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点点头。
“听说是郭老师的儿子?真的假的?”段芮很好奇。
桑离有点为难,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段芮笑笑:“也不错啊,将来毕业的时候让郭老师给你办留校,当个老师什么的,多舒服啊。”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唱歌。”桑离探头看看沈捷的背影,下意识拂拂自己身上的紫色长裙。
“那就去省歌剧院,让你男朋友的老爸帮帮你,郭老师的老公不是挺能干的?大官哦……”段芮一边带桑离往宴会厅走一边眨眨眼。
“向叔叔?他不会的,他人很正的。”桑离嗫嚅着。
“切,凭你的专业水平想去省歌剧院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他也就是举手之劳,打个招呼而已,也不影响他一贯正派的个人形象啊。”段芮不在意地说。
桑离却有些迷惑了:这似乎,是一个更加现实、更加功利的世界,和她最初的音乐梦想有着本质差异,然而却又息息相关。
那么,究竟自己的这条理想中的道路,是不是真的可以理想下去?
是夜,中悦宴会厅里灯火辉煌,那些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能看出大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彬彬有礼,时常还可以听到他们用英语对话。不唱歌的间歇,桑离好奇地看着在大厅中间忙着和这样那样的人们驻足交谈的沈捷,他今天穿一件深色西装,领带是斜条纹,和来宾谈笑风生的样子还真是蛮养眼。
桑离一边看一边想:其实,他倒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虽然看上去很有钱,可是并不可恶,正相反,他很博学,很善解人意,只是太老了,呵呵……
一边想一边有些想偷偷笑,笑容里幸灾乐祸的嘲笑成分比较多,似乎“31岁”这个年纪已经很凋敝,很惨不忍睹。她甚至偷偷想:如果不存在雇佣关系,是不是就不需要叫他“沈总”,而是要叫“沈叔叔”?
这样想着,越发有笑容漾上唇角来。
远远地,沈捷在谈笑间向桑离的方向看一眼,恰巧就看见她正看着自己微笑。下意识地也回个笑容给她,可是她居然没有反应!
沈捷有些奇怪,想了想便唤来一个服务生,轻声嘱咐几句。
过一会,就有服务生走到桑离身边,笑着对她说:“桑小姐,沈总说你和段小姐可以随便过去吃点什么了。”
“吃饭?”桑离有些惊讶:“不用唱歌了?”
“沈总说等吃饱了你们可以随便弹几首钢琴曲子,歌就不用唱了。”服务生毕恭毕敬。
桑离很高兴,急忙跑过去召唤段芮,两人手牵手去取东西吃。
中悦的西点一向做得很考究,桑离吃一块,再吃一块,最后干脆多取几块放在自己盘子里。刚回身想找段芮一起躲出去吃,却发现段芮已经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聊天。隐约还能听见男人问一些“您在哪个部门工作,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之类的话,而段芮中规中矩地笑着答“我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在这里兼职弹钢琴”……
桑离眨眨眼,一个人悄悄退出去,心想: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很强大的“附加值”?
桑离一个人躲在宴会厅连接的温室庭院里吃点心,吃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没有取饮料。刚想起身回宴会厅,却发现面前有一杯橙汁递过来,桑离惊讶地抬头,发现是沈捷。
“很吃惊?我还以为你能猜到是我。”沈捷笑笑,顺势在桑离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桑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说声“谢谢”,扭头看见沈捷靠在长椅椅背上,闭着眼,满脸疲惫。桑离喝口橙汁,清清嗓子才问:“沈总,你吃东西了吗?”
沈捷仍旧闭着眼睛答:“没时间。”
“那你不饿?”桑离好奇地问。
“习惯了。”依旧声音平平。
桑离迟疑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尚摆着很多小点心、也只摆着点心这一种食物的餐盘,想了想问:“那……你吃点心吗?”
沈捷睁开眼,看见桑离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月光下,女孩子漂亮的脸上此时却有温柔的光辉。心里蓦地一动,反问:“吃这些?”
看他看着自己的餐盘好像很不能相信的样子,桑离没好气:“不吃算了,我还没嫌你脏呢。”
沈捷一愣,大笑出声,伸手接过桑离的餐盘便取点心吃,一边道:“谁说我嫌你脏了?我是怕你没吃饱,现在学了雷锋,晚上回去还会饿。”
桑离看沈捷埋头吃点心的样子,真好像饿了很久,忍不住在心里可怜他一下,想着:有钱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中间沈捷抬头,指指桑离手里的橙汁:“水——”
桑离急忙把橙汁递上,嘱咐:“别噎着。”
沈捷喝一大口,看看桑离满眼的怜悯,怎么好像小女孩看小狗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便问:“你不喝了?”
桑离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我都喝过了——”
沈捷顺嘴接话:“没关系,我不嫌你脏。”
桑离迅速涨红脸,起身,狠狠瞪沈捷两秒钟,突然很奇怪地笑了,看着沈捷快速说了句:“谢谢叔叔。”
话音未落,已经转身跑回宴会厅去。
沈捷正喝橙汁,被这个称呼呛到,猛地咳出来。桑离一边跑一边听到身后的咳嗽声,笑眯眯地觉得真是解气啊解气……
那晚,桑离并不知道沈捷看着她的背影,好气又好笑。然而,在好气与好笑之外,还有更多的好奇,与更多的欲望。
如果说之前他不过是想要她成为他的世界里出出进进的一个人,那么从那晚开始,他想完全拥有她的愿望,则越来越强烈。
只是那个时候,桑离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甚至都不会往逾距的方向多思量哪怕一点半点。
因为十九岁那年,压根不需要强调,桑离也深信:在这个世界上,桑离只爱向宁一个。
这是她最单纯美好的前半生——当我们可以并有机会用全部身心去爱一个人的时候,那是我们青春的顶点,而那时的爱情,又是何等的艳帜高张!
B-5
随后不久,六月初,音乐系举行声乐表演专业优秀学生汇报演出。
前一晚桑离给向宁打电话,语气里颇多自豪,宣称:“这是我大学阶段的第一次演出。”
向宁愣一下才问:“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不一样吗?”桑离不明白。
“当然不一样,你早说,我就会去参加。”向宁埋怨。
一点点的小甜蜜,好像夏天凉爽芬芳的绿豆冰棒,浅浅淡淡上涌。桑离的笑容漫上来,还要做深明大义状:“你不是忙毕业吗?再说还有段芮师姐和我们寝室的人都说要给我献花。”
献花历来是学院里演唱会的习俗:一曲唱毕或是最后谢幕时,总会有很多年轻的身影冲上舞台,抱着大捧的鲜花献上去。届时,亲疏远近、人缘好坏就一清二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男朋友女朋友朋友的朋友……人人手上都是形色各异的花朵。偶尔台上的人手里的鲜花多到捧不过来,一弯腰鞠躬就会掉一束,台下的观众大多见怪不怪,只有掌声,以及微笑。
如果,真的有向宁给自己献花,会是怎样的场景?
挂断电话,桑离趴在自己床上想出了神。
可是,回过神来,还是要去练歌,还是要一个人走在校园里铺满了丁香味道的甬路上,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星星明灭闪烁,心里想:哪一颗在他的头顶,他抬头时便可以看到?
第二天,艺术剧场里果然是花香四溢:舞台上的花篮、舞台下的花盆、观众手里的花束……如果再加上女孩子身上淡淡的花果味道香水气息,基本上就是一座花果山。
参加表演的有十几个学生,大一的只有两个,桑离是其中之一。她排第七个上场,不着急,就一个人悠哉游哉地在后台走廊里开声。高一级的师姐伍玥足够无聊,正拎着裙角在一边偷看台下贵宾席,一个个地报数:“校长、系主任、教务处处长、歌剧院的……”
数到一半突然插一句:“哎,怎么还有他?”
“谁?”桑离开声完毕,刚走近屋里就听见这句话。
“梁炜菘,”伍玥躲在一边,探头探脑地指着贵宾席正中间的位置,“看那里。”
桑离沿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三十几岁模样的男人,方方的脸孔,远看是很像梁炜菘。可是可能吗?好歹也是国内知名的男高音歌唱家,这么大的“腕儿”,会来参加一次本科生的汇报演出?
便很纳闷:“真的哎,没看错吧,是他吗?”
伍玥指指点点:“左手边坐校长,右手边坐咱系主任,如果不是梁炜菘,哪还用这么大的排场?”
那大抵就是桑离第一次见到梁炜菘——是活生生的梁炜菘,而不是CD封套上或者杂志封面上的梁炜菘。那年他三十五岁,比沈捷还要大一些,身材算不上多么高大,然而威望如日中天。
后来才知道两件事:第一,梁炜菘和系主任是研究生时代的同学,这次来出差,捎带着卖个面子看场演出;第二,梁炜菘看完整场演出,只问了系主任一个问题——“那个唱阿依达咏叹调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威尔第歌剧《阿依达》中的咏叹调,郭蕴华选的曲目。桑离声情并茂地唱:“父亲的名字是尊贵的,而达梅斯是我最亲爱的人的名字,这双重忧伤的热泪,流淌在我这颗迷惘的心里……”
从观众席里看过去,舞台上,桑离将长发挽起,盘成乌黑的髻,穿白色抹胸长裙,露出修长的脖颈来。在一片大红大绿或金光闪闪的演出服阵营中,这一抹白,就好像“坠入凡间的精灵”——这个比喻是谁发明的?真是再贴切不过。
然而那天,桑离和梁炜菘最近距离的接触也不过是在演出结束后,领导与业内名流上台与演出人员握手合影。梁炜菘的手掌握住桑离手的刹那,他大概还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而后点点头,微笑一下,说了句“祝贺你,很精彩”。桑离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奉上一个很甜的笑容,而后用掺杂着好奇与崇敬的目光目送梁炜菘走远。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反倒是顾小影、穆忻和蔡湘,演出结束后抱了大捧的百合花,用浅紫色的缎带扎紧了,兴高采烈地上台献花,又指挥有照相机的男生给她们合影。
顾小影开心地搂了桑离,冲着照相机镜头笑容灿烂,摆出各种POSE。末了说:“桑离,你知不知道你唱歌的时候有多漂亮?哇,我们都像看见天女下凡哎!”
桑离抿嘴笑,不说话。
穆忻肯定的捧场:“是,特别漂亮,神采飞扬。”
蔡湘笑嘻嘻的:“桑离,你就没想过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唱歌?”
她又开始做梦:“到时候,我在中央电视台当编导,给你做专辑,请你去一号大厅录节目……”
“醒醒,醒醒,”桑离挥挥手,也同她们闹,“你还梦见什么了?”
“谁说是做梦了,”蔡湘噘嘴,背歌词,“心若在,梦就在。”
几个女孩子在舞台上笑成一团。
直到终于被一个笑笑的声音打断:“桑离,祝贺你演出成功。”
桑离回头,瞬间瞪大眼,愣住。
沈捷?!
明亮的灯光下,桑离呆呆地看着那个儒雅俊朗的男人抱了臂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喧闹的剧场里有人看见这边的动静,也注意到本来就很出色的沈捷,呼朋唤友地往这边看,却只有桑离,还在发呆。
几个女孩子也愣了,顾小影先回过神来,捅捅桑离:“你朋友?”
桑离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却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沈捷愣一下,定睛看看眼前女孩子呆呆的、受到刺激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一句话,只好提醒她:“桑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走近一些:“我还以为我这么礼贤下士,你会发誓给中悦效力一辈子。”
也难得桑离心情好,胆子便大,瞟瞟他空着的手,扁扁嘴:“我还以为上司会送我花。”
沈捷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大气又温文,一下子抓住台上台下没来得及走的若干女孩子的视线。他笑着说:“谁说我没给你准备花,是花太多,我两只手拿不过来。”
桑离抽口冷气,下意识地看看门外:“真的假的?”
沈捷看她认真的样子,终于哈哈大笑,问桑离:“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带你去拿花。”
桑离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骗人!你是路过这里的吧?你怎么会来?”
沈捷看看四周越来越多的好奇目光,有些无奈:“是,我知道你今天请假,恰好有事到这附近来,办完后索性过来看你演出,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桑离笑着答,“可是我现在要回寝室了。”
她笑眯眯地指指四周:剧场里的灯光正在一排排地熄灭,人们陆陆续续往门外走,只有407们还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沈捷。
沈捷笑着跟407的女生们打招呼:“你们好,我叫沈捷,是桑离的同事,在她兼职时认识的。”
“哦……”407们发出集体感叹声。
随后七嘴八舌地道别。
顾小影笑嘻嘻地:“那你们慢慢聊吧,我们要回去了。”
转身拖蔡湘走,蔡湘还没忘挣扎着回转身,一脸坏笑地看桑离:“妞儿,打扮这么漂亮别出校园,这世界很危险。”
穆忻向来是行动派,直接接过桑离怀里的几捧鲜花,笑着对沈捷点点头,嘱咐桑离:“我帮你拿回去吧,你去吃点饭再回来,我会跟楼长打招呼。”
说完抱着鲜花扬长而去。
沈捷奇怪地看桑离:“你没吃饭?”
低头看看手表:晚上9点10分。
桑离吁口气,抬头,恰好看见剧场门口有负责老师喊话:“同学你们走不走啊,要关门啦!”
“这就走!”桑离喊一声,回头看看沈捷,微笑,“下午一直在这边,也没觉得饿。”
沈捷想了想,一边随她往外走,一边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的,”桑离本能地推辞,“我去超市买个面包就好。”
沈捷不依:“这么晚了,吃什么面包,消化得了吗?”
他像是安排小孩子一样:“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喝粥。”
“粥?”桑离轻笑,“沈总你是有钱人,原来才请客喝粥啊?”
“去了就知道了,”沈捷也笑,“我从来不撒谎。”
“切,”桑离撇嘴,然而还是跟上他的脚步,“生意人不撒谎?骗谁呢?”
“真的,”沈捷正色道,“在饮食方面,我从来不欺骗自己的味蕾。”
B-6
结果,就随他上了山。
银色的宝马在盘山公路上飞驰,桑离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突然有些胆战心惊:自己并不了解沈捷其人,这黑灯瞎火的,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这样想着,忍不住脸上就浮现出紧张的表情。她扭头看沈捷,见他神色平常,只是一丝不苟地开着车。
过很久,大概她的目光太集中,又太多疑,沈捷终于叹口气,仍然目视前方,却满含无奈地说:“桑小姐,我是合法商人,请你不要用看人贩子的目光看我可以吗?”
桑离一愣,“扑哧”笑出声,这才扭头看窗外。深夜的南部山区,车少得可怜,只有宝马孤零零的灯光,一路射向看不清的远处。也不知走了多久,桑离有些紧张也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车终于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宅子前。
沈捷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一板一眼地行个绅士礼:“这位小姐,到了,请下车。”
桑离笑出声,被沈捷瞪一眼:“有这么好笑吗?”
桑离随他往宅子门口走,叹口气:“我都没有机会对人家炫耀,原来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做门童是这个样子的。”
沈捷笑了,一边带桑离往前走一边轻轻扶一下她的胳膊,提醒一句:“看好路。”
刚说完,桑离便微微一个趔趄,被沈捷扶住,才发现原来面前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高跟鞋踩在上面,有些一瘸一拐地打滑。
沈捷略一迟疑,伸出一只手给桑离:“你鞋跟太高,抓住我袖子,不要摔倒。”
桑离用三根指头捏住沈捷的袖子,抱怨:“这是什么破饭店啊,修条路都华而不实。”
沈捷一边带路一边笑:“谁告诉你这是饭店的?”
“啊?”桑离迷惑地抬头看看四周:漆黑的山野,没有路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眼前蜿蜒的院墙,和不远处的大门,似乎颇有些古风,衬着月光,让人平白想起一句诗叫做“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那么自己是僧?不对,自己是女的,僧是沈捷才对……31岁的“小”和尚……
一边想,桑离一边忍不住地咧嘴笑。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大门前,桑离松开沈捷的衣袖,便听见他一边敲门一边喊:“小五,开门!”
喊了足有六七声,才听见里面踢踢拖拖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有人问:“谁啊?”
“我,你哥。”沈捷声音并不高,可是桑离觉得他的声音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听起来好像很像电视剧里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便又有些想笑。
门“吱嘎”一声开了,触目便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一边揉眼睛一边往这边看,看见沈捷的时候眼睛一亮:“啊,哥!”
“早就告诉你是我了,现在才反应,”沈捷伸手摸摸眼前男孩子的头,笑着往院子里走,“你奶奶呢,睡了没?”
“刚睡,”男孩子一边开心地跟上沈捷的脚步,一边好奇地看着桑离问沈捷,“哥,这是谁啊?”
“叫‘姐姐’就行,”沈捷熟门熟路往院子里走,“晚上熬粥了没?”
“熬了,野菜粥,还剩了些呢,哥你没吃饭?”男孩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看来已经睡意全无,脸上满是兴奋。
“帮我热两碗,我去后院,一会回来喝。”沈捷笑笑,嘱咐。
又扭头招呼桑离:“来啊,我还给你准备了很多花呢。”
“啊?”桑离看看他,不像在撒谎。
沿着一条同样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到尽头,推开一扇木门,沈捷微微侧过身,将面前的风景让到桑离面前。桑离一抬头,看见眼前景致的刹那,忍不住“呀”地低呼一声。
——如果说上次的茉莉花海已经深深震撼了她,那么这一次,当六月的夜晚,你置身寂静的山野,天上一轮新月盈盈地洒着清辉,你放眼望去,看见一大片广玉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样皎洁的广玉兰,鳞次栉比,绵延无边地盛开向远处。带着甜味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带了迷幻剂,让你忍不住想要沉入这大片的花海。桑离似乎梗住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广玉兰树:并不高大,也没有繁茂的枝叶,然而在这有银色月光的夜里,那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居然有惊心动魄的美!
这样呆立着的时候,沈捷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剪刀,走到花海中“咔嚓咔嚓”几剪子,只一会的功夫,就剪了大捧的花枝,抱着走过来,走到桑离面前,放进她怀里。
桑离还是呆呆地看着大片的广玉兰树,再低头看看怀里的花枝,浓郁的香气染了她一身,月光下,白色的长裙与白色的广玉兰几乎融到一起,化成大片大片的月光。
桑离看呆了。
沈捷也看呆了。
他就那样握着一把剪刀,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的发髻还是一丝不乱,露出小巧的耳朵和修长的脖子,沿着侧脸的线条一路蜿蜒向下,延伸到白色纱裙腰际的皎洁线条中去。她整个人都洋溢出广玉兰一样的光泽与香气,在这个六月的夜晚,美好得就像天使一样!
他忍不住回想起不久前坐在剧场最末排静静看她演唱时的情景:他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落座,看向舞台上美好的女孩子,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他在那里,可是他自己却知道,当他看到舞台上的桑离时,心动了……
正在这时,小五的喊声将他从失神的边缘拉回来,也拉回发呆的桑离的思绪,寂静夜空中只能听见小五在前院喊:“哥,粥好啦!哥——”
沈捷微微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恰好看见桑离抬起头,笑着看他,说:“谢谢你。”
沈捷笑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对桑离这样的女孩子,他还是坚持要“慢工出细活儿”。
他伸手接过桑离怀里的花,带她往回走:“进屋喝点粥,我再送你回学校。”
听到这句话,桑离本来还有些怀疑的心彻底落回原地,心情一轻松,更乐得开玩笑,便响亮地答:“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