的有特异功能?”
“啊?”桑离扭头看马煜。
马煜有些受惊地解释:“今天我对YOYO说,如果桑离给你做妈妈,你还可以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结果她斩钉截铁的对我说——‘绝对不可能’!”
“啊?”桑离果然被吓到了。
马煜清清喉咙:“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会,虽然她也很想有个像苏诺飞那样的小跟班,可是她觉得我们不会给她弄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来。”
桑离目瞪口呆。
马煜却逐渐扩大了笑容,直到忍不住,抱着抱枕趴在沙发扶手上哈哈大笑:“桑离,你看,我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桑离歪着头看看马煜,再想想古灵精怪的YOYO,终于也笑出来。
盛夏的阳光多明媚,桑离伸手拍马煜后背一下,却不期然被他抓住了手腕,顺势一带,便跌倒在他怀里。他俯身吻下去,桑离闭上眼,终于在若干年后,再次知道了不防备地信任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过几天给顾小影打电话,桑离便问她:“顾老师,你说莫名其妙地就信任一个人,这符合逻辑吗?”
顾老师显然很满足于自己作为爱情专家的角色:“那当然符合逻辑了,还有一见钟情的呢!你没看《大话西游》啊,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所以,信任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当然也不需要!”
桑离被她绕得有点晕,又想了想,换了个问法:“那你从一开始就信任管大哥吗?”
顾小影哈哈笑:“就管桐那样的傻子,估计换谁都会信任他。”
桑离无语了——34岁的管桐,刚刚升任省委办公厅最年轻的处长,这样的人是傻子?
顾小影时刻不忘鞭策桑离:“哎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看马煜人不错,我告诉你过了这村没那店啊……”
桑离迟疑一下:“可是,信任毕竟不等于爱。”
顾小影“嗤”地一声:“连我这种资深言情小说研究者都不相信什么爱不爱的,你还信?告诉你哦桑离,觉得温暖、觉得信任,就抓紧把自己嫁掉,青春很短暂的,我们浪费不起。”
桑离微微叹口气:“是吗……不过要说合适,或许我们真的很合适……”
顾小影笑得很八卦:“真的啊?快讲讲,怎么合适了?”
桑离想了想,说到:“比如说他有女儿,我不能生孩子;都住在一个小区里,所以我方便继续照看我的店;他的太太和我很投缘,所以那些很狗血的情节也不会发生……可是,小影,这些都太顺利太完美,所以我会害怕,怕这些不过是肥皂泡,总有一天会碎掉。”
过一会儿,她才听见顾小影慢慢答:“桑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太顺利太完美,你的前28年已经把苦都受过,将来,剩下的都是好日子了。”
桑离没说话,喉头竟然有些哽咽。
放下电话,桑离一个人坐在“你我”窗边的座位上喝茶。
玫瑰花茶,据说可以美容养颜——再不是小姑娘时候的肆无忌惮,那时候皮肤吹弹可破,别说玫瑰花茶,就是喝酒,也没见有什么副作用。
所以说,还是老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想起YOYO,前几天和苏诺飞一起蹲在院子里一个两岁小孩子的童车前,她煞有介事地问宝宝:“你喜欢吃这个吗?”
手里晃一块粉红色的小蛋糕。
小孩子伸手抢,她又不给人家,表情很得意地训话:“那你以后要听我的。”
想了想,指指苏诺飞:“要像他一样。”
苏诺飞有点怒,可还是不敢挑战YOYO的“淫威”,缩手缩脚地蹲在一边看热闹。YOYO等到宝宝急得嚎啕大哭时才把点心塞过去,还一本正经地帮宝宝擦嘴,而后自言自语:“真是小孩子啊……”
周围的大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桑离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哪怕是四岁的小女孩,在面对两岁小娃娃的时候,也晓得感叹自己老了……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桑离习惯性抬头,却蓦地呆住。
秦阿姨?!
还在愣着,秦阿姨已经看见桑离,笑着走过来,微微低头问:“桑老师,你不请我坐?”
桑离急忙起身招呼:“阿姨请坐!”
有些惶惶的,却又不知道这些惶然的出处,只是指挥侍应生:“端茶!”
说完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阿姨您喝什么?”
秦阿姨略笑笑,却掩饰不住笑容里的那些苦涩:“不要麻烦了,我很快就走。”
桑离愣一下,还是嘱咐侍应生:“龙井。”
见侍应生领命而去,她才微笑着坐下:“真不好意思,失礼了,阿姨怎么会来这里?”
秦阿姨张张嘴,却忽然梗住了。
桑离好奇地看着秦阿姨,看见她停一会,叹口气才说:“桑老师,对不起。”
桑离纳闷地看着她。
秦阿姨歉然地笑笑,可那笑容总有些无法形容的僵硬:“因为外子姓秦,所以婚后我一直是叫秦沈悦梅。”
她略一顿:“我儿子,他叫沈捷。”
A-2
谜底揭开的刹那,桑离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底抽走了,好像一小缕灵魂,飘到了那些自己不愿触及却又无法回避的黑洞里。
阳光那么明亮,在桌上盛开大朵的光斑,而后无限膨胀,紧□住桑离的呼吸。
她想,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定都坏掉了。
秦阿姨的苦笑、秦阿姨的声音,都不是真的。
秦阿姨……或许,该叫她沈悦梅?
沈悦梅说:“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只是觉得都已经过去了,你也有了新的生活,便不想给你添麻烦。可后来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作为一个母亲,除了来找你,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的神情含了痛苦:“桑老师,我代我儿子求你,你去看看他好吗?”
那是一个母亲的绝望,每一个字都沉重不堪:“沈捷,他患了肝癌。”
只是一下子,桑离瞬间白了脸。
肝癌?
怎么会——明明前阵子才在“魅色”看见他,虽然有些瘦了,可还是那样温和儒雅。她一眼都没有看他,却知道他坐在那里,静静听她唱歌。
那时,他不还是好端端的?
突然想起艾宁宁,那么活泼、爱说爱笑的一个人,因为癌症,转眼间就没了。
难道,真的是个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