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不羁随后而至,喘着粗气道:“怎、怎么,还是追丢了?”
既灵有些挫败地点头。
脸色煞白的谭家二少终于艰难而至,再跑下去他容易把命交代在这白鬼山上,于是莫名对逃之夭夭的那位心生感激。
没等感激完,他就注意到四周微妙的变化,不太确定道:“话说……我们是不是回到山路上了?”
经谭云山提醒,既灵和冯不羁才发现脚下踩着的草好像比别处倒伏得更厉害,怎么看都像是经常被人踩的,而且周围的树木也稍微稀疏了些,抬眼远眺,甚至能隐约看见往下延伸的路。
他们不仅回到了山路上,还是翻过山头之后的——下山路。
难怪那妖兽被他们紧追多时,却能那样轻易逃脱,敢情人家根本就是故意让他们追着的。
“它在给我们带路。”既灵轻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冯不羁没言语,只是有点为自己刚刚起的除妖之心羞愧。
谭云山毫无心理负担,从头到尾他就是个跟着跑的,这会儿也可以自如切换到妖兽阵营:“我要是它,眼看自己家要被人砸了,也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
有了正路,三人再没遇险,一路下行到了山脚,一片村镇映入眼帘。
幽村到了。
山那头雪落地便化,山这边却已银装素裹。
天色依然大亮,满地积雪在明朗天幕下,反射着刺眼白光。
三人来到村口,脚踩在积雪上,发出一下下吱呀声。
幽村和冯不羁说的一样,与其说是村,更像是镇,站在村口,宽敞街道一眼看不见尽头,街道两边住家商户林立,一派繁荣景象——如果街上不是空荡得没有一个人的话。
没有人,也没有声,整个幽村寂静得像一个**。
三人走在空荡街道上,心里都直打鼓。
最后还是冯不羁先开口,但也不敢高声,仿佛声音大点都会惊出什么不该惊的东西似的:“这大白天的,人都跑哪去了……”
既灵沉吟片刻,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风很凉。”
冯不羁抬头看看天,虽看不清日头在哪里,但天光明媚,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便也疑惑起来:“是有点怪,这么足的日头,晒在身上一点没觉出暖,反倒风阴冷阴冷的。”
谭云山心里有点毛毛的,总觉得哪里不对,正想开口,却先打了个哈欠,接着就是极度的倦意,他终于察觉到问题了:“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赶了太久的路?”
既灵不解看他:“什么意思?”
谭云山道:“赶车小伙说就算不迷路脚程快,翻过山也要到半夜了,可我们迷路了,绕了那么多圈才翻过来下山,为什么天还亮着?”
既灵怔住。翻山的时候光顾着找路,根本没注意时辰,让谭云山这样一问,倒觉出毛骨悚然来。
梆——
远处忽然传来打更声。
乍起的更声在这空寂村落里有种强烈的诡异感。
既灵下意识去摸净妖铃,冯不羁也握紧桃木剑,谭云山屏住呼吸,祈祷千万别逼自己放血。
咔哒。
极近处传来声响。
三人齐齐侧头去看,就见身旁酒肆的门板竟被卸下来了,跑堂的和他们仨视线对了个正着,立刻热情招呼:“客官,要不要尝尝小店的独家蜜酿?”
跑堂话音刚落,酒肆旁边住家、店铺的门板也都陆续卸开了,整条街像忽然活过来一般,该开张开张,该吆喝吆喝。
既灵心中诧异,就听见冯不羁问:“你们幽村……都是快天黑了才开始做买卖?”
跑堂愣了下,随即苦笑:“客官别打趣了,这才刚天亮。再说,幽村都多长时间没有过天黑了。”
冯不羁没懂:“什么叫没有天黑?再说没有天黑,又何来天刚亮?”
跑堂上下打量他们一下,明白了:“客官们是外地人吧,这幽村已经三年没有过天黑了,不管什么时辰,一直亮如白昼。我说的天刚亮,是根据时辰来的,客官刚才听到打更声没,那就是我们的作息时辰,天可以不黑,我们总要睡觉啊。”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说话间,街市上已慢慢热闹起来,幽村人倒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无半点异色。
三人进了酒肆,要了壶酒,自也和小二多打听一番。
但小二也说不出更多,只道三年前无缘无故就这样了,天一直不黑,也看不见日头在哪儿,但就是天光大亮。最初村民都很害怕,觉得天有异象,必为不详,可后来发现除了没有天黑,再无其他。
渐渐地,他们摸索出来,虽无天黑,但似乎白天黑夜仍在按时辰交替。村里用铜壶滴漏的方法算时间,发现每到白天的时辰,风就温暖和煦一些,每到夜晚的时辰,风也更冷跟潮。同样,四季亦正常交替,气候同原本无异,好像只有“黑夜”被拿走了,其他什么都没变。
“但要真适应起来也不容易。”说完经过的跑堂叹口气,“庄稼比以前长得慢也就算了,好歹还够吃,主要是人休息不好。我们年轻的还行,按照打更来作息,关起门来就睡呗,但上了年纪的就不行,白天里睡几个时辰也不如晚上睡一个时辰来得香,你和他说是晚上,他也转不过来那个弯。我爹……就是那阵子精神头一下子没了,本来身体可硬朗呢,说走就走了……”
跑堂说到后面,语带哽咽,赶忙找个由头下去了。
三人心里凝重,良久沉默后,冯不羁问既灵:“你觉得是崇狱吗?”
“不知道。”既灵摇头,想说再往村子更里面走走,结果瞧见哈欠连连的谭云山,方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一夜没睡了。所谓翻过山天还没黑,不过是挨着幽村的这半边山和幽村一样,都成了没夜晚的地方,算算时间,他们迷路的时候,怕已经是夜深了。思及此,她改了口,“先找个地方住下歇歇吧,三年白昼,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冯不羁点头。
谭云山颠颠给她倒了一杯酒。
既灵不喝酒,但被他谄媚的模样弄得嘴角上扬。
三人在酒肆稍事歇息后,便离开寻找投宿的地方,可走遍了幽村,竟没发现一间客栈,一打听才知道,这三年因村内异像,来往客商骤减,客栈经营不下去,就改了酒肆饭馆一类,至少外人不来,还能做村里人生意。
没有客栈,只能借宿,三人选来选去,选中一户最气派的大宅,想着宅院大,房间便多,不至于让主人家为难。
离远时只觉得是大宅,离近才看清气派,丝毫不逊于谭府。然槐城属大城,谭府那样的宅院在槐城数一数二不假,却也并不突兀,可在这一方幽村,这样的大宅那就是太过于醒目了,甚至同周围略有些格格不入。
既灵叩门,按照谭云山和冯不羁的说法,女儿家去叫门,比较不容易让人提防。
既灵总觉得这话说得仿佛他仨不怀好意似的。
前来应门的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但态度很友善,一听说他仨是法师,想投宿于此,立刻通禀。
很快,家丁返回,带他们仨进入正堂,并在路上告诉他们这里是黑府,家中只有一位老爷与三位夫人,老爷名叫黑峤,做布料生意,商铺遍布墨州,是这幽村首富。
家丁言语间带着自豪,三人还以为他在府中服侍多年,结果一问,才一年。显然这黑老爷待下人不错,才会让人在背后仍不忘讲他的好。
说话间三人已入正堂,就见一个极壮硕的四十多岁男子端坐于主位,看身量和冯不羁差不多,但又比冯不羁稍胖些,故而看着更壮。下人一句“老爷”,道明身份,正是黑峤。
“三位法师快请坐。”黑峤热情开口,“三位法师投宿鄙宅,真是让鄙宅蓬荜生辉。”
既灵忙道:“不敢,该是我们感谢黑老爷肯收留。”
黑峤见下人已上茶,便叙起话来:“不知三位法师来幽村是……”
既灵刚抿一口茶,又放下,正色道:“捉妖。”
黑峤点点头,似早已猜到:“这幽村的白昼,的确是妖异之像。”
既灵诚恳道:“我们也不敢说一定能除掉这异像,但会尽力而为。”
黑峤叹口气,幽幽道:“能除掉固然好,但若除不掉,法师也别强求。”
冯不羁听这话别扭:“此话怎讲?”
忽然插进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嗓子,吓黑峤一跳,定了定神,才苦笑道:“法师别误会,若是妖邪作祟,我当然希望能铲除,但……”
冯不羁皱眉:“但什么?”
黑峤不看他,只看既灵,好像这样才敢讲实话:“但就怕万一铲除不掉,又得罪了那妖邪,这幽村岂不就更遭殃了。毕竟现在只是没有夜,春夏秋冬照常,庄稼也长……”
“但是很多老人家适应不了,”既灵打断他,声音不重,却冷清,“据我们所知,这三年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走了许多。”
黑峤沉吟片刻,幽幽道:“若真是妖邪作祟,这样已经算宽待幽村了。”
怯懦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作为交谈对象,就比较糟心了。既灵用余光看看脑袋已经一点一点显然早就迷糊了的谭云山,直接道:“黑老爷,我们一夜翻山,至今未眠……”
黑峤心领神会,立刻吩咐下人带他们仨去客房。
去客房的路上,既灵想起那酒肆跑堂,又想起了刚刚的黑峤,下定决心,无论这幽村里有多少被如魇白昼带来伤痛的,又有多少已经适应安于现状的,这个罪魁祸首,她捉定了!

第23章 第 23 章

徒步翻了一天一夜的山,三人都疲累至极, 被带到客房后, 先睡了个昏天黑地, 及至傍晚, 才纷纷苏醒,于后院重新聚头。
黑府管家派人送来饭菜,三人吃饱喝足后, 才坐下来研究幽村的事。
酣眠解除了乏累, 也清醒了头脑,既灵愈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如果是崇狱干的, 剥夺了幽村的夜晚对它有什么好处呢?”
冯不羁道:“我更在意的是, 不管是不是崇狱, 一个能把一个地方夜晚吞噬了的妖, 都绝对不好对付。”
谭云山发愁道:“问题是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人家妖怪什么也没干,就是弄出个永昼, 我们总不能飞天上去查。”
既灵低头沉思半晌,忽然问:“冯不羁,你闻到妖气了吗?”
冯不羁怔了下, 才缓缓摇头:“如果有,一进幽村我就能闻见, 但咱们进村这么久了,我真是一点没闻到。”
既灵蹙眉:“刚在房间里的时候我也点了浮屠香, 的确, 一丝妖气都没有。”
谭云山扶额:“这崇狱不会又像应蛇那样吃了什么仙物吧。”
“哪有那么多仙物, 还都偏巧给上古妖兽吃着了。”冯不羁嘴上这样讲,心里却也敲鼓。
此刻三人坐在院中,抬头便可见明亮得有些过分的天。
既灵忽地想起酒肆跑堂说过,日头照样起落,只是被大亮天光衬得毫不起眼。没来由地,她抬头看天,下意识想去寻那日头,可瞬间就被天光晃得睁不开眼。
闭眼酝酿片刻后,既灵这一次稍稍眯起眼睛,并用手遮在头顶,终于在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时,在西面天边看见了日头轮廓。
此刻正值傍晚,日头正在西落,同跑堂说得一样。
验证结束,既灵想收回目光,却又迟疑了,脱口而出:“你们有没有觉得南边的天最亮?”
二人在她看天的时候就觉得奇怪,闻言立刻抬头,也眯着眼睛去看。
果然,尽管日头正在西面若隐若现,是个马上就要落下的模样,但它的光之于大亮的天幕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在整片天上,东西北三面光线一样,皆由近及远,逐渐变淡,最终在天边出现一道暗线,显然那已经离开幽村范围,妖法到不了,自然人家那边已经日落天暗了。
可为何南面不暗?
谭云山疑惑道:“如果幽村是妖怪施法的中心点,那妖法向东南西北扩散,都应该逐渐减弱。”
既灵点头:“除非它施法的地点就在幽村南面。”
冯不羁猛然醒悟:“白鬼山!”
三人来不及告别,便匆匆离开黑府,直奔白鬼山。
白鬼山在幽村以南,但接壤幽村这面的,是山的北坡。这次三人不用翻山,只沿北坡而上,走的却不是当时下山的路。
下山路在林中穿行,不宜望天,所以他们这次选择的是视野最开阔的山脊之路。对于翻山人,这条路吃力不讨好,但对于需要一边爬一边看天的他们,这种直上直下不往山里扎的路,再合适不过。
站在山脚时只觉得天亮,但越往山上爬,越能觉出光线微妙的变化,及至爬到半山腰,光线终于亮到极点,三人也终于明明白白看清楚,最亮的光点就在半山腰这片密林之中。
“小心点,”密林之外,既灵轻声提醒,“崇狱可能就在里面。”
冯不羁毫不犹豫点头:“放心。”
谭云山已拿出菜刀,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心微微出汗:“以血伤妖这种御敌手段太凶残了,我恐怕真的没有冯兄那样咬破手指头的魄力。”
冯不羁低声道:“那就等妖怪来咬你,只要见血,你就赢了。”
谭云山崩溃:“那还不如我自己割呢!”
既灵蹙眉:“嘘——”
谭云山闭嘴。
冯不羁轻轻拍拍他,以眼神示意——慢慢就习惯了。
谭云山心酸——她有净妖铃,你也可以用艾叶了,我却只能菜刀割自己,不公平!
冯不羁瞪他——她有六尘金笼,你有五颗仙痣,我连个四都没有,我说啥了。
掰扯中,三人已踏着半雪的湿润地,钻入密林。
出乎意料,三人没在密林中遇见崇狱,却遇见了一条小河。小河像是山顶融雪汇集而成,穿密林而下,潺潺不绝。
三人沿小河而上,走没多远,就看见一山涧深潭,自山上而来的流水皆在这里汇聚,盛不下的,才又溢出而下,汇成小河。
光源就在潭水之下,而这深潭被强光映得妖媚诡异。
既灵背过身,长时间盯着潭水让她眼前阵阵发白,缓了片刻,才道:“难道又是一个喜欢水的妖兽?”
冯不羁有样学样,也背过身,然后才道:“不可能,崇狱是山林妖兽,身形似虎,与鱼蛇之兽相去甚远。”
既灵不再犹豫,直接吟净妖咒。
水下究竟是何妖物,一打便知!
净妖铃径自挣断红线,直接在空中变大,冯不羁拔出桃木剑,严阵以待,谭云山握紧菜刀,脚下不自觉后退两步。
硕大如钟的净妖铃疾风般猛地砸进水里!
震动山林的巨响中,大钟入水,潭面被掀起凶猛波浪!
既灵口中净妖咒不停,下一刻潭水忽然左右分开,一闪着强光的妖物猛然蹿出,净妖铃则紧跟而起,追在后面!
妖物周身笼罩的强光简直能刺伤人眼,三人皆下意识闭目。
但既灵口中不停,凭借妖物凌空的风声判断位置,控制净妖铃不断冲撞妖物!奈何妖物周身的光芒就像铁甲,根本无法冲破!
冯不羁干着急,却帮不上忙,正心急如焚,妖物忽又凌空而下钻入水中!
潭水应声而合,待到净妖铃追赶而至,未及砸破水面,忽然地动山摇!
一人从天而降,紫盔银甲,御剑来袭,不看潭水边三人,直冲净妖铃而去,以足下巨剑“当”地将净妖铃狠狠撞飞!
既灵暗暗发力,费好大劲才控制住净妖铃停在远处半空。
躲过一劫的潭水回归平静,来人御剑立于潭水之上,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何方妖孽在我尘水作祟!”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成妖孽了?!
冯不羁一嗓子开门见山:“你谁啊——”
“我乃尘华上仙。”来人虽努力将声音压低沉,但看模样也就十七八,比谭云山还要小上两三岁,眼角眉梢仍有少年气。
冯不羁怔住,礼凡上仙说过尘水有尘华上仙管着,如今他们动了潭水,尘水上仙却下来了,难道这方深潭,亦是人间尘水?
既灵比冯不羁反应更快,已先开口,只是清脆透亮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怒:“尘华上仙,妖孽在水中三年,照得整个幽村没有黑夜,您不闻不问,我们来除妖,您倒现身了。”
尘华上仙有些意外面前三人对于“神仙突然下凡”的淡定,但转念一想,既是修行之人,对九天仙界略知一二也属正常。
不过对于既灵的暗讽,他则真是一脸茫然了,但仍义正言辞道:“我掌管尘水,但凡水有异动,必然察觉,我不知你口中所言何事,但你们刚刚用法器将这一方尘水搅动,已扰了仙界尘水的安宁。”
既灵唤回空中的净妖铃,及至其缩小回到手中,立刻提起来晃两下,像是要让对面的人仔细端详:“那麻烦尘华上仙好好看看,究竟是我这法器可疑,还是这谭底透上来的光可疑。”
经既灵提醒,尘华上仙终于觉出不对。
先前光顾着打量眼前这可疑的三个人,竟没注意,这一方潭水亮得可疑,不,是这一方天地都亮得可疑,不似普通白昼,强光刺得他不适。他乃仙躯,都觉不适,何况**凡胎。
“水中何物?”尘华上仙疑惑道。
既灵见对方不似蛮不讲理,已缓下态度,一听这问题,倒想乐了:“我们也想知道。”
一直安静的谭云山忽然在这时候开口:“我可以画。”
既灵惊讶地转过头来:“你看清它的模样了?”
刚妖物只出来一瞬,且带着强光,怎么看都只是一团光影,根本看不出面目。
谭云山道:“不敢说看清,但看出了大概轮廓,不过依然分辨不出是何物。”
既灵懂了,立刻看尘华上仙一眼,道:“画出来给上仙看。”
尘华上仙不知自己怎么就多出一项任务,正欲开口,就见刚刚说完话的一男一女齐齐看自己,莫名其妙道:“不是说画出来吗,看我干嘛?”
温文尔雅的男子摊手,说:“没纸张笔墨。”
尘华上仙有听没懂:“没有就想别的办法啊。”
眉目清丽的姑娘眼底浮起嫌弃:“你不是神仙吗,连笔墨都变不出来?”
尘华上仙终于闹明白了,简直无语,立刻跟这几位想当然的凡人解释:“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凭空变幻出来的,即便你看着像变出来的,那也不过是从别处隔空移来的。隔空移物之法只有在知道东西的确切位置之后方可施展,我连这人间的纸笔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隔空移物,再说就算弄来了,那也是别人的东西,不问自取是为贼。”
谭云山:“好复杂。”
冯不羁:“好麻烦。”
既灵:“究竟是神仙真不会变幻之术,还是单纯你不行?”
尘华上仙:“……”
士可杀不可辱,尘华上仙二话不说,一抬手,顷刻间,掌心多出一片金叶子。
既灵皱眉:“偷笔墨不行,偷金子就行了?”
“这是我自己的!”尘华上仙心里这叫一个苦,“我司尘水,时不时就要下凡来查看情况,自然要随身带一些人间的钱财。你们也不用疑惑为何尘水是仙河,我却要下凡查探,因为天上的尘水和人间的一些河流湖泊其实是经由东海连通……”
话说一半,尘华上仙猛然闭嘴,然后找补似的念叨:“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说了。对凡人透露九天仙界的事虽不算太大罪过,但毕竟有违仙道,我还是有司职的上仙,更要谨言慎行。”
三人静静看着尘华上仙,不言语,只心情复杂。
首先,他们其实不用尘华上仙讲这些,因为早有另外一位上仙讲过了;其次,如果对凡人讲太多有违天道,那他们上次一个当面逼问,两个背地偷听,实在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礼凡上仙。
没有笔墨,谭云山只能以树枝作笔,以地作纸。
既灵和冯不羁见过谭云山画仙缘图,知道他深谙此道,但这会儿见他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还能用树枝几笔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图画,仍暗暗赞叹。
不消片刻,谭云山落下最后一笔,地上赫然一个轮廓精巧的物件,甚至从边缘依稀可辨物件底部是几朵莲花。
但也仅此而已。
谭云山看见的是轮廓,画的也仅是轮廓,然而单单轮廓,只能让人看出这是个一尺来高的工艺精美的物件,但究竟是什么,实在无从确认。毕竟摆件、神像、石雕甚至一方镇纸,都可能被雕出精致绝美的外轮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不是妖兽,而是妖物。
但这话三人都只放在心里,没有对尘华上仙说,一来并不能确切认可对方的身份,二来他们捉妖成仙的事,也没必要和一个不认识的神仙讲。
“上仙可看得出这是何物?”谭云山问得十分真诚,完全是虚心求教的态度。
尘华上仙听得心里熨帖,便也自告奋勇道:“单这样看实在不好分辨,不过既然妖物入了尘水,那就是我的地界,是妖是怪,一探便知。”
既灵意外:“上仙要入这潭水?”
尘华上仙一边点头,一边舒展筋骨,跃跃欲试地往潭水边走,明显还带着说干就干的少年心性。
冯不羁无语,看着对方背影嘀咕:“既然能下水实地探查,还辛苦谭二画半天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