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好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睡觉,于是随口哄她:“输完液我们就回去睡觉。”
结果,输液的时候她一直在睡觉,完了后却醒了过来,烧也退了。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了,他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望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偏偏就是不做声。
他哪里不晓得她那点心思,没好气:“两瓶药水都没喂饱你?”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绕了一点路,在一条老巷子里停了车,把自己的钱夹给她,说:“这里有一家粥店和一家混沌店,你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顺便给我也带一份。”
因为两家店紧挨着,就在前头几十米远车灯可以照见的地方,他没有下车,望着她走进了那家广东粥店。他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从车前镜里又可以望见她提着打包好的袋子出来了,大约是冷,伸手拢了一下脖子上头的围巾。暗地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她护着袋子里头的粥,还对那人笑了笑。他懵了一下,心里一紧,还没等他下车,她也反应了过来,竟然立即朝刚刚那人追了上去。他吓得打开车门就叫:“姜重年,你给我站住!”
她哪里会听,一股儿只晓得往前冲。他下车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那个人跑进了右边的一条暗巷里。他在她后头又连喊了几声“姜重年”,眼睁睁看着她踉跄着一下子跌倒在地,又爬起来还要往前跑。她到底没他快,他终于还是追上了她,从后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气喘吁吁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他气得破口大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谁叫你去追他的?你脑子烧糊涂了!跟我走!”
她呆了一下:“可是他拿走了你的钱包…”
“你要钱不要命了!不就是一个钱包么,能有多少钱?拿走了就算了!你耳聋了,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谁叫你去追的?他们那种人向来要钱不要命,你也不垫垫你自己的斤两,有你这么傻的人么?”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要拉她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终于察觉了异常,抓起她的手朝着灯光下一看,手
腕手掌都擦破皮了,大约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他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活该!谁叫你要去追的!”
她咬着嘴唇看他,眼泪在眼眶打转。他仍旧骂:“你哭什么?痛你也活该!不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你还要犯傻!”
她的眼泪到底没有流下来,只是固执得不肯跟他走。他用了蛮力拖着她的手臂走回到车子边。坐进车子后,他才发现她的围巾同大衣前襟湿淋淋的,沾着米粒,弄得脸上头发上也有,刚刚背着光一直没有看见,大约是跌倒的时候,粥泼了淋的,脏乱得狼狈不堪。他把车里暖气加大,扯下她的围巾和大衣,拿纸巾用力拭她的脸。
她受不住他的动作,偏头躲过去。他扔给她纸巾盒:“你自己来!”
他又把车开回到医院,清洗伤口。那门诊护士倒是认出了他们,大惊小怪:“怎么一会儿又回来了?”然而看到了擦伤却不以为然:“这点擦伤,看着吓人,就是破了皮,都没进入皮肤内层,如果不是铁器划伤,洗干净了就好,连破伤风都不用打了,你们在家自己处理下就行。”
护士也是好心,反倒提醒了他:“还是打一针吧,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钉子铁块。”
重年小声说:“没有。”
他置若罔闻,并不搭理她。最后还是打了一针,一直到回去他的气都没消。她躺上床还动来动去,他不耐烦地呵斥:“别动,不是老早就嚷着要睡觉!”
她立即安静了下来。他以为她是终于晓得听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气得想一把推开她,可是手又不听使唤,反倒把她抱得更紧。最后只剩下气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闷声不响,却突然又故技重施一口咬在他的肩头,连同位置都毫不偏差。她从来都是狠狠地用力咬进去,不会有一点迟疑。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却听见一个极小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仿佛咬牙切齿:“混蛋…”
第二十六章 良辰美景 (上)
他肩头上的伤口过了好几天颜色才变淡,从绯红色的牙印变成了淡红色。偶尔不小心碰着了,会有细小的疼痛渐渐蔓延开,仿佛是她的牙齿咬进去的那一瞬间,不依不饶,带着痛和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特意把那一圈牙印给她看,说:“怎么这样牙尖嘴利…”
重年不搭理他,只望了一眼。然而,心下却也疑惑,仿佛想不起来是她咬的。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野蛮,会用牙齿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那么深的印记。
他却偏要来闹她:“你是不是属狗的?这么喜欢咬人。”
她还是不理他,低头看书,侧影沉静,仿佛是一株兀自悄悄盛开的睡莲,静静地卧在重重青盖之上,湖光山色都静了下来。他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喃喃说:“我来看看你的牙齿是什么做的…”伸手就扣住她的下巴。这一下打扰到了重年看书,她恨恨地拿书去拍他的手。他却已经吻了下来。他的唇灼热,缠绵婉转,仿佛是浓烈的黑色巧克力,吻到哪里就融化到哪里。那么柔软,可是却有那么大的力气,仿佛无孔不入,辗转吮吸,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她透不过气来,他的吻总是那么霸道,没完没了地攻城掠地,仿佛怎么也不够,只觉得要不够…恨不得能把她揉碎了化在自己的嘴里,他深深地吞噬…书终于从她手里掉了下去,咚一声滚到了地上。她呜呜叫着,伸手拍打他。他不甘不愿地放开她,“不就是一本书,掉了就掉了…”她瞪着他,一双眼睛又圆又大,还是不说话。他终于顺她的意帮她拾起书来。
是一本半旧的《边城》,大约是经常翻看,书页边缘都磨损起了毛。他说:“哟,你还看沈从文啊!”
重年听他那语气就知道不会有好话,可是一时没忍住,愤愤不平地说:“看沈从文怎么了?你把书给我。”
他却打开书装模作样地翻了起了,“这么矫情的书,也就是沈从文才写得出来,你还天天捧在手里当成个什么似的。”
“哪里矫情了?”重年气不过。她打中学时就喜欢沈从文的文字,从来都觉得朴素深沉,哪里像他说的那样,简直闭着眼睛瞎说。
“他还不够矫情啊,在茶峒的小山城,有一小溪,有一个老人,有一个女孩子叫翠翠,翠翠划船唱山歌…”
重年听不下去,伸手去他手里夺书。他眼明手快,很轻易地就挡开了她的手,可是一张嘴就是停不下来:“这是小说,还有他的那本散文,全中国就找不出第二本这样的,一口一个‘三三’,回了一趟湖南,情书撂成了堆,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非得写出来要全世界都知道。最早
追人家张兆和的时候,甚至还肉麻地说——”她瞪着他,已经意料到他要说什么,果不其然,他怪声怪气地接着念:“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他终于停了下来。重年忍无可忍:“沈家谦,你把书给我。”
他看她气鼓鼓的,一张脸益发像饱满的苹果,掐一下仿佛就有水流了出来,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一下:“难道我说的不是?”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同样姓沈,他碍着你了?你就只会冷嘲热讽,要是不喜欢,你干嘛看,看了还记得这么清楚!”她振振有词,趁他不注意,终于一把从他手里夺来了书。
他觉得好笑:“长到多大了也还一样…”
被他这样胡说八道,一通闹,重年的书是看不下去了,起来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躺下来睡觉。迷迷糊糊中又被熟悉的气息笼罩,一双手也游走在她的身上。她有气无力地喊:“沈家谦…”
“唔——”
她渐渐清醒了过来,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他仿佛疯了一样,安分了一个多月,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起初他总是哄她,一直哄,也愿意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引逗她,可是也仅仅如此。他从来不会由着她,无论她怎么闪躲,他不得逞了就不会罢休。然而连着几天,她实在没有力气应付了,扭头躲着他的亲吻,半天才红着脸涨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你昨天才…我今天要睡觉…”
他理直气壮:“你成天就想着睡觉,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她到底拗不过他,他的力气大得吓人,劈天盖地地吻下来,仿佛是狂热,攻城掠地,逼得她节节败退,终于忍不住在他身下细细呻*吟。从前就是痛,她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只会默默承受。这样细细的娇吟,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他心里一荡,突然生出了一股蛮力,不可理喻,非要得到不可。
他终于颤抖着在她身体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她再也没有挣扎躲闪,软在他身下,像一团水缠绕在他身上。他不舍,搂着她只觉得怎么也不舍得放手,如同一个贪得无厌的孩子,需索无度,只知道张着手,一而再地去索取,去要。
最后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欲睡。他满足得在她脸上细细亲吻。他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胡渣,扎在她脸上,那样细腻柔嫩,洇着婴儿红,真真的肤若凝脂。他仿佛亲上了瘾,怎么也亲不够。她怕痒也怕痛,躲不过去,不满地叫:“沈家谦——”
也只有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他心里却欢喜
,忍不住搂着她开始说话,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可是她嫌吵,累得只含糊应了一声就睡过去了。
结果,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他叫醒了,她才知道又上了当。沈家谦忙着掀她的被子,说要去香山。
她赖在床上不想动,只咕哝:“去香山干什么?”
“睡觉之前不是跟你说好了的,什么记性啊!”
重年哪里还有印象,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更是觉得他有毛病,说:“我不去,你又发什么疯,半夜去什么香山…”
他摆脸色:“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样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起来,我们马上去香山,去迟了还有什么意思。”
最后她还是被他逼着换了衣服,睡衣都是他脱下来的,几乎是半胁迫地同他上了车。她没有睡好,面容慵懒,哈欠连连地歪在座椅上,望着他说:“这么早,到了香山,估计天都没亮,到底去干什么…”
凌晨的街道异常空旷,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路灯一闪而过,滟滟的流光,倒映在她的脸上,洇着一点红,仿佛是沾着露水初初绽开的花蕊。她原本睡眼惺忪,可是此时那双眼睛仿佛异常明亮,浮着碎碎的流光,微微的,像是潋滟的湖水,一点一点晕开。他心里一荡,一双手仿佛被水打湿了,滑腻腻的,不听使唤,车子猛然打了个滑,差点撞上了旁边车道上的一辆车,耳边还听到她的叫声:“沈家谦,你在干什么?”
沈家谦回过神来,他开的是部越野车,还是她选的。刚刚在车库的时候,他一时兴起,问她开哪一台车。她半睁着眼,一脸恍惚,看都没看,随手就指了这台,其实在公路上倒是觉得累赘了。他重打方向盘,把车子拐回本来的车道上头。
这样一闹,重年吓了一跳,瞌睡去了一大半,忍不住念叨:“你怎么开车的,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都说了大半夜的去什么香山,你就是不听…”
他面上搁不住:“我不会开,那你来开车,就是要吓一吓你,不吓一吓你到了香山又睡得跟头猪一样,要人喊半天。”
她倒是信了,气得瞪着他,一双眼睛又圆又大。他从车前镜里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不信你自己去照镜子。”
她立即懂了他这又是拐着弯在骂她,于是一点也不含蓄:“你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沈家谦哈哈大笑。
到了香山才凌晨五点多,还是初春,天亮得晚,黑蒙蒙的一片。沈家谦带了手电筒,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从一个偏僻的入口进去。早前下过几场
大雪,山林残雪浅浅,笼着淡白色的月光,明媚妖娆,山中空气甘冽清新,似有暗香浮动。重年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她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香山是来过几回,可是凌晨爬山却是头一遭,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好的光景,又想到等会儿太阳出来了,香山日出不知会不会真如渲染中的那么美。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欢喜地问他:“沈家谦,我们是不是要去看日出?”
他看她一眼,却没好气:“你爬这么慢,还指望看什么日出,看日落才差不多。”
她突然挣开他的手,一蹬一跳的。凌晨山上气温低,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像是只笨重的小企鹅,可是却又像是只飞出笼子的小鸟,可爱娇俏,几步就跑到他前头去了。山上的湿气也重,其实石阶上都是湿湿的,还很滑。他担心她滑倒,喊住她:“你跑什么跑,等会儿半路上没力气了,别指望我背你上去。”
“我才不要你背!沈家谦,我们来比赛,看谁先爬到山顶。”
她的声音含着笑,在空旷幽寂的山林中格外响亮,似有回声,慢慢荡了回来。他觉得好笑,走路都慢吞吞的,还比得过谁,也不回答她。她自顾自地说:“谁输了谁就是乌龟…”
结果重年赢了,因为只有一只手电筒,在沈家谦手里,他若是走到前头去了,她在他身后就看不见路了。她也不觉得胜之不武,得意地叫:“乌龟,乌龟…”
他瞪她:“那你就是只母乌龟!”
他们来得早,等了一会儿,山的那一头,终于有霞光掠过长空,琦云万里,仿佛是一幅五彩镶金织锦缎,慢慢铺展开来,霞光满天,华美而璀璨。因为天气冷,早起看日出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周围,可是还是有阵阵欢呼声传来。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不说话,仰着头看那一轮渐渐浮起的红日。满天满地仿佛都是彩霞,满天满地仿佛都是春天。
第二十六章 良辰美景 (下)
五月底的时候,沈老太太生日,她一早就放出话来了,不许大操大办来铺张,只要按着寻常过就行了。重年私下里却犯了难,头一回遇着他们家人过生日,不知这寻常是怎么过法,要不要备一份礼物。问了沈家谦,他却说:“你就是喜欢瞎折腾,妈都说了不过这个生日了,还要什么礼物,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就行了。”然而没过几天,他却拿回一只翡翠镯子给她。
成色倒是好,他手里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不好的。重年越看越直皱眉头:“怎么也是翡翠镯子?过年的时候妈才给了我一只,现在又把这个给她,不就是一样了?”从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只玉镯来比较半天,也没瞧出多大的不同来。不免又是一通话,怪他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晓得上心。
沈家谦挂不住,嫌她烦人:“你们女人成天没事就喜欢瞎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一样就一样,戴在身上的还不都是那样。她什么没有?你送给她,她也照样高兴。”末了,挥手赶人,“去拿睡衣,我要洗澡了。”
重年不指望他了,约好了周末和萋萋一起逛街。在商场碰头的时候,萋萋倒是张口又是沈家谦:“他出差了?”神机妙算似的。重年白了她一眼,不过沈家谦的确有事出国了,昨天才走的。萋萋哪里不知道,振振有词地说:“他要是在家,你还会有功夫来找我?这两个月你哪次出来见我不是赶着他不在家的时候?”
重年无语,萋萋的话也不假,的确也是这样,过年后她就没闲下来——要怪只怪沈家谦。
平常要上班,下班了又要赶着回去做晚饭。有时他在书房工作,也要把她喊进去,除了端茶倒水,连整理文件,查看邮件这些琐碎事都交给她。她忍无可忍了,也会说:“我又不是你雇的秘书,为什么要帮你做这些?”而他说:“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都一窍不通,还秘书呢!你自己垫垫你的斤两,你哪儿够资格?”
好不容易周末或者假期有点时间了,他又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今天要去这里,明天要去那里,念头转得快,说风就是雨,兴致来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就去。五一的时候,他们还吵了一架,他要去香港,她不愿意去,一早就想好了要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因为统共只有三天,跑来跑去太累了。他哪里听她的,早就买好了机票,等她下了班,接了她就直奔机场。在车子里她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他非要去干什么,一时气恼,冲他嚷:“沈家谦,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尊重我?”吵也是她吵,他气得不得了,根本不理她,在飞机上也没说一句话,闭着眼睛睡觉。
一直到了香
港,两个人还僵持着。夜色里的香江,繁华璀璨,花团锦簇一般,热闹到了极点,仿佛是张爱玲的文字,那样华丽,那样绚烂,訇然铺开在眼前,可是转眼就成了灰烬,烧成了黯然的沉香屑,只有胡琴咿咿哑哑地拉着,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然而也不尽是苍凉,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为了成全一个女人,一个大都市曾经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人里,他们终于成了夫妻。
倾国倾城,才换得一对俗世夫妻——到底是圆满的。
于是知道他们是幸运的。重年的那点闷气很快就烟消云散。第二天去了迪士尼,更是孩子气发作,玩得根本就忘了他们还在冷战,一时抓住他的袖子,“沈家谦,我想吃冰淇淋。”
他竟然也纵容她,不说她贪吃,不说她烦人,只说:“我去买。”那一天的香港,游人如织,艳阳炽热,像一个大火球红彤彤地照下来,米老鼠和唐老鸭摇摇摆摆。她望着他穿过密密匝匝的游人,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一支冰淇淋。而他的脸上有汗,也许是她不自觉地楞了一下,他说:“快吃,等一会儿就化了。”
试鞋子的时候,沈家谦打来了电话,开口就是:“怎么半天才接电话?”
重年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还提着鞋子,正要穿上去。导购小姐见她吃力,上前来帮忙。她提起鞋子缩了一下脚,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服务,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这么一打岔,电话那头的沈家谦声音更加不满:“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半天不说话?”
她老老实实地说:“试鞋子。”
他难得碰上她热衷购物,十分纳罕:“什么鞋子啊,试得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重年敷衍他:“就是鞋子。”其实是一双黑色的平底鞋,圆圆的鞋头上缀着蝴蝶结,很是孩子气,可是也好看。她一向对衣服鞋子无动于衷,却砰然心动,站着看了半天,实在难以割舍。萋萋又不停地怂恿:“你又不缺钱,碰上了喜欢的不买,下次想要就难了。”她头脑一热终于下决心试穿。
沈家谦打破沙锅问到底:“废话,我问是什么样的?”
她偏不说,仿佛是负气:“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是我穿又不是你穿。”
他大约被噎到了,停了一下,才哧哧笑:“姜重年,你穿给谁看啊?”
这话太熟悉,他走之前的那一天晚上,因为她洗了澡,除了睡衣外,里头还多余穿上了一件内衣,这么整齐,最终却也没避过去。他满足了,却还不放过她,拿着那件多余的衣衫,评头论足,从她的身材一直说到内衣的式样,倒像
她是特地的。
重年脸上微微有了羞窘的洇红,怕他又不正经:“沈家谦!”
“我说的是鞋子,又不是——”
“沈家谦!”
“好,好,别叫了,我还要开会呢,被你一叫,连待会儿要说什么都忘了。”
“那你去开会吧。”重年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
萋萋也在一边试鞋子,瞟了她一眼,“怎么了,这才走了不到两天,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重年只低头拨弄手里那只鞋子鞋头的蝴蝶结,一只脚还打着赤脚,却也不急着穿上去了。意识回来时才听见一个十分甜美的声音传来:“周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双鞋子只有一双六码的,这位小姐正在试穿。”
她抬起头来,那位“周小姐”已经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她粲然一笑,艳若桃李:“沈太太,原来是你。”
重年手足无措,下意识站了起来,像个慌乱笨拙的孩子,僵硬地一笑:“周小姐,”视线转到她身旁的人,微微踯躅了一下,还是称呼:“周先生。”
周顾仍旧微笑,没有作声,却望了一眼她的脚。
重年这才发觉一只脚还打着赤脚,尴尬地坐下,放下手里要试的鞋子,穿回原来的鞋子。
周曲忽然说:“鞋子很漂亮。”
重年顿了一下,不由自主望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鞋子,却笑道:“我穿大概有点大了。”
周曲没有答话。刚刚那个甜美的声音立刻又响起:“周小姐,正好是您的码数,您看要不要试一下?”她穿着和导购小姐不同的套装,胸前的名牌显示是店长。随侍在侧的一位导购小姐听到店长这样说,很快上前收起了那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