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见父母吗?虽然苏沫故意说得很轻松,可陶想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沉默应对时,那家伙眼里黯淡的光。他怀疑苏沫在自己心里
偷偷的安了块太阳能接收板,以至于到现在,那幽暗光还在他心里微微的晃着。

见父母,自然就是成了,就是要对他们的儿子负责了。陶想想,他不是已经认定了苏沫吗,那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纠结了一个晚上,陶想还是没想清。

纠结了一个晚上,苏沫受不了了。

激情过后,苏沫问:“陶想,你想过和我一辈子吗?”

陶想觉得他应该实话实说:“想过。”

苏沫的眼神闪了闪,他有些后悔,他觉得应该问想,而不是想过。

陶想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我是认真的,那天和你说……要做最后一个。”

于是,苏沫释怀了。他咬着陶想的嘴唇:“说真话的最大好处,就是你不必记住自己都说过什么。”

陶想沉默。

苏沫说:“我信你。”

第二个周末,苏沫一个人回了家。

苏妈妈一如既往的对儿子的单身现状非常忧心:“你说我给你找了那么多个,你怎么一个都相不中呢。这孩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好
多大龄青年结不成婚,就是眼光太高,老东挑西挑的,都一个鼻子俩眼睛,差不多得了。”

苏沫完全同意老妈在择偶问题上的豁达立场,但他绝对不能苟同老妈在择偶问题上的离谱底线:“妈,如果你非逼我在你手头上那
几个里挑,那就不只是大龄青年的问题了,我估摸着我这个岁数,夭折虽然算不上,但英年早逝总符合吧。”

苏妈妈一个抹布丢过来,正中苏沫面门,还带着一股葱花味儿。

“妈——”苏沫欲哭无泪,“咱发射暗器的时候给个前兆行不?”

“我给你找那几个差哪儿啊,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的!”苏妈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那可是费了多大劲儿找
了多少家婚介才折腾来的资源啊。

“妈,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了,事到如今,儿子只有一句感慨,不说心里憋得慌。”苏沫深吸口气,还真给眼圈儿蒙上层雾气,
“遇见他们之前,世界是一片荒原,遇见他们之后,世界是一个动物园……”

陶想,又开始想了。具体过程太过曲折,在此不做表述,总之,陶想出马,一个顶俩,想问题办事情的效率自然也是唰唰唰。

周六早上,苏沫正刷牙呢,加班的陶想打电话过来,说忘记了一份文件在桌上,让苏沫帮忙送。苏沫找了半天才找到陶想的新公司
,结果被帅气的保安弟弟和温柔的接待姐姐一起拦在了门外。

“请问,您有预约吗?”接待姐姐温柔的笑啊笑,阻拦的姿态纹丝不动。

苏沫下意识的摇头,呆愣在那儿。他确实没想到,这时代发展也忒迅速了,合着他想见陶想一面还得有人批准!?

小姐惋惜的叹气:“那抱歉,我们总监很忙。这个……”

苏沫温和的微笑:“嗯,知道,他现在一定忙死了。”

说完,苏沫拿出电话直接按快捷键。等待电话拨通的时候苏沫一直磨牙,看来被自己关在外面死乞白赖挠门的记忆在某人的大脑里
已经有淡化的趋势了,好,很好,非常好。

“喂,苏沫?你来了?”刚响一声,陶想就接了电话。

“东西我放前台了,你找人过来拿吧。”苏沫说完,优雅的合上了电话。然后转身,对着敬业的秘书小姐和保安弟弟微微颔首,华
丽丽走掉。

刚坐上公交车,苏沫的手机就响了。代表陶想的小算盘在屏幕上跳得正欢。

“喂,你好,我是苏沫。”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前台,你哪儿呢,怎么没见?”

“请问,您有预约吗?”

“……”

漫长的,寂静。

苏沫有点后悔,心想这人别是被自己噎死了吧。刚要说话,就听电话那头陶想开始噼里啪啦。

“……对对,都这样是吧。那么赵小姐,现在我是市场总监,我不管前任怎么弄,我这不流行预约。你知道你这样会挡掉多少潜在
客户源吗!”

然后就是秘书姐姐低低的委屈的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应该是承认错误并保证再不犯之类。

苏沫受不了的撇撇嘴:“陶想!”

“嗯嗯,听着呢,你说。”陶想温柔得这叫一个快。

苏沫没好气的翻白眼,想气吧气不起来,想笑吧又觉得别扭:“差不多行了,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能耐……”

晚上七点,陶大总监准时回家。一进门,又就白天的“预约门”解释了一番。苏沫本来也没这么大气性,劲儿早过去了。但难得体
验下陶想的小媳妇儿姿态,苏沫还是比较身心舒畅的。

吃完饭,看完电视,自然就是嘿咻嘿咻。可等苏沫把自己和陶想都剥得差不多了,陶想莫明其妙的岿然不动了。光溜溜的陶想就那
么搂着光溜溜的苏沫,然后光溜溜的苏沫怀疑光溜溜的陶想中了葵花点穴手。

这种猜想属于最乐观的,悲观一点,苏沫怀疑陶想可能又纠结上了,不是纠结XXOO,就是纠结OOXX,苏沫发誓,陶想要是再敢干那
种临阵脱逃的事儿,他绝对手起刀落让那家伙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苏沫……”陶想忽然出声。

“干嘛!”苏沫语气不善。

“你爸妈喜欢什么?”

“啊?”

“我第一次登门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苏沫非常愧疚的把心理那个阴暗的微型自己鞭笞来鞭笞去,然后反手抱住陶想,“第一次?你哪次去都得给我大包小包装
满了!”

陶想笑出了声:“行行行,知道了,喂,你快把我勒死了……”

苏沫怎么都合不拢嘴,最后干脆不合了。难得气氛这么好,他决定趁热打铁:“喂,再说点啥好听的呗。”

“啊?”陶想觉得这个要求非常匪夷所思且极不靠谱。但他只能把这无限深意浓缩到一个字里。

苏沫也不知道自己咋了,反正他就是觉得今天过了这村儿,明天铁定没这个店了:“啊什么啊,你到底说不说吧。”

陶想叹口气,倒也真的搜肠刮肚起来。

“好了没?”

“好了。”

“来吧。”

“你,就是我的命。”

“……”

“晚安。”

“……你想溜吗?”

“不是说完了么?”

“惊悚版的,不要。”

“……”

“再来。”

死活也就这一个晚上,陶想豁出去了。

“我爱你……”

“陶……”

“就像爱我自己一样的爱你。”

“……”

苏沫入睡前只有一个念头,希望陶想在有生之年,一直自私下去。

第 30 章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

陶想从起床就开始往自己身上不停的套衣服,扒衣服,再套衣服,对着镜子折腾了一个小时,最后又恢复了起床时的造型。

苏沫实在不忍继续旁观:“就那件,黑色的那个,就挺好。”

“真的?会不会太正式?我一般找人谈判的时候都穿这个。”

“呃……要不那件灰的……”

“那个都是平日里跑业务的时候穿,好像有点寒酸。”

“格子的也挺好……”

“会不会太轻浮?”

“陶想,”苏沫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父母的朴素本质,“我爸妈看的是底版,至于你外面套的是阿曼尼还是面袋子,那二位是
不会注意的……”

苏妈妈一大早就开始剁饺子馅,叮叮咣咣这叫一个卖力。自己挥洒汗水还不够,一边剁,一边吆喝着苏爸爸揉面的时候你得用力用
力再用力。

“我保证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让这饺子皮筋筋道道的,”苏爸爸咽了咽口水,冷汗只留的看着自己老婆,“那个……孩子他妈,
你就不用监督我了,咱专心点抡菜刀成不……”

苏妈妈不太甘愿的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案板上的大白菜里,可嘴上还是不停的念叨:“你说那死孩子能领回来个什么样的啊……”

苏爸爸欲哭无泪,这玩意儿他上哪有经验去啊!

“其实池磊那孩子……”苏妈妈话说一半,又打住了,“唉,算了,不说了。”

苏爸爸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望望窗外,然后继续揉面。

中午的时候,陶想和苏沫总算出现在了苏家小区。苏妈妈在窗台那放了一个多小时的风,警惕性不减,第一时间瞄见了楼下的两个
小黑点。

“孩子他爸,你赶紧过来瞧瞧!就那个,哎你别说,看着还成!”

苏爸爸一个健步冲到窗户旁边,险些直接飞出去。好容易站稳了,才依照媳妇儿的指头往下望:“哪儿啊?”

苏妈妈没好气的白自己老公:“进楼道了。”

“呃……”苏爸爸忽然很后悔跟着老婆一块抽风。

两分钟之后,礼貌的敲门声如约而起。伴随着敲门声传来的,是苏家宝贝非常没礼貌的吆喝:“妈,我忘带钥匙了——”

苏妈妈有抡擀面杖的冲动。

陶想和苏家二老的见面盛况可以用亲切友好严肃活泼八个字来概括。苏妈妈非常慈祥的询问了陶想先生的家谱和个人所有隐私信息
,末了满意的笑笑,然后趁人不注意把苏沫拉到厨房,略带忧心的问儿子这先生条件会不会稍微好了点?

“妈,你就非盼着我找个歪瓜劣枣是吧。”苏沫压低声音,颇为无奈。

“儿子,妈这是在帮你分析,”苏妈妈这叫一个语重心长,“你看吧,他除了家庭条件差点,要模样有模样要事业有事业,存款不
多可投资不少,虽然现在住你那儿,但飞黄腾达那就是眼巴前的事儿。你俩呢,时间又短,万一将来他有什么外心,你上哪儿拦着去?

苏沫觉得头有点晕,但好歹他还是抓到了重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妈,你啥时候打听的人家存款……”

苏妈妈不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但同时也明白,凡事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既然陶想都愿意过来登门拜访,想来也是有些认真的。
只是,毕竟自己孩子被折腾的多了,做妈的难免后怕。

苏妈妈在和苏沫咬耳朵的时候,苏爸爸也没闲着。从天文,到地理,从伊拉克战争,到奥运会生活,和陶想聊得那是不亦乐乎。陶
想何许人也,言谈举止气度风范都显出那么点儿精英阶层的味道,于是这老丈人相女婿,依旧越看越满意。

中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晚上这桌才是重点。饺子自然不必说,其余的就是苏妈妈精心准备的爱心晚宴,鱼肉蛋蔬,年夜饭似的怎
么丰富怎么来。苏妈妈偶尔的和陶想说说话,更多的时候则是东拉西扯的唠叨苏沫,反正攒了一年的担心啊关怀啊牢骚啊之类估计都在
这顿饭里释放了。苏沫听得耳朵发疼头皮发麻,求救的去看老爸,老爸端着饭碗直接屏蔽。再去看陶想,也不知道因为啥一脸浅浅的笑
莫明其妙。

其实此刻的陶想,还真破天荒的没想啥。他离家多年,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腊月二十三的这个小年,他从来都没在家的氛围里过
过,于是光听着苏妈妈的唠叨,他就觉得特亲切,特温暖。

苏妈妈念叨的差不多了,觉得是时候展现下准丈母娘的关怀,于是笑眯眯的夹起个鸡腿,一边往陶想碗里递,一边随口问:“对了
,你爸妈见过我们家苏沫吗?”

陶想愣在那儿,眨眨眼,无言以对。别说见苏沫了,家里那二老连自己是同性恋都压根一无所知。

“哦,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苏妈妈笑着,眼看就要落进陶想碗的鸡腿,一拐弯,进了苏沫的盘子。

苏沫一脸黑线的看着老妈,这也太明显了吧……

陶想知道苏妈妈这是不高兴了,心里挺郁闷的,刚想说什么,外面忽然又有人敲门。

一桌子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诧异。

“谁啊……”苏沫皱眉念叨着,非常自觉的起身去开门。结果,半分钟之后,他就后悔了。

“干爸,干妈,过小年了,我想着来看……”池磊的话还没说完,人也才站到玄关,就愣那儿了。看着陶想,池磊眯起眼睛,进也
不是,退也不妥。

陶想维持着夹青菜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跟人对视,目光的短兵相接,不分轩轾。池磊是第二次见陶想,陶想可是第三次见池磊。这
张脸陶想几乎是刻在脑袋里的,连同他的宝马车标。

苏妈妈嘴角抽搐,自己儿子这桃花泛滥的真不是时候。

苏爸爸大脑空白,这个……是不是可以打斗地主了……

池磊终究是聪明人,把东西放下,寒暄两句,便在主人并不是特别热诚的挽留里潇洒离去。只是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留下句,I’ll
be back。

“干爸,干妈,年初一我在来给你们拜年。”

一顿饭虽然吃得波澜起伏,但好歹有惊无险。苏家二老本来想让苏沫和陶想住一晚上的,可俩人明天都要上班,换衣服什么的也不
方便,苏妈苏爸就没有强留。

“有时间常回来看看。”苏妈妈拍拍苏沫的脸蛋。然后又转向陶想,“我家这儿子,就麻烦你了。”

陶想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重重的点点头:“放心吧,妈。”

苏沫的瞳孔倏地就放大了,苏妈妈心里那花骨朵哗的也绽开了。一视同仁的也拍拍陶想的脸蛋:“嗯嗯,都是好孩子。”

苏沫嘴角抽搐,他怎么都觉得陶想这完全是对于池磊以干妈称呼示威的极度不平衡。

回家的路上,苏沫没等陶想问,自己就先坦白了:“他叫池磊,就那四分之一,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毕业就出国了。”

苏沫说着,陶想就听着。苏沫说多少,陶想就听多少。聪明如陶想,联系前前后后的所见所闻,基本明白了个大概。好吧,他忏悔
,他曾经误解了这么美好的校园之恋。

但……

第二天上午,市场助理听见自己的总监在办公室里低声通讯。

“对,就是那个型号的宝马……啊,分期不行吗?嗯,对,首付……晕,也太贵了吧……”

呃,谁说男人心胸广阔来着?

第 31 章

过完小年,自然就要过大年。

陶想家很偏,火车票并不紧张。苏沫本来想帮着到火车站排队,结果陶想非常无奈的给了某从未出过远门的人一个鄙视的眼神:“
有种方式叫电话订票好吧。”

结果苏沫非常理解的一点头:“行,那咱就不上赶着了。”

于是,陶先生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呃,他似乎说错话了。

其实苏沫也不是故意这么阴阳怪气,只是不知为什么,近来情绪越来越躁,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可又找不到出口,于是他莫名纠结

第二天,陶想在公司附近的代售点取了票,晚上回家,分给苏沫一张。

苏沫看着那个听都没听过的站名,傻了。

“给我的?”苏沫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本来已经在一个礼拜前盘点出了自己本年度收到的最佳礼物,如今,似乎要改了呢。

陶想没好气的笑:“你想转手也行。”

苏沫欢呼着就把陶想抱住了:“你,你,你……”

“呃,冷静。”陶想都替他急得慌。

苏沫咽了咽口水,终于把话补充完整:“你……太他妈帅了!”

陶想扑哧乐出声,然后感觉到熊抱自己的苏沫,一下下的不知道使劲往他身上拱什么,眉头微蹙:“你在干嘛?”

“想抱你转几个圈儿。”

“然后呢?”

“……你太沉了。”

“……”陶想懒得继续没营养的对话。

山不就我,我就向山走去——陶先生直接把人抱起,然后非常琼瑶的转了N个圈儿。

折腾完了,苏沫的脸已经红扑扑的成了富士,就这人家还契而不舍的继续扑到陶想身上,蹭啊蹭的问:“怎么就决定带我回了啊…
…”

“一个人出柜多危险啊。”陶想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且理所应当。

瞬间,苏沫心底蹦出个手拿皮鞭的小人儿对着他的元神奋力抽打——让你话唠!

苏沫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心里怎么想的都会映在脸上,继而落实到行动里。

“陶想,你过来一下……”

“老老实实洗澡,叫我干嘛?”

“让你过来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

“好啦好啦,我来……呃……”

“陶想?”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坐浴缸里?”

“洗澡啊。”

“那我有什么能效劳的?”

“呵呵,一起呗。呼,来吧来吧,过来呀过来呀……”

“……”

“陶想!你没事儿吧!靠,这他妈也能留鼻血啊!”

那天夜里,苏沫忽然羡慕起隔壁那素未谋面过的阿七……的媳妇儿。

腊月二十九,苏沫和陶想一大早就奔赴了火车站。陶想拎着个小旅行袋,主要是带的土特产,苏沫背着个大背包,陶想见他稀里哗
啦的往里面塞了好多东西,居然还有一本硬皮金装的福尔摩斯。好么,真把这趟当旅游了。

火车的颠簸总是让人劳累的,饶是苏沫这么有精神头的,在和周围床铺的人打了六个小时斗地主之后,也不得不喘息一下。陶想一
直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支着下巴看外面,不知道想些什么。苏沫几次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找什么话题,最后索性作罢。好容易等到男
人坐累了过床铺这休息了,苏沫才念叨:“有床不躺,你买个硬座票得了。”

陶想敲了下苏沫的头,正准备变本加厉上手捏脸,才注意到周围还有淳朴群众呢,只得悻悻作罢。苏沫得意的仰着头,鼻子都快上
天了。

一天一夜的旅途,总算在第二天中午宣告结束。苏沫对于人生的第一次长途跋涉,还是颇为满意的。要说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下
车前他终是没忍住口渴向车里挂着XX铁路局标识的零食推车买了一瓶饮料,然后对方很诚恳的说刚推车过来零钱还不够,一会有了送过
来。苏沫信了,可一直到终点站,此推车杳无音信。

陶想家的火车站,真的只能用破败来形容。下车的人寥寥无几,苏沫忽然觉得凄凉。加上呼呼的冷风,明明大中午,可苏沫还是有
种黄昏日暮的错觉。

“喂,这儿怎么比我家冷那么多的,纬度也就高那么一点点嘛……”苏沫朝手心哈了几口气,瑟瑟的问。

陶想笑笑,没说话。

苏沫抿抿嘴,这一次不是他的错觉,从下车开始,陶想就有点不一样。沉默了,拘谨了,似乎也凝重了。

苏沫受不了的推了男人两下:“喂,别跟就义似的行吗,这个我有经验,之前怎么想都是白扯,主要看临场发挥。”

陶想还是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上苏沫的头,摸了摸。

苏沫在陶想的眼睛里找了到些许坚定,勾起嘴角,力量满格了。

陶想家的二层小楼,虽然简朴,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里挂着辣椒、干豆角、玉米棒子等很多过冬的食物,再配上亮亮的大红
灯笼,年味儿十足。

陶想和苏沫进院子的时候,里面的男孩儿正和一只大黄狗闹得正欢。苏沫在男孩儿的侧脸上看见了陶想的影子。

就像有感应似的,男孩儿忽然转过头来。苏沫看着他的眸子在见到陶想一刻便闪亮起来,可就在他以为男孩儿会扑过来的时候,他
却只是飞快的站起身,然后恭恭敬敬甚至带点怯怯的喊了声:“哥……”

苏沫转头去看陶想,男人眼里的宠溺不言而喻,可偏偏也是微微点头,然后不紧不慢的问:“陶飞,爸妈呢?”

“哦,在楼上,我去叫他们。”男孩儿说完,飞也似的奔上了楼。

苏沫一脸黑线:“你俩也太克制了吧。”

“嗯?”陶想不明所以。

苏沫翻翻白眼:“那是你弟哎,一年没见着,你也不说抱抱摸摸捏捏。”

陶想嘴角抽搐:“我们家不兴这个。”

苏沫撇嘴:“冷淡男。”

陶飞很快把父母叫了下来,苏沫第一眼就觉得陶想的妈妈是中国劳动妇女的模板,看着就像是继承了中华民族的所有传统美德,勤
劳,善良,热情,慈爱。至于陶想的爸爸,要不是手上的拐杖,和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单从那矍铄的精神状态,很难想象是经历过大
难的老人。

“爸,妈,这是我朋友,苏沫,之前和你们说过的,今年到咱家来一起过年。”

这是陶想对于苏沫的开场介绍。苏沫很配合,出柜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相信陶想,所以他全力合作。陶家人对苏沫很热情,因
为陶想和他们说了车祸时苏沫慷慨解囊的英雄事迹。在加上苏沫自诩的所谓人格魅力,几句话说下来,他就基本在陶家树立了良好的品
牌形象。

出于媳妇儿的自觉,虽然陶妈妈一个劲儿的说不能让客人干活,但苏沫整个下午还是没嫌着,不是帮着在院子里搓玉米,就是帮着
陶飞解答寒假作业里的疑难问题。

晚上七点,年夜饭准时开席。苏沫看着一桌子的盘盘碟碟,忽然有些激动。就好像他已经被承认了合法地位,然后理所应当的在婆
家过年。

可惜,这美好的错觉没有持续多久。

“想啊,过完年你又到了一岁,也该找媳妇儿了。”饭吃到一半,陶妈妈忽然说。

苏沫使劲往嘴里扒拉着饭,竖起的耳朵却没听见陶想的回答。

似乎陶妈妈也习惯了儿子偶尔的冷漠,转而温和的看向苏沫:“你这孩子有媳妇儿了吗?”

苏沫觉得自己似乎被米饭噎住了,借口要喝水,慌乱的奔赴厨房。

结果水刚到碗里,还没喝呢,苏沫就听见客厅炸了锅。吵着的,吼着的,摔着的……苏沫觉得头皮发麻,靠,白痴才相信陶想那厮
懂得循序渐进!

三两步跑进客厅,现场已经一片狼藉。陶妈妈搂着陶飞靠在角落,不知所措的看着陶爸爸挥舞拐杖和陶想对峙。

“我想说的就这些。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你、你给我滚!”

“我带他回来,是希望你们能认可他,但如果你们死活都不承认,那……”

“滚滚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你怎么……”

苏沫觉得嘴角有些苦涩,但他没时间理会更多。一个健步冲到父子二人中间,扑通,苏沫就跪那儿了。姿势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潇洒
娴熟。

全场死寂。

别说陶爸,连陶想都傻了。

回头飞快地给陶想一个“你别给我添乱,以后全看我的”的眼神,苏沫深吸口气:“爸……”

陶想后悔没给老爹弄一瓶速效救心丸。

“陶想其实是喜欢女人的,他不是同性恋,是我,因为我特别喜欢他,一直缠着他才会到今天……”

苏沫幽幽的声音像把刀,割得陶想心疼。

“……不过他现在是真爱上我了,特别特别爱。”

陶想告诉自己,剧情需要,权当没听着。

先出声的是陶妈妈,朴实的女人,呜的就哭了出来。先是嘤嘤的低泣,慢慢的,变成了心酸的哽咽。陶飞在妈妈的怀里不知所措,
大眼睛瞪得可怜。

陶爸爸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虽然说话的是苏沫,可老人举起拐杖还是要往自己儿子身上抽。苏沫眼疾手快,一下子扑到陶想身上
挡在了前面:“爸,我是说真的,都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吧!”

陶想无语望天,忽然想找上帝一起出来看苏沫。

陶爸爸怒不可遏,可拐杖却迟迟落不下。朴实的农民心里总有个规矩,别人家的孩子再怎么错,也是别人家的宝贝,他打不得,也
没那个资格。

重重的喘着粗气,陶爸爸最终转身,上楼回屋。重重摔上的门,便是老人的心情。

陶妈妈哭着追了上去,徒劳的敲着门。

苏沫扑通又跪到了地上,这一次,摆明准备长跪不起。

陶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红着眼睛走到苏沫和陶想身边,低头看看跪着的苏沫,又抬头看看站着的大哥,颤抖着问:“哥……你要
和他过日子了么……不要家里了?”

“怎么会?”陶想苦笑,“你看隔壁王哥娶完媳妇儿不还是天天下地种田嘛。”

陶飞眨眨眼,安心了很多。这才蹲下来近距离的观察苏沫。白天讲数学题的时候虽然也看过,但此刻再看,与那时相比无论从角度
程度还是重视度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呃……你长得没俺哥好看……”陶飞同学非常诚恳的得出观察结论。

“我有内在美,”苏沫嘴角抽搐,“看着我的眼睛,没见过这么美的心灵窗户吧……”

陶飞愣了愣,居然还真的脸对脸鼻子对鼻子的认真凝视起苏沫的眼睛。苏沫慢慢的扬起嘴角,下个瞬间忽然把陶飞搂进了怀里:“
以后你就是我弟!”

陶飞被暖暖的怀抱弄得晕晕乎乎,好半天,才怯生生的叫了声:“……哥?”

苏沫这个HIGH啊,对着陶飞的脸蛋就是一口。可怜的孩子张着大嘴,下巴直接落地。

陶想没好气的敲苏沫脑袋:“这是我弟。”

苏沫眉毛一挑:“现在是我的了。”

陶飞慢慢的合上嘴,头轻轻靠在苏沫胸膛,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单薄的胳膊一点点试探着着,环住了苏沫后背。

陶想记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抱过弟弟。

最终章

陶妈妈终于敲开了陶爸爸的房门,可她做的只是走进去,便再没出来。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村子里响起了漫天的鞭炮声,陶家大院却只有一片安静。

陶想让陶飞回屋睡觉,可孩子死活不肯。把小棉袄裹得紧紧,就那么站在院子里陪着他的苏沫哥。再看苏沫,虽然表情尚可,可偶
尔打个哆嗦,还是够陶想皱眉的。

“你赶紧起来吧,他俩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呢。”陶想推推苏沫的肩膀。

“不要。”苏沫说着仰头看陶想,那眼神就跟看汉奸叛徒似的。

“你这家伙……”陶想想骂,却怎么也找不到言语。陶想觉得他这辈子还没有这么难受过,苏沫带给他的是过小年吃饺子的浓浓温
暖,他带给苏沫的却是过大年跪雪地的刺骨冰凉。

心疼是什么感觉,陶想终于有了体会。

只听扑通一声,电光火石间,陶想摆出了和苏沫同样的造型。

苏沫瞪大眼睛,震惊得就像见到UFO着陆且出了舱门的ET个个张口都是“唉呀妈呀这是哪疙瘩”。

“陶想,你不用这样……”苏沫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陶想没说话,同以往很多次一样,他抬手温柔的摸摸苏沫的头,然后对着苏沫温暖而坚定的笑。苏沫红了眼圈,他看着陶想紧贴地
面的膝盖开始微微颤抖,他知道那有多凉。

深吸口气,咬咬牙,苏沫忽然对着楼上大喊出声:“爸,妈,我是真喜欢阿想——”

陶想嘴角抽动两下,呃,不带自动给别人取小名儿的。

“我不是想把你们的儿子抢走,反而从今天起,二老又多了个儿子!你们是阿想的父母,就是我的爸妈!儿子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

咚、咚、咚——

陶想觉得他的心脏被震碎了。眼睛酸得厉害,他不知道要怎么释放这种情绪,尤其是当苏沫磕完头又递给他一个略显顽皮的笑容时
,陶想觉得他整颗心都在颤抖。这一刻,陶想和自己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只要他还有机会在这个世界上呼吸,那么他
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要把这个男人从茫茫人海里揪出来,锁在自己身边。

被苏沫震动的还有陶飞。只见他噔噔噔的跑上楼,一边哭一边使劲的凿着门:“爸,妈,哥哥也跪了,你们赶紧出来啊,苏沫哥哥
的腿都肿了——”

略显惭愧的低头看自己的腿,苏沫觉得就冲孩子这话,他也得多跪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陶飞都没了哭的力气,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打开。

陶妈妈,终究还是心软了。

朴实的女人已经没在哭了,可红肿的眼睛和颤抖的步伐还是透露了她的情绪。慢慢的走到两个跪着的孩子面前,女人哑着的声音透
露着她的悲伤:“好好的男人,为什么要搞这个呢……”

陶想想要说话,可苏沫却先开了口。

苏沫说:“一开始陶想没想和我好的,他本来喜欢女的,是我把他带到了这条路上。我知道我这样挺不对的,但我真的喜欢他……

陶想别过头,似乎不忍心再听苏沫的独白。

“可是两个男的,怎么能……”陶妈妈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

陶想又想说话,可又一次被苏沫抢了先。

“妈,我要对阿想负责。”

陶想仍旧别着头,只不过这一次是……彻底石化。

“妈,你知道我和家里人坦白那会儿是什么情形吗?”可怜的陶先生被暂时遗忘在了一边,苏沫抬起头,望进陶妈妈的眼睛,露出
一个苦涩却真诚的笑容,“我妈打了我好几个耳光,说我给家里丢人了。然后我爸半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爸和
我说,他那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了。可后来他们想明白了,老妈总这么念叨,别说我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上只猫狗,我也是他俩的儿子
……”

陶妈妈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她深深的凝视着苏沫,眸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复杂情绪。

大冬天的地上寒气极重,陶想很快就跪不住了。不停的打着哆嗦,陶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末了果断转身,直接上楼隔着门板
对里面喊:“老头子,你别这样,我看两个孩子都不是坏孩子,你就出来吧,咱们有话当面说……”

等到陶爸爸终于拄着拐杖出来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陶父在陶妈妈的搀扶下,略显蹒跚的走到他们俩面前。没说话,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射。陶想已经有些摇摇欲坠,苏沫却仰着
头,凝视着老人的眼睛,眼神刚毅而坚定。

“反了反了!”陶父忽然大骂出声,“这世道都成了什么样……”

可惜,没等陶爸爸骂完,陶想已经先行作出了反应——吧唧!整个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陶家大院瞬间鸡飞狗跳,一团混乱。

七手八脚的好容易把陶想弄上床,又是拿热毛巾敷,又是拿火罐拔,折腾了近一个小时,陶想才幽幽转醒。陶父再没说什么,见陶
想醒了,就闷闷的转身出去弄炉子。苏沫无暇顾及刚还魂的某人,赶紧大踏步的跟着陶父去了后院。

“爸,这炉子的热气就是通到火炕下面的吧……”

“爸,你们这冬天都这么冷啊……”

“爸,那个拔火罐用罐头瓶就行吗?我今儿第一次见……”

“爸……”

“你是捅炉子还是唠嗑儿!”

“啊?不能都干吗?”

“……”

大年初一,陶想先生是躺在自己床上度过的。唯一的福利待遇,仅仅是苏沫削的一个苹果。

“他们呢?”

“妈在做晚饭,爸在屋里看电视,陶飞好像写作业呢。”

“于是,这就行了?”

“不知道,可能吧,反正你爸妈这反应比我爸妈好多了。”

“呃,总觉得还有点不真实……”

“呵呵,你都差点休克还不真实啊。”

“喂,不提这茬行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谁让你跪的啊,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嘛。”

“废话,你要不跪我能跟着你一起抽风吗!”

“晕,你能跟我比么!我有设备啊!”

“……”

——当苏沫同学从裤腿里抽出来俩厚厚海绵垫的时候,陶想先生能做的,只有二度休克。

那之后,陶爸爸一直没和他俩说话。哪怕最后一天,五个人一起去火车站,一路上老人仍旧沉默。要不说是父子呢,陶想也是一张
脸臭到不行,死活没有服软的意思。

最后站台分别时,苏沫使劲捅了捅陶想,男人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声:“爸,你保重。”

陶父重重的哼了一声,别开脸。

苏沫耸耸肩,一把抱住陶飞使劲蹭了蹭脸:“好好读书哦,哥下次来给你买好吃的。”

“嗯!”陶飞开心地应着,声音洪亮。

松开陶飞,苏沫又来到陶妈妈面前,动作如出一辙,连蹭脸的力度都丝毫不差:“妈,下次我带老妈过来,你俩肯定能聊到一块儿
!”

“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搂人……”陶妈妈嘴上这么说,脸却给弄得红扑扑。

终于,苏沫走到了陶爸爸面前。

陶爸内心:你敢搂我一个试试?

苏沫大脑:不带威胁人的!

陶爸内心:我就威胁你的怎么着吧!

苏沫大脑:那我就上了!

啪!陶爸爸的拐杖应声而落。苏沫抱的那叫一个实在。

几秒钟之后,苏沫见好就收。收回胳膊,弯腰体贴的把拐杖捡起来塞回老人手里:“爸,其实您老这身子骨根本用不上这玩意儿…
…”

列车缓缓启动,隔着窗户挥别的时候,陶爸爸的目光还有些恍惚。

“这算不算成功?”列车出了站台,陶想忽然问。

“放心,根据我的经验,明年再回来就OK了。”苏沫笑得胸有成竹。

“你还要跟着?”陶想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当然,”苏沫冲他翻白眼,“我是你家半个儿啊。”

陶想心里一暖,刚要说些什么,苏沫忽然蹭的窜了出去。

下一秒,全车厢都回荡着苏沫悠扬的嗓音:“买零食的那个你给我站住!别以为带个眼镜换个推车我就认不出来你了——”

生活其实是个谄媚的小家伙,为了讨我们欢心,便总会时不时的送来点惊喜。

年后的某一天,陶想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

“嗯,妈让我和你说,家里都挺好,不用惦记。”

“就这些么?没说你苏沫哥……”

“啊,差点忘了,爹说苏沫哥身板儿不错,让你多和他学着点。”

“……”

陶想觉得自己可以冤倒八百里长城。

最终,陶想也没有买到那辆拉风的宝马,因为钱都拿去换房产证上那并列的两个名字了。苏沫感慨不用按揭的生活真美好,陶想便
瞬间认定物超所值。

春分那天,苏沫和陶想在家里做了顿好的。吃完饭,俩人在客厅里对着敲键盘。陶想在做方案,苏沫在上网。

看着陶想聚精会神的脸,苏沫忽然来了冲动。他到自己常去的同志网站上注册了一个新的ID,青色泡沫,然后开始编辑新ID的处女
贴——《讲讲我和他的事》。苏沫知道这名字有点恶俗,可一时间,他想不出别的。

【说实话,我一开始真没想到,与世沉浮,找来找去,最后能和我长久的,居然是一个直人……】

苏沫写得过于激动,以至于刚开了个头,想要添加个表情的时候,手一抖就按了发帖。

吃一堑长一智,学聪明的苏沫新建了一个文档,在里面接着写。等把故事背景交代得差不多了,他便复制出来准备更新。谁知道再
打开那个页面时,短短一句开头的下面已经拍砖无数……

【YY贴!】

【楼主不是同人女就是怨夫!】

【靠,我告诉你,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直人掰弯的事儿!】

【排!】

【同排!】

【强排!】

【排山倒海的排!】

……

苏沫看着看着就乐出了声儿,索性删掉文档,不再写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的不是最特别的,却是只属于他们俩的。其实,生活不要借鉴。

为什么我们会受伤?

因为我们活得认真。

那怎么幸福呢?

一直,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