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誉和前台小姐一起呆掉。
最后赵清誉暂且付了六天的房钱,然后扯着艾钢上四楼找十九号房——他怀疑前台小姐故意的。
等进了房间,赵清誉才没好气道:“你在这住上三个月,我得破产。”
艾钢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没经济基础就没发言权嘛,所以他就那么哀怨地自己翻腾书包。什么鞋啊衣服啊洗漱用品啊瞬间摆了满床。
赵清誉皱皱眉,慢慢生出欺负小动物的愧疚,便问:“喂,翻什么呢?”
艾钢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鼓捣,同时闷闷道:“实习手册。”
赵清誉听出了端倪,有些意外:“你过来实习的?”
“嗯,”艾钢总算把实习报告翻了出来,在床上铺铺平,然后才对着赵清誉笑,“单位都找好了,不用干活,花点钱回头盖个章就成。”说完又想起什么,啊了声,“下个月我得赶紧让我姥给我邮身份证,不然没法挂失补卡……”
听着艾钢的絮絮叨叨,赵清誉心里微微酸了下,莫名地就觉着这娃可怜兮兮。你看,千里迢迢过来找自己,人生地不熟,钱包丢了没处说理,被自己虐啊虐的更是无处喊冤,他招谁惹谁了呢?可人还一脸阳光正直地冲你笑,对你好,以德报怨英雄无悔的。
赵清誉这样想的时候,夕阳的红晕正从半透明的窗帘晒进来,照在艾钢后背上,一瞬间霞光万丈,映得那人活佛似的,加上一脸慈眉善目,颇有点儿普度众生的意味。赵清誉歪头望着,觉得有趣,又觉得可爱,嘴角刚刚勾起,人却被猛地扑到了床上。
艾钢这一扑蕴含了日日夜夜抓心挠肝的思念,当然,外带青葱岁月的血气方刚,直直把赵清誉按床里面了,赵清誉脑袋正硌牙刷上,当下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把人掀下去了。
艾钢一个前滚翻平稳着地,起身,再扑,动作一气呵成。
赵清誉瞅准时机翻身下床,待艾钢扑空深陷床垫之际,翻身一扑,把狗狗压自己身子下面了。然后趁某呆狗发愣之际,一低头,吻了上去。
两个人先是吻,然后是互相咬,先是咬嘴唇,再来是脖子,肩膀,胳膊,胸口,总之一切能咬的地方都留下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口水。
后来咬都不过瘾了艾钢就用力蹭,拿脸蹭赵清誉脖子,拿脸蹭赵清誉胸口,拿脸蹭赵清誉脸,总之一切能蹭的地方都蹭。然后……
赵清誉华丽丽的笑场了:“哈哈……行了行了……痒……”
“嗷呜~”艾钢不明所以,但很满足,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下巴,之后心满意足地趴在对方胸口,感觉那里的跳动和温度。
赵清誉乐了有好几分钟,可乐过之后,又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刚做完爱的飘飘然,整个人舒服得要死掉。
很,奇妙。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一个躺着,一个趴着。
空气在静谧中如流水般自然,和谐。

晚上两个人在S大食堂吃的饭,赵清誉刷卡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谈恋爱的典故,然胡半玩笑半甜蜜地嘀咕:“你看,一个人钱两个人花,一个人饭卡两个人刷。”
艾钢很自觉地想跑偏了,以为赵清誉这是点他女朋友那事儿了,忙说:“我跟那谁早分了,她跟周鹏好了。”
事实是赵清誉压根儿忘了艾钢还有女朋友这码子事儿了,一看人来了就很自觉接纳了,于是这会儿艾钢旧事重提,他才惊觉,对啊,还有这茬呢!可刚惊觉完,又立刻消化吸收了对方的后半句话,更惊了:“你怎么会输给周鹏呢?!”
艾钢眨眨眼,觉得赵清誉关注的点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大脑先一步作出了回答:“他比我会哄人呗,不过我早也打算分手了,就怕伤害人家一直好意思说,然后……”
赵清誉淡淡瞥他一眼:“然后就被人伤害了?”
“没——”艾钢连0.001秒的空隙都没留,瞬间跟组织保证,“我满脑子都是你没工夫跟别人伤来伤去!”
赵清誉脸蓦地一热,刚要说话,身后有人轻拍肩膀,他纳闷儿回头,对上一双清亮亮的眸子。然后下一秒,甜美小姑娘说话了:“帅哥,你们要是打完菜了能到旁边谈情说爱么,我饿……”
先反应过来的是艾钢,忙闪开,然后一脸粉红色的认真,附带间歇性傻笑:“没,没,还没正式谈呢,呵呵,我努力追人中。”
赵清誉默默走开,无语凝噎。

吃完饭,艾钢回旅馆,赵清誉回宿舍。艾钢用爪子扯住赵清誉衣角,赵清誉就把他手指头一根根掰开,然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进了宿舍楼。
艾钢在楼底下站了半小时,望夫石似的满足完悲情丨欲之后,欢快地回旅馆看电视上网洗白白了——这是快乐的一天,整颗心从里到外都像沾了蜜糖。
赵清誉悄悄放下窗帘,一转身,对上三双谴责的眼。当下脊背发麻,轻咳一声作以掩饰,才拧眉道:“都看着我做什么?”
王寒耸耸肩,不语,继续低头看书。
宋红庆叹口气,拎着毛巾去刷牙洗脸。
邵小东放下手里的牛肉干,认真地问:“你不去陪钢哥吗?”
“……”赵清誉严重怀疑那家伙内裤里缝了私房钱且已在807散发完毕!

其实他能不想和艾钢多呆一会儿么。
但漫漫长夜,若是无心了睡眠……咳,反正他没准备好,他也不认为艾钢真准备好了,说个最实际的,那人知道怎么跟男人做么?别说男人,恐怕那家伙跟女孩儿都没做过。两个现在很好,甚至此时此刻,他也产生了他们在恋爱的感觉。可他知道不是,亲亲摸摸抱抱这都可以凭感觉来,但恋爱不行,往大了说,感情不行。
感情,感觉。一字之差,相去甚远。感觉可以肆意,不计后果,因为它们总是那么短暂,或甜蜜,或欣喜,或喜欢,或心动,都是一瞬间的事,可要想认认真真谈感情,东西太多。艾钢准备好跟他认认真真谈段感情了么,那种带着喜欢,带着责任,甚至带着未来蓝图的?
不是赵清誉悲观,而是现实总喜欢敲碎他的梦。

虽然赵清誉对艾钢没啥信心,但这不妨碍他去做一个称职的地主。接下来几天,什么欢乐谷,世界之窗,民族风情村,他统统带艾钢游了个遍,甚至还隔海望了望香港,可惜艾钢不甚感兴趣,因为他当时正因为两口吃掉了好几十的哈根达斯而感到无比胃疼。
赵清誉就趁着月黑风高路灯维修,踮起脚尖亲了下某人的脸蛋儿。
据某人事后回忆,那轻轻一下堪比斯达舒。

就这么疯了一个礼拜,艾钢忽然提出要看海。
赵清誉光想着景点,倒真把这个忘了,不过因为艾钢一直就没对游玩提出过要求,所以乍一听到他还是有些意外:“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艾钢沉吟了下,然后缓缓道:“你不是说在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海看着不是蓝的而是银色的,非常漂亮。”
赵清誉怔住,心脏缓缓收缩起来,仿佛血液供应出去再也无法回流,紧得厉害。
“我好像不是对你说的。”赵清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艾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想你第一个带我去看。”
彼时两个人正坐在景区的阳伞下面人手半拉西瓜,艾钢啃得太猛,俩西瓜子儿俏皮地点缀在他的下巴上。
赵清誉想笑,也确实笑了,然后叹了句:“隔墙有耳。”
“还隔山有眼呢,”艾钢说着凑近赵清誉,几乎鼻尖对鼻尖了,然后才一字一句道,“我保证以后对你好,不惹你生气,不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欺负谁……呃,你能不能就不亲别人也别让别人亲你了?”
赵清誉前面听得通体酥麻险些克制不住扑过去,结果生生被这后半句拦腰截断了绵绵情意,故意问:“谁算别人?”
艾钢不介意明确划分势力范围:“除了我以外的。”
赵清誉磨牙:“我的嘴我做主。”
艾钢眨巴眨巴眼,问:“可以我做主么?”
赵清誉一扬眉:“凭什么?”
艾钢继续眨巴眼:“你的嘴我做主我的人你做主咱俩换。”

两分钟以后
赵清誉:“等我找笔咱俩立个字据……”

 

 

75

第 75 章 ...


赵清誉所说只有他知道的看海处,其实是片私人海滩,因为拥有者是赵老爹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所以赵清誉想来这里,畅通无阻。
那是个大晴天,太阳像要把柏油路都烤化了。可到了海边,一听见浪声,一感觉到海水的潮气,便瞬间凉爽许多。艾钢就跟赵清誉一人捧着个大椰子,极其腐败的弄了两张躺椅,然后肆无忌惮地挥霍这浮生半日闲。
果真如赵清誉所说,阳光下的海水仿佛铺上了一层银色的毯子,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美得就像一幅画。在浩瀚宽广的海洋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望着它,就好像能消散开心中的郁结,戾气,慢慢的,整个人都融进这水天一色里。
“漂亮吧。”虽然赵清誉来过很多次,却依然会被这景色沉醉。
“嗯。”艾钢由衷赞叹。
赵清誉叹口气,张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这辈子要能有这么片地方,死都值了。”
艾钢不大认同:“那你什么都不干,光做这里吹风?”
赵清誉对这不解风情的人算是没辙了:“当然是心情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某些时刻过来坐坐,你不觉得这地方好像能净化心灵吗?”
艾钢认真想了下,然后跟赵清誉说:“你心里有这么片海滩就行,烦了愁了纠结了,就往里看看,呃,自我净化。”
赵清誉不确定艾钢是深思熟虑还是随口说说,如果是前者,他会觉得这家伙很有思想,如果是后者,他会觉得对方入境界了。所以他歪着头,好整以暇望了对方半天,轻轻扬着嘴角吐出个很不中肯的评价:“白痴。”
艾钢扁扁嘴,咕哝得莫名哀怨:“我就说你越来越像李闯了吧你还不承认……”

两个人在沙滩上一直惬意到傍晚。
夕阳下的海浪像红色的丝绸,细腻柔滑绵延不绝。
艾钢在落了一半的太阳里才想起自己还带来了相机,于是放到桌子上调好角度和时间,硬是拉起赵清誉半蹲着来了张勾肩搭背的合影。后来用相机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俩人蹲低了,预计的半身照成了大头贴,倒是红日几乎占去了所有的背景版面,使得相片有了些70年代的怀旧感和奋发向上的学生运动气息。
赵清誉挺满意。
艾钢觉得赵清誉满意他就满意。
然后在细碎的海浪声里,他和赵清誉说了自己的打算:“姥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这两年我还是想陪在她身边,你要是喜欢东北那更好,我家房子都现成的,我俩直接住就行,你要是还喜欢深圳,那我就两头跑跑,等把她老人家平平安安送走,我再过来找你。你看行么?”
赵清誉静静听着,面色如水般淡然,可若要再往细里看,那眼底的呆愣就清晰可见了——冲击太大,以至于他来不及调整出精准的表情。
他以为这人只是脑袋一热,不然能这么招呼都不打的冲过来么?
他以为这人只是暂时性的青春期萌动,不然能五迷三道说不出个为嘛喜欢自己么?
他以为这一个多星期只是老天给的礼物,打开盒子,至多维持上半月香气。
他以为……他以为的多了,却独独没想过原来这人也会想,而且想得那么正经,那么遥远,那么,认真。
好像飘渺的未来就这样砰地蹦到了眼前,无比清晰,触手可及。你甚至能摸到那上面的沙砾,粗粗的,带着质朴的美好。
一瞬间,赵清誉想到了李闯。他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如何了,但却真心感谢他,要是没有两个人的灵魂互换,那么后面这些,都不存在了。
多险。
多庆幸。

艾钢一直在等待回答,可赵清誉的侧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就那么想着,思考着,定住了。他有点儿着急,可又不敢出声催,怕小姑娘一恼来句“臭流氓”,那他就杯具了。
所幸,赵清誉没这么破坏气氛,因为破坏气氛的事情全让苹果先生代劳了。
“喂?”赵清誉不知道韩慕坤又找他干嘛,可对这个人,他却也没法视而不,“有事吗?”
“忙着呢?”韩慕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
赵清誉一边推开探头探脑满眼好奇的艾狗狗,一边简短道:“没,你说。”
“哦,我这还有些他……不对,是你的衣服,”韩慕坤无奈地笑了下,“我想处理掉,征询下本主儿的意见。”
赵清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缓缓道:“那不是我的衣服,也不是他的衣服,你处理掉吧,没人会穿了。”
韩慕坤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很残忍。”
赵清誉眯起眼睛去看慢慢涨起的潮水,语气平静:“彼此彼此。”

没给韩慕坤再说话的机会,赵清誉果断收线。
他内心不大平静,可分不出是难受多些,同情多些,还是生气多些。他想一个老男人像收拾遗物一样收拾自己喜欢的人的东西,肯定不好受,但他又想到了那个明明还活着却被人否定的且非说自己不在意的家伙,心里的天平便不自觉倾斜了。

“呃,谁啊?”艾钢问得小心翼翼,那架势是想凑过来,又不敢越雷池。
赵清誉望着艾钢,忽然来了异样的心思,故意道:“以前的男人。”
果然,艾钢先是眨眨眼,领会精神后那脑袋连同耳朵一起耷拉下来,眼睛也没光亮了,黯得像燃尽的烛火。半晌,赵清誉才听见他闷闷地问:“你谈过几个朋友啊?”
赵清誉好整以暇地回到躺椅上,云淡风轻:“你是指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艾钢啪地抬起脑袋,瞪大眼睛:“还有不正经的?”
赵清誉就那么看着他,笑得浅浅的,坏坏的。
艾钢一动不能动,仿佛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只能呐呐道:“我问正经的。”
赵清誉点点头,配合着很正经的想了半天,然后实话实说:“没有。”
艾钢崩溃,连忙道:“那不正经的呢?”
“成了的就一个,”赵清誉叹口气,“不过被人拐跑了。”
艾钢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呢!”
赵清誉歪头:“嗯?”
艾钢咽咽口水:“呃,拐的好……”
赵清誉终是真正笑了,眼睛成了艾钢最喜欢的月牙泉,清灵透彻,晶莹迷人。
艾钢觉得自己着魔了。
他知道赵清誉这样的肯定特别招人喜欢,但一想到曾经有另外的男人摸过他,蹭过他,亲过他,抱过他,他就……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否则他容易扑街道上见男人就咬。
“喂。”赵清誉忽然轻唤。
艾钢闷声闷气:“干嘛?”
“想去我家看看么?”
“……啊?”
“一个海滨小城市,空气清……”
“嗷呜——”
“轻点轻点椰子汁儿都洒了啊喂——”

海平面上,夕阳只剩下半张脸。
两个活泼的影子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永远。

深圳,某别墅区。
钟点工把一件件半旧不新的衣服往黑色塑胶袋里塞,神情就和以往收垃圾时同样木然,韩慕坤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不出声,只抽烟。
韩妞妞忽然从外面冲进来,死咬着袋子不放,硬是从钟点工手里拽了出来,护在自己肚子下面,然后破天荒地对着人猛叫。
钟点工吓个半死,脸上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求助地望向韩慕坤:“老板,这……”
韩慕坤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冲着韩妞妞大喝一声:“过来!”
韩妞妞抖了下,也不叫了,却执着地趴在那塑胶袋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韩慕坤。
有热气从眼底往上涌,韩慕坤深吸口气,猛地起身过去抓住韩妞妞的鬃毛就把她硬拽了起来,也不管韩妞妞呜咽哀号,而是狠狠一脚把袋子踹出了房门。
钟点工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出去拎起袋子就往楼下跑,不一会儿,韩慕坤听见了清晰的关门声,这才放开施虐的手转而把头轻轻拱进妞妞的脖子里。
记吃不记打的韩妞妞不明所以,低低叫了两声,便用舌头轻轻舔韩慕坤的脸,一下,一下,像个贴心的小姑娘。

 

 

76

第 76 章 ...


衣服丢的彻底,结果晚上洗漱的时候,韩慕坤又在卫生间台子上发现了两个漱口杯,两个牙刷,两条毛巾,一个简易剃须刀……李闯一直鄙视他每天早晨弄一下巴泡沫完后拿刀片刮啊刮地装小资,后来有次小王八蛋也偷偷拿剃刀试了试,战战兢兢出一身汗不说,效果完全没有,那小小的胡子茬依旧迎风摇曳。
韩慕坤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不能自拔。
他最近常常这样,就像病入膏肓的人需要时不时的给一针杜冷丁,才能在行将就木里获得片刻安宁。可又因为还没死透,所以再清醒时格外的疼。
韩慕坤记得前两年他曾看过一本恐怖小说叫第二类死亡,讲的是在自然死亡状态之外还存在一种死亡状态,即社会性死亡。和前者不同,后者人还活着,但被所有的社会关系所遗忘,你的档案会被销毁,你在别人脑袋里的记忆会被抹杀,甚至于当你站在别人面前,都不会再在对方的视网膜上成像,相比于自然性死亡,第二类死亡更让人绝望。
第二类,死亡。
当时韩慕坤并不能十分理解,但现在,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那种莫名无力的悲哀。有时候他也会产生某种错觉,仿佛男孩儿还在这个房子里,还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只是自己感应不到。你看,牙刷还在,毛巾还在,沙发上的番茄汁永远都洗不干净了,人怎么会没呢?

沈阳国庆期间下了三天的雨,等再放晴,气温立马低了下来。习惯了这些的人们都知道,秋老虎再得瑟,要不了多久整个城市也会被寒潮笼罩,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盖上冰雪。
李闯在院系的统一安排下,进入市中心的一所初中实习。
政治老师,算是半对口的岗位。
不过时不时还得辅助下旁的科目,就有些郁闷了。
“排好队,按照老师的动作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李闯一边对着排排站的孩子们大声嘱咐,一边左拍拍右拍拍最后确定下跳马是否稳固。
“李老师,”正宗的小个子体育老师凑过来,低声道,“我们分两边保护,千万不能出事。”
李闯无比悲壮的点头——他懂,这现在都一家一个娃的,随便摔了碰了磕了哪个他都能被家长灭了口。
孩子们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冲在前面的几个男孩儿,完全是孙猴转世,上蹿下跳没个安静。李闯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大人,但现在面对这么些祖国的花朵,忽然生出“岁月一去不复返”的伤感。
就这么战战兢兢总算到了下课。李闯帮着体育老师把跳马往领操台下面的仓库里运。跳马实木的,很沉,李闯想起他上初中那会儿老师都是指派学生抬的,莫名又起了“时代不同鸟”的感慨。
仓库里换衣服的时候,李闯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
长长的数字串仿佛锐利的针,一下次刺破了这四十多天的安宁。李闯有些发愣,封闭的仓库让人呼吸困难。

韩慕坤怔怔望着桌面上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再打。
秘书按吩咐送了咖啡进来,虽然不知道老总怎么忽然喜欢上了这种他从前最讨厌的饮料,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秉承沉默是金。
“谢谢。”韩慕坤对秘书点点头,待人从面外把门关上,才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多云的天气,阳光隐匿在厚厚的阴霾里,模糊了日与夜的界限。楼底下的车群就像一队队蚂蚁,勤勤恳恳,川流不息。人则彻底成了细沙,再看不清。
韩慕坤想对玻璃呵气,没成功。
外面很暖和,与北方截然不同。
深吸口气,韩慕坤回到桌前拿起手机又重新拨了次那个明明没怎么打过却不知为何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一次,电话只想两声便被人接起。
韩慕坤始料未及,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挂了。”好听的男声带着些许不耐,低沉而浑厚。
熟悉的语调让韩慕坤一振,声音不自觉便温柔下来:“最近还好吗?”
“挺,挺好啊,”李闯估计没料到这一出,半天才闷闷道,“你打电话就为这?”
韩慕坤抿紧嘴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没什么问题就换我问,”李闯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后,便自然而然的开门见山,“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韩慕坤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的精神好一些:“想你了。”
“呵,”李闯仿佛不可思议地笑了下,“你这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