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知道她不愿在外人跟前哭,转身出去,让她可以放恣意一些。
***
李敬文有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爹当将军了!自此之后,将军就成了他爹的代名词,跟小伙伴们玩游戏时,他从来都扮正派一方最厉害的人!为什么?因为他爹是将军啊!
“娘,爹有这么高吗?”李敬文踩在桌子上,小手举的老高,比划着爹爹的高度,自从他爹当了将军后,他就开始好奇爹爹长什么样。
“如果你能从桌子上下来,我可能会告诉你他有多高。”莫语一边给女儿梳头,一边用眼神警告儿子不可以再调皮。
李敬文咚一下从桌上跳下来,虽然是个矮桌,但对他那小身子来说已经足够跌破脑袋,“娘,爹有多高?”趴在娘亲腿上,张着炯亮的双眸,长睫颤呀颤的等着娘亲告诉他。
莫语想了一下,随手指指内室的门帘,“你爹比那门还要高一寸!”记得每次进内室他都要低头。
李敬文的小嘴张成“O”型,“那他有这么胖吗?”示意一下内室的门宽。
“你爹又不是大黑熊,怎么可能那么胖!”莫语忍不住刮刮儿子的小鼻梁。
虽然爹爹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粗矿让他有点失望,不过李敬文还是很佩服爹爹的,因为他是大将军呀!“娘,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莫语的笑容慢慢松弛,她也不知道吖,“等坏人都打完了,就可以回来了。”
“唔。”小家伙对坏人什么时候被打完没概念,不过那不重要,“娘,爹回来能带大刀吗?梁二叔那儿就有一把真的,这么大!”比划一下自己的身高。
“是喔,你什么时候又偷跑去梁二叔家了?”这小子野的很,一不小心就能溜得不见人,梁家在小镇的另一头,他跑得还真远。
“跟小宇哥一起。”犯错的时候一定要拉个垫背的,“娘,小宇娘跟梁二叔成亲的话,小宇哥是不是要叫他爹?”
莫语弹一指儿子的脑门,“不要乱问,厨房的笼罩底下还放了一块肉饼,吃不吃?”
还没问完,小家伙就嗖一声不见了,从院子西头撒腿就往东头的厨房跑。
今天是个晴朗天,白云不见,碧空万里——
同一片碧空之下,没有孩子的身影,也没有江南的宁静,有的是荒滩烂草,血泊横尸。
远方传来胡琴的悲凄哀哭,那是胡人在给他们的勇士招魂,该回家了——
李政然已然累到半步也走不动,一头栽倒在草滩上,仰望那片碧蓝如镜的天空,良久后竟无声地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妈的,他居然还活着!老天真他娘的厚待他!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他梦回家乡见过母亲、妻儿后才张开双眸,眸子里净是碧蓝碧蓝的倒影儿和愉悦,他可以回家了。
在积攒过力气好不容易站起身后,李政然撕下被砍烂的肩甲扔到一边,这条膀子估计再拿不动太重的东西了,伤得不轻,不过总比没命好。抬头远眺一眼燕北的雪山,因白雪反光而不得不半眯起眼来。
踉跄地走上几步,来到一位还活着的不知名同袍跟前,对方正在喝酒,见他过来,随手将酒壶扔给他,“来一口。”
虽然军中有令不许饮酒,但上至军官下至士兵,多少还是会偷带一些,否则日子怎么熬?
李政然拧开壶塞,狠狠灌一口后还给对方。
那人也狠狠灌下一口,问李政然道:“戚骏威,你呢?”
李政然抹一下嘴角的残酒,“李政然。”
“齐人吧?”
李政然笑笑。
“我先前一直以为你们齐国没有男人,不错,还是有很多血性汉子。”戚骏威拍拍李政然的肩膀表示赞赏,“你们那个白少将军,是这个!”竖起拇指。
李政然的笑容慢慢消匿,因为对方提起的白少将军已经在半个月前的塞上之战中身中十六箭而亡!作为属下和追随者,他当然难过。
戚骏威知道自己提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再喝一口酒后,转言道:“从军多少年了?”
“加上这两年,跟胡人对干了十四年了!”
戚骏威投以钦佩的目光,“还没娶妻吧?”看他年纪也不大,居然在军中待了十四年,可见是没怎么回过家的人,“东营驻地外有红帐,要不要去看看?”介绍些香艳事与他,男人扎堆的地方,提得最多的除了军国大事,就只有女人了——所谓的红帐,当然是指有女人的地方。
李政然歪在地上用单臂支撑身子,抽一根野草含在口中,“家里还有媳妇。”年轻时说不准会心动,如今到没这份心了。
戚骏威大笑,“也对,你们齐国的美人儿多,这儿的实在太糙,等退下来,一定要去你们齐国找个媳妇。”
以下自然没少讲些荤段子,两个本来并不熟的男人坐在积雪枯草堆里聊得热泪盈眶。
正聊着,忽见远处来了十几匹黑漆漆的高大军马!只见那戚骏威噌的从地上站起身,身子绷地笔直!
李政然见他这副模样,也跟着站了起来。
没过多会儿,十几匹马就到了跟前。
为首的是个穿银甲、挂玄麾的男子,三十多岁,看上去跟李政然差不多年纪,却有着浑厚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大帅!”戚骏威右手握拳横在心口,行军礼。
李政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男人就是魏国的国务军政大臣李卒——比魏王还有权利的人!
李政然立直身子,也行了一个军礼。
那李卒没说话,只跳下马一径地望着远处的雪山,这期间,戚骏威、李政然两人一动也没敢动,等他回过头来时,他们仍站得笔直。
李卒看一眼他们俩脚下的酒壶,再看一眼行军礼的两人。
李政然心道:糟了!犯军纪被老大逮个正着,这下可要倒霉了,一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只见那李卒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酒壶,拧开盖子放在鼻端嗅一下后,嚯的扔到了身后,酒液撒了一地,随即向身后的卫兵横手——
只见卫兵从马鞍上的鹿皮袋里取出一只酒壶——
“在这里,要喝就要喝胡人最好、最烈的酒!”李卒将酒壶扔给离他最近的李政然,顺便问了一句,“这儿就只剩你们两个军官了?”
戚骏威挺直胸膛,喝道:“禀大帅,是!魏军三百人,剩余一百六十人,军官六名,剩魏军官一名,宁远将军戚骏威,以及齐军官一名——”转头看向李政然,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官阶。
李政然道:“归德郎将李政然!”
“很好。”那李卒点点头,“你们会得到该有的奖励!”说罢伸手接来卫兵手上的缰绳,踩蹬上马,“你们可以退回塞上休整,下面的肉留给别人来吃!”
“是!”李政然是带着愉悦的心情回答这个字的。
这世上最不愿打仗的人其实是军人!尤
☆、六十四 等君归
白少将军的阵亡消息是年后才传到烟雨镇的。
听人说白少将军死了,连同跟随他的一众军官也都亡殁了。
这消息对李家真是个晴天霹雳。
王虎花了重金多方打探,找回来的消息是——李政然所在的魏军在年前也阵亡了大半,将官的死伤尤为严重,似乎只剩下几名魏国军官
这打击确实有点大。
吴氏和莫语都不相信,因为没有阵亡书送来,谁知到了二月,阵亡书还真下来了——
接下阵亡书的那刻,莫语跌坐在凳子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婆婆睡了没?”钱诗诗问李欣乐,后者刚从内室里出来。
“刚哭睡,大嫂那边怎么样了?”李欣乐无力地坐到凳子上,这几日没日没夜地陪着母亲,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你二嫂还在那边陪着呢,大嫂说她没事,说大哥一定还活着。”叹口气,好不容易全家人都要聚齐了,谁知大哥却没回来。
李欣乐的眼泪又出来了,“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大嫂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呐?”
“看这样子,她肯定是不会改嫁了。”
“过了百日后,就要再等上三年了,到时孩子也都大了,就算敬文可以留在李家,可乔乔总得带走吧?那么大的孩子,真到人家家里还能跟人亲么?大嫂的命真苦,成亲三年才把大哥盼回来,谁知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絮嫣正巧进来。
李欣乐忙问她,“大嫂怎么样了?”
赵絮嫣一脸为难地坐到凳子上,“我都担心大嫂是不是被吓傻了,笑呵呵地跟我说她没事,大哥没死,嘶——她一笑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继而瞅瞅婆婆那屋的门帘,压低声音,“梁大娘昨天过来看大嫂了,对大嫂那个殷勤,你说他们家会不会在打大嫂的主意?”
钱诗诗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赵絮嫣撇嘴,“什么时候不都得过日子?大嫂年纪轻轻的,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持家掌勺的,人家当然惦记了,你忘了上次逃难住在山间的时候啦?那些人以为大嫂是寡妇,多少人巴着门想过来攀亲呢。再说事已经到了眼前,光哭有什么用?不得解决以后的生计啊?”
钱诗诗不赞成道:“那你跟大嫂说看看,看她会不会跟你翻脸。”
赵絮嫣张张嘴,“我这不是跟你们说嘛,你们想,大嫂今年才二十四,往后还几十年呢,要是真回头,那不得找个老实人?”那梁二郎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如今隔壁袁喜岁死磕着要跟过去,自己婆婆千方百计地挡着,人梁家才没敢要,要是换做他们大嫂,估计梁家直接抢了去!他们李家的媳妇,哪一个拿出来不是抢手货——呸呸,说什么鬼话呢。
李欣乐叹道:“那梁二郎确实不错,要不然隔壁那女人也不会死巴着不放了。”
钱诗诗推一下小姑子的腿,“你怎么也跟着瞎掺和,这种事我们做不了主,再说大哥刚没,一时间谁能接受的了?不过——要是真跟了梁二郎,那家伙可占便宜了,大哥的钱都归他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赵絮嫣对着老天白一眼,“难不成你还想打那钱的主意?”
“我不是就事论事嘛,难道还只许你说啊?”
“咳咳——”
内室传来几声咳嗽,吓的姑嫂三人呼吸都停了,完了,要是给娘听到,她非骂她们没良心不可,大哥尸骨未寒,她们就盘算着拆散他的家了!
三人自觉话多了,虽然都是为了大嫂好,但好像忘了规矩——
其实对莫语来说这是好事,在这个家吃了这么些年亏,她们总算还会替她的将来着想。
当然,改嫁这种事只是姑嫂三人私下随便说说,真要是改,她们还未必高兴呢。但瞧那梁家大娘一过来探望,李家姑嫂的脸色就不好看——这老太太真缺德,人家男人还尸骨未寒呢,就过来打人主意,还有人心没有!
李家的悲伤情绪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入夏时分。
听说北边胡人出了关山,终于是被赶出去了。
胡人一走,逃难的人也就不必再客居异乡,该回乡的也都动身返乡了。
某个秋凉的傍晚——
姑嫂三人领着一众的孩子出来玩耍,她们主要是担心孩子在家吵到吴氏和莫语。这俩人自从收到阵亡书后就一直很少话,而且爱发呆,怕孩子们吵到她们,出门逛街就带孩子们来放放风。
“这几天不少人都坐船北上了。”钱诗诗。
“都回乡了。”赵絮嫣,“大嫂说她不回去,要在这儿等大哥回来。”
唉,三人一起叹气,欣乐想到大哥就掉眼泪,怕孩子们看到,脸扭到一边擦去。
“瞧,隔壁那女人。”为了孩子们打架的事,赵絮嫣和袁喜岁前些天刚吵过一架,至今见面还不说话。
钱诗诗和李欣乐顺着她的话望过去,可不!前面不远,袁喜岁正挎着篮子买菜呢,瞧见她们后,转身改走了其他路线,不愿与李家女人对面。
“嗟!跟来跟去,还没进梁家门,张狂什么呀!”赵絮嫣忿忿地扭过脸也不愿看袁喜岁。
钱诗诗侧身低道:“听说梁家大娘好像也不高兴了,嫌她去得太勤了。”
三个女人都对袁喜岁有点嗤之以鼻。
“话说回来,梁大娘往咱家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李欣乐的感觉。
“还不是想打大嫂的主意!大嫂跟那个女人放一块儿,有眼睛的肯定选大嫂!”赵絮嫣,“不过那老太婆也够气人的,整天往人家里跑,跟儿子找不到媳妇似的,还有隔壁那个女人,跟屁虫似的盯着男人,就怕别人抢走一样,当什么香饽饽呢?那家伙跟咱们大哥比,海底里去了!咱们大哥那可是大将军!”家里出了这么个大人物,几代人脸上都有光。
对于李政然很厉害这一点,三个女人一致认同,这是整个李家的荣光!
唉,荣光归荣光,她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呀难道真要这么一直客居异乡,等下去?
“那是谁啊?怎么平白无辜抱别人家孩子?”赵絮嫣指了不远处正抱着李敬文的一个男人。
“可千万别是人贩子,我可听说这些日子丢了不少孩子——”钱诗诗惊慌。
李欣乐却觉得那人影很熟悉
“嗳——我说你,就是你,抱人家孩子是怎么回事!”赵絮嫣一跳半尺高——近一年来经常上街跟人抢粮、抢菜,慢慢被引导出了撒泼的毛病。
钱诗诗提起裙子往这儿跑,李欣乐更是捡了路边的树枝——自从男人们都上战场后,李家的女人就学会了自强,撒泼打架的事干过好几回,没办法,人善被人欺嘛,本来的书香门第,如今变得越来越有乡土味。
就在三个女人的拳头和脚快要落到那人身上时——对方转过头来,三个女人瞬时僵住了动作。
“大大哥?!”异口同声。
欣乐在发现是大哥后,蹭一下跳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李政然不得不把儿子往身侧挪一下,省得被妹妹挤到。
“出来买菜?”李政然一边被妹妹搂着,一边笑问两个弟妹。
赵絮嫣和钱诗诗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还是赵絮嫣嘴快,下意识道:“大哥,你是人还是鬼?”
李政然扬起一侧的眉毛,他确实是瘦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像鬼吧?不过对于弟妹的问话他还是很有耐心回道:“是人。”
是人!
大哥还活着!
三个女人疯癫了。
而李政然并不知道家里收到了他的阵亡书,因此搞不明白妹妹和弟妹为什么会这么惊奇。
三个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家的,只觉得一阵晕晕乎乎就到家了。
“你真是我爹爹?”李敬文趴在父亲的肩上,手里还拽着马缰——他爹居然有匹这么大的活马!
“你没觉得我们俩长得很像?”李政然笑着捏捏儿子的小鼻子。
小家伙低头问姐姐,“姐,他跟爹爹长得像吗?”
乔乔正拽着爹爹的衣袍,美滋滋地点头,她当然认得爹爹了!娘说得一点都不错,她爹是不会死的,那些人都在骗人!
一进院门,李欣乐就冲屋里跑,嘴里还荒腔走板地叫娘。
吴氏正躺在床上,自从长子的阵亡书送来后,她就很少下来。
“大哥,大哥回来啦!”激动之下,李欣乐差点把内室的门帘给撕下来。
吴氏听到这话又泛起了头疼,心道这个死丫头,又招惹出了她的眼泪来——
“母亲——”李政然用手指点开妹妹的后脑勺,省得她大呼小叫。
一听到长子的声音,吴氏嗖的一下坐起身望向门口,在看到儿子后,愣了好大一会儿,继而大哭起来,“我的儿呀,你终于回魂让娘能看上一眼了!”爬起身,来到门边,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好好看了一眼,“政然啊,你把娘一块带走吧呜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酸谁能懂啊。
李政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妻子莫语已从西屋跑了过来,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隔那么远,她是怎么听到的?
“大嫂——”赵絮嫣刚想跟莫语报告这个好消息,谁知莫语根本没理她,或者该说她谁也没理,径直拨开人群,抱浮木般紧紧抱住丈夫,脸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哭的这么恣意,而且大声。
李政然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隆重”的迎接——前面有娘,后面有媳妇儿,怀里有儿子,腿边还有女儿。
娘和媳妇儿哭得太凶,连带两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哭,妹妹、弟妹,连闻声而来的两个弟弟也都在流眼泪,弄得他不知该怎么安慰
有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不是高兴,而是哭得这么伤心?!
在瞅见门外的王虎后,李政然不禁叹声问,“老虎,怎么回事?!”
王虎也在笑着抹眼泪,“妈的,衙门的那帮混蛋送了阵亡书来!”
奥——原来如此!“去查查是谁送的阵亡书!”李政然对此相当不忿,给他查到是谁这么缺德,非套他麻袋不可。
“好,我这就去找人查!”王虎边哭边笑着答应。
李政然花了好大的劲才把家人都安抚住,真是比打仗都累!
“我是被借调进魏军的,一切关系暂时转进了魏军,他们跟朝廷还没做交接,难免消息闭塞,我让人带过信回来,不过看这样子,你们应该也没收到。”李政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家人,害他们白白伤心了大半年。
“大哥,你真升将军啦?”在知道一切是误会后,政昔来了交谈的兴致。
“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归德郎将。”李政然坐在桌前吃饭,一众家人以他为中心点围成一个圈。
“那也是将军级的了。”李政亦也为哥哥能出任如此官职而高兴。
“如今齐军尽散,就算当了大帅也没用,何况我的官职是在魏军任下,在齐国也没多大用。”徒有虚名而已。
“那也是将军!”吴氏正名,怎么说他们李家都有个将军了。
李政然笑笑,看一眼桌上的馒头和肉丝炒青菜——青菜一大盘,肉丝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想而知,家里过的有多不容易,如今他回来了,得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
经查,关于阵亡书的事只是个误会,白少将军战死之后,齐军群龙无首,统计战况的事也就变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衙门为了省钱,对于逾期未归的士兵和军官统一下了阵亡书,这么一来,也省得再继续给他们发放军饷,还能省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李政然就是这么被阵亡了。
☆、六十五 市井小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最后两更。
回来的当天晚上,李政然泡完澡穿上干净的单衣后,一转身,发现妻子正趴在被子上直直瞅着自己,像看什么新奇事似的,觉得好笑,“看什么?”侧身歪倒在妻子面前。
莫语笑着摇头,她就是想看他,没什么目的。
李政然踢掉脚上的鞋,盘起长腿坐到被褥上,“欣乐说全家就你认准我没死,为什么?”
莫语爬起身,拾起床头柜上干布巾,给他擦头发,没答反问:“头发怎么剪这么短?”再短半寸就成和尚了。
“魏军的规矩,每次出征都会剃光脑袋。”俯身趴在她的腿上,伸手弹一指她的脑门,“还没回答我的话。”
“因为我知道你没死。”
翻过身,头枕在她腿上,“那你下午还哭得那么伤心?”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大声,跟个孩子似的。
“那么长时间连个信都不来,当然伤心了,你真没良心,就不能让人多带几封信回来,说不准会有一两封寄到家里呢?”揪一把他的耳朵,顺带歪头看他脸上的伤——还真是留疤了,不过挺好看的。
李政然眯着眼,享受妻子挠痒般的虐待,不禁感叹一句,“还是自家老婆好啊——”
“难道你还试过别的女人不成?”动手把他的脸揉成各种奇怪的表情,自觉好玩又好笑。
李政然笑着侧过身,脸埋进她的怀里。
“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来了?”莫语一边质问,一边咯咯笑个不停,因为他咬得她很痒。
李政然没答,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今儿晚上母亲特地把两个孩子带过去睡,摆明是为了让他们小夫妻单独相处,不能驳了老人家的美意不是?帐子一踢,先把生理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押后。
帐落灯灭,但听屋里一片宁静,除了床榻的叽叽歪歪声。
隔日一早,夫妻俩睡得正酣时,门被捶的咕咚作响——乔乔姐弟俩要进来!
莫语好不容易才睁开眼,艰难地爬起身,昨夜睡太晚,也太累,现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睡衫敞开,露出大半个身子她都懒得去拉。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挑开床帐,钻进来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
李政然也因阳光太刺眼而痛苦地呻吟一声,翻过身趴进枕头里, 独留背上的伤疤在阳光里狰狞。
莫语半眯着眼看他,傻笑一下,随即用脚趾拧一下他的耳朵,“你闺女和儿子叫你呢,还不快去!”他一向都很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