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经她的指示,赶紧把露出的剑鞘再藏藏好——好不容易躲过大人的眼睛才偷来的宝剑。
白卿转过头,继续往她的小院子去了。
男孩们见状不禁互瞅几眼,随即嬉笑开来,大哥这位小姨娘还挺够意思,没声张。
***
白卿换下了那身青衣,挑帘子出来,就见凤宣正在从食盒里往桌子上摆饭菜。
“厨房今天这么早做晚饭?”
凤宣心虚地答应着,今晚东府那边大摆筵席,可没点她们这位卿夫人的名,所以厨房就先让她把晚饭端了来。
“东府不是开宴席嘛,还有空给我做这么多菜?”看了看,菜色很丰盛,而且还多了几道。
“吴妈说今天的菜很新鲜,就多做了两道。”凤宣边回着话,边打量白卿的表情。
“那过会儿你送盘子回厨房时,多谢谢吴妈。”坐下身,拾起筷子在白水里沾了两下。
她到李家以来,打点的最好的就是这些下人了,这是习惯,到任何一个地方,她都会找机会先跟这些人来往,小时候在歌舞坊间,她也这样,所以厨房每次给她们姐妹的饭食都比较多,没办法啊,饿出来的嘴巧跟手段。
“对了,一会儿跟吴妈先要点热水。”今晚来了这么多女眷,热水肯定要排到很晚。
凤宣点头。
洗澡是很好的解决寒冷与寂寞的方式,泡在半人高的浴桶里,周身被暖暖的水包裹着,一闭眼,整个人滑进水里,再缓缓张开眼,看着水面上的世界,像做梦。
“啊——”一声尖叫,凤宣惊恐的面庞倒影在水面上。
白卿坐起身,脸上、头发上都冒着热气
“夫人——您——差点把奴婢吓死。”谁见过大活人在水底睁着眼睛的?
白卿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咳嗽几声——被水呛到了,这丫头进来就是一声尖叫,吓到反而是她,“不知道谁吓谁,出什么事了,突然这么跑进来?”
“哦,是东府那边来传话,让您过去呢。”说着话间,赶紧递来一条布巾。
“叫我过去?”谁这么想不开,在这种宴席上也敢让她过去,是想要李家下不了台,还是想要那位未来主母下不了台?

十 芽城的内人

柔顺是偷窥的最好方式之一,在胆怯、无助与被排斥时,用那双无辜的眼睛去看人,偷窥这些与普通人不同的高贵人,是一种无奈之下的乐趣。
她第一眼看得是李伯仲,因为只有他能决定她在李家的命运,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是,他敢反抗,并且可以战胜他的家人,这是普通男人做不到的,她喜欢并敬佩他这一点。
对于她的注视,李伯仲并没有给予太久的回视,只是饮酒间偶尔的一瞥,瞥见她那身轻柔的白缎,以及腕子上翠绿的镯子时,他便知道她今晚扮得是怜人的小妾。
他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在任何对付不了的局面跟前,总是能想出办法来应付。
“卿儿啊,过来这边坐。”李家的二儿媳,李伯仲的二婶,抬手示意白卿过去,那一声“卿儿啊”,叫得白卿心中一窒,看来今晚李家这出戏唱得还真不一般,往常这位二夫人都没正眼瞧过她,还记得在园子里与李季冬的那次竹剑会,这位二夫人远远望来的眼神可不算友善呢。
白卿微微朝主桌一福,随即来到二夫人的跟前,老王妃并不在宴席行列,所以这里便由二夫人撑起了场子。
白卿坐到了二夫人的跟前,她的对面坐得正是下午那位紫裳的未来主母。
满桌的女人,丽颜华裳,贵气逼人,普通女子坐在其间,不觉荣幸,反觉自卑,白卿眼不斜视,似乎显得有些局促,说心底话,她也是普通女子,少不了也会有些微莫名的自卑。
“卿儿啊,这位是汉西王府的华夫人,快见过了。”搁在白卿背上的手微微用劲,提示她起身福礼。
看来,今晚提她来三堂会审的恐怕就是这位华夫人了。
白卿乖乖起身,福礼,“夫人安好。”
这华夫人便是下午在游廊里碰上的那位,她们当然都见过了,不过还是当没见过,华夫人带着和煦的笑意上下打量了白卿一番,“倒是位精致的美人,今年多大了?”
“十九。”
“嗯,比梓童还长两岁。”笑看了一圈桌上的人,众人也陪着一同淡笑,“家里定是离西平不远吧?”
白卿微微抬起睫毛,看着桌子中心那盘红鲤鱼,缓缓道:“远呢,在东周。”
“噢?是周人啊,难怪生得一身江水灵秀。”点头赞许,并笑得和蔼,“不过也跟我们一样,远离亲人,家里人都见不着,想呐,是吧?”
白卿的视线从红鲤鱼转到了那华夫人的手上,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带了一枚翠绿翠绿的翡翠戒指,戒指上还镶了一点碎珠,好看的紧,“家里没人了。”
桌上的人都静默下来,那华夫人眼色也是微微一暗,“可怜的丫头,定是吃了不少苦。”
二夫人淡笑着插话进来,“来,这菜都凉了,咱们先吃。”这要再继续问下去,就该李家丢脸了,这白卿什么身份?当然不能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说话间,二夫人手指微微拍了拍白卿的后背,先让她坐下来。
白卿听话地坐下身,心明这两位贵夫人也是在暗中较劲。
一旁侍候的丫头上前给白卿递了双筷子,白卿习惯性地将筷子在白水里沾湿,一抬眼,对面的那位岳梓童正看着自己。
这是个与李伯仲很相配的女人,美丽的面孔,淡然的贵气,并不咄咄逼人的眼神,但高傲着,却又是不惹人厌的高傲。这是白卿对这位未来主母的注释。
对方似乎也在评判她,只是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她是什么样的。
酒宴上,那位华夫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白卿,非要问出她的身家来历不可,不是青楼出身嘛,她就让这女人亲口说出来,非让这李家人自己臊一臊不可,而李家的二夫人也不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招一式,两个女人过得精打细算。
一晚上忙得到是她们俩。
宴席结束,华夫人让李伯仲送他的未婚妻回去,他送了,而且看起来他对他的未婚妻很尊重。
而白卿,她要自己走。
料峭的春夜,穿着一身单衣,顶着一头尚未干尽的湿发,独自在这偌大的府里走着。
在一处院落前,白卿停下脚步,仰望着门楼上的灯笼,微风拂来,额前的碎发飘摇不定
这里是娉儿的住处,与她的月舂院相似,都小得可怜。
姐姐啊,娉儿是不缺吃穿,可是她跟你我一样,缺的是在这家人面前的尊严,我该怎么把她的尊严捞回来呢?
仰望满天的星辰,苦笑。
***
折回西府的路上,迎面碰上了送人归来的李伯仲。
长长的游廊,摇曳的红灯笼,各执一端的男女,在清灰夜色的陪衬下,各走一边,路过时,她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今晚她要惆怅她的亲人,而他,也有他自己的事。
可错身时,他伸来一只手,勾在她的腰间,把她轻轻拉了过去——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占有与亲昵,不存在尊重。
“我困了。”她这么说,并抬手碰了碰他脖子上一处细长的伤口,伤口刚打了血结,像一条长长的蜈蚣,“放我回去吧。”
男人却俯身,把她紧紧拥进了怀里,在她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本来还残留的一点热气都吸干净了,他这是怎么了?
打算吸完阳气,就把她扫地出门吗?
男人松开女人的腰,眼中带着一丝笑,然后带着那丝笑,走了?
女人空对着红灯笼下那丝丝清风,有些恍惚,恍惚过后随即转过身,看着男人的背影,是又要走了吗?去做他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去了?
她跟他有一点很相似——他们都很坚持,或者说执拗,为了自己那点事,可以无比坚强,所以他赞赏她。
而她,就像之前说过的,在某些时候,敬佩他。
只是她弄不明白,他这么拥住她,是喜欢她,还是舍不得她呢?
拨过额前的一绺乱发,笑,似乎这两个答案都不能成立。
***
第二天,白卿病倒了,高烧烧得她满嘴是泡。而李伯仲走了,撇下他的未婚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平。
这可真不好,人家华夫人还等着做和事老呢,他竟这么不告而别!他要那些皇家的脸面放到哪儿去呢?
他是同意娶妻的,却又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着妻家的脸面,但他仍然尊敬他的未婚妻子,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或许真得没人能理解他吧。
就在这一年,李伯仲做了件大事,他攻下了东周的芽诚,惹得众诸侯议论纷纷,甚至群情激奋,什么时候轮到小小的汉北硬挺了?敢做这样螳臂挡车的事!可他就是做了。
芽城,那里是白致远的家。
听到这个消息后,白卿默默想了一个下午,最终还是决定写信去打听。
她的信都是由凤宣交给乌婆婆的,乌婆婆再把信交给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这妇人曾是红透镜湖的舞姬,不过如今却也变成了爱念叨的胖女人。
看到白卿的信,胖妇人叹息,并念叨着:“这肚子里装不进半两黄油的愣丫头,王府都进了,还不快把那些穷亲戚,旧朋友都忘干净,等着他们把自己给拖累死吗?”
虽然这么念叨,可胖妇人还是找人把信送了出去。
可惜,芽城那边始终没有回信。
为什么呢?因为信正捏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
芽城的骊山上出铁矿,更出冶铁的能工巧匠,铁是好东西,千锤百炼后,可做锄头,做耕犁,做锨叉,更能做成锋利的刀枪剑戟,争夺天下,称王称霸,所以李伯仲攻下了芽城,因为他需要这样一个能为他铸造军械的地方。
捏着一封黄底的信封,李伯仲蹲下身,询问地上这个方脸的男人,“写信的是谁?”
方脸的男人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思衬半天后,道:“是我的内人。”他觉得说内人最合适,因为他说过他没有亲人了。
“你的内人住在西平?”
男人眨两下眼,“是,芽城多事,西平安稳些。”
“铸铁的方子在她那儿?”
“对,大人只要放了我窑上的那些工匠,我立即写信让内人把铸铁的方子送来。”
看着方脸男人的眼睛,半天后,再问道,“你叫白致远?”
“是。”
“你的内人叫白卿?”
“”
“住在汉北王府?”
“”白致远错愕,他不知道卿儿住在哪儿,但这个人好像把卿儿的底打听的一清二楚,他突然有点害怕,怕把卿儿也给连累了,她的来信让他始料未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落到这个人的手里。
白致远想反悔些什么,却没机会。
李伯仲对身后的侍卫一挥手,侍卫上前架起了地上的白致远,带离大帐。
行军帐里只剩下捏着信的李伯仲。
内人?她是别人的内人。
将信封放到桌上,高高地俯视着。
捻出信纸,展开——信上是真切的问候
十一 栀子花香与血吻
六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东府园子的西侧,有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塘子,是专给女眷洗浴用的。

十一 栀子花香与血吻

六月,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东府园子的西侧,有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塘子,是专给女眷洗浴用的。
天气炎热的下午,白卿喜欢到这里来,脱了鞋袜,坐到矮木凳子上,然后把腿伸进清凉的水中,听着知了叫,看着一旁女孩子们嬉戏,时间会过得很快。
就是在这里,瑞华与她有了言语上的交谈,当然,是必须在没别人的前提下。
“你也识字?”女孩的声音很清亮,白卿喜欢听,她的声音总能让她记起姐姐。
“是啊。”
“也有先生教吗?”
“没有先生教,是姐姐教的。”
“你姐姐真好。”女孩歪着头看她,两条腿在水里划啊划的,这代表她很开心——这是白卿这些日子总结出来的。在没人的时候,小女孩才会放松,并且容易开心。
“她是很好。”白卿也动了动放在水里的双腿,面露微笑。
“你为什么会在脚上带链子?”女孩看着白卿脚踝上的银链子,她觉得很漂亮。
白卿翘起双腿,右脚踝上的链子伴着水声,叮叮的乱响。
带链子是个习惯,本来是带铃铛的,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响,小时候姐姐喜欢在她的脚上带,说好听,后来她才明白,那铃铛不只是好听,还是一种讯号,姐姐靠这个讯号能知道她来了,才可以防止让她看到些不雅的画面。
“不好看吗?”笑着看女孩儿,关于姐姐,她只想把她最好的一面给女孩。
女孩儿看着她的腿,笑笑点头,“好看。”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披散着头发,穿着薄薄的白衫,并排坐在碧水池畔,听着知了聒噪,闲聊着不知所谓的话题,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跟她的家人靠在一起。
木门吱呀地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塘子边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女孩儿爬起身,远远地挪坐到了另一边。
来人是女孩的使女,是来给她更衣,梳头,接她回去的。
女孩端坐在栀子花树旁,使女慢慢把她的头发分成两片,女孩透过发丝的间隙,冲白卿微微一笑。
白卿回她一个笑。
夕阳渐斜,女孩被使女牵着手带出了塘子,木门吱呀一声,然后咚得合上。
白卿这才将视线收回。
天晚了,她也该回去了。
爬起身,褪去沾湿的白衫,水面上倒影着她光洁的腿,纤细的腰肢
绾住一头青丝,以白玉簪定好。
凤宣进来时,白卿早已收拾妥当,还伸手摘了两朵栀子花,一朵戴在发间,一朵插在凤宣的抓髻上。
“夫人,戴白花不吉利。”凤宣伸手想拿下来,可瞅白卿带着挺好看,又没舍得摘。
“香,还能驱蚊子。”白卿将装衣服的竹篓子递给凤宣,笑着往门口走,六月的每一天都过得这么舒坦,她喜欢李家的这个塘子。
凤宣悄悄歪了歪身子,对着水面看了看自己头上的栀子花,真是挺好看的,这才放心地挎上竹篓子去赶白卿。
木门再次吱呀打开,又咚一声合上,只把一片美丽的夕阳关在了门内
***
此时,西平的大街上,有几匹马正从南往北缓行着。
“窑厂的地点都定好了,工匠们也都到齐了,我看差不多可以动工了。”说话的是李家三爷李锺,“听说你找到了会炼制白铁的人的线索?”
“还不确定。”回话的是李伯仲。
“如果能找到那就太好了。”李伯仲不说线索的事,李锺也不好多问,“对了,你也小半年没回家了,这次待久一点,家里正盘算着把西府给你收拾一下,你也帮着看看,年后成婚,省得赶不及。”
李伯仲没说什么。
到了府门口,众人下马,下人接去了马缰绳,一行人便往东府去了。
***
到了夜晚,满月似盘,天河如纱。
微风拂去了白日里的燥热。月舂苑里漆黑一片,只有花草间星星点点闪着萤火虫的光亮。
凤宣坐在院子里,拿着纳鞋底的粗针,借着如水的月色,把一朵朵栀子花穿成了串,弄得满院子都是花香。
白卿说她太奢侈,一支花要酝酿多久才能绽放,却让她一晚上祸害了这么多。
“夏天还有那么久才过去,你一晚上就全给摘了,以后怎么办?”白卿侧着脸,缩在藤椅上,看着认真串花的凤宣。
“园子后面的花圃里种了好大一片栀子花,夫人小姐们嫌它们没颜色,不富贵,全不赏的,摘个几朵没事的。”串好一串,打个圈,系好,伸手套到了白卿的颈子上。
花香太浓郁,冲得嗓子眼甜甜的,还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白卿望着浩瀚的星河,缓缓闭上眼
她五岁时离开的芽城,所以早已记不起父母的样子了,不管做梦还是回忆,父母的脸都是模糊的,记得最清楚的只有姐姐。
她们是跟着父亲的一个伙计逃到西平的,然后那伙计一直跟姐姐要父亲的什么东西,似乎是没要到,后来那个伙计她就再也没见过,然后画面就跳到了镜湖,姐姐开始跟着教坊的婆姨们学跳舞,每天早晨一起床就要把腿高高地踢到一根竹竿上,她就蹲在姐姐的脚跟前,看着她的腿一直抖啊抖啊,她问姐姐疼不疼,姐姐说不疼,却又在流眼泪,后来等到她把脚踢到那根竹竿上时,才知道,原来姐姐的眼泪是真的,不疼是假的。
再后来,一个夏天的夜晚,她被蚊子叮得很痒,爬起身去敲姐姐的门,没人应声,她贴在门上听,姐姐在哭,然后她也跟着哭,不停地敲着门,直到一个男人把门打开,她看到姐姐正缩在床角,于是她狠狠咬了那个男人的手,一直咬到闻到血腥味,血是咸的,很腥——
呼——白卿倏地睁开眼,每次梦到这里她都会醒来,嘴角依稀还带着血腥味。
“凤宣,什么时辰了?”胡乱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凤宣没答。
她转头看——
坐在凤宣位子上的不是凤宣,是个男人,背着月光,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此时,月色光华,照在她发间的栀子花上,散着幽白的光。
他回来了,与她的噩梦同时出现。
***
四处摸索着火折,弄得桌子上乱七八糟,心情还处在刚刚那个噩梦里,难以自拔,让她心烦气躁。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可依然还是会被梦中的情绪影响。
“现在不要——”她推拒着男人伸过来的手,现在不行,得让她平静一下,否则她会咬人。
狭小的空间里,女人双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上,动作就这么停滞在这一刻。
月色透过窗纱,斜射在女人白色的裙衫上,映得男人的脸白晃晃的。
男人伸手摘下女人头上的栀子花,手一松,栀子花掉落尘埃,然后就是挣扎,她第一次反抗他,而他,第一次去吻一个女人的唇。
带着血腥气的吻,谁也不让谁。
最终还是女人输了,可男人的唇也破了,女人的泪水与男人的血和在一起,又咸又腥,充斥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这是她回西平后第一次哭。
李伯仲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水,“不用难过,他还活着。”
白卿抬眼瞅他,嘴角还残留着他的血,红艳艳的,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十二 误会 阴谋 人影

李伯仲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坐到长条案的后面,正好是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长条案的前面,站着一对男女,男的是白致远,女的当然就是他所谓的内人白卿,不巧,眼下也正好是他李伯仲的女人。
白卿起初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他带到这儿看见白致远,才明白他口中的“他还活着”,这个“他”是谁。
来不及考虑他怎么会把白致远带来,眼前这情形,显然不适合追根究底。
“什么时候来的?”白卿开口询问白致远,话音放得很轻柔,算是安抚白致远的情绪,因为他刚才看她进门的那一刻嘴唇都在抖,看来是在害怕。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首先得安抚好他的情绪,不然他容易说不出话来。
白致远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桌案后的人影,他没想到这个人真会把卿儿带来,他果然还是把她给连累了,“下午刚到。”拉住白卿的衣袖,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来,我还没跟你介绍,这是我一个朋友。”指着桌案后的李伯仲,“他姓——”他姓什么?他根本就知道这人是谁,他只想安抚卿儿,怕把她吓到。
“李。”李伯仲很自觉地给了他一点提示。
“对,李兄弟。”白致远暗暗松了一口气,“芽城不是打仗了嘛,我就想干脆把窑场搬个地方,正好李兄弟也想合伙,所以顺便让他帮忙,他对西平熟悉,就把你给找来了,我怕你收不到回信会担心。”白致远重重地笑了两下。
白卿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即使他的谎说得十分蹩脚,“你没事就好。”拉他坐下,否则他更会手足无措,这人太过诚实,“阿盈跟姚婆婆她们还好吗?”
“好,都好。”答得心不在焉。
“见到她们帮我问声好。”
“嗯嗯。”瞥见李伯仲起身,立即也跟着站了起来,并扯起白卿,“卿儿,我还急着赶路,你先回去,我下次再来看你。”一边说着,一边把白卿往门外推。
白卿看一眼李伯仲,显然,致远是受到了他的胁迫。
白卿被推到外面,合上门前,白致远还摆了一脸的僵笑,半掩上门后,白致远立即看向已到近前的李伯仲,“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可你们不能伤害她。”
李伯仲的唇线平平的,忽而一勾,“你不是说铸造白铁的方子在她那儿吗?”
“那方子——我也知道,我铸造过。”似乎是怕李伯仲反悔,连忙又加上一句,“还有你们说得那些刀剑弓弩,我都会帮你造。”
李伯仲的眉头微微舒展开,看来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侧过身就想走,却被白致远一把手拽住,“你还没答应我。”
李伯仲瞅着眼前这个诚实的男人,半天后才道:“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不可以让别人保管?”女人跟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