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不羁陡然提高的声调,让二人回过神。
很明显,说到此处的冯不羁,起了一丝怒气。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既灵问:“既然你一直以来都在为修仙攒功德,怎么到了能成仙的时候,反而不愿意了呢?”
冯不羁扯扯嘴角,稍缓和一下情绪,才带着点嘲讽道:“你们知道当时来渡我的那个家伙说什么吗?他说当年那道劈中我的神雷,原是别人渡劫成仙的雷,只是劈错了才劈到我身上,所以我能成仙完全是白捡的便宜。”
谭云山不解歪头:“这话没错啊,如果那道雷真是别人的,那你的确是捡了……”
四道眯眼之光,成功堵住了谭家二少的嘴。
自知境界不够的谭云山决定从现在开始,只听不讲,做一名安静的风雅男子。
既灵收回没好气的目光,才又和冯不羁道:“换谁正要高兴升仙呢,听这话都别扭。”
冯不羁瞬间高山流水遇知音:“对吧对吧,多招人烦!”
既灵乐,但却也衡量得出轻重:“成仙是大事,你用了九十年才等到,就因为前来渡你的上仙说话不中听,便决定放弃了,未免太可惜吧。”
冯不羁摇头轻笑,第一次在笑容里有了些与他年岁相符的沧桑:“当一个人活得太久,见过的喜怒哀乐太多,年轻时那些‘我定要如何如何’的心气儿,就淡了。捉妖呢,我是越捉越想捉,因为每捉一个恶妖,人间就少一分疾苦,捉完了心里舒坦,而且这世间之妖千奇百怪,总有新模样;但修仙呢,就越修越觉得没意思,神仙无非也就是长生不老,逍遥自在,那我已经全拥有了,做不做神仙有什么区别呢……”
既灵想了想,觉得这话在理:“也对。”
未料冯不羁话锋一转:“不过最终让我打定主意不升仙的,还是那位礼凡上仙。我当时其实升与不升两可,只是听他说劈错之后,难免好奇,就问他,成仙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劈错人呢,那劈错我了,原本要渡劫成仙那位怎么办?”
既灵问:“他如何回答?”
冯不羁嗤笑一下,道:“他说让我不要操闲心,而且他还很忙,没多少时间耽误在我身上,让我赶紧随他走。”
既灵皱眉:“你确定他是下来渡你成仙而不是专门来找你吵架的?”
这话别说冯不羁,她听了都想踹人。
“可能每个升仙的凡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惯得吧。”冯不羁耸耸肩,“反正我当时就有决断了,一个连雷都能劈错、根本不把修行人多年潜心辛苦放在眼里的仙界,一个觉得渡你成仙你就该感恩戴德的上仙,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向往的。”
既灵听着都觉得痛快,同时也好奇:“被你这样拒绝,他该生气了吧?”
“鼻子都气歪了,说我不识抬举。”冯不羁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想乐,简直过节似的开心,“但没辙,那次我就探出来了,仙界不许迫人成仙,如果凡人不愿意,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别的招儿。”
既灵莞尔,淡淡然的冯不羁沧桑,幸灾乐祸的冯不羁又瞬间回到十几岁。
“不对啊,”谭云山告诫自己别开口别开口,但不行,这里面有疑问,偏偏既灵还挑不出来,他等得心力憔悴,只能自己上场,“我看刚刚人家上仙对你的态度挺好的,倒是你,尽欺负人家了。”
“刚刚那个是不错,”冯不羁道,“要不是他,我还真以为天上神仙一般黑。”
谭云山蓦地想起冯不羁说过,五座仙山里,岱舆和员峤距离九天宝殿最近,所以住的都是一些有“官职”的上仙。现下再联系他刚刚的话,谭云山大概明白了。
“‘礼凡上仙’不是人名是官名。”无需疑问,谭云山直接用了肯定语气。
冯不羁点头:“对。九十岁来渡我的那个骚扰了我十年,但从一百岁开始,就是刚刚那位接手了。他说他是新的礼凡上仙,然后我问原来那个呢,他死活都不讲。”
既灵不能理解:“他连尘水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这事有什么可隐瞒的?”
冯不羁露出“你果然还是年轻”的眼神:“小姑娘,这世间最不好说的事,就是与人相关的事。天事地事神鬼事都能说,只有人的,你永远都不知哪句话就透了风,坑了人,留了怨,结了仇。”
既灵被冯不羁的语气弄得竟真有一丝毛骨悚然,不自觉就看谭云山。
谭云山一激灵:“你看我干吗?”
既灵好心提醒:“我们三个里,就你话多。”
谭云山:“……”
冯不羁等他俩送完秋波,才双手一摊:“反正神仙不老不死,放着好端端的官不做,要么是遇见什么烦心事自己不想干了,要么是犯了错,直接被贬,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冯不羁忽地凑近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他那样招人烦的嘴脸,哪一个渡劫升仙的人不得在心里记上一笔,当时面上不说,过后个几十年,人家当上更厉害的上仙了,跟天帝参一本,直接贬了他,也不是不可能……不,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说到最后,冯不羁已经从猜测变成了肯定,语气坚决得仿佛亲眼所见。
既灵和谭云山面面相觑,彼此眼里皆是一言难尽的光——虽嘴上说着嫌弃,但冯不羁显然一直将这位第一任礼凡上仙惦记到现在,情至深处,不惜为其脑补出一整卷九天仙界恩仇录。
至此,所有疑惑都解开了。
冯不羁对仙界的了解皆来自礼凡上仙的介绍,尤其五座仙山,礼凡上仙曾为勾引……呃,说服他,而施法于水中映出五座仙山和九天宝殿,让他得以窥见仙界全貌。至于每座仙山都住着什么神仙,礼凡上仙说,他就听,但水中看不见,所以传达给既灵和谭云山时,这部分便用了“据说”。
既灵和谭云山为何突然陷入梦境,不过是礼凡上仙施的法术,包括前次护城河边,既灵的“睡去”亦是如此。冯不羁对礼凡上仙这一手早已熟悉,只是不知为何,既灵中法术后的“熟睡”比寻常人要沉,所以护城河边叫了她半天的他才会脱口而出“别人一叫就醒,你怎么跟昏迷似的”;而谭云山正相反,“熟睡”极浅,几乎是一睡下便醒,故而这回才能及时叫醒既灵。
至于尘水,礼凡上仙已经说得很明白,人间与东海相连的河流,在九天仙界眼里也算尘水,所以出自仙界的尘水仙缘图,将人间那些东流入海的河统统标注为尘水,也没毛病。
不过作为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既灵和谭云山还是各自有最后一个疑问。
先是既灵:“不羁……大哥,渡劫成仙渡劫成仙,劫究竟是什么?就是被雷劈吗?”
突然间长了辈分,冯不羁还有点不适应,清了清嗓子,才道:“被雷劈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很多,什么水淹火烧土埋一类,主要看机缘。”
既灵:“有渡劫失败的吗?”
冯不羁:“当时那家伙下凡说要渡我,我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问题,他说渡劫失败的多了去了,要是成仙那么容易,九天仙界早挤不下了。我一听,这还成什么仙……”
既灵:“……”
谭云山:“不小心说了心里话,的确是比较尴尬。”
冯不羁:“你就非得再扎你大哥一刀吗!”
对于大哥,谭云山还是有心的,很快用新的问题缓解了尴尬局面:“我记得刚刚礼凡上仙说,尘水是九天仙界的两条仙河之一,那另外一条仙河是什么,大哥你怎么不问呢?”
冯不羁呆愣:“这个问题重要吗?”
谭云山坚持:“一共就两条河,你问了其一却不问其二,不会觉得半颗心悬得慌吗?”
冯不羁诚实回答:“完全没有。”
谭云山眨巴下眼睛,很快释然:“哦,那可能是我想得比较多。”
冯不羁看着已经完全不在意的谭云山,忽然觉得自己那半颗心,好像真的被勾起来了……
折腾大半夜,如今天快亮了,三人倒觉出倦意,也不知是不是疑问解开心里踏实了。
见离日出还有些时候,三人不再多言,寻稻草铺躺下。
谭云山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紧接着就做了梦。
梦中的他身体轻盈,仿佛成了羽毛,随风而飘,飘过大河,飘过山川,飘上云端,飘到一处巍峨宫殿。
宫殿外不远处,有一道气势恢宏的门,上面三个大字,笔锋有力,字体庄严——九天门。
九天门前,有水潺潺,于不知何处射来的光芒之下,泛起粼粼水波。
谭云山想靠近些,竟就真的靠近了些,近到可以看清九天门前的流水并非一处,而是两条,两条河平行自九天门而出,却在门外渐行渐远,流向各异。
也正是这样分开后,方才分辩得出那波光粼粼的只是其中一条,另外一条水色深沉,无波无澜,甚至看不出水的流动,恍若死寂。
谭云山本能地向波光粼粼那条而去,很快便来到一座桥的上空。那桥不知用何物所修,竟如琉璃般通透,光芒从桥身穿过,折出七彩霞光。
可惜桥上有个高大健硕的中年人,一身铠甲,横刀而立,煞了这飘然如仙的风景。
但这依然阻挡不了谭云山想落下去的冲动。
这桥实在太美了,美到让他迫不及待想走上去,哪怕只摸上一下,踏上一阶,也算不枉来一遭。
奈何心之向往,力却不足。
任凭他如何往前,身体竟然都不再移动分毫,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罩子把这人这桥给罩住了,挡着他向前哪怕一步。
“长乐仙人——”桥上大汉忽然出声,不像呼唤,倒像喝止。
谭云山顺着大汉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仙衣飘飘的俊雅男子站在桥下不远处的河边,位置离水极近,再向前一步,便入河了。
但他并没有入河的意思,只是低头细细打量河水,仿佛能透过水面,看见内里种种。
“长乐仙人——”见对方不应,桥上大汉加重语气。
男子终于抬起头,笑盈盈看过来,声音温润如清泉:“尘华上仙不必如此谨慎,我来此处与人赴约,人未到,便随便转转。毕竟我长住蓬莱,难得一见这九天宝殿,这尘水忘渊。”
被唤作尘华上仙的大汉不为所动,仍硬邦邦道:“那就麻烦长乐仙人去看忘渊,莫在我这思凡桥附近转悠。”
仙衣男子不急不恼,仍笑着,慢悠悠道:“上仙就别打趣了,尘水可近看,忘渊我哪敢,远观一下便得了,若太近了稍不留神落下去,那可真是求仙不得求人不能,永世别想见天日了。”
尘华上仙态度稍缓和了些,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别以为尘水就是随便走的,落到思凡桥下,一样投胎转世。”
仙衣男子笑着摇头,似完全不在意:“我既未犯错,亦未被剥夺仙格,就算真掉到思凡桥下,来世也总会再成仙的。”
尘华上仙道:“平白无故多吃一世苦,多渡一次劫,你以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么简单?”
男子优哉道:“越是惊险才越有趣嘛。”
尘华上仙没好气道:“你还真是心宽。”
仙衣男子抬头看他,桃花眼笑弯成了两条缝:“满九天仙界都知道,我没心。”
说完这话不等尘华上仙再开口,男子已悄然后退,与那河岸离出些许距离,显然调侃归调侃,他还不打算以身涉险。
桥上人哼一声,算是满意。
谭云山离桥近,离仙衣男子却远,他不想看眼前这位大汉了,倒想飘过去凑近看看那位长乐仙人……
心念刚动,谭云山就醒了。
阳光从庙顶的窟窿照进来,光束明媚透亮,就像照在思凡桥上的那些光……
梦境骤然回笼,谭云山怔住。
既灵和冯不羁已经收拾完毕,既灵以为他还没醒,正准备过来叫他,不料靠近才发现,这人醒了,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既灵吓一跳,问:“怎么了?”
谭云山慢慢坐起来,有点恍惚道:“做梦了。”
既灵被谭云山难得一见的蒙头蒙脑给逗乐了,心说昨夜还装云淡风轻,却明明把看见的听见的都牢牢记在心里了,记住之后没准还自己琢磨了,否则怎会夜有所梦?
但乐只能在心里,面上还是绷着“经验丰富捉妖者”的正色:“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做梦正常。”
话音刚落,冯不羁已好奇凑过来:“梦见什么了?”
谭云山歪头想了一下,如实相告:“九天门,尘水,尘华上仙,忘渊,长乐仙人。”
冯不羁皱眉,怎么还有没听过的名?
既灵直接问:“忘渊和长乐仙人是什么?”
谭云山道:“忘渊应该是另外一条仙河,长乐仙人就是一个仙人,呃,挺温文尔雅的。”
冯不羁纳闷儿道:“忘渊就是另外一条仙河?你怎么知道的?”
谭云山道:“梦告诉我的。”
冯不羁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你这到底是神仙托梦,还是自己瞎想瞎梦的啊?”
谭云山看得透彻:“那你得去问梦。”
冯不羁:“……”
冯不羁后悔赶走礼凡上仙了。
有朝一日若变了想法,愿意成仙,可沐浴焚香,朝东南方供奉……
到底供奉啥才能让对方再下来一次啊!
第22章 第 22 章
想不通的事之于谭云山,那就三个字,随它去。
第二条仙河叫不叫忘渊之于既灵,那就四个字,与我何干。
于是只剩下冯不羁,这个原本应该最接近真相却终是与其擦肩的男人,简直抓心挠肝想破头,直至既灵把六尘金笼借给他把玩,方才放下烦忧。
礼凡上仙这一别,似也带走了妖魔邪祟。自那之后,三人一路向北,行进平顺,靠着既灵的财大气粗,雇最好的马车,住最敞亮的客栈,终在第四十天,进入墨州
墨州地处北地,虽也有四季,然春夏短,秋冬长。
既灵他们离开槐城的时候刚要入秋,不想进入墨州的第一日,竟飘雪了。
雪花很小,几不可见,落地上便化了,偶尔给落叶打上零星水点。
他们从南边进墨州,然幽村在墨州最北面,且要翻过白鬼山才到,故马车又经过三日,方才抵达白鬼山山脚。
前夜宿在就近庄子里的时候,庄内人说白鬼山原叫白龟山,因远看山形似龟,山顶又一年三季积雪,只夏季短暂露出山头,入秋又白,所以得名。但后来总有进山的人说遇见了妖怪,渐渐的白龟山就被叫成了白鬼山。
白鬼山道路艰险,马车本就不便,又有这等传说,车夫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了,既灵他们也不为难车夫,就此下车。
其实已在山脚,便看不出什么巍峨入云连绵起伏了,就一片深山老林,几条被人踩出的像路不像路的小道,随便选哪条,都是一头扎进山里,区别只在于往什么方向扎。
雪在昨天便停了,山脚下没积住雪,只一地厚重的湿透落叶。
三人入墨州后已添置了厚衣服,现下裹得严严实实,不再耽搁,选了条看起来走的人更多的小路,迎风上山。
三人前后成一纵列在山路上前行,越往上,风越冷。好在是个大晴天,日光坚定不移穿透层层枝丫,在山林间留下一片光明透亮。
既灵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谭二公子有没有掉队,确认没有后,还要嘱咐一句:“谭云山,别跟丢了。”
亦步亦趋跟在冯不羁身后、生怕掉队一步的谭二少,用前所未有的真心保证:“只要你俩不用轻功,我能跟到地老天荒。”
既灵莞尔。
虽然大部分时候谭云山都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就坦白这点,比许多矫揉造作的人强多了,尤其是坦白认怂的时候,透着一丝直率可爱。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就听冯不羁问:“我记得下车的时候,赶车那小伙说就算不迷路脚程快,翻过山也要到半夜了?”
“对,”既灵点头,“所以就算天黑我们也不能停下来,山上太冷,根本过不了夜,必须一鼓作气翻过山。”
冯不羁点点头:“懂了。”
话是这样讲,但“脚程快”可以努力,“不迷路”却要看运气了。很不幸,三人的运气还是差了点,也不知道那是山里什么位置,反正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高耸大树和遍地的低矮草木,若不是他们发现不对,在其中一棵树上做了记号,回头走着走着又看见了那记号,还真以为自己仍继续向前呢。
“怎么办?”冯不羁靠在树干上喘气,鬼打墙似的转圈让人焦躁。
既灵定了定心,缓声道:“别急。我们有干粮有水,就算一时半会困在这里,也不怕。只要我们不慌,总能找到路。”
冯不羁自浪荡江湖起,便一直穿城过镇,于热闹地方游走。他是长生不老,却并非不坏金身,也要吃饭睡觉,而人多的地方才好混口饭吃,荒山野岭的就算捉了妖,谁给你银钱饭菜。
一对比自己,他就看得出既灵是吃惯了苦的:“你是不是总往这深山老林里扎啊。”
既灵朝手心呼出几口热气,而后捂了捂脸颊,才道:“还好,也不是我故意非往山林里扎,只是那些恶妖一察觉我要动手,就总爱往山林里跑。”
“那是,”冯不羁道,“在市井街巷,我们是主,它们是不速之客,到了山林里,就反过来了。”
“是啊。”既灵不甚在意地应着,眼睛却在四下环顾,努力找路。
“再走走试试,如果还出不去,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冯不羁的声音拉回了既灵的心绪,她忙抬头问:“什么办法?”
冯不羁道:“砍树。走一路,砍一路,我就不信这样还能绕圈!”
既灵乐,方法是真笨,但要能坚持住力气一路走一路砍,那绝对是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法子。
三人又走了很久,在第五次看见标着记号的树之后,既灵受不了了,直接和冯不羁道:“砍吧。”
冯不羁跃跃欲试很久了,闻言立刻甩开膀子,抽出……谭家二少的菜刀。
谭云山一愣,立刻握住冯不羁的手腕,情真意切:“哥,这是我唯一的防身兵刃……”
冯不羁叹口气,道:“弟,我总不能拿桃木剑砍吧?”
谭云山默默看向既灵。
既灵眨巴两下眼睛,悟了,哭笑不得道:“行,我来。”
净妖铃一出,谭二少的菜刀终于得以保全。
化身大钟的净妖铃浮至高空,而后重重往树干撞去!
巨大的撞击和震动惊起一片山林飞鸟,更有野兽嘶嚎,或远或近,或愤怒或惊惧。
既灵心生不忍,奈何树干虽被撞出明显缺口,却仍屹立不倒。
冯不羁和谭云山合力去推,终究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既灵狠下心,又一记净妖铃。
大树终于轰然倒下,自又是一番鸟兽窜逃。
但若想下山,这才只是开始。
既灵有些迟疑道:“这么撞下去,我们是下山了,林子也要毁了。”
冯不羁原本想得简单,但在刚刚弄倒一棵树后,就发现这办法有点凶残。鸣鸟走兽依山林而存,他们弄倒的是树,毁的却是别人的家。
谭云山不懂这些,反正既灵和冯不羁怎么走,他就怎么跟,只是有件事他一直心中存疑,见伙伴讨论,便也插了一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既灵怔住,抬头看看天,依旧不见暮色,便道:“应该还早吧。”
谭云山皱眉咕哝:“可我总觉得已经走了很久。”
冯不羁也抬头去看,的确万里无云,光明清朗,便调侃道:“是你走太累了想要休息吧。”
山林不止能迷乱人的方向,也能迷乱人的时间。
谭云山歪头琢磨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见一丝窸窣,抬眼去望,就见不远处草丛有道白影闪过!
谭云山心下一惊,冯不羁却比他更快一步出声:“有妖气!”
话音未落,冯不羁已然蹿了出去。
既灵连忙收回净妖铃,迅速追上。
谭云山不敢耽搁,跟着狂奔,只是一边奔一边心酸地想,照既灵和冯不羁这样逢妖必追遇恶必除,他这趟尘水走下来,别说五只妖兽,就五十只可能都挡不住……
白影蹿得极快,且就埋在低矮草木里前行,三人只能影影绰绰看出是一只白色兽类,比狗大些,比狼小些,但它跑得太快,始终和三人保持着极远距离,又有草木遮挡,根本看不清具体模样。
这密林中又压根儿无法施展轻功,何况后面还带着一个谭云山呢。
僵持性的追逐不知持续了多久,连既灵都有些气喘,心说要不放弃得了,毕竟只能确定是妖,却无从分辩好坏,没准人家就在山里乖乖吸天地精气修炼呢,这样的妖即便追上了,她也不可能动手,到头来白折腾。
就这一刹那的心念微动,远处的白影一闪,没了。
既灵错愕,一口气跑到近处,只剩草木,哪里还有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