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在漆黑的夜里回想着向宁家的温馨,那么羡慕。
那样,才是“家”吧?
自己也很想有那样一个家呢。如果向宁的妈妈是自己的妈妈就好了,可是向宁的妈妈会变成自己的妈妈吗?那就得两个人结婚,生活在一起才可以吧?啊……结婚……老天,这是多么遥远的事情……谁说向宁就愿意和你结婚啊?真不要脸……
桑离捂着脸在黑暗中傻乎乎地笑,心里想:向宁你喜欢我是不是?我也很喜欢你呢,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你喜欢我呢,那你到底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呢……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桑离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不知道其实向宁在那天晚上也失眠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很早醒过来。他其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忍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忍住呢?桑离还是个小女孩,自己这样,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会不会影响她的学习以及前途?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纳兰性德早就描述过: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说的是暗恋,可是那份忐忑揣度、辗转犹豫的小心思,却也不过就是他们这样。
说到底,谁都年轻过。
年轻的时候,那些纯洁真挚的感情,是多么宝贵的珍藏。而那样美好的滋味,随着彼此一天天的长大,这辈子,也是绝无仅有。

  B-3

  不过,令向宁意外的是,郭蕴华在教桑离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完全出乎向宁的意料。
暑假前,向宁往家里打电话,辗转又提到暑假给桑离上课的事。
郭蕴华想了想,直接建议:“要不就让她住咱家吧,一个小姑娘家的在这边连个亲戚也没有,自己住旅馆的话太不安全。”
向宁张大嘴没说话,似乎并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可以如此开明。
郭蕴华听出儿子的怀疑,便笑:“怎么了,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的小妹妹吃了?”
向宁急忙否认:“哪能啊,我知道我妈心眼最好了,可是妈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
郭蕴华笑笑,还没忘打趣自己的儿子:“那不是你引荐的人吗,我不信别人还能不信我儿子?”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的,向宁有点毛骨悚然,心想难道老妈发现什么了?
大约也是听出向宁的心虚,郭蕴华咳嗽一声,补充:“当然,桑离条件不错,也是个好苗子。”
向宁干笑两声,郭蕴华终于决定不再逗向宁,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说真的,桑离的条件确实很好。声音好、乐感好,模样好,简直就是为唱歌而生。而且,单看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我接触的学生太多了,有很多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少,稍微接触就能知道是想要的东西太多。别看你妈不像你爸那样在官场里混,可这来来往往的人——势利的、自私的、功利的、虚荣的……你说我什么样的没见过?艺术学院本来就比普通大学更像小社会,桑离那么干净的眼神,我也只能从来投考的高中生眼睛里看到。只可惜,到真正考进来之后,起码有一半好孩子的眼睛里也迟早要掺杂上别的东西。”
她顿了顿,补充:“向宁啊,我只希望,桑离这个女孩子,能始终如一。”
这份寄托太沉重,向宁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很久,才嗫嚅着:“妈,谢谢你,我都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能乐见其成?”郭蕴华在电话那边笑:“我自己的儿子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我也相信,好歹也有点遗传嘛……”
向宁终于也笑出声,那笑声里,满含着暖融融的感激。
相比于郭蕴华的开通而言,向宁遇到的最大阻碍实际上是桑悦诚——那年夏天,向宁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桑悦诚,把桑离带到省城学声乐。
当时向宁的解释是:艺术学院有很多毕业生毕业后就是去当老师了,而且艺术学院还有硕士学位授予点,如果学得好,将来可以考研,留在大学里当老师……
看上去好像很一帆风顺、一本正经的这番未来前景显然打动了桑悦诚。尽管他对艺术院校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可还是看在“大学教师”这个高雅职业的面子上,在反复思考后批准了桑离随向宁回省城,利用暑假进行学习。为了确保向宁身份的真实性,他还专门让南杨往向宁家打了电话,与郭蕴华进行了直接对话。
当时向宁背地里对南杨发牢骚:“估计在桑离她爸眼里,也就你还算是个良民。”
南杨笑得很得意:“知道我为什么学法律不?我天生就长了一张正义的脸。”
向宁同桑离一起吐。
不过向宁是很挫败: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也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啊,怎么到了桑离她爸眼里自己就那么不像好人呢?
看桑悦诚阴着脸质问向宁姓名、年龄、民族、家庭住址的那个样子,活脱脱把他当成了人贩子。
不过好在,人贩子终于无罪释放。
7月中旬,桑离获准随向宁去省城,当晚住进向宁家。在此之前,郭蕴华已经将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了白底浅紫色碎花的床单,温馨宜人。
所以,当桑离下了火车,一路随向宁乘出租车进了艺术学院大门,再拐三个弯进入教师寝室区,并终于进了向宁家门之后,扑面而来的,就是比自己家还要温暖的“家”的气息。
那种美好,直抵内心。
郭蕴华是个很会生活的女人。
彼时,向浩然已经任所在城市的市委书记,那是个距省城约600公里远的城市,他工作很忙,便只能每个月回家一次。而向宁又在外地读大学,所以大多数时候,这个家里便只有郭蕴华一个人。虽然桑离住进向宁家的时候向宁适逢暑假,家里转来转去至少会有三个人,可是暑假总会结束,桑离很想问她平日里是否寂寞,可是因为不好意思,便一直没有问出口。
不过,桑离发现,一个人生活的郭蕴华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每天早晨,她固定在7点半起床,打扫卫生,给花浇水,给鱼喂食。花是茉莉、灯笼、扶桑,鱼是再好养不过的普通红鲤。她穿宽松的睡袍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和水里的鱼说说话。劳动过程中屋子里会回荡着施特劳斯、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等人的曲子,偶尔还会有《步步高》或者《彩云追月》。这些曲子对桑离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偶尔常青也会演奏。但不同的是常青把音乐当技艺、当职业,而郭蕴华把音乐当爱好、当细节、当生活中的必需品。
八点半,郭蕴华会准时吃早饭。早饭很简单,燕麦粥、一个鸡蛋、一片火腿,有时候还会有一个苹果。郭蕴华说早餐不仅要能够提供身体所需要的能量,还不能为肌肤增添负担。她不吃油炸食品,坚持喝牛奶或者蜂蜜水,从不间断。桑离在家时早餐本来很将就,现在被郭蕴华监督着每天保质保量吃早饭,就觉得幸福得有点奢侈,甚至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上午九点多,通常开始有学生上门。桑离发现他们大多是高三学生,偶尔也有几个读高二,像桑离这样的高一学生压根没有。对此向宁的解释是“我妈只负责拔高,不负责启蒙”,桑离听到了,怒斥其指桑骂槐。有学生来的时候桑离就在书房学习文化课,向宁自报奋勇做辅导老师。他一向是很耐心的老师,在他的辅导下,桑离的功课倒基本没有落下。
中午十一点半,郭蕴华开始准备午餐。她的厨艺不错,因为早年在武汉音乐学院和上海音乐学院读书的缘故,会做不少南方菜。也常常比照菜谱做一些新菜,现在因为向宁和桑离都在家,更乐得把两人当试菜的小白鼠。好在味道大多八九不离十,两人总会很努力地吃完,郭蕴华看有人捧场就很高兴。
午饭后会有午睡时间,桑离没有午睡的习惯,郭蕴华便强迫其午睡,理由是睡眠充足才能皮肤好、精神好。向宁在屋里听音乐、看书,看不过去了会站出来冒死进谏说“桑离皮肤挺好,不睡午觉也很好”,被郭蕴华直接撵回屋里去,反抗失败。时间长了,桑离也真的习惯了每天中午的一小时午睡,然后带着午睡后的神清气爽进入下午的学习中。
下午有时候是学演唱,有时候是学视唱练耳与乐理,有时候是学文化课。而晚上的时间向宁偶尔会带桑离去校门口外面的街上逛夜市。他习惯了牵着她的手,偶尔遇见熟人,便介绍说“这是我妹妹”。桑离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正相反,她总觉得“女朋友”这个概念对自己来说有些怪怪的,还是“妹妹”的概念来得更从容不迫一些。
总之,随郭蕴华学专业的那个暑假里,桑离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乐不思蜀”。
如果可以,她倒是真恨不得能一直生活在这里——远离自己那个冰冷的家,远离自己讨厌的一切。
越远越好。

  B-4

  其实,桑离不知道,在郭蕴华眼里,她是块璞玉,只欠雕琢。
这个评价很高,郭蕴华也只对向浩然说过。向浩然不懂音乐,但他对妻子的眼光有足够的信心。他的工作很忙,家里基本上是顾不上的,所以他对妻子很歉疚,总是尽可能尊重她的想法与意见。见她喜欢桑离,再想想桑离还能朝夕陪伴她,让她不孤独,便应允了郭蕴华的提议,让桑离住在自己家。
他也不是没有看出来儿子对桑离的好感,不过也只是抽时间和向宁进行了一场并不怎么正式的谈话。那次还是因为他回家休周末,向宁提议去游泳,游完泳休息的时候,他似无意地问向宁:“桑离是南杨的妹妹?”
向宁答:“邻居。”
“噢,”向浩然点点头:“她打算考艺术学院?”
“是。”
向浩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一会才说:“小姑娘还小啊。”
向宁看看父亲,没有回答。
然而向浩然想,儿子应该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晚,向浩然睡觉前问郭蕴华:“依你看,凭桑离的天赋,将来可以走多远?”
郭蕴华想了想,答:“不好说,不过天赋极佳。”
“哦,将来会走出去?”向浩然问。
郭蕴华笑了:“真是难得,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关心哪家的孩子,连你儿子考大学你都不管。”
向浩然有些歉疚地笑笑:“我只是发现,咱们儿子好像来真的了。”
郭蕴华更吃惊了:“以前从来没见你关心你儿子的感情问题啊?”
向浩然如实答:“那是因为你儿子从来没对哪个小姑娘这么关心过。”
郭蕴华感慨道:“可不是嘛,你没看白天,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你儿子给桑离辅导文化课,门没关严实,我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就看见你儿子看桑离的那个目光,那叫一个情深意重!哎向浩然,咱们年轻的时候,你怎么都没这么看过我啊?”
向浩然愣一下,问:“没有吗?那我看你的时候什么样子?”
郭蕴华皱眉头:“你?你每次都是很严肃地对我说‘郭蕴华同志,你好’。”
向浩然笑:“我有那么严肃吗?我记得我当时是微笑的啊。”
她抱怨:“微笑?快算了吧,也就我不跟你计较,不然就你这种傻子谁要啊!你还记得吧,谈恋爱的时候你骑自行车带我去看黄河,那车子是28的,那么高,你在前面骑,让我从后面跳上去。结果我还没跳上去你就骑车跑了,把我气的!我当时就想,我就站在原地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要过多久才能发现我不在后车座上!”
向浩然苦笑,知道又要进入到翻旧帐的环节,急忙承认错误:“对对,我错了,我快到黄河边了才发现你没上来,我就回去找,天都快黑了,发现一个小姑娘蹲在路边哭。”
郭蕴华笑着拍向浩然一下:“谁哭了,我那是被沙迷了眼。”
然后顾自感慨:“真快啊,咱们的儿子都要谈恋爱了。”
向浩然沉默一会,才说:“依我看,桑离只要能力具备,很可能要走得远远的。”
“会吗?”郭蕴华迟疑。
向浩然摇摇头:“如果仅仅是为了考学而学艺术,这样的人往往走不远,因为他们要的无非是个学历。可是如果照你说的,她是真的喜欢,那她应该会很努力,然后把握一切可能把握的机会,越走越远。”
郭蕴华轻轻叹口气:“作为一个老师,谁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人头地,最好能走向世界。可是要是为了向宁,我倒宁愿她天资平平,毕业当个老师,过安稳的日子。”
向浩然道:“算了,别想了,远不远的咱说了也不算。咱们尽心教,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再说向宁也才大一,将来的事还都很难说呢。”
暗夜里,郭蕴华没有说话。
一个暑假就这样匆匆过去,桑离的专业学习进步很大,向宁的文化课辅导也丝毫没有放松。或许是因为被父亲提点过的缘故,向宁越发重视桑离的文化课学习,唯恐桑离因为文化课成绩不够而无法考进大学,因为那将对他们的未来造成更大的阻碍。于是他每天都寸步不离地陪着桑离学习,还给她补充不少课外的题目。
不过,向宁很喜欢辅导桑离做功课的另外一个原因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这个时候的桑离,安静得像只小兔子,十分可爱。
晚上,吃过晚饭后,郭蕴华在自己屋里看书、听音乐,向宁就在书房辅导桑离做功课。温和的灯光下,他坐在她旁边,只要一歪头,就可以看见她皎洁的面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边看着面前的辅导卷子一边咬圆珠笔的末端。
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题目,嘴里的牙齿却一刻不闲地咬着笔,咬一下,再咬一下,眼却连眨都不眨。看了一会,向宁都替她觉得累牙。
终于,在桑离再一次咬笔头的时候,向宁忍无可忍,伸手把笔夺过来,说:“小离你这是什么习惯啊?这笔招你惹你了?”
桑离看看圆珠笔,再看看向宁,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好意思哦,习惯了。”
向宁凑近了看看笔上的牙印,心有余悸道:“好清楚的印子,桑离你属什么的?”
桑离翻个白眼:“反正不属狗。”
向宁笑了,从桑离的角度看过去,向宁的笑容那么温暖,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看着桑离发愣的表情,向宁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却意外地看见回过神来的桑离脸红了。向宁很纳闷,问桑离:“你脸红什么?”
桑离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看辅导书,可是她的心思完全不在书上,她心跳得厉害,她都没法告诉向宁,她想的是寒假里漫天烟火的背景下,他的那个吻。
啊啊啊啊啊好不知羞耻啊——桑离在心里一个劲地骂自己,可是越骂心思就飞得越远,她的脸就越红。向宁看得莫名其妙,就凑近了摸她的额头,纳闷道:“不发烧啊。”
桑离猛地往后一撤,却意外地撞进了刚刚站起身准备开空调的向宁怀里。闷热的八月,女孩子柔软的身体撞上来的一刹那,向宁也愣住了,然后莫名就有些脸红。
他低头,下意识地抱住眼前这个已经脸红到脖子根的女孩子,稍稍用一下力气,眼前的女孩子就低着头被扳过身来。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的一只手还撑在他胸前,目光闪躲,带一些紧张的僵硬。
向宁心里一动,收紧一下手臂,桑离便微微哆嗦着伏在他胸口。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软软的、轻轻的,在他颈边的位置起伏。向宁的手臂渐渐收紧,渐渐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桑离也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腰。她从他怀里仰起头,亮亮的眸子映入向宁眼睛里,向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心里在打鼓:上次吻她是情不自禁,却害他把本来想掩盖到两年后的心思昭告于她面前,同一种错误不可以犯两次吧,会影响她的学习的……
可是,还没等他想完,怀里的女孩子已经垫起脚,飞快地啄上他的脸颊。向宁一僵,蓦然间就有热气冲上头顶,他低头紧紧箍住眼前的小女孩,这一刻,他只想吻上眼前的女孩子——就像那个夜晚,寒冷冬日里的刹那,炙热的情感窜过四肢百骸,犹如火山熔岩一般,喷薄而出!
他的手紧紧围在女孩子的腰际,他甚至能感觉到纯棉的裙子下面桑离皮肤的温度。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可是,究竟是桑离在颤抖,还是他自己在颤抖,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有些慌乱,有些紧张,有些期待,有些好奇。他紧紧盯着眼前女孩子流光溢彩的眸子,深深看进去,只想低下头,吻上眼前的女孩子。
然而,就在他低头准备吻上桑离的刹那,他看见女孩子飞快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嗫嚅着叫他:“向宁哥哥……”
“啪啦”一声,满腔的勇气就碎了一地!
向宁——哥哥?
热情与冲动如潮水般退去,向宁苦笑着微微松开手,看看桑离,过了好久才晓得问:“什么事?”
她却还趴在他胸前,不敢看他,只是用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只手卷着他的T恤衫领子,声如蚊蝇:“你喜欢我吗?”
话音刚落,脸就变成涨红的一片。
向宁好笑地看看桑离,看得她的脸越发红了。他终于叹口气,再次收紧手臂,紧紧把桑离拥在怀里。他轻轻吻上女孩子的额头、眼角、脸颊、唇边……他在她耳边回答:“喜欢,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桑离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变得湿润,然后听见向宁说:“小离,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再辛苦也要全力以赴。等你考上大学,就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桑离觉得自己快哭了,便紧紧咬住嘴唇,狠狠点点头。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爱情——爱,并且想念,然而却还是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彼时的桑离还小,对她来说,爱情本身不过是懵懂的碎片,只和惦念与靠近有关。当这个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并且拥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就已无比满足——16岁,她也只知道这些。
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他那短促有力的心跳伴随着怎样沸腾的血液,在那青春勃发的身体里,有怎样咆哮的热情,需要被强大的意念克制。
盛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气息。他们就这样彼此拥抱,用轻轻的、落在眉角或额际的吻来铭记一些青涩真挚的誓言。
这样的爱无关欲望——尽管你明知道,欲望这东西,从来都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所以,那时候的爱情,比后来我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纯粹、美好得多。

  B-5

  一周后,暑假终于结束。向宁开学,桑离也乘火车离开省城,回校上课。新学期开始,她被编到文科普通班,学习间隙,她还是持之以恒地给向宁写信:向宁哥哥,你知道吗,我们的新班主任以前教过你数学,她总是会提起你,呵呵偶尔还会提起南杨哥。她每次说起你的时候,都会提你在作业本上用4种方法解一道题的英雄事迹,说你思路开阔、勤奋好学。她还说以后要找你们来给我们做报告,你会来吗?你一定要来啊……
这样写的时候,桑离怀着一种单纯的期待,似乎也是女孩子小小的虚荣心。似乎特别希望有朝一日向宁站在讲台上,接受同学们羡慕崇拜的张望。而她那时候就可以在心里非常得意地想:这么多人喜欢这样优秀的向宁,可是,他只喜欢我。
可是,桑离没想到的是,元旦后不久,就在她内心里抱怨着向宁没有按时给她回信的时候,某节自习课上,她吃惊地发现,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教室的那个挺拔帅气的身影,不是向宁是谁?!
那一刻,桑离惊讶地张大嘴巴,而她惊讶的表情也在第一时间内落进向宁眼里,从而导致向宁的笑容越发温暖好看!
桑离呆呆地听班主任介绍:“同学们,这就是我说过的向宁同学,高考英语149分,数学136分。现在我们请他给我们介绍一下学习经验,大家欢迎!”
教室里顿时响起如雷的掌声,桑离偷偷看看四周,发现女孩子们的眼睛亮亮的,甚至都能听见隔壁的女生悄悄对前面座位的女生说“好帅啊好帅啊”之类的话,桑离忍不住想笑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讲台上的向宁,看见他穿着烟灰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那么儒雅又明朗。他说话的时候抑扬顿挫,声音那么好听。他讲话的条理性很强:首先、其次、再次;第一、第二、第三……
那天,桑离刚好坐在正对讲台第三排的位置,她悄悄挺直了腰,用浅浅的微笑迎接向宁看似不经意的注视。向宁大概讲了二十分钟学习经验,然后就开始介绍大学生活。他讲德语系学生自己举办的音乐节、冷餐会、模拟新闻发布会,他提及一些师兄师姐在哪些重要的外交活动、国际会议中做同传,其中有一些会议还上过高考《时事政治手册》……那么多丰富的大学片断,很快就让台下那些桎梏在高考中昏头胀脑的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