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挂了电话,起初躺在床上不动,可很快又想起了岑靳。如果阮少棠继续敲门,岑靳肯定会被吵醒。他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她拒之门外?她一骨碌坐起来,打开灯,下床走到客厅门口,甚至忘了开客厅的灯,一把拉开门。
阮少棠站在门口,走廊幽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说:“你不请我进去?”
岑溪站在门内不动,提醒他:“阮少棠,我们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要结婚?”
岑溪觉得他的话盛气凌人,他半夜跑来找她竟然质问她是不是要结婚,他明明已经放她离开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明明要结婚的是他,他为什么还要管她结不结婚?难道她曾经把自己卖给过他,她连结婚嫁人都没有资格?
她看着他,十分平静地说:“我结婚不结婚那是我的事。”
阮少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酒吧后就来到了这里,直到听见她的这句话,他才知道为了什么。从那天晚上在画廊里看见她对盛时笑,他就知道那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是不同的,可他一直以来害怕的事情真正发生了,他才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她在他身边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送她来伦敦的时候,他以为他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她求他放了她,所以他让她走了。他以为以后她再也不会对他说还钱,那些坏的已经过去了,以后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但是现在她要嫁给别人了。
客厅忽然灯光大亮,岑靳的声音在岑溪身后响起:“姐,是谁来了?”
岑溪心慌意乱,下意识想要关上门,可却来不及了,阮少棠用力推开她,一闪身踏进了门内。
岑靳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了门铃响,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过一会儿又听见了门口有动静。深夜还有人找上门,他当然不放心,于是下床来查看。这时看见阮少棠,刚刚还朦胧的睡意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惊讶道:“阮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阮少棠对岑靳依然很和气,笑着说:“我找你姐有点事。”
岑溪补上一句:“他是来说何叶的事。”
阮少棠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对,我是来说何叶的事。”
岑溪对岑靳说:“你回房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岑靳觉都醒了,听说是何叶的事,追问道:“叶子有什么事?”
阮少棠说:“她很好,我只是找你姐商量一点她的事,小靳,听你姐的话,你先去睡觉吧。”
岑靳倒是很听阮少棠的话,笑着答应:“好吧,那我去睡觉了。”
岑靳回到卧室后,阮少棠也走向另一间敞开门的卧室。
岑溪在卧室门口拦住他,他气定神闲地说:“你确定要我在客厅说?”
岑溪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让开了身。
阮少棠走进来后,环顾了一眼,卧室并不大,收拾得也很简洁。他的视线很快停在了挂在床边墙壁上的一幅水墨画上,在画廊的那天晚上,他曾经想要买下这幅画,却被告知这幅画是非卖品。现在这幅画挂在她的卧室,他讥讽而刻薄地问:“这幅画值多少钱?”
岑溪不会忘记他曾经站在盛时面前说他也有一幅收藏的画,他在暗示什么,她听得懂。她一字一句地说:“阮少棠,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钱买来的,盛时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那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
岑溪觉得可笑而荒谬,她也想对他露出那样讥讽的笑意,可是她笑不出来。她笃定地说:“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花钱去买下一个女人当一幅画来收藏,如果我真要跟他在一起,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阮少棠冷笑:“就算你心甘情愿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那样对你么?你猜是为什么?”
岑溪猜不出来,她想过很多次,一直到离开都不知道,现在又怎么猜得出来?她怎么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他说:“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他只讲过一次故事给她听,那天晚上他知道她卖了他的项链,他在听粤剧《帝女花》,那时候她以为他讲的也是那个公主与驸马的故事。
阮少棠又重复了一遍:“地老天荒,情风永配痴凰。”
她仍旧不做声。
“你以为这戏文唱的是真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嫁给那个男人不久后就知道那个男人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们甚至也有了一个儿子。她被父母带到了美国,病重时为了见那个男人,从美国跑回香港,带着儿子回到他们曾经的家里,亲眼看见那个男人和儿子的钢琴老师在一起。她就是被那个男人逼死的,她的病也都是因为那个男人,要不是那个男人,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她死的时候还求我外公放过那个男人,但是我凭什么放过他?那个钢琴老师带着女儿离开了香港,她自己病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女儿。四年前我本来就想送她女儿一份大礼的,不过后来我又改变了主意。”
岑溪慢慢地有了一种顿悟,像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一样,所有的线头终于严丝合缝地对上,所有的一切朝她铺天盖地狂涌而来,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四年前她跟何叶一起终于见到他,那天他说的话她一辈子也不会忘。可她不知道该怪谁,是看不见的命运还是逃不掉的恩怨纠葛,她怨不了他,甚至从心底深处有了一种深重的怜悯。
阮少棠回头看她,清冽的双眸里只有冰冻的寒气,他冷冷说:“你不是说我是来找你说何叶的事吗?你猜猜这次我会叫她付出什么代价?”
岑溪难过地说:“可是何叶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错,你不能怪她,她是你的…”
阮少棠猛然打断她:“她不是!我姓阮,我妈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她错在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说完这句话,他一眼也没有看她,从她的卧室走了出去。
阮少棠不记得他是怎么离开那栋公寓楼的,记忆像是有一片空白,悄无声息地抹去一个又一个时刻,他也忘了很多年前他是怎么和妈妈一起离开那个曾经的家的。他只记得妈妈的沉默和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很多年后,在他的回忆里,他也记得那天的阳光很灿烂,照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花花。
车子疾驰在深夜荒无人烟的马路上,他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世界,无尽的黑暗涌上来包围了他,他在那一团黑暗里沉下去,一直沉到没有光的所在。
回到酒店的房间,他在书桌上摊开一张白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里的笔有自己的动作和意识,一笔一划地画下去,最后是一个他最熟悉的“棠”字。
那也是妈妈留给他的一朵永不凋谢的兰花。
他仿佛又回到了妈妈离开的那一天,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对着衣服上的那朵棠字兰花画了很久,才终于和妈妈画得一样。
阮少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去的,醒来时,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他抓住那只手放在心口,就像抓住了一切,喃喃了一句什么。
很久后,他睁开眼睛,傅和意站在床边,像很多年前走进那间卧室那样,担忧地看着他,可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一眨眼大梦已觉,他慢慢地松开手。
傅和意收回手,说:“你发烧了。”
阮少棠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发烧,他只是无力,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气一夜之间都被抽空了。
傅和意拉开了窗帘,回头又对他说:“我已经把你今天的行程都取消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已经中午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昏睡了那么久。傅和意给他叫来了一碗粥,他吃下去以后才看见手机上有一条信息,是岑溪今天早上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四年前你要的是我,你这次要做什么也一样找我吧。”
她亲口对他说过,溪水和荷叶要永远在一起。她还是这样傻,他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做了。他想打电话,要按下去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径自把酒店名字和房间号码发给了她。
他没有等很久,下午的时候,她就找来了。
岑溪想了一夜,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不管他要对何叶做什么,他都可以冲着她来,反正她连自己都可以卖,还有什么需要保留?她说:“阮少棠,你放过何叶,我什么都答应你。”
阮少棠站在窗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暖意。他没有回头看她,半晌后说:“那你就回来吧。”
岑溪麻木地说:“阮少棠,我不可能永远都这样和你在一起。”
“你还当你自己是国色天香?三年,你只要再陪我三年,我就放过她。”
“好,就三年,你要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了?”
岑溪想了想,补充一点:“这三年之中,如果你结婚,我们的关系就提前终止,我不想对不起你太太。”
“说不定我还没结婚就厌烦了你,你就可以提前滚了。”
“那再好不过,到时候我还年轻,没准还能嫁一个好男人,我知道我不是国色天香,但是长得也不难看,总有男人会真正喜欢我。”
“那你得祈祷到时候那个盛先生没有太太才行。”
岑溪负气说:“他不会那么快结婚的。”
“你出去。”
岑溪走了出去,酒店的走廊幽深而寂寥,无数的灯光洒下来,像是星光的海洋,可在这样灿烂的灯光下,再也不会有那个满身都笼罩着玉华似的光彩的男人。
她拼命保留的最后那一点东西终究还是没有留住。
在那个夜总会的走廊里,她趴在他的脚底下遇见了他,所以命中注定,她要一次又一次这样趴在他的脚底下。
兜兜转转,饶了一圈又一圈,她拼尽全力也逃不开命运。
在电梯的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满脸的泪水,她伸手摸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无声地对镜子里的那个泪流满面的人说:“哭什么,不过就是又一个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五十四章
盛时见完客户,开车回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却在路上看见了岑溪。她就走在人行道上,马路上一辆又一辆车子疾驰而过,漫天喧哗里,她的身影笼罩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反衬着金粉澄澄的宁静。她穿着黑色的大衣,像个怕冷的小孩,全身都缩在衣服里,益发衬得背影单薄而瘦弱,他却一眼就知道那是她。
他慢慢靠边,在她身边停下车子,她依然毫无所觉,直到他扬声叫她:“岑溪!”
岑溪顿了一下,回头看他时神态已经收敛了起来,眼里只是一片平静。
盛时不便下车,透过车窗说:“你今天没课?上车吧,我正好有时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岑溪对他笑笑:“我下午出来有点事,待会儿去超市买点菜就回去了,你不用送我。”
盛时想了想,从副驾上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说:“这家酒店的下午茶很好吃,我刚刚打包了一点点心,你带回去和小靳一起吃吧。”
岑溪接过纸袋,一眼就认出了纸袋上的酒店标志,那是她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也提醒了她刚刚出卖了什么。她把纸袋紧紧攥在手心里,抬头看着盛时,依然笑着说:“盛时,谢谢你。”
盛时开着车走了,所以他没有听见岑溪后头的一句话:“盛时,再见。”
哭过的眼泪已经被风干,盛时的车已经消失在茫茫车流里,她在马路边站了很久,久到告别了所有不会再属于她的一切。
晚上岑靳回来后又追着岑溪问是不是何叶有什么事,阮少棠昨天那么晚过来,又说是为了何叶的事,岑靳怎么可能完全放心。有了那次的“咖啡门”事件,他上网看了一下何叶近期的新闻,却没发现什么不好的消息。何叶的人气一直都很高,网上关于她的新闻也很多,最近的热门话题是她主演的王明华导演的新电影曝光了一张女主角的剧照,剧照上面的何叶一身黑衣立于大雪纷飞的梅林里,眸如点漆,神情凄婉,美得清寒而凛冽。
纵然是私下见过何叶各种样子的岑靳,初看那张剧照也怔了怔。网上有报道拍摄进展顺利的话,电影暑期档有望上映。这个消息岑靳也知道,这半年以来何叶一直都在拍这部电影,他出国之前还去探过班,也在期待着电影的上映。上周何叶说自己有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可以过来度假,不过后来又说导演要补拍几场戏就没来成。
岑靳拿着平板电脑又刷了一遍何叶的新闻,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知道网上没有坏消息并不一定就是没事,何叶是个演员,娱乐圈风风雨雨那么多,有时候网上闹得轰轰烈烈反而是娱乐炒作,而重大的切身相关的事却又不能为人所知。这样一想,他越发惴惴不安,只能追问岑溪:“姐,阮大哥昨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了?叶子怎么了?”
岑溪把碗筷放在餐桌上,一边盛饭一边说:“她没什么事,吃饭吧。”
岑靳只好先坐下吃饭,夹了一筷子西兰花送进嘴里,咀嚼了几口,抬头看着岑溪,迟疑了一下,说:“姐,西兰花没放盐。”
岑溪尝了尝真的没放盐,而且也炒过头了,没有一点脆生生的口感,里头的牛肉却是半生不熟的,一道西兰花炒牛肉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岑靳看了看她,又吃了一口西红柿炒蛋,刚刚咽下去就连连咳嗽了几声。止住咳嗽后,他终于放下碗筷,担忧地问:“姐,叶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岑溪尝了一口西红柿炒蛋,咸得难以下咽,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稀里糊涂把盐当成了糖。离开那家酒店后她就魂不守舍,如果不是盛时,她或许还会在街上走很久才会记起来晚上岑靳还要回来吃饭,她不能就那样走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超市买的菜,又怎么把这顿晚饭做出来的,桌上还剩下一道鲫鱼汤,她不尝也知道味道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放下筷子,说:“我就是在想着咖啡馆的事,叶子没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直接给她打个电话。”
岑靳被她提醒了,看了看时间,国内现在是凌晨两点多,他知道何叶拍戏期间的作息比较没有规律,最近一直在拍夜戏,这个点正好是她常打来电话的时间,于是拿起手机试探着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果然何叶立马就打电话过来了。
何叶从下午到晚上连续拍了十多个小时的戏,刚收工回到酒店,看到岑靳的信息,不由精神一振,在电话里一边嚷累,一边又兴奋地讲起来拍戏现场的趣事。
岑靳和她一起长大,自然从她的声音里也能听出来她是真的从这部电影里得到了快乐,累虽然累,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值得。他跟何叶东拉西扯,两个人从电影讲到了伦敦的天气,岑靳汇报了自己的学业,然后又说到了盛时。他看了一眼岑溪,故意拿手捂住嘴巴装出耳语的样子说:“叶子,我姐说叫我们不要瞎搅合她和盛大哥的事,她说她自己会看着办。”
岑溪麻木地听着。不知道何叶说了什么,岑靳大笑起来,然后又被刺激得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笑。
要挂电话时,岑靳问她:“姐,你要和叶子说话吗?”
岑溪顿了顿,说:“算了,她熬夜拍戏,你让她好好睡觉吧。”
岑溪记起来了盛时给她的点心,把点心拿出来,重新下了两碗面。再次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她斟酌着对岑靳说想要复活节假期回国一趟。本来因为岑靳课程很紧张,好不容易放假了,再飞来飞去时差颠倒,她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并没有打算这个假期回国。之前何叶也说要过来,他们是计划好了复活节假期在欧洲游玩一圈,何叶回去后岑靳也能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准备接下来的课程。现在何叶四月份应该是没时间过来了,岑溪也没法安心在这里悠闲度假,自从阮少棠昨天晚上说过那番话之后,她的世界顷刻间天翻地覆,以为的新生活却原来只是昙花一现,那么短那么快,仿佛只是她打了个盹,一切又回到了从前,而且比从前还更糟糕。何叶什么都不知道,岑溪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何叶终究也会知道一点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的秘密只是讳莫如深的沉默,既然阮少棠已经对她说出来了,难保不会有人对何叶说点什么。她总觉得不踏实,想要回去看看。
岑靳刚刚和何叶通过电话也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了,于是说:“那我也回去吧。”
“我就回去几天,你不是说有同学约你去法国吗?你放假了就和同学一起先出去玩吧,等暑假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虽然想回去一趟,岑溪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很快回去。岑靳这周已经正式放假了,她的语言课程就剩下这一周,高翔让她复活节假期后再去中餐厅正式上班,她有两周的空闲时间。如果要回去,她现在就可以订机票。
这天晚上她却没力气管机票了,倒在床上蒙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直到她做好早餐,岑靳都没有起床。岑靳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免疫力不好,平常作息很健康,住在这里后一大早就会起床绕着公园跑几圈锻炼身体,除了雨雪天气,整个冬天都坚持了下来,吃过早餐精神奕奕的去学校上课。她想放假了就让他休息一下,所以早上也没叫他。
推开岑靳的卧室门,岑溪又听见了一声咳嗽,她终于意识到岑靳不是睡懒觉,而是生病了。
到了医院,岑溪还在怪自己粗心大意,这两天岑靳时不时咳嗽几声,昨天晚上还一直在咳嗽,她却根本没听进耳里。
岑靳沙哑着声音说:“姐,我就是感冒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昨天还没发烧,我以为睡一夜就好了。”
急诊医生的诊断也是普通感冒,可是感冒对一般人来说普通,对岑靳来说却并不一定普通。这是岑靳在伦敦的第一次感冒,可是他曾经有过很多次和这次症状相同的感冒,很多次的感冒也曾经让他徘徊在病危的关口,等待着生命的奇迹。术后一年,岑靳还因为感冒高烧不退再次入院,那次的排异反应强烈,并发症严重而凶险,无异于第二次手术,收到病危通知书的当天岑溪就崩溃了,躲到洗手间嚎啕大哭。
她有过漫长的刻骨铭心的记忆,病魔令她刻骨铭心,那也是她的心魔。所谓的生命奇迹,或许在岑靳的一生里如影随形,也在她的一生里留下了永远也不会完全消散的阴影。
岑溪不敢再大意,因为岑靳还在术后五年的复发期内,出国之前,她再次带岑靳去做了一次术后例行检查,特别咨询过岑靳治疗小组内的一位主治医生。那位主治医生交代过很多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是如果岑靳在伦敦生病了一定要对医生说明岑靳的身体状况。
岑溪是带着岑靳的详细病历出国的,也一直牢记着那位主治医生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悄然握住岑靳的手,镇定地对面前的急诊医生说出了岑靳的病史。
急诊医生听到急性白血病看了一眼岑靳,然后详细地询问了手术时间,术后检查结果,最后一次检查时间,停药时间等等。
岑溪一一回答了,最后急诊医生淡定地说:“目前的症状是感冒,鉴于以前的病历,那我们就认真对待这次感冒,做一次认真的检查。”
岑靳被这位急诊医生幽默的话逗笑了,岑溪听出来了这位急诊医生是想让他们轻松点,所以也笑着道谢。
出了诊疗室,岑靳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说:“姐,我觉得这位医生说得很对,我现在就是感冒了,那就认真对待这次感冒,所以你也别担心了。”
岑溪也知道医生的话有道理,她也不想这样懦弱地被一场感冒牵着鼻子走。
岑靳认真地说:“我很爱惜生命,我知道我已经很幸运地拥有了第二次生命,但是生而有涯,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要从容坦然地去面对,好好的快快乐乐的生活。姐,我不想你一直活在我生病的恐惧中,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我最怕的不是生病,是每次我生病你比我还难受,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岑溪被他的话打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以为还是小孩的弟弟已经长大了,比她坚强,比她勇敢,比她更热爱生命。她这个姐姐实在是懦弱,她没有传递给他希望和信心,居然不知不觉给了他那么大的压力和难受。
岑靳又嬉皮笑脸地说:“你跟叶子都不给我找姐夫,我们家就我一个男人顶天立地,说起来我也真的是你们的天啊,这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岑溪依偎在他的肩头,摸了摸他的头,终于笑了:“你就这么想把我们都嫁出去?”
“当然啊,难道让你们留下来变成老太婆?我可是不会陪你们的,以后我还要跟我老婆一起慢慢变老。”
“那你就快点找一个女朋友!”
“遵命!”
护士带岑靳去做检查了,这些身体检查对岑靳来说曾经是家常便饭。从发病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各种身体检查,手术前观察病情需要定期检查,手术后依然是毫不间断的检查,从每周检查到每半个月检查,再到每个月检查,一直到术后半年检查,术后一年检查。但是好在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频繁地去检查了,出国之前,岑靳的再一次例行检查结果出来后,医院下达的诊断证明书上终于清清楚楚地写着可恢复正常生活。所以岑靳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面对身体检查,如果不生病,再也不需要那种例行的特意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