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还没有喜欢的人吗?工作再忙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工作吧,现在演艺明星好多也都结婚了呀。”

“打住,打住!”何叶怕再不阻止她,她就要这样絮絮叨叨念下去了,索性说,“既然说到结婚,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小溪,你还年轻,现在结婚本来就很早,当然我也不是反对你和阮少棠结婚,结婚可以,但是孩子要缓一缓,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就麻烦了…我是指带小孩也很麻烦的。”

何叶也想不出来有了小孩到底哪里不好,但是为了岑溪好,她知道岑溪和阮少棠现在不能有孩子,至少不能那么快。最后何叶干脆说:“反正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人生就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也要考虑孩子,所以你要想好。”

岑溪哪里知道何叶在想什么,听到她一直说结婚啊孩子啊,下意识想到阮少棠,再看看自己的肚子,只觉得羞窘,没头没脑说:“叶子,你想到哪儿去了?我都说了没孩子就是没孩子,再说我们又没说结婚…”

“没说到结婚,那你这赶着去看他外公外婆是干嘛?”

岑溪又反驳不了,对她笑笑:“总要见的呀,我都和阮少棠一起那么久了。”

何叶看她那含羞带笑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劝说到底有没有用。最后,想到岑溪说这个世界很美好的样子,她只能安慰自己,忧虑这么多也没用,说不定岑溪真的就这样忘了,以后再也不会想起来,那就随缘吧。

受何叶的一席话影响,和阮少棠一起离开横店时,岑溪脑子里还依然是结婚啊孩子啊转个不停,想到这就要去见阮少棠的外公外婆了,越发紧张。再一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肚子,突然恍然大悟何叶为什么抓住孩子不放——因为她长胖了,明显比两个多月前出院时圆润了一圈。

这一下岑溪忍不住了,掏出包包里的梳妆镜,就左照右照起来了。

阮少棠看得莫名其妙,以为她动来动去是哪里不舒服,问道:“怎么了?”

岑溪只觉得脸也圆了不少,了无生气放下梳妆镜,埋怨道:“我长胖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告诉我?”

阮少棠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哪里有胖?”

岑溪觉得他眼睛简直有问题:“哪里没有,我出院时下巴是尖的,现在都要变成圆的,我觉得我至少长了五六斤!”

阮少棠被她一脸认真的在乎逗笑了,不就是几斤肉吗?他摸摸她圆润的下巴,只觉得爱不释手,“现在才好看,你出院时太瘦了。”

岑溪被他的动作和眼神安抚了,“可是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你外公外婆?”

“怎么不行,你这样他们更喜欢。”其实她本来就是鹅蛋脸,脸上有一点肉更饱满,这两个月的休养下来,她的起色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再也没有车祸之前的单薄脆弱,嫩白的肌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熠熠发光,谁看了都会喜欢。

“难道是好生养吗?”岑溪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总是嘴快,何叶才提到孩子,她就想到生养。

阮少棠大笑起来,俯身在她嘴上啄一下,“对。”

结果,阮少棠并没有马上带她去上海乘飞机去美国,而是绕道去了苏州。岑溪不认识路,一直到载他们的车子进了市区,才发现是到了苏州城。

面对她诧异而惊喜的脸色,阮少棠又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好整以暇说:“我也很久没过来了,既然到了苏州边上,我们先在苏州玩几天再去看我外公外婆也一样。”

岑溪这是第一次来苏州。阮少棠见她兴致勃勃,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不见任何疲惫之色,也没提先去酒店稍作休息,直接找了一家老字号的餐厅吃了午餐,然后就带她直奔虎丘。

时节已近中秋,虽然如今的虎丘再也没有《虎丘中秋夜》里的靡丽风华,但是古往今来,岁月含情,姑苏城外依然有虎丘。

他们从景区大门进去,慢悠悠登山而上,秋意阑珊,河山温柔,一路上游人虽然多,但胜在环境清幽,亭台楼阁环绕其间,三分古意七分情趣,一条又一条小道,曲折而悠长,沿路绿荫匝地,郁郁葱葱。

岑溪走走停停,不时拿出手机拍来拍去。阮少棠显然对拍照兴趣缺缺,每逢她拍风景就袖手而立,但他也没拒绝她把手机对着他,时不时也知道要帮她拍几张照。

虎丘山有“丘”之名,并不高,到了虎丘塔,他们拾阶而上,在广场上携手而立,一起仰头看那座浴在金色阳光中的千年古塔,檐角参差,砖墙斑驳,历经千年的岁月风化,依然斜立不倒。

岑溪好奇地问:“阮少棠,你说这座塔斜立了那么多年怎么一直没倒?我从书上看见过,明代时这座塔就开始向西倾斜。”

“这是建筑专业的问题。”阮少棠也说不清,究其原因当然有建筑原理在,还有历史因素和后人的加固。但是千年的岁月坍塌崩毁了多少比这座古塔牢固宏伟的建筑,倒下的断瓦残垣已被埋藏在岁月深处,再也不可追寻,偏偏是这座斜塔风吹雨打,从宋代走到今天,屹立在虎丘山巅,连接过去和未来。

岑溪当然不满足他理智专业的回答,她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要看缘分,一座塔也有一座塔的姻缘聚合,这座塔能够斜立不倒就说明它和世间的姻缘还在,就像我们今天能够在这里看见这座塔,就是我们和这座塔之间的姻缘相聚。”

“对,你说的都对。”阮少棠想到他和她之间,一路走到今天,聚聚散散,离合悲欢,经历那么多磨难和曲折,现在却依然还能够手牵着手,站在这座苏州城虎丘山上的千年古塔之下。他由衷喜欢起来岑溪这个感性浪漫的解释,偏头看着她,挑眉一笑,“溪溪,我们来拍张照吧。”

岑溪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也许是这段时间宅在家看书太多了,看他笑得这么灿烂,忍不住好笑:“我胡扯的你都说对,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你以后是不是全部听我的?”

“我全部听我太太的。”

岑溪眨了眨眼。阮少棠说:“溪溪,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第七十章

岑溪呆在那里,一时忘了反应。广场上喧嚣的人群渐渐凝固成流动的风景,唯有那双望着她的眼睛没有变,一动不动,只是望着她,眼眸深处是她看过的那片亘古不变的万古长空,倒映着璀璨的日月星辰,她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有人嬉闹着不小心撞了过来。阮少棠替她挡开撞过来的身体,牵着她的手朝旁边走了几步。

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的是什么时候结婚,又没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好像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嫁给他似的。她还在纠结着该怎么回答,是说不知道还是问他到底是不是在求婚,阮少棠又云淡风轻的开口了:“就在这里拍照吧。”

岑溪顿时有一种才刚刚等到一盘十分美味可口的佳肴,还没动筷子吃一口,可恶的厨师又跑过来一脸寡淡收走盘子,要有多煞风景就有多煞风景,简直十恶不赦。她哀怨地瞪一眼那个“可恶的厨师”,现在是对拍照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阮少棠面不改色,就像压根也没感觉到她的视线,径自把手机给旁边的路人,说完怎么拍照后,转身就揽住她的腰,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搂着她调整姿势准备拍照。岑溪感受到了他的虔诚和执着,想想身后就是那座千年古塔,终于对着镜头露出一脸欢喜而灿烂的笑容。

傍晚的时候,阮少棠带她坐摇橹船,从虎丘买舟而下七里山塘,夕阳照在河面上霞光潋滟,摇橹的声音悠悠缓缓荡来荡去,两岸人家渐渐远去,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一段老苏州宁静而悠长。岑溪喜欢坐在船上的这种感觉,船行水上,船走他们也走,跟着摇橹船晃晃悠悠漂在水面上,就好像渡水过河,天长日久,世间无限风华都自这条河里流过。她问阮少棠之前来过这里没有,阮少棠摇头。岑溪忍不住笑:“我也是第一次来。”

其实很多年前,阮少棠独自来过一趟苏州,只是没有来这里。那时候走在母亲念念不忘的拙政园里,拐过一道又一道游廊,亭台楼阁寂无人声。外面青石板路上,雨后湿润的青苔有一种又老又旧的苍翠色,像一个缥缈的旧梦。他没有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旧地重游,身边伴着她,旧梦还在,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一点一点渗出来。他站在船头,牵着她的手许诺道:“你喜欢这里,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再来。”

岑溪欢欢喜喜点头说好,隔一会儿,又絮絮叨叨:“现在的秋天也很好呀,比起春天又是一番美。”

更晚的时候,月亮出来了,他们在网师园的月色下散步,殿春簃听苏州昆曲,一折游园惊梦清绵婉转,月到风来亭的洞箫声隔水飘来,清远而深长。所有的良辰美景都在月色下,所有的赏心乐事只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人。

一直到晚上回到酒店,岑溪的一半魂魄还荡漾在网师园的如水月下色,那清远如梦的丝丝管弦声依然在她耳边回响不绝,连阮少棠的吻也宛如傍晚铺在河面的绚烂晚霞,温柔而深情。

她终于知道前几天的晚上阮少棠是如何克制而忍耐,她在他连绵不绝的深吻里,断断续续说:“我…还没洗澡…”

阮少棠大约不满意她的扫兴,惩罚似的咬一下她的嘴角,“我也没洗,等会儿我们一起洗。”

可是他的“等一会儿”等了好久好久,岑溪也终于感受到了他在床上真正霸道起来是什么样子,半分含蓄也没有,完全蛮横不讲道理,像个唯我独尊的帝君,他要她就是一切,不管她如何辗转反侧,都躲不开他的纠缠,她越躲他的力气就越大。她被他禁锢在身下,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没完没了折腾不休,他需`索得厉害,火`烧`火`燎的当口,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在他背上挠了一下。她听见他重重喘息了一声,含糊呢喃了一声什么疯子,身下力道更大了,排天倒海向她涌来。他的吻也铺天盖地落下来,堵了她满嘴。他却还不满足,最后她只能无力地攀着他的脖子软语哀求,在无尽的摇晃颠簸里,只觉得自己被他化作了情海里的一叶扁舟,被他带往水深火热的浪潮翻天,四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等到他终于放开她,岑溪浑身酸软乏力,最后还是他抱她去浴室洗澡。她累得根本就不想动,只是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完全依赖他给自己清洗。她以为结束了,直到他的吻又猛然落下来,她才知道他哄着自己洗澡根本就没安好心。

她不知道他哪里来得这么好的精力,她玩了一天,又被他折腾了半宿,已经困得昏昏欲睡,只是瘫软在他怀里,任他予取予求。阮少棠感受到了她软软的依赖,吻着她的嘴,满心都是爱怜,不由自主呢喃一声:“小酒疯子…”

这一次岑溪听清楚了,不满地咕哝:“我才不是…我晚上就喝了一杯酒,还是你给我喝的…”

那还是晚餐时,餐馆有本地自酿的青梅酒,青绿喜人,岑溪看人家喝,也嘴馋了。最后阮少棠只好点了一壶,可是非常小气地只给她尝了一杯。

阮少棠只好又哄她:“好好好,你不是小酒疯子。”

她闭着眼睛还在回味:“可是我还想喝…”

“明天我再给你喝。”

“那我要喝两杯…”

阮少棠好笑,这个小酒疯子,还说自己不是,可是她的声音也软糯糯的,像熟透的青梅,沾染上就化不开,他甚至尝到了她舌尖上残留的青梅酒香气,芬芳醉人。他晚上其实也只尝了一杯,此时此刻陷阱她带来的缱绻柔情里,却深深觉得自己才是真正长醉不醒的那个人。

他抱着她,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在她耳畔低喃:“溪溪,你想小糖糖吗?”

岑溪在将睡未睡里,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他身下一点一点填满她,咬着她的嘴角继续诱哄:“那我们生一个真正的小糖糖,好不好?”

岑溪颤了一下,她含糊不清的低吟被他吞进口里,然后她再也不记得他说过什么,她在他的不知疲倦里醒了又睡,睡了又被他弄醒,最后浮浮沉沉间,仿佛看见了满天星光在闪耀。

他们在苏州呆了三天,离开的那天,岑溪终于在朝阳里自然醒来。她动了动睡得懒洋洋的身体,在枕头上一偏头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阮少棠还闭着眼睛,她很少有机会在床上看见他睡着的样子,仿佛还是第一次,原来每一次都是他守着睡着的她。她也仿佛从未这么近的仔细看过他,近到她发现他密密匝匝垂下的眼睫毛,原来是那么的长。朝阳透过纱帘影影绰绰照进来,他的脸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却仍旧有温润如玉的光彩。

她怔怔看了他很久,睡着的他没有那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眸,更加多了一份安详和宁静,嘴角也像孩子似的微微抿起。他脑袋抵着枕头,有一簇短短的刘海微微卷起垂在额头上,她禁不住伸手拂开那簇刘海,一点一点抚摸他的眉毛,喃喃低语:“你的眉毛很黑很浓,到了这里还会翘起来,像一把古剑,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悄悄皱着眉头呢,这样不好看,我不喜欢。还有你工作的时候好严肃,板着脸,刘秘书他们都怕你,连和意都对你那么毕恭毕敬,我也不喜欢…”

之前,他带她去公司,她见过他开会的样子,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连躲在门口偷看的她也屏声敛气,其实他脸上并没有怒气,声音也是一派平静。可是她留意到了,他在低头的瞬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偶尔在家工作时也会那样。

“那溪溪呢?溪溪怕我吗?”

她只顾着絮絮叨叨,直到听见他的声音,自己的手也被一把捉住。她对上了他隐隐含笑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一早就醒了装睡逗她,还是刚刚才醒来,带着三分羞恼,七分耍赖,笑吟吟地说:“不知道,你是个坏蛋。”

她这几天总是念叨他是坏蛋,他越发眉目含笑,“那溪溪喜欢什么样的我?”

岑溪偏头想了想,依然笑吟吟地说:“不知道,你是个坏蛋。”

“那溪溪喜欢坏蛋吗?”

“不知道,你是个坏蛋。”

她脸上满满的都是笑,阮少棠再也忍不住,俯身吻她。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溪溪,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因为你是个坏蛋。”说话时,岑溪低着头,耳朵红红的,一只手无意识地在他胸前划着圈圈。她想起那天古塔下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然后这几天也都依然云淡风轻,云淡风轻到她以为他不是忘了就是已经没有兴趣了,除了在床上纠缠她…

阮少棠捧着她的脸:“可是我喜欢淘气的溪溪怎么办?嫁给我好不好?溪溪,说你愿意…”

岑溪咯咯地笑,“为什么要这么快结婚?你怕我跑了吗?”

阮少棠顿了一下,看着她脸上天真而明媚的笑容,半晌后说:“因为我是一个坏蛋,我怕溪溪跑了,我等不及了…”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而幽深,岑溪没有再笑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羞窘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阮少棠触摸到了她发烫的脸颊,忍不住再次深深吻她。

良久后,岑溪咕哝:“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然后有一个温柔蚀骨的声音在晨光里荡漾开来:“那溪溪嫁给坏蛋好不好?”

第七十一章

阮少棠的外公外婆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很期待见到她,岑溪初初见面就感觉到了他们对她由衷的喜爱。她的那一点紧张慢慢地也就烟消云散。她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假发,却不再觉得自己那一头发茬儿不好看了。因为见面后没多久,阮少棠的外婆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说:“跟棠棠小时候一样。”

可不是么,她短短的小平头乍眼一看小男孩子气十足。虽然岑溪看了相册后深觉阮少棠小时候也好看得不得了,即使一样是软软垂下来的短短头发,长在两三岁的阮少棠头上就是比她头上要好看,可她还是欢欢喜喜地摸了摸照片上阮少棠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她就和小时候的阮少棠有了某种亲密的联系。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可以把两个人的一生紧紧连接起来。

何叶知道她和阮少棠要结婚了,倒是没有任何惊奇,感受到她的喜悦后,定了定神,开始八卦起来阮少棠是怎样求婚的,有没有下跪有没有鲜花有没有戒指。

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提起来岑溪就一肚子悔恨,那时候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脸,她满心里都是他,只会说好,哪里还想得到什么鲜花戒指。现在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非常非常不争气,只要阮少棠一句话,她就昏头昏脑非他不嫁了。

结果晚上餐桌上,阮少棠的外婆就送给了她一只红宝石戒指,阮少棠当场给她戴上了。晚上在卧室的床上,阮少棠一边亲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想在哪儿举行婚礼。

岑溪不由念叨起来:“都没有花…”

阮少棠听她的声音简直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是他也忍不住声音里的宠溺:“要花干什么?”

岑溪悻悻然:“你求婚的时候都没有花,而且戒指也不算是你送的,何叶演的那个电视剧,人家男主角求婚的时候包下了整间餐厅,有乐队小提琴协奏曲,人家拿着戒指和鲜花单膝跪地求婚的,你什么都没有…”

阮少棠失笑:“你喜欢那样?”

她只顾着念叨个没完,等她停下来,他抚摸她的脸,又问了一遍:“溪溪,我们在哪里举行婚礼?”

岑溪对上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答:“哪里都好。”

阮少棠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懊恼起来自己的再次不争气,可是心里欢喜,低头看看自己手指头上的戒指,又记起来摸摸头发,念叨起来:“可不可以等头发长长一点再举行婚礼?”

“现在就很好看。”

“这样穿婚纱不好看呀。”

阮少棠禁不住她的痴缠,最后把婚礼定在了来年春天,她生日的那一天。地点就在他外公外婆位于波士顿的住宅花园里。

何叶得知婚期才意外了一下,她原以为阮少棠会不择手段越快越好,可是他却愿意给岑溪时间。她心里最后的犹疑不安在岑溪喜滋滋的声音里踏实下来,笑着答应:“伴娘当然是我,你告诉阮少棠,让他自己来跟我提亲,还有结婚不经过娘家人同意吗?”

因为他们都只想要一个简单宁静的婚礼仪式,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几乎所有的琐碎细节都是阮少棠在安排,岑溪在他外公外婆家过得很是悠闲。小糖糖也被芬姨带过来了,她大多时候都在家陪着外婆,并不觉得闷。偶尔无所事事,阮少棠也会放下工作带她四处游玩,或者出差时捎带上她。

北美的秋冬漫长而悠远,秋天有满山的红叶,冬天漫天大雪飞扬,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暖炉边读书喝茶,整个世界都是静好的温暖。很多很多年以后,岑溪想起这段时光,总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宛如乘舟误渡桃花源,不知今夕何夕,不问世事,忘却前尘,那样欢喜的满足,无忧无虑的快乐,却是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有一天,岑溪陪外婆外出看画展,遇见了一家氛围很好的咖啡馆,突然就想起桃花源,打电话向何叶打探桃花源如今怎么样,于是晚上也对阮少棠絮絮说起。

阮少棠问生意好不好,良久后说:“你要是想念桃花源,我们就回去看看。”

岑溪立时欢天喜地起来。可是她知道阮少棠工作繁忙,这段时间为了迁就她,已经尽量压缩了工作时间,他的工作少不了飞来飞去满世界乱转,为了她好多次早上飞到一个城市,晚上又飞回来。

她只怕他太辛苦,所以又特别善解人意地说:“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去,反正桃花源有人照料,我只是看看,什么时候都行。”

她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她睡着以后,阮少棠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悄然看向她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定要看一看她,确定她真的安然睡在自己身边,才能闭眼睡觉。卧室的窗户在睡前已经关上,一线朦胧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他恍然想起摇曳梧桐树影的落地长窗,可他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带她回去。

他们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了一个简单温馨的圣诞节。那一天阮少棠直到平安夜的下午才回来,窗外漫天雪花如飞絮,岑溪站在窗前,看阮少棠为圣诞树点亮彩灯,刹那火树银花,华灯满室,在她看见的却依然是光华中心的他。在岑溪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圣诞有过这样的温暖,遇见阮少棠之前,圣诞不是她的节日,遇见阮少棠之后,也唯有这一次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就在她渐渐又淡忘了桃花源,阮少棠却趁着新年假期带她回国。岑溪再次站在桃花源门外的凤凰树下,记忆已不复存在,也没有能够像查尔斯那样幸运地记起一切,可却好似依然能够朦胧看见凤凰花开的时节,一树一树火红的凤凰花随风飞舞,一时百味杂陈。

阮少棠牵着她的手走进桃花源,午后的店堂十分安静惬意,大半的桌位都有人,空气中流淌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一切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何叶在楼上的包厢等她,岑溪坐进包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忽然十分确定,如果让她和何叶再开一家咖啡馆,也会是桃花源现在的样子。

陈艾弥把桃花源打理得井井有条,岑溪虽然不记得是盛时帮忙为她请来的陈艾弥,回到桃花源,却依然很快惦记起来和盛时的桃花源喝酒之约。然而陈艾弥却说盛时去瑞士参加展览了,岑溪只知道盛时这一段时间都呆在星空画廊,圣诞他问候她时在伦敦陪伴家人,她原以为他过完圣诞已经回来了。幸好阮少棠并不急着离开,反倒像回家似的,带她在离桃花源不远的兰苑住了下来。

他并没有说是不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她却本能地知道不是。虽然整个兰苑占地豪奢,建筑华美,寒冬时节,满园兰花盛开,凛冽生香。他们住的一栋小楼更是掩映在庭院深处,花木重重,很像她住过的阮家香港老宅,一样的静谧深远,其实也和阮少棠给她的感觉很像。她甚至知道这里的确是他的一处住所,因为房子里有他的私人物品,装饰摆设都是他的风格,还照他素来的习惯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

他不带她回到从前住的地方,她也不问,这满园的兰花也给了她灵感,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身边常见的那个像古体篆书的“棠”字,原来也是盛开的兰花。

阮少棠说是休假,其实还是工作电话不断,远程处理各项公务,不过比起正式上班还是清闲不少。正好赶上何叶空档,旧戏杀青,新戏还没开拍,她不过是跑跑宣传拍拍广告,几乎也是休假状态,于是把帽子口罩墨镜一戴,兴致勃勃拉着岑溪一起吃饭逛街,阮少棠反倒经常一个人被落下了。

这天星空画廊有一场画展开幕,岑溪一早从陈艾弥那里得到消息,和何叶约好了去看画。何叶也难得在公众场合有这样悠闲安静的时光,画廊里虽然人不少,但大多是文艺爱好者,即使认得何叶,也不会大声喧哗。何叶十分享受在人群中难得的轻松惬意,整个画廊也是古色古香的园林建筑,她们一起逛完了庭院,在展厅里一幅画一幅画慢慢看过去。陈艾弥忙着招待来看展的人,时不时也过来陪她们看画喝茶。岑溪很佩服她能够在管理画廊的空闲,还把桃花源打理得那么好,再想想自己,突然意识到自从车祸后,她好像一直都无所事事。

因为展出的是国画,下午的开幕式上还有昆曲表演,就在庭院的水榭里实景演出。岑溪知道阮少棠喜欢听戏,想起在苏州网师园的月色下,和他一起听殿春簃的游园惊梦,她虽然不懂苏白,但清远绵长的萧管声和着婉转的水磨腔,咿咿呀呀如水流淌,她顿时如同故园重游,再次踏步走在那样的月色下。只可惜他却要开会,没有和她一起来。

岑溪站在游廊的一端,天气很好,太阳照得人暖洋洋,歌吹之声隐隐约约隔水飘来,她听得入神,并没有留意到有人走到了面前。何叶只瞥了一眼,立即大踏步挡在岑溪身前。

宋茜茜一脸怒容,抬了抬下巴,不耐烦地说:“你让开,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

何叶见识过宋茜茜的脾气,只是莫须有的绯闻都能让她在宴会上二话不说一杯咖啡泼在自己身上,几次三番纠缠不休,何况是面对岑溪。

何叶只怕宋茜茜要闹出什么事来,更怕她对岑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毫不客气回道:“你有什么话就去找阮少棠说。”

宋茜茜这么久以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懑在她的阻拦里喷薄而出,目光一转,直直盯着岑溪说:“听说你和阮少棠要结婚?”

岑溪虽然不记得她,但从她的言行里也看出来者不善,如实回答:“是,我和阮少棠要结婚。”

宋茜茜冷笑一声,“我和阮少棠也订过婚。”

岑溪诧异看着她。

宋茜茜说:“香港的车祸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在他面前开我的车自杀,你就是要做给他看。你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够骗所有人,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我和阮少棠早结婚了。阮少棠可怜你,我表哥也可怜你,他们不过是被你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

岑溪不说话。宋茜茜越发怒气勃发:“之前我在微博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敢回答?你和阮少棠之前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你忘了,我想何叶不会跟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得,毕竟你们姐妹情深,她能够成为今天的大明星,也是你陪阮少棠换来的。情妇就是情妇,她知道你一个月收他多少钱吗?”

何叶气得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岑溪握住她的手,直视宋茜茜,一字一句说:“这是我和阮少棠的事,和你无关。”

陈艾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住宋茜茜。岑溪牵着何叶的手,不管宋茜茜继续在说什么,再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