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然根本睁不开眼睛,“大清早的,让他们多练会儿嗓子,助中气。”说罢努力眯缝一下双目,瞅见妻子正衣衫不整的撑着双臂看他笑话,劝道:“再睡一会儿吧?”他很累,赶了十几天的路,昨晚又尽兴地玩了好几次洞房花烛,再雄健的体魄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好啊。”砰——莫语也倒回了枕头里,她也很累,自从接到他的阵亡书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胸口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心也找了回来,加上昨晚他实在太有兴致,把她累得够戗。
夫妻俩倒头再次呼呼大睡去。
可怜了门外的姐弟俩,叫了大半天门没人应。

直睡到近中午,李政然夫妇才带着倦意爬起身,要不是因为腹中太过饥饿,他们还能再睡上半天。
本来今天为了迎接李政然回来,王虎特地想办法在镇上搜集了一点鱼肉回来,想说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结果老大两口子直睡到了大天晌,孩子们都围在厨房门口大半天了,就等着开饭,偏偏那两口子姗姗来迟。
莫语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却见她那厚脸皮的丈夫一脸平淡,就像他们没睡懒觉,没让家里人等一样,居然还好意思说说笑笑——这男人确实沉稳,连犯错都犯得比常人稳重。

“老虎,你是不是在做军需的生意?”李政然饮下第一杯酒后,问妹婿。
“大哥怎么知道?”王虎还没来得及跟大舅子说呢。
“我到江北大营复命时,听一个认识的人说的。”
王虎笑道,“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总要出来找点事做。”
“你小子脑子转的到是快!如今世道艰难,军需确实可以赚一些。”
王虎乐道:“大哥,要不咱们一起做吧?你认识的人多,而且魏军那边也呆过,关系肯定比我足,尤其魏军,肥的流油,弄点买卖回来绝对手到擒来。”
李政然摇头,“我这身份不行,退役文书还没下来,不方便做这些事,不过——”看向他,“多少可以帮你一点,至少要把家里的口粮弄来。”看孩子们喂粗粮喂的,个个面黄肌瘦,他的心里不好受,既然回来了,且他也有这本事能弄来粮食,何不试试呢?
“就是——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找不来粮食,大哥你也知道,仗刚打完,粮肉贫乏,不好找——”
李政然看着手上的筷子好半天,道:“过两天你跟我去趟江北。”想办法弄点东西回来。
王虎当然乐意。

要不说当家的就是当家的,关键时刻就是有办法解决问题!
李政然带王虎去了趟江北,回来时,带了好些个鱼肉米面,把全家人都给乐歪了,老大就是老大,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政然呐,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钱吧?”吴氏一边围着小山似的粮食转圈,一边啧啧赞叹。
王虎替大舅子答:“一个铜板都没用上。”
李政然推开他的后脑勺,这家伙说谎真不打草稿,“这些东西可不止一点点钱,我在魏军的功赏、俸禄都在里面了。”
全家人惊叹,这么贵啊?为了吃口肉值得吗?
王虎嗟叹:“朝廷有规定,自魏军中退下来的,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封赏和俸禄一律全部上缴,等事后再统一发放。”妈的,意思就是拼了半天命,钱都不是自己的。
听了这话后,一家人开始议论纷纷,暗叱朝廷做得太过分。
“钱不钱的是小事,人回来就行。”吴氏安抚长子。
李政然并在乎那几千两银子,比起那些回不来的人,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今天做顿好吃的!”吴氏让儿媳和女儿到厨房去——

一家人忙着搬粮食,吴氏趁机拉了长子进屋聊天,昨晚人多,好多话不方便说。
“你回来就好了,家里也有了盼头,你都不知道娘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想起这半年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你媳妇倒也挺守规矩。”跟隔壁周家的那个比起来,到是相当安分的,“你的阵亡书一下来,就有人来打听她回不回头。”一半是因为儿媳,另一半是为了政然留下来的家底,“她做得我还算满意。”也不是没有过担心的,毕竟儿媳还年轻,担心她守不下去,好在儿子现在回来了,她这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此外——政然啊,娘年纪大了,你走得这两年,我这身体也越发不行了,总不能客死在异乡啊,怎么说也得回家去,你爹还在那儿呢。”
李政然听罢沉默片刻,点头,“我已经请北上的同袍打听消息,若是家里那边安定了,咱们就动身回去。”
“好。”只要大儿子心里惦记着这事,她也就心安了。

***
隔日一大早,李政然带了好些吃的来到隔壁拜望周家老夫人,结果闹的老太太哭了一个上午——人家的儿子回来了,她的儿子连尸首都不知在哪儿呀

听着隔壁老太太呜呜的哭声,正聊天的李家女人互看一眼。
“说起来周老夫人也真够可怜的,就一个儿子,还没了。”吴氏叹口气,捻线引针,却因老花眼而不得不把针线交给身旁的闺女。
李欣乐接过母亲的针线,仔细引好后递还给她,“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老太太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赵絮嫣正趴在桌子上描婆婆的花样儿,打算给丈夫做几双鞋垫,“照说她要是想得开,就干脆放手让儿媳把二郎招过去,起码家里还算有个男人啊,大嫂——这雀儿用什么颜色好看?”
莫语放下丈夫的衣服,歪头看过去,“浅绿的应该好一些。”
“他大嫂,政然有没有说他那退役文书什么时候下来?”吴氏现在就惦记这事,儿子的退役文书一天拿不到,她就跟着担心一天。
“他说挺麻烦的,之前白少将军把他们那批人转进了魏军,文书要通过好几处才能批下来,不过他已经知会营里,让他们到时直接送到七番镇去。”
“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家啦?!”赵絮嫣、钱诗诗异口同声。
“他没说,不过我估计差不多了吧,老虎不是听说北边都安生了嘛。”莫语阻止女儿继续折腾她的针线篓,小丫头刚开始学女红,总把她的布料剪得七零八落的。
“要是真能回去就好了,也不知我爹我娘他们怎么样了。”赵絮嫣嘟嘴。
她这一句话惹得另外两个媳妇也黯然神伤,谁都有娘家,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家里人可还活着

“娘,你脖子破了。”乔乔一句话乍然把刚营造出来的悲伤气氛化去。
这几天莫语一直都很注意,就怕让人看到身上的奇怪淤痕,谁知却被自己的闺女给卖了,忍不住暗中捏一把女儿,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女都闷笑了起来,包括吴氏在内。
莫语的脸烫得足可以煎蛋,心中默念真是丢人!
赵絮嫣最是不知羞,特地伸头过来看一眼,“呦——还真是伤得不轻。”被莫语推开,“大哥到底是大将军,就是不一样。”这次换吴氏伸手指一下二儿媳,就属老二家的最口无遮拦。
赵絮嫣也觉得自己的话好笑,呵呵大笑了起来,连带其他人也都跟着大笑出声。
莫语拿手上的线圈扔一下赵絮嫣,这张该撕的嘴,越发没遮拦了。
像是应和女人们的笑一样,门外枣树上不知何时落了只花喜鹊儿,正东张西望的喳喳叫着。
从喜鹊的眼睛望进门里,李家女人正坐成圈儿捧腹大笑。
这家的女人真是越来越没书香门第的样儿了

 

 


☆、六十六 停不下来的日子

自从李政然回来后,不过十多天的功夫,隔壁周家老太却像乍然老了十年,原本不忿的心态也崩堤垮塌了,对儿媳没了先前的那般管制——床都快起不来了,还能怎么样?
好在梁二郎是个实在人,隔一两天买些肉骨送来,给老太太和小宇炖汤喝,到时十分细心,老太太也慢慢不在对他侧目,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在李家回乡之前,吴氏终于打破先前的嫌隙,过来跟周老太这边坐了一会儿。
“老姐姐,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多保重。”天色渐晚,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吴氏打算起身回去。
周老太笑笑,“回家是好事,我保重着呢,再怎么说还有个孙子在身边。”
听到她这话,吴氏不免又坐住了,老人懂老人的心理,“年轻人要走,你怎么也绑不住,不如多为自个考虑考虑吧,那梁家二小子是个憨实的孩子,按说不会祸害老姐姐你,干脆给了他算了,错过了这个村,再找这个店可就不好找喽,咱们别老了老了,再受起小辈的罪,梁家这二小子就不错,该想得开的,想开点,还能活几年呐。”笑笑,“我这说得都是心里话,老姐姐你可别再骂我。”说实话,政然阵亡书回来时,她也考虑过儿媳的事,虽然心里不情愿,可反复想一想,该想开的时候还是想开吧,真让她守在你面前过日子,弄不好要天天生气,干脆随他们去,人一辈子,到了该撒手的时候,就不要再留恋那点表面的尊严了,没意思。
“娘——该吃晚饭啦!”赵絮嫣在隔壁喊一声,“大哥从北面给我们带了首饰,不快点可就被抢光啦!”
周老太苦笑,“你的命真好。”儿孙满堂,个个都这么孝顺。
吴氏叹口气,“也有不如意的事,生气的事肯定少不了,生完忘了就算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琐碎和矛盾,天天如此,活着呗,多计较也要过,少计较也要过,看透了也就是了。

两个老人互道一声珍重后就此别过——
人活着都会认识朋友,告别朋友,有的朋友可以再相见,有的可能再不相见,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美好或者不好的回忆一一收藏起来。

吴氏推开自家院门,儿媳、女儿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东挑西捡。
“老三家的,就说你最精,都划拉过去,我们还挑什么!”赵絮嫣永远那么直肠子,而且最爱占便宜,瞧她怀里那一大堆。
钱诗诗没理她,从石头堆里挑出一块蓝色的,对着夕阳看几下,随即收入囊中,她的眼光一向好,凡事也能忍,最后总是能得到好处。
一旁的大儿媳莫语,在挑到自己喜欢的石头后,退开半个身,给身旁的女儿比划着,看是做成链子好看还是手镯好看,她是只要拿到自己想要的就不会再争了。
李欣乐翻来翻去,捡过一块后,与自己怀里的对比一下,不好的就扔掉,好的就把怀里的那个扔掉,有时候扔掉了又后悔,再爬过去找,反反复复——仍旧是那么没主意。
吴氏扶着门,笑笑,这一家女人啊——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活法,能过到一起也真是不容易。

“母亲,你不过去看看?”政昔、王虎各拿着一把胡人的弯刀,“大哥从北方带来的东西,魏军的军船给捎回来的,刚到!”异口同声。
吴氏瞅一眼小儿子和女婿,这两个没心眼的东西,都跟孩子似的。
政亦正拿着一块象牙的朝板反复看着,见母亲看他,抬头笑一下,这个老二啊,从小就没话,到现在还是。
“母亲,坐一会儿吧。”大儿子李政然给她拎了凳子过来——到底还是长子知道心疼人,也有眼色,跟他爹最像。
吴氏坐下。
李政然自袖子里拿出一只镶琥珀的扳指,指环上雕刻着佛家的符号,“这是在北边的庙里求的长寿戒,据说那家很灵验。”
吴氏接过来带在了拇指上——
周夫人说的对,她的命真得是不错。

“娘,你怎么哭啦?”欣乐回头就见母亲在流泪。
莫语、钱诗诗也吃惊地看了过来——
“是不是那周老太太又骂人了?”赵絮嫣在这方面很敏感。

吴氏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是啊,好像真流眼泪了,难道是跟周夫人聊得太尽心?她是高兴的啊,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劫难,他们一家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多好啊,“我是高兴,这不是要回家了嘛!”笑笑。
见老太太笑,众人这才放下心。

***
有的人天生爱浪迹天涯、居无定所,而更多的人依恋故乡、依恋家,李家人就是那更多的人。
站在七番镇的土路上,看四下炊烟袅袅,望着细雪中残败的家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苍凉,但总归是到家了。
“娘,为什么我没见过这个家?”敬文蹲在地上帮娘亲捡地上的碎瓦砾——确切点说应该是玩。
“这里是老家,李家的祖宗都在这儿。”莫语拍掉儿子上的树枝,省得他摇来摇去戳到眼睛。
他们已经回来三天了,刚把屋里打扫到能住人的程度,今天终于轮到屋外,捡完院子里的瓦砾,再清除荒草,就此可以安定下来了。
李政然刚换好屋顶坏掉的瓦片,刚跳下梯子就见儿子跟在妻子身边捣乱,长腿一伸,踩住儿子手上的树枝,双目微瞪,小家伙不敢造次——被亲爹狠狠揍过两次后,他服软了,爹跟娘和奶奶不一样,奶奶生气只会说他几句,娘生气也会打他,但不疼,爹却不一样,让他揍一次,屁股肿的老高不说,还要疼上好几天,在硬性了几次后,他还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等家里收拾好了,带孩子一起去趟甲山吧。”李政然蹲到妻子对面帮忙捡碎瓦。
莫语笑着点点头,回来的当天他就请人帮忙打听莫家的情况,幸运的是家里人都还活着,虽然房子和地都没了,但人活着就好。
“甲山是哪儿?”李敬文最爱问。
“娘的家啊,那儿有你外公和舅舅。”莫语道。
李敬文十分惊奇,原来他还真有外公和舅舅啊,一直以为娘骗他呢,因为从没见过。
“谁的家?”李政然故意刁难妻子。
“我的家。”莫语也答的故意。
“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姓李吧?”
莫语拿手上的荒草扔丈夫,“你才姓李,我姓莫。”
“出嫁从夫,你十年前就姓李了。”
“我姓莫。”
“李。”
“莫。”
两口子觉得这种斗嘴很有意思,便一直“李”“莫”的纠缠不休。
“李。”莫语最终还是被绕了进去。
李政然摊手,是她自己承认的。
跟他斗嘴,莫语似乎还没胜过,于是改用武力——

姐弟俩兴冲冲观看爹和娘追着打架,爹真没用,每次都打不过娘!
咕咚——莫语踩着雪滑到,不过她可不吃亏,脚一伸绊倒了丈夫。
两个孩子一见爹娘倒了,兴奋地扔掉手上的瓦砾和荒草跳过去,跳脚就往爹娘身上扑——好玩嘛!
一家人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后,莫语搂着女儿问丈夫:“回家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政然伸出一根手指让儿子扳着玩,“当农人也不错。”在海边那段时间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怎么样,会不会嫌弃你相公没出息?”
“咱们种些葡萄吧?老人们不是常讲,蹲在葡萄架子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吗?而且葡萄还好吃。”莫语对丈夫要做农人很是高兴。
“你也听过这说法?小时候我祖母也这么跟我讲过,结果害我蹲在葡萄藤下等了一个晚上,牛郎织女没见到,差点被蛇咬到。”李政然换个姿势让儿子可以双手并用。
莫语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笨嘛!”
“难道你没试过?”李政然也笑。
莫语收住笑声,“试过,不过我没被蛇咬。”
“知不知道蛇不咬什么人?”李政然问得一本正经。
莫语憋着笑不吱声。
“什么人?”乔乔到是很好奇。
李政然孺子可教地搔搔女儿的后脑勺,“没脑子的人。”
那娘不是没脑子?乔乔想。
“乔乔,蛇当然不会咬娘,它专咬身上穿盔甲的同类!娘又不是!”
“穿盔甲的蛇?”这次换李敬文好奇,有穿盔甲的蛇吗?他要看。
“是啊,穿盔甲的蛇。”就是乌龟嘛!“而且那盔甲上还长绿毛的。”
男人最恨被叫什么?当然是乌龟,而且还是长绿毛的!
夫妻俩正打算再打一个回合时,院子外有人喊,“大哥、大嫂——”是欣乐。

两口子赶紧收拾一下表情和乱掉的衣衫,匆忙爬起身。
“大哥、大嫂,我先回去啦。”李欣乐伸头进来打声招呼,“你们别出来了,我还要坐车去买点东西带回去。”王虎昨天刚在六番镇找到住处,人家小两口谈好了要去那儿住,顺便做王虎的货运买卖。
“路上小心点。”莫语扬声交待。
“知道啦!”李欣乐匆匆忙离开——老虎说他找的房子又大又宽敞,她急着回去看呢。
李政然夫妇刚想转身之际,就听见赵絮嫣骂骂咧咧的往这边来——
跟弟妹打过招呼后,李政然领了一对儿女继续干活。
赵絮嫣则拉莫语到一边,“老三家的太过分了,又去婆婆那儿偷偷拿东西回屋!”叽里呱啦,仍是那些琐碎事。
“看不过眼你也去拿嘛。”莫语叹息,这家伙在外面历练了几年后,嘴巴到是越发厉害了,就是脾性不改。
“我已经拿啦!”赵絮嫣答得爽快!
“那你还气成这样?”
“我就是说说她那种人嘛,对了,大嫂,你也去拿——那布料挺好的,说是王虎从六番镇带的,拿来正好给乔乔裁件衣服。”
“我知道了。”莫语无奈,这么拿下去,欣乐肯定又要不高兴了,这不是跟女儿要东西贴儿子嘛!
“对了,大嫂,我们家政亦要在镇上开什么书院,我劝他不要开,可他不听,你让大哥帮我劝劝他。”
“政亦要开书院?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啊,你想想李家这么多宗亲,到时都送来该怎么办?亲戚家家的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要钱,再说镇子才多点大?能赚到什么钱!”叽里呱啦一大堆,吵得莫语头疼。
“好好,我跟政然说说。”
“还有啊,老三要跟老虎一块做买卖,你说他成嘛,到时别吵翻了才好,对了,大哥是什么打算?”
莫语笑道:“买地种田。”
“还是大哥想得好,有地在手里还怕什么,我得回去跟政亦商量商量,要不我们干脆也买上几块,收租也好啊,大嫂,那我先回去啊。”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

望着赵絮嫣一路小跑着回去,莫语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老二家的,这辈子怕就是这样了吧?
回过身,见丈夫和儿女玩得正欢,不禁叹道平凡真好,没有跌宕起伏,没有大悲大喜,她就是喜欢这种无聊的日子,好在她的男人是个经历过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的人,他是真看透了。
一个喜爱无聊,一个看透生死,这样两个人能幸福吧?

***
后来,齐国的皇帝依旧是姓郭的,不过齐国却成了魏国的傀儡,境内反倒一片升平——
在这升平的日子里,李政然当真为妻子植了一园葡萄。
盛夏的夜晚,坐在清明的夜空下,挂一盏风灯在藤架,放两只躺椅到藤下,再摆上一张木几,倒两杯青草茶,摘上几串葡萄——
一起听蛙叫虫鸣,看星子飞萤。
“”李政然噌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脸的戒嗔,因为他脚旁有条蛇!而他——怕蛇!
莫语咬着葡萄串大笑不止,她今天才知道丈夫怕蛇!
“我就说蛇爱咬绿毛龟,你看,果然不错!”莫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政然被气笑的同时,眼角瞄到七岁的儿子正拿竹竿往回挑蛇——那蛇是他喂的,没看好让它偷偷跑了出来!
没等父亲发怒,李敬文急速把小蛇缠到手腕上,顺着葡萄藤间的甬道一路逃夭——
“李敬文,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李政然对着儿子的背影大吼,葡萄架差点被他震塌。
莫语咬着葡萄梗笑个不停。
“你继续笑,看你能笑多久——”李政然转过身来横臂看着妻子,此刻他身穿粗布坎肩,光着膀子,卷着裤腿,十足十一个农人,这让他在气势上输了不少,却是更让人有依赖感。
“相公,你真得很俊!”莫语收住笑声,夸赞他,她喜欢这样的他。
李政然第一次被人这么夸赞,不禁微赧,颇有些局促地放下双臂坐回躺椅里,停顿一下,随即翻手拧住妻子的腮帮子——刚才说他绿毛龟的吧?
“疼,疼。”莫语拿葡萄扔他——
夫妻俩的笑闹声和在虫鸣里,让人分不清是他们的声音,还是夏夜的声音

日子真是无聊啊!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结束了,正文。
本来没打算写番外,但应繁体的要求,可能要写一章,但不会在这儿贴了,等实体出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至于内容,估计也没什么,他们的日子一直这样反复着,反复着为小事生气,在大事面前成团。
可能这与我的个人经历有点小关系吧。
我生在一个颇为庞大的家族里,以前总是不懂姑姑婶婶,舅妈,大娘她们为什么会为了些小事整天不高兴,有时是势同水火,但隔几天一看,她们又和好如初,膝对膝坐在一起讨论谁家的女人泼,谁家的女人喜欢到别人家菜园里摘菜,谁家的孩子不好好管,长大了会如何如何~~
这些都是我早先最讨厌参与并不喜欢听到的,后来,奶奶过世时,她们的表现让我很感动,再后来,等我自己走进了婚姻,开始处自己的人际关系后,发现她们以前并没做错什么,抱怨总是会有的,但是抱怨过了,甚至吵过了,也就过去了,真到了重要关头,大家都是懂道理的人。
这两年,因为生病,我有时间停下来想很多无聊的事,发现无聊的生活其实也挺有意思。
莫语和李政然这对夫妻,是我在参考家族里亲人的生活后,而做得一个理想模型。
我老爹就是家中的老大,因为爷爷奶奶的性格使然,以至于从小到大,我老爹都扮演着家长的角色,我小叔叔只比我大十四岁,还记得他上学时逃课,被我爹打得满地找牙的情形,现在看他教训自家儿子的样儿,忍不住就想笑。
感叹时间真个可怕可爱又可敬的东西。
说说我们家的情况。
我们家有个有趣的遗传,无论大小都很要强,而且是顺毛驴,不能跟我们对着干,我爷爷和老爹都是很和蔼的人,几十年间一直敦亲睦邻,脾气好的不得了,但也有被欺负的时候,那时我很小,好像有次被哪个大家族给欺负了,在那场架后,此间二十几年,至今都没人再敢欺负我们这家,连同宗的亲族都靠了过来,我不了解是什么事,老爹怕我们乱学,从来不讲,我是不提倡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但对于那种时刻倒是很感动。
本来家里人都说我的脾气随我爹,而且比我爹还好,但在我奶奶的葬礼上,下面的小兄弟太不听话,闹腾的厉害,被我训了,自此之后,众人才了解——这个家的人都是暴脾气,想来我是没啥名声了。
呵——老公说我就是贱脾气。
写完了做贤妻,心情平复了不少,写到无处可写时,方才是真正的感觉,今年没事,所以写得会多一点,下一篇已经想好了,但名字还没起好,可能会是《画角》,出自一句诗词“城上斜阳画角哀”,看到这句词时,好喜欢这个“画角哀”,所以决定把哀去了,成了一个名儿。
我一向善变,也许出来的不是这个名儿,内容却是一样的,关于一对无爱的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人在玩爱情,还是爱情把人给玩了?这是个不错的命题喔。
***
另外关于作者回复,其实我经常想回复,但是JJ实在太令人困扰,弄得回复半天,一个字都贴不上去,郁闷之下干脆不回了,很感谢各位的留言,我每一条都看得,读者的鼓励确实很重要,至少能让作者自信满满。
各位,那就下篇见吧。
希望大家每天都能重复着开心与幸福,多往高兴的地方想。
PS:因为看到一则新闻很让我郁闷,一个小女孩怀孕七个月才知道自己怀孕,生下孩子后,没办法,竟将孩子勒死了,看文的读者里若有十五六岁的孩子,姐姐给你们一个忠告,无论何种情况,在你没能力养活一个孩子时,一定要做好措施,尤其在你还年轻冲动时,其实能主动使用避/孕套的男人,真得算是不错的,至少他还有这方面的责任感。

 


☆、番外 初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番外似乎不合我的作风,于是乎挑一个出来放一下,我心安了,各位,下次见。

红烛红帐红被褥,莫语几乎被这满室的殷红淹没。
刚才掀盖头时,她根本没敢正眼瞧他,但隐约看得出他很高,想到今晚就要跟这么一个高大又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不太懂洞房花烛到底要做什么,大嫂说不用管那么多,直接把衣服脱光了钻进被子里,男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她现下就把衣服脱了缩进被子里,等待丈夫回来行使他的权力。
门微微一响,烛火也跟着扭动两下,他回来了。
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捏着被头的双手紧张到发麻。
他过来了,坐到了床沿,还脱了靴子,还还把脚翘到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他——他没再动?!
唇片都快咬破了,也不见他有所动作。
维持着这种僵硬的紧张大半天后,他依然没有下一步动作,害她整个人都快麻掉了。
难道说洞房花烛本来就是这样?可是这样好难过呀。
大概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放松,因为紧张到没力气了,而且肚子好饿,本来该是他回来陪她吃的,但家里亲戚实在太多,婆婆过来说让她一个人先吃。
她家婆婆看起来好凶的样子,而且似乎还有点看不上她,许是她太矮太瘦,而且也太黑了——本来与村里的姑娘比,她不算黑的,可看到婆婆后,她觉得自己的皮肤好黑喔,刚才梳洗照镜子时,她甚至有点嫌自己丑,早先在家时,村里人都夸她长得好,可人就是不能比,跟婆婆和小姑子比起来,她真觉得自己是个又黑又瘦的小老鼠,不知道丈夫会不会这么想。
咕噜噜——
唉,肚子好饿,早知道就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了,都是她爹说嫁人后不能没规矩,尤其她这婆家还是读书人,规矩多,让她多小心,别招人家不待见,所以她一直饿着肚子不敢吃。
噗噗——
额际的被子似乎响了两下,是他在叫她?
慢慢露出半对眼睛,却见眼前多出两块酥油饼来,他给她拿得?难道他也听见她的肚子叫了?真丢人!
最终她还是伸手把饼拿进了被子里,但咬得相当小心,就怕弄出动静来招人讨厌。
吃完酥饼没多久后,他就把蜡烛灭了,害她再次紧张起来。不过等了大半天见他无所动作后,又慢慢松懈了下来。
慢慢露出半个头,透过窗口散进来的些微星光,她看到了他侧脸的剪影,高低起伏的,像是挺好看,不禁暗自欣喜那么一下下,据说凤英(玩伴)的相公最出众,她见过,脸长得到不错,可身高绝对没有她的这个高,而且她家这个还是个读过书的,听说是镇上有名的秀才郎。
想到此,不禁暗自欣喜
回过神来,见他仍这么坐着,不禁乱响——他这样能睡好吗?
忍不住慢慢爬起身,想找条被褥给他,却在起到半截时,忽闻他咳嗽一下,吓得她赶紧再次龟缩进被子里。
她是听见了一些类似闷笑的声音,但因为蒙着被子,不能确定自己听得真不真切。
咬着唇哀悼自己的丢脸行径,一直到熏熏睡去,她都没敢把被子拉开多么悲惨的洞房花烛夜,她竟差点把自己给闷死!

隔天早上,天还乌黑乌黑的,他就已经动身要离开了,她是在他拿着包袱要出门时才醒的。
“外边凉,不用起来了。”他这么说,也只这么一句,因为婆婆已经在喊他了。
她紧赶慢赶总算把衣服给穿了起来——昨晚脱得太彻底,现在摸黑穿得真辛苦。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跑出门时,却只能听见她那夫君大人的马蹄声,连马蹄子都没看到。
大红灯笼底下,婆婆转过身来看她,在看到她的头发还没梳好就跑出来后,脸色不禁一沉,“你如今已经进了我们李家门了,往后不能再这么没规没矩。”
她胆怯地点点头,这个婆婆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呢,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手打她。
“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教你规矩,另外,我知你从小无母无人教,裁衣、做饭、打扫庭院这些事,也得快些学起来。”
她好想告诉婆婆,这些事她都会做,但不敢,怕她怪她顶撞,只能委屈地点点头。
“好吧,先回屋收拾一下。”婆婆道。
“嗳。”她答应着,顺便伸手关上院门,在阖上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望了一眼丈夫离去的方向——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