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随口答,“先生只把方子给门外站着的人就成了。”
张千点头,收拾了药箱,跨出门一看,果真有人站在门外,是个个头高大的年轻人。
他把药方给年轻人后,对方递给他一只白色的绸布钱袋,钱袋沉甸甸的,张千没好意思打开看,不过手摸着应该是一锭锭的银子,这——似乎太多了点吧?
本物堂向来诚信,不该拿的钱,一厘也拿不得,所以他又把钱袋还给了年轻人,“夫人的身子须长补,等吃上几幅药再给诊金也不晚,您只给我一份出诊的凭证就行。”跟这种大户人家打交道不是他的强项,下次还是由师父亲自来吧,出诊钱也由师父来定比较好,他不便插手。
年轻人看了看被还回来的钱袋,没有继续推让,他也不是个会推让的人,收回钱袋后,从后腰上解下一块腰牌递给张千——这算作出诊的凭证。
腰牌是紫檀木做的底,形状方正,有半只手掌那么大,腰牌正面刻一兽形,背面是四个字——李北汉正。
李北汉正张千坐在马车上盯着手里的腰牌看了半天,觉得这四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一时又记不起来。
就在他想不到又似乎能想到的时候,马车忽然颠了一下,手里的腰牌被颠掉, 头尾翻转,字面就成了——正 汉北李。
张千一拍大腿,正 汉北李不就是汉北王府嘛!
他可真混,怎么就没转过弯来呢?哎呀,这可真是想不到,真想不到,他能替王府的人看诊,就连师父也只去过王府两趟啊——
马车顺着山道蜿蜒而下,一路都是张千的感叹
感叹之余,他不曾想到,那夫人的健康会成为他此后半生必须要负责的——麻烦。
*****
白卿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入了夜,外面人声嘈杂,像是有人在大声吵嚷,而且还是很熟悉的声音,听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声音的主人——李锺,李家三爷。
他怎么会来这儿呢?
“你再这么干下去,别怪我不客气。”忍不代表就会一直让下去,这是李锺对侄子下得最后通牒,因为今天一天,西平大牢就关了二十几个官员,怨声载道,李家的声名就快毁在这小子手上了,“你该明白继续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自古以来就是官主民声,不要以为那些官员只会贪钱怕事,他们的嘴,他们的笔可以将你的骨头都染成黑的,不想留下千古骂名,你最好快点住手,再有——你祖父的意思,孩子送回府里去。”
孩子送回府里去白卿默念着这七个字,久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想不到这么快就要上演骨肉分离的大戏了,她该怎么办呢?是央求他,还是跟他大闹?弱者总是有很多法子来折腾自己,她要怎么折腾呢?
望着挑帘子进来的李伯仲,白卿沙哑着嗓子,费劲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我不能回去了?”
“不要说话。”省着力气喝药吧,伸手扶起软似面条的她,靠在自己身上,药碗放到她的嘴前。
她本来是喝不下去的,可仍然把药喝了个干净,因为她想知道他的决定,她管不了外面人怎么说,怎么做,她只要知道他怎么想,因为只有他能做决定。于是她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李伯仲瞅着这似曾相识的眼神,她就像当年站在他刀口下的那只小狗,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你本姓什么?”捻着她纤细的手指,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于。”她答。
“为什么要改姓白?”他想知道。
“姐姐想把我托付给白致远,所以就改了白姓。”
“去掉吧。”去掉那个白字。
仰望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微微眨动眼睫,“好。”只要儿子还在她身边,他说什么都行。
下巴摩挲着她苍白而光 裸的额头,“三年,我答应你三年之内不会把他带走。”
两滴泪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下巴上,在烛光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如果真得有前世今生,她前世一定欠了他很多,这辈子是来他还的。
“我想看看他。”睫毛贴在他的下巴上,动弹不得。
“明天再看。”
“就一眼。”
“”他很少改变主意,即使是面对女人的央求。
白卿被放回枕头上,脸朝墙,背后抵着他
那晚之后,她的名字就只剩下一个字,不姓于,不姓白,也不姓李,就叫“卿”。
一个孤孤单单的字,不依附任何男人而存在的名字。
***
阿邦算是李邦五的小名,叫他这个小名的人很少,暂时还只有他的母亲。
他出生的第五天,父亲就回了西平,没有带他们母子俩一起回去,西平的动乱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你可以说李伯仲很幸运,因为他出生即站到了权势的最顶端,但他又是不幸的,因为他每走一步,都要殊死搏斗,而且这种搏斗没有尽头,如同逆水行舟,不奋力前进,就会被大水冲走。
一直到孩子满月,那位做父亲的都没再出现过,但他送来了两个人——佟嫂母女俩。
孩子的满月就在父亲缺席的情况下这么度过了
八月入秋,山间的枫叶一天红过一天,不知不觉的,似乎只是一晃神,孩子就过了百日,小家伙闹腾的很,跟他的父亲一样,闲不住地折腾人。
他始终没再来过一趟,就像仲夏的知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九月底的一个晚上,白卿推门进屋,他就坐在窗下的矮凳上,闭着眼,头倚着窗框。
外面的风很大,半扇窗在他的头顶吱呀响动,不过似乎一点没影响到他。
伸手关好窗扇,低头,他早已睁开眼,眼睛里是充斥着她不能理解的东西,比如沧桑,是因为这次跟他作对是家人吧?所以才会这么累,原来他的心不是铁石做得,也会疲惫难过的。
“吃过晚饭了?”她问。
而他没说话,不过应该是没吃过,嘴唇都干裂了,连水都没喝吧?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卷着树叶打在木门上哒哒作响。
屋子里,一男一女坐在圆木桌前,男人吃饭,女人做针线。
“要回去一趟。”吃到一半时,他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白卿微微抬头,“我,还是孩子?”
“一起。”
一起可李家要的不是只有他们的孙子吗?“什么时候?”
“马上。”
这么急看来事情还不小,“我去准备一下。”
“不必了,东西让下人收拾,一会儿你跟我先走,带上孩子。”继续低头吃饭,可看上去却像是在嚼蜡。
白卿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可没一种是对的,她没想到他是带他们去接汉北王的灵柩
瑟瑟秋风中,西平城外的土坡下跪满了李家的老老小小,李家长子——李伯仲的父亲引着汉北王的灵柩缓缓而来。
望见灵柩,土坡下霎时一片哭声。
长孙李修竞扑在灵柩上嚎啕大哭,劝都劝不住。
有执事的官员赶紧把李修竞劝说到一旁,老王爷有遗嘱,灵柩到了西平,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汉北官员和李家人的面宣读他的遗命。
“时觉大限将至,万般不忍,怎耐天命要终,非人力可变,故以此遗命留与子孙,我李氏源自河下,初为逐马之辈,后归岳王麾下为将,东讨蛮夷,西征北虏,三救岳王于危难之中,终得此汉北一地,封王族世袭,然历经百年,子孙不习,王权不济,欲重整门楣,却力不从心,得孙伯仲,重权压之,望其以全力复我李氏之风,故此,以隔代之名,令其接掌汉北新权,李氏子孙须倾力辅之,则不负我等先卒之辈。”
执事官诵读完老王爷的遗嘱后,将遗嘱双手呈到李伯仲跟前,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汉北新王了,老爷子隔代传位,直接把权柄交到了孙子的手上。
“李伯仲——你敢篡改遗嘱!”就在李伯仲接下遗嘱时,其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修竞指着他怒喝,“祖父他老人家就是被你气死的,怎么会把位子直接传给你!”
一众人的视线全瞅向灵柩前的李伯仲,想看他怎么说。
“你认为祖父还会把位子传给谁?”这是李伯仲的回答。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你!你不顾手足之情,逼得修隆自缢而亡,更不顾百官恳切求拜,执意废法,你这种少恩寡义、不忠不孝之徒,根本不配做汉北王!”李修竞来到父亲跟前,“父亲,难道您真要眼看着他亡了我汉北不成?您才是汉北王真正的继任者!”
李伯仲无视他的闹腾,挥手示意灵柩启程。
“你敢动祖父的灵柩一下!”李修竞挡在灵柩前,今天他来就是做最后一搏的。
四下的兵勇随着李修竞的喊声,突然将刀刃对准了李伯仲。
在场的官员以及李家人个个都瞪大了双眼,痴痴无声,心想这兄弟俩终于是扯破脸皮了——
白卿抚摸着儿子的小手,安抚着被惊醒的小家伙。
李伯仲没有过分紧张,只是将折好的遗嘱放好,然后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兵勇,之后,视线才转到兄长李修竞的脸上,“这么说,是你想做汉北王?”
“不是我,汉北王本就应该是父亲。”
“所以,你是帮父亲在跟我说话?”
“对!”反正都豁出去了,干脆把话说明白,“你根本就是个篡位者,你知道祖父不愿让你继承王位,所以才篡改遗嘱,弄出什么直接继位!”
李伯仲看向父亲,“父亲也这么认为?”
李父暗叹,他是气李伯仲的,修隆也是他的儿子,却自缢而亡,他当然心疼,可大局在前,又能如何?“修竞,让人退下,今天是你祖父灵归的日子,不要胡闹!”
“父亲!难道您真要看着他一个个把兄弟们逼死才甘心吗?我们也是李家的子孙啊。”
“退下!”李父瞠目。
李修竞好不容易掌控了局面,他怎能就此退下,让李伯仲这小子掌握了大权,还有他的活路吗?
“你想干什么!”李父攥住长子抬起的手,他这手一挥,李伯仲可就当场没命了。
“父亲——”李修竞大吼,父亲依旧还是只疼李伯仲,“修隆也是您的儿子啊,是让他逼死的!”挣开父亲,手狠狠挥了下去。
众人大惊,真要出人命了。
白卿的手下意识地紧攥了一下,儿子感受到了她的劲道,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就在第一名兵勇的刀刃横到李伯仲跟前时,一只弩箭正中那兵勇的后颈,刀刃反射出来的光线在李伯仲脸上刷得滑过,而后落地——
土坡上紧随着出现了一排弓弩手。
李修竞的人也跟着停下了动作。
李伯仲抬手,示意弓弩手停下。就着周遭的刀光剑影,走到兄长跟前,“明白了?”不管祖父再怎么疼他,始终还是不会把汉北交给他,因为汉北需要的不是个做事不果断的人。
“你要杀我?”李修竞笑着,眼角微微抽搐一下。
“我为什么要杀你?”从他第一天走进那座王府开始,就是他们在找他斗,他从来没打算跟他们过不去, 因为他从来也没把他们当对手。
转身,示意灵柩启程。
从这一天开始,他李伯仲成了这汉北的主宰,当然,那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因为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旭日东升,朝霞满天,映红了所有人的脸,也包括李伯仲那三位脸色各异的夫人。

三十七 后院 一

老王爷的灵柩于十月中旬下葬,按照礼制,岳天子委派了大鸿胪在墓前宣读谥词,各诸侯王也派遣了高官前来吊唁,这些高官中不少就是各位诸侯世子,因此,十月的西平真可谓星辰灼灼,一下子汇聚了大半个岳国的权势人物。
这些人来,一半是为葬礼,一半也是为探视新汉北王,毕竟新王新气象,他的政治意图直接影响着与各家诸侯的关系。
所以李伯仲很忙。
他一忙,也顺带害他的女人们也跟着忙,只不过前者忙得是对外交通,后者则是对内的关系盘结。既然他已经坐定了汉北王的位置,那也就是说原先的关系网络作废了,想继续保住头上的乌纱不掉,当然就要努力参与到新关系网络中来。从李伯仲下手太危险,容易弄巧成拙,所以众人的视线便聚焦到了他的三位夫人身上。
西府的访客骤然间爆棚,而李伯仲的三位夫人面对这样的乍然转变,却没有一个显得措手不及。
正妻赵女莹,只见人,却从不说话,二夫人赵若君,为人温婉,待客悉心,谁都不得罪,但从她那儿也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至于那位刚诞下长子的卿夫人,想见她很难,好不容易见到了,却一句话也搭不上,她与赵女莹一样,是不说话的,但与赵女莹不同的是,赵女莹是因为事关丈夫才会见人,而她,丈夫的事似乎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夫人。”一白衫男子立于台阶下,向刚下车的白卿一揖。
白卿只是点了点头,打算直接进府,今天是老王爷的五七,在墓陵站了一天,冻得浑身发抖,不过走到门槛前她却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台阶下的那名白衫男子。她记得他,在南历山下的草亭里与李伯仲对坐的那个年轻人,叫方醒的。
“他是来求见王爷的。”门房的下人见卿夫人特意回头看,赶紧上前做说明。
白卿点头,随即抬腿进门,没说让他进还是不让他进。
等了半刻之后,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出门外,指了白衣男子对门房说道:“夫人说这位先生是王爷的客人。”
门房一听说是王爷的客人,哪敢再怠慢,赶紧低眉躬身将客人请进门去。
过了戌时,李伯仲才回府,这已经算是他最早一次回家了。先去东府跟祖母道了声平安,这才转回西府,在返回大厅的路上偶然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便停下脚,左手边的墙内,正是白卿母子俩的住处
跨进门时,儿子仍然哭得声嘶力竭,真是个坏脾气的小子。
“王爷。”女侍正打算关门,见他来了,赶紧低头福身。
白卿正给儿子换衣服,见他进来,没有过度的惊讶,只道一声:“回来了?”
他“嗯”一声后,便用手指弹了两下儿子的小脚,说也奇怪,小家伙真就不哭了,抱着父亲的手指玩得不亦乐呼。
直到把儿子衣服换好,放到小床上,他才抽回手,端过女侍沏好的茶,坐到桌案后。
白卿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白麻重孝,似乎刚从陵园回来,“厅里的人见过了?”那个叫方醒的,应该还在客厅吧?
李伯仲看过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些日子真是把她们给牵连了,恐怕不少人想从她们这儿走捷径,连她都撑不住,把人推到他这儿了,“那些人,不想理可以不用理。”
白卿知道他理解错了自己的话,不过并没有及时补救,只是闷头给儿子叠衣服,等了好半天才开口,很是无意,“厅里那个人好像是那个叫方醒的。”
李伯仲端茶碗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后将茶碗放下,起身,可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静默了半天才把雷拓叫进来,“请方先生到这儿来。”
这回换白卿怔愣了,大晚上的,他把个男人叫到这儿来做什么?
“避着点人。”李伯仲外加一句。
“是。”雷拓应声出去。
李伯仲非常赏识这个叫方醒的年轻人,即使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而且还有些年少轻狂,但他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材,而且还是个大材,大材必要有大用,因此他并不急着招揽他到麾下,他更希望他能在外面多历练历练,所以他选择在白卿这儿见他,在女人的闺院里见客,这客人通常是不怎么要紧的。
白卿披着厚厚的毛裘,靠在儿子的小床边,手里缝着他的孝带,耳朵则听着外面那两个男人经天纬地的谈话,她一直以为他对谁都是少言寡语的,可显然她错了,他也是可以高谈阔论的。
“在汉南一切可好?”一番寒暄之后,李伯仲终于开口询问了方醒的近况。
方醒笑笑,“还算可以。”
“汉西呢?为什么放弃汉西而就汉南?以你的才智,在汉西应该会受到重用。”
“王爷的意思,我应该去汉西?”
“以你的角度来说,汉西当然是首选,毕竟今时今日,他才是诸侯中的尊者。”
方醒捻着手中的茶碗盖,沉默半天,才道:“汉西是尊者不错,可惜赵家人的胃口太小,方醒等的——是敢问鼎天下的人”
李伯仲笑,他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凡人,“这么说,汉南有敢问鼎天下的人?”
“没有,方醒在汉南不过是等人罢了。”
李伯仲的手指轻轻敲着茶碗盖,“什么人?”
“一个敢用三千人抵挡两万人马,五千人守备运河,三次连败,腹背受敌,却还能独得南历山外千顷沃野的人。”放下茶碗盖,“王爷,您将战线拉得如此广阔,难道不是在为问鼎天下做准备?”
李伯仲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唯有笑,因为他都说对了,“怎么能看得出来我在为问鼎天下做准备?”
“王爷您不惜三千精锐覆没,帮助岳锵执掌大权,之后又帮他剿灭北方犯边的外族,如此劳心劳力,难道为的就是那一纸的嘉奖?如果方醒没猜错,恐怕此刻您的精锐不只是芽城那几千的骑兵吧?更多的应该在西北的虏地才对,那里可是对付汉西最关键的地域,您想控制东南一地,必然就得先把汉西看住,这是其一。其二,从夺芽城开始,东周军可就一直被您‘调配’的精疲力竭,草木皆兵,虽然他们的胜仗没少打,可是在芽城消耗的军费,不可计数,如果东周还不从您的身上把视线收回去,不过数年,他们就将会被芽城托进深渊。再者,北方的皇权之争愈演愈烈,您却在此时悄然退了出来,这是不是有点奇怪?既然您费心费力帮助皇叔岳锵掌握了大权,为什么不趁机分享他手中的权利?难道是您等的就是他利欲熏心后作出不臣的举动,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剿灭他?然后——挟天子、令诸侯?”方醒说罢,盯视着李伯仲。
李伯仲要笑不笑的,并没有及时回应他的长篇大论,只是用盖子拨了拨茶碗里的茶叶沫,半天后,望着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沫,道:“不错,所有的你都说对了。”
见李伯仲承认了,方醒反倒显得有些激动,茫茫人海中,能找到志气如此相投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来汉北了?”李伯仲端起茶碗,饮一口茶。
“不。”方醒摇头。
李伯仲眉毛挑得高高的,示意他说下去。
方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以方醒今时今日的历练,尚不足以辅助王爷,王爷召方醒到夫人这里一谈,恐怕也有此意,待他日方醒自认有能力辅助王爷,必然会再来。”起身,“暂且告辞。”
到底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不等李伯仲说话,人就出了门,李伯仲只好吩咐雷拓去送行,自己在门口站了良久才转身进去内室。
白卿正在铺被褥,缝好的孝带就挂在屏风上。
“今天是五七。”白卿躲过他的亲昵,也许是刚得了位知己很高兴,所以他显得有些忘乎所以。
如果她不拒绝,可能他也不会做什么,她愈是拒绝,他就愈不饶她!
李伯仲当然不会是什么贞洁烈夫,他可有三位夫人,但这三位夫人里只有一个能让他随心所欲的,那便是白卿,赵女莹虽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然而她年纪尚小,而且最重要的,她是他的表妹,当妹妹宠的那种,不能算作女人,他不会碰她,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他还说服不了自己去碰她,至于那个赵若君,确实是当夫人来看待,可惜少了一点欲 望,而这东西他可以从白卿身上得到——
生产是让白卿变得丰腴了些,可经不住那场大雨的洗礼,所以对于她的男人来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改变,即使那身子将会被各种病痛缠绕。
烛火跳跃不定,室内一片安宁静谧,孩子的一声“啊啊”唤醒了那对正做着错事的父母,女人推开男人的额头,捂着唇片连咳两声。
小床上,儿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三十八 后院 二

这一夜,他留在了她这里,她睡床,他则靠在椅子上过了一夜——未过五七,男丁不能沾床,这是孝道,他并没违反,只可惜选错了地方,选在了白卿这儿,没人理会他是不是靠在椅子上过得夜,只认定他喜近女色,不守规矩。
传言就是这样,极尽猜测之能事,将捕风捉影到的一二两真实,翻倍加上八九两的猜测,就成了一个人的本性,接着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当事人怎么辩驳,那都是在狡辩。
李伯仲的一生充斥着这样的猜测,关于他的骄奢□,残酷无情,被人用了多个版本传播于世。
一个人能引起那么多人嫉恨,他定然在某些方面是该让人唾弃的,但反过来想,一个人居然能让这么多人不辞辛劳地去嫉恨并诋毁他,似乎也证明了这个人的影响力不凡。
老王爷的五七之后,李家赶在百日之内匆匆忙忙办了两件喜事,一件是李家二爷的嫡女出嫁,嫁得是汉南王的三公子,送嫁队伍一直排出两里地外,真可谓隆重。而与这位李小姐相比,另一位李小姐可就寒酸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