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没想,便说道:"他那时候,是真的想要个哥哥吧。"话一出口,我才觉得后悔。看向卢鸢,男人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我仍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眼神忽地黯了一下。
我连忙转移话题,"既然和管之杭没什么交情,那你还来鬼医谷?"
"啧,我还真不是去找你的。"卢鸢瞥了我一眼,显然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本来只是想找鹙儿去见他义兄最后一面,没想到会请得动你出谷。"
卢鸢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我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管之杭的毒......是何人所下?"我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等待卢鸢的回答。
男人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异常,还是老神在在不紧不慢地道:"记得几个月前有一伙江南剑客到你那里去求医吗,那时候他们被拒绝后出谷时正好遇上鹙儿,他们本来想抓鹙儿做人质再回去要挟你,不想却被管之杭阻止了。不仅如此,管之杭还把鹙儿带回了这里。这事之后没多久,那个被你拒绝的顾大侠就毒发身亡了,而他的弟弟顾真,便一直耿耿于怀。既然没办法动你,那就只有冲管之杭下手了。"
我一愣,不知道事情原来还牵扯到自己。但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卢鸢话音刚落,我便连忙问:"那顾真现在哪里?"
卢鸢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忽然一副了然的神态:"该不是棋逢对手心痒难耐了吧,这毒如此厉害又怎么会是顾真那家伙的本事,肯定是不知从哪得来的方子。"
紧崩的弦忽然啪的一声,断了。这就好像擂台上我做好了一切准备蓄势待发却忽然被告知比武暂停无限期搁置。我一时间有些无措。如果刚才我能得到暄儿的下落,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但是一旦中间的某个段落有了片刻的错环,那种冲动便再也连不上了。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无力感。别说找不到,就算真的被我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把他再次绑回谷中?日复一日的开始新一轮的恶性循环?我迷茫了。
"为什么出谷呢?"混乱中,我忽然听见卢鸢这么问。脑袋一时间跟不上,我还没从那一大堆奔涌的凌乱情绪中脱离出来。
见我不说话,卢鸢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对我露出稍微明显些的情绪,虽然那情绪是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嫌恶。
"我根本不想把弟弟交给你,"卢鸢忽然开口,"因为你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忽然有种感觉,这话他想必已经忍了一路。而现在,终于爆发了。
"他总爱犯傻,以前是,现在也没变。他总以为那副身体是上天的恩赐,是他的重生。可他却不想想,那也是他最大的阻挡。他越靠近你,你就越无法忘记夏语暄。他的存在反而是对你不要忘记过去的提醒......"
我沉默。因为卢鸢完全说中了我的感觉。确实,每一次卢鹙的靠近,都是对我的折磨。我一面想要靠近他,另一面却想要摧毁他。看着夏语暄的身体却爱上卢鹙的灵魂?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凡人,哪里分得了那么清楚。
"你没和他说吗......让他离开我......"我苦笑。如果卢鹙想走,我肯定不会阻拦。我会把这当成一种解脱,起码我不用再这么矛盾下去。
这次换卢鸢沉默了。我有些奇怪的抬头,发现男人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我不能理解的情绪在闪烁。好半天,我才听见卢鸢的声音:"我没那个资格......"
沉默,是我们俩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我想我多少能理解卢鸢的感受,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和我一样陷入了难以解脱的矛盾,唯一不同的是,卢鹙坚定的从他那里撤出,所以,他离解脱已经不远。但是我呢?
第 29 章
来到管府别苑已经四日有余,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管之杭就可以苏醒了。我坐在院子,抬头看天上的星星,这里的天比谷中的要清澈许多,南方的气候确实很怡人。但我还是后悔出来了。如果不出来,我就不会知道暄儿还活着,那么一切会非常简单。在某个刹那,我真的动过和卢鹙在一块的念头。可现在,我怎么也抓不回那刹那的冲动了。
"想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卢鹙的声音,我回头,首先应入眼帘的却是他手中的桂花糕。他好象很爱吃这个,从住进这里的第一天,点心就没断过。
"管之杭明天应该就可以苏醒了。"我回答道。
"真的?"卢鹙惊喜的大叫,忘记了自己刚刚吃进一块桂花糕。而我却承担了他疏忽的后果,被喷了一脸已成粉末状的糕点。
无奈的擦了把脸,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绝对放心。
卢鹙把点心盘放在了石桌上,又把口中的糕点全部咽下,最后弄了弄衣襟非常正式的看向我,认真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能出谷救管大哥。"
我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道:"我只是在谷里待烦了出来透透气,救人不过是顺便。请我出谷,你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卢鹙竟然伸手直接把我的脸搬了过来与他对视:"你到底怎么了?明明出谷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几天就变得阴阳怪气?"
我烦躁的打开他的手。起身准备回屋子。他却忽然在身后大声把我叫住。
我有些不耐烦的回头,想看看他还要说些什么。不想却等来一句:"管大哥苏醒以后,我们就回谷吧。"
我奇怪的看着他,之前还兴致勃勃的要带我去乌浙镇感受水镇风情,这会是怎么了?当然我对于那个什么水镇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卢鹙突然的转变让我好奇。我知道不用我说,卢鹙已经清楚我心中的疑问。
果然,看我转过身后,他便继续道:"你确实不适合谷外生活,我还是喜欢鬼医谷里的祈岚。起码那时候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咱们等管大哥一醒,就回家吧。"
我愣在那,顾不上这副月下呆立图有多么愚蠢,就因为卢鹙用了那四个字,咱们,回家。大脑一片空白,等我能够重新思考时,身体已经率先作出了决定。答应,虽然那只是轻微的动了下脑袋。
卢鹙的嘴几乎咧到下巴,他之前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证据便是他已经回到石桌旁继续大块朵颐。我莞尔。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出现问题,迅速解决,然后无事一身轻。我羡慕,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回谷还是不回谷,我踌躇了许久,而今天,却阴差阳错的就这么决定了。比起天意,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卢鹙功劳,他总有办法用自己的坚定逼我作决断,然后带着我毫不犹豫的大踏步往前走。
暄儿不可能主动找我,没有理由,我就是敢这么肯定。所以一旦我回谷,那就等于和暄儿彻底切断了。我忽然恨起卢鹙来,恨他一点一点蚕食我,让我失去了寻找暄儿的力气,而他却一直坚定的站在那里,从未动摇,哪怕他有过一丝丝的动摇,我都会立刻改变决定。可他没有,残忍却坚决的剥夺了我的希望。
管之杭果然如我预料的一样,在第二天中午苏醒。面色虽没有恢复红润,起码青黑色已然退尽。我冷眼的站在那里,摆出和卢鸢一样的姿势看卢鹙和他的管大哥热络家常。管之杭想是已经从卢鸢那里得知了卢鹙借尸还魂的来龙去脉,现下没有一点芥蒂的在卢鹙混身摸来摸去,丝毫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
"真的是鹙儿吗,我不是在做梦?我说怎么从一开始就觉得你的神态动作都那么熟悉,原来真的是我的好弟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很想劝管之杭不要这么激动,如果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说话,最好不过了。可惜他不是卢鹙,估计读不出我的内心所想。说到卢鹙,那家伙也是一个劲儿的激动,我就不明白了,一个结拜大哥,怎么感觉比自己亲哥还要好。看向卢鸢,那家伙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上下其手的热烈重逢终于宣告暂停,二人进入了比较正常的交谈之中。我这厢刚松口气,却又听见管之杭在那说:"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起码得在我这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你顶着这副身子在江湖上也不安全。"
我忽然发现,自己很乐意再给管之杭扎两针,最好让他一辈子动弹不了说话困难。挑起眉毛,我看向卢鹙,等着听他的回答。结果发现他正望着卢鸢,卢鸢无辜的摊了摊手,我刹那间明白,管之杭并不知道卢鹙和我之间的事情。
卢鹙也明白过来,他眼珠溜溜一转,这是他要开始说瞎话的前兆。我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很清楚他的这些小动作了。果然,他瞬间把头转向管之杭,然后用听不出一点破绽的自然声音道:"住这可不成。我得跟着祈岚回鬼医谷,他答应收我为徒教我医术了。"
管之杭闻言看向我,苏醒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上次来鬼医谷时我根本没注意到人群中的他,现在算是我们的初次正式见面。
"记得上次在鬼医谷,祈兄说过从不救人的,不知如今为何不惜出谷也要救在下呢?"管之杭看向我。
我很讨厌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弄不懂的问题又怎么可能给别人答案呢。卢鹙在此刻充分发挥了他伶牙俐齿反应迅速的特质,连忙道:"我的大哥啊,你是不是那股子江湖正气又涌现了,非得为天下人讨个说法才行。告诉你,我重生之地就在鬼医谷,这叫什么,天意,缘分,知道吗。我的待遇和别人肯定是不一样的,祈岚现在是我的至交。救你那是义不容辞。"
我无奈望天,实在无颜面对管之杭的坦荡眼神。余光里,卢鸢也在望。
估计管之杭大病初愈脑袋也不大灵光,再加上卢鹙一顿乱扯胡掰,竟也蒙混过关。不过最终让管之杭放人的也仅仅是卢鹙的那句:"学了医术,我才能保护好自己啊。"
管之杭对卢鹙的关心,似乎已经隐约超过了义兄的范畴。
"就算不在我这住,短时间内你恐怕也回不去鬼医谷了。"管之杭忽然说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夏语暄其实是夏家堡的大公子吧。"
卢鹙点头。我却有些惊讶,我从来不知道暄儿还有这么一层背景。
"我听别人说,夏天麟正在暗中四处找你呢。"管之杭继续道,"应该说,他是在四处寻找夏语暄。"
"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早就不来往了么?"卢鹙问,我却也竖起耳朵等待答案。
"自己的老爹年事已高,晚年忽然思念起被自己赶出去的大儿子,于是小儿子就出门来找自己的哥哥了。"
"找着了又怎么样呢,我可不觉得他会轻易回去。"卢鹙中肯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也同意,依我对暄儿的了解,如果他真是被赶出来的,那么根本不可能回去。
"真正的夏语暄也许不肯,但现在在这里的是你啊。"管之杭忽然这么说。
"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让我去假冒夏语暄?"卢鹙惊讶。
"什么叫假冒?你本来就是啊。夏老爷子我见过,行事光明磊落嫉恶如仇,就是脾气暴躁了点。想来也很后悔自己当年的举动,人一老,就很脆弱了。再说了,那么多人知道你出现在鬼医谷,就算你不去,夏天麟也会找上门的。"管之杭继续劝说。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管之杭在江湖上能闯出如此名号,并且人脉甚广了。一个人在重病愈之际还能想着关心他人的家事,何等的胸怀。
"哥啊,你都说那夏老爷子嫉恶如仇了,到夏家堡还不得把我这不肖子的腿打折啊。"卢鹙总能第一时间考虑到生命安全方面。重生的人都对生命格外珍惜。
"我不说了么,年纪一大,火气就磨没了。你放心,虎毒不食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管之杭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继续加大力气鼓吹。
果然,卢鹙的态度已经松动。只见他低头考虑很久,最后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抬头,郑重道:"我去。就算是对这副身体的报答吧。"
第 30 章
夏家堡位于关中地区,也算北方,比起江南,离鬼医谷倒还近些......我甩了甩头,丢掉这些没用的胡思乱想,我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己为什么又糊里糊涂的上了马车。而且这次的目的的更好,直接去暄儿的家了。我知道暄儿不可能在那,以前不会,而在另一个身体里重生之后,更不会。除了仇恨和求胜,我还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过别的情绪。但我仍然混身不舒服,总觉得去了那里,就更接近了暄儿一步,说实话,我害怕。我总觉得在暄儿的家里,我会变得不正常。然后,我就会伤害身边那个家伙。
"我知道你不太想去那里。"卢鹙有些愧疚的看着我,"但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毕竟我占着人家儿子的身体呢。"
"卢鸢就那么放心你自己去?"我没接话,而是不冷不热的转了个话题。
"怎么能说是自己呢,不是有你吗?"卢鹙冲着我乐。
我不太自在的移开眼,看向车外。沉默。
"从到了江南你就怪怪的,以前明明一眼就能看透你。唉......"卢鹙呢喃着叹息,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自言自语。
关中多山路,到达夏家堡时,已经过去了八天。一路上异常沉闷,卢鹙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再变着法的逗我说话。少了他的聒噪,我却不大适应。
夏家堡不愧是关中大家,气派非凡。连门口的侍从都训练有素俨然是个练家子。在听到我们的来意后,根本不多做打量和盘问,说声要进去通报便消失在了门后。等待总是漫长的,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位妇人,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衣着虽然朴素可一眼便知是上乘料子。卢鹙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他连忙迎上前去,柔声道:"凤姨,我回来了......"
我不清楚卢鹙从管之杭那套着了多少夏家之事,但现在看来,他绝对准备充分。
女人盯着卢鹙看了许久,然后眼圈就红了:"你回来表示接纳我们娘俩了,是吗?"
卢鹙轻轻环住女人的肩膀,动作轻柔又绝不逾举,然后对着女人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爹怎么样?"
高手,绝对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卢鹙自诩的风流倜傥,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风度十足。
"你爹身体这几天越来越不好,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我看得出来他特别想你。"女人声音有些忧愁,"都怪我们,害你们父子反目。"
"凤姨,你别总把过错往你和天麟身上揽,我和爹都是那个犟脾气,在你们没来之前就不大对付呢。"卢鹙轻声的安抚女人。
我啧了一声,表达我对所见情景的佩服。卢鹙趁女人不注意时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老实呆着,别多嘴。
我哑然失笑,难为他在这样的时刻还分神关心我。
"凤姨,大老远回来,难道您就让我们在门外站着......"卢鹙故意把声音弄出些许孩子气,让人听来都不忍苛责,反而会产生怜惜的冲动。这是我最怕的声音,因为我发现自己对这样的卢鹙没有丝毫抵抗能力,最后总会乖乖的听话。比如上次借给他盘缠。
女人闻言连忙大开府门,直直的把我们往屋里揽:"你看看,我光顾着说话,来来,快点进来。"
我很欣慰,发现别人对这样的卢鹙也没什么抵抗能力。
一路上我们没作任何停留直奔主苑,因为卢鹙说想马上去看看他的爹。于是我们一行三人步履匆匆的来到了夏老爷子的房间。叫凤姨的女人还有些踌躇,最终在卢鹙坚坚定的鼓励目光中敲响了房门,然后直接推门而入。
床上躺着的老人面色蜡黄,呼吸无力,很明显已病入膏肓。但这并不是具体的某一种病,而是积劳成疾再加上多年心火淤积,不发作则已,一旦病来,便如同山倒。
"老爷子,暄儿......回来了。"凤姨声音颤抖,似乎怕太响亮会惊到床上的老者,但又克制不住心里的激动。
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他在听到暄儿这个名字的刹那竟然睁大了眼睛,马上挣扎的想要起来。女人连忙上前把老人扶起来,夏老爷子终于看清了我们。他的眼睛片刻都未在我这里停留,而是死死的盯着卢鹙,我看见他嘴角动了动,半天才艰难的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节:"你......滚......"
我看向卢鹙,就那么一眼,我竟然几乎相信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真正的夏语暄,因为那目光太真诚了,那种见到亲人的激动和面对年迈父亲的愧疚,我不相信有人可以装得这么像!
卢鹙没有看我,他一步步走近夏老爷子,在马上要走到床边时,忽然床上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身后的枕头猛的砸向卢鹙,那可是瓷枕啊。我几乎要冲了过去,可卢鹙比我更快一步,他先是略微闪身,躲过身体的重要部位,然后便任由那东西狠狠的砸向自己的手腕,随后落下,砰,满地残片。
我愣在那,夏老爷子毕竟是病人,扔出的东西力道再大也少了些许速度,所以卢鹙能够躲过我并不惊讶,可我不明白既然可以躲得过为什么还要故意把手留在那呢。
不容我多想,卢鹙已经给了我答案。只见他慢慢的走到病床边,蹲下身子,然后把已经略微发红的胳膊递道床上人的面前,可怜兮兮的道:"爹,疼......"
那个瞬间,我庆幸自己不是病床上的人。因为我想象不出自己面对那双泛红的眼睛和如此撒娇的语调时会不会当场崩溃。但即便这样,即便我只是站在侧面,却仍然想把那家伙狠狠的抱住,揉进怀里。
第 31 章
原本预想的激烈冲突被卢鹙轻易的一个"疼"字,化解的干干净净。紧张的气氛早就烟消云散,房间内只剩下暖暖的气流在涌动,我和凤姨都识相的退出门外,关上房门。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卢鹙了,反而有些同情夏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要知道那身体里面的不是自己儿子......
"真没想到暄儿肯回来。"凤姨在把我带往客房的途中,忽然开口。
我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现在这样的局面,我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凤姨似乎不太在意我的沉默,而自顾自道:"你看看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字呢。妾身姓白名凤,是夏家堡的二夫人,敢问公子......"
"祈岚。"出于礼貌,我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夏语暄的朋友......"我发现自己这么说的时候,竟然异常平静。丝毫没有一点点愧疚,我怀疑我受了卢鹙的传染,不然怎么可以这么坦然的说出谎话。暄儿要是听见我这么说,恐怕连杀我的心都有。
"那你一定是暄儿的至交了,那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凤姨缓缓道,"暄儿变了好多,记得他离家那年十四岁,最后看我的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没想到才几年功夫,他竟然换了个人似的。当时麟儿说要去找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很担心,现在看来麟儿是对的。"
"对了,怎么没看见小公子呢?"我转移话题,总不能告诉眼前的夫人,说现在掌控着暄儿身体的是另外一个家伙心肠软的要命却总是坚持的往前冲的家伙。
"他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还在外面找暄儿呢。一会我派人给他捎封信,过几天他应该就会回来。"凤姨笑着回答。说到自己的儿子,她的脸上便露出难得的笑容,这和看见卢鹙时的欣慰不同,我想着年幼的暄儿面对这种微妙的差异所产生的心结,忽然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夫人把我领到客房,便去厨房吩咐准备晚膳了。我一个人坐在客房里,忽然没有什么真实感了。我是真的已经进入了暄儿的家么,这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那为什么我却没有一点点波动,甚至异样的感觉?似乎他留在这个家里的气息已经随着时间消失得没有一点痕迹。
最近一段日子我的脑袋异常清醒。我觉得这与卢鹙的沉默有关。少了他的步步逼近,好多事情反而被我理出了些许头绪。我可以冷静的思考我和暄儿的过往,再回头看看与卢鹙的这段时光。一个身体,两个灵魂,带给我的除了混乱外,似乎还有某些不知名的东西。我强烈的感觉到某些念头已经破茧而出,在我的胸腔乱撞,可我怎么也抓不住。这种感觉很不好,他让我整个人都沉浸在憋闷和无法舒缓的烦躁中。
整整一个下午,卢鹙都没有出现。最后我还是在晚膳的饭桌上见到了他。夏老爷子竟然也出现在了饭桌上,我没想到卢鹙的出现竟然给了他如此大的力量。席间夏老爷子没有怎么说话,但那投住在卢鹙身上的眼神却把他的欣喜宽慰乃至父爱都表达的淋漓尽致。如果谎言能换得一个老人晚年的内心安慰,那这谎言是不是可以因为它的善意而被宽容?
晚饭后,夏老爷子明显疲倦了许多,也难怪,这一天的情绪波动足以让他的身体吃不消。凤姨把他扶回了房间,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卢鹙。
"想去夏语暄的房间看看吗?"卢鹙忽然开口。
我愣在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凤姨一直留着他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没动过。我带你去吧。"说罢,卢鹙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便一把拉起我大步往里苑走。
穿过一条漫长的回廊,他停在一处阁楼前,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我竟然有些害怕,止步不前。结果招来了卢鹙的嘲笑:"你这一路上没想别的光想这个了吧,明明那么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现在就在你眼前,你怎么反倒没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