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凌云找了件正式的袍子递过来,看她脸色那么凝重,也没再拦她。
齐辉正襟危坐在客厅里,手里正把玩着茶杯盖,见她进来,愣了一下却笑了。两人都不讲话,依然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相互对看,谁也不让谁。
“你依然还这么胆子大!”他先开口。
“阁下也分不清主客身份。”伸手对屋外的丫头一挥,“换茶,把爷前些日子带来的当归补血茶煮些来。”说这话时,却是瞅着他的眼。
“是。”丫头匆匆下去。
他翘起眉毛,却像是大有兴味。
“三王府夏天用这么热的茶来招待客人?”
“我们爷一向好客,都是根据客人的身份上茶的,有些人太冷,不用暖茶热一热,他不清楚身置何处。”
“我说过我很欣赏你吗?”
“我见过阁下吗?”
他笑不作声,接着却忍住了笑,认真地观察她,她除了瘦了些,没太多改变,只是眼睛里多了许多光彩。
王三儿悄悄站到门口一角,见季海看到了他,立即点了点头,示意爷已经知道了。季海安下心,蓄积力量,眼前这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了的,一定不能说错一句话,她真有些想不通,以北齐现在和大金的紧张气氛,他居然敢在大金的皇城里四下乱蹿,不知道是他对自己的运气太自信,还是对大金朝太藐视。
他望了望屋外的王三儿,“看来我今天是见不着正主了。”
季海笑得自然,“怕是这样了。”
从鼻子里哼了声,“看来这大金朝也是风雨飘摇啊,连王子们都忙得通宵达旦!”眼睛定在她脸上。
季海眼神清明,嘴角微翘,“半月对一朝一夕,足够了,人人都说五十步笑百步是个笑谈,我看到未必,起码还差了五十步不是?谁生谁死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齐辉抿了双唇,笑,却是很难看的笑,眼神似乎能吞人。
季海叹一口气,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刚刚休息好的身子又觉得疲累了不少。这些人身上像是都带了毒药,只要多待一会儿就会自动中毒,不是变得越来越毒舌,就是被他们身上的毒素吸去元气。
金谋站在侧门口,倚着门框正看过来。
她忙站起身,“爷,您回了。”
“嗯,我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当归补血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季海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笑了才知道是在开玩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到是让名香那丫头犯愁了,一会儿让三儿过去解释一下。”
“身子好些了?”坐到正座上,并示意她坐下。
“好多了,大王妃今早又送了两只野参,再这么补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天就成大胖子了。”想想胖成了走动的肉球,搞不好会像大王府那个幕僚颜世钦,连喝花酒抱着姑娘都占不成便宜,手根本就够不到,一想到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不免自己在那儿傻笑。
他到好奇地看着她,“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大爷府上的颜世钦,抱着姑娘却占不成便宜时那个脸色,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他也跟着笑了,可见也想象到了那个画面。
“我听三儿说六王府那边快完工了。”
“嗯。”
“先前我跟六殿下说过,要在府里挑几个丫头过去。”
“这事让王三儿去办吧,你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其实我不过就是中暑而已,没想到惹出了这么多事。”
“父王过几天去京畿视察,要带上我们几个兄弟。”
她明白他的意思,趁视察之际跟在场的朝臣、内侍们多通通气,看各位皇子们已经做到了什么火候,这事他面子上过问太多不合适宜,只能由她出面。
“知道了,不过我担心的是刚刚送走的那位,他敢这么大胆地在皇城里进出,要说他胆量大成这样,我还真不大相信。”
“他是北齐这次出使的使节,只是明天才觐见父王。北齐的国内也不怎么太平,刚刚闹了场瘟疫,我昨天才拨了笔银子到北边,防止瘟疫传进国门。”
“这下到是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会造乱了。”
“怕的是他们破釜沉舟,南陈比不得他们,一出现危机必然先安内再攘外,他们却不管内部空虚,吃到嘴的肉才是真得,就算没有粮草,他们也会把对方的骨头拆了,啃完继续打。这种敌人最可怕也最让人兴奋!”
打了个寒战,眼前莫名地出现了乌鸟啄食人肉的场景。她最害怕的场景怕终还是要出现的啊。
看她神情恍惚,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在家待了几天,闷坏了吧?走,跟我到后街看看六弟的府建得怎么样。”
半下午,阳光依然热得很,两人的衣装皆是白色,太阳一照很扎眼,走到六王府时,她的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他却神清气爽,她突然记起他手臂上的伤,“爷,您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跟你不一样,练过武艺的人身体恢复的比较快”
“看来我也要学两下子才行。”只是说句笑话而已。
“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亲自教你。”
她傻眼,不知道是推辞还是感谢,咳了声带了过去。
“三哥,季海!你们怎么来了!”六王子刚踏出门,身后还跟了二王子金修和四王子金容。
“老三,来了。”
“三哥,来了。”
“二哥,四弟。”
“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
虽然麻烦,可这些礼数绝对不能少,尤其在皇家。
“二哥跟四哥给我送了几个人,三哥,难不成你打算把季海送给我?呵呵正好母妃送了我些普洱,咱们到后院荷花池的凉亭里饮个下午茶。那座荷花池建得最得我心,我正想感谢季海呢。”
“过几天你自己到前街去选人,省得我送的人不合你心意。”三王子抬脚迈进去。
“你把季海送给我,我准不挑。”六王子握了季海的肩膀,惹来一连串的视线错乱,先是三王子瞅了六王子,接着二王子又瞅了三王子,四王子错愕地在二王子和三王子之间来回看,最终目光定在季海身上,季海先是看了一眼六王子,又瞄了一眼三王子,最后回视了四王子的探索,一时间,气氛很诡异。
六王子则摸不着头脑,“你们干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突然都笑了起来。
“没事,老六,注意点手劲,季海刚刚大病初愈,你别又把她闹出病来。”二王爷适时地打破了尴尬。
“我知道,这小子的身子骨跟女人似的,经不起拍打,我已经很注意了。”
他那句“跟女人似的”引来二王子和四王子诡异的笑容。季海看在眼里,心里也随之设起了防备。
荷花池的荷花已与之前刚栽种时有了很大差别,青绿绿的叶子不再背面朝天,一律张开像无数把小绿伞,微风一过,青涩味里夹着淡淡的荷香。池子中央一道弯延的游廊穿出一道红棕色的小径,直达一处四角凉亭。凉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壶茶和几盘水果瓜子。
“三位哥哥,小弟府里的这处风景可比蓬莱仙境?要是早晨来看,轻雾漫漫,淡香袅袅就更像了。”
“果然不错,亏得季海有这副手笔,曲径通幽,仙来一笔,我觉得这游廊造得好,冬可观雪,夏可观荷。”二王子也出口赞了句。
“呵呵是吧?所以我才想跟三哥要他,不但办事伶俐,还有这么悠远的诗意在胸。”
金谋看一眼身边的季海,眼里也流露出赞赏。
季海无奈,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时也没觉得会造得这么好,如今荷花一种上,到真多了一番情趣。这副画卷还是两年前她去北边采购麻布时,无意中见一老叟在冰湖中央破了冰钓鱼得来的想法,当时只觉得那场面安宁平静,看了让人安心,就依着自己的性子在湖中央建了个亭子,没想到收获却是这么不一般。
“季海,你是怎么想起要在荷花池里建这么一座小凉亭的?”四王子到是第一次主动找她讲话。
“六王子府上地势较高,东面没什么房屋挡风,也不影响视野,从凉亭上看远处,总觉得能看到很多东西,想着就这么建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季海,要不你再帮我看看,西边要不要再造一座假山,正好是东边日出,西边眺远。”好不容易文雅了一把的六王子此时雅劲儿也上来了。
季海望望西面,正对着荷花池有一处二层小楼,漆成了红棕色,“那座小楼权当假山了,到是一处藏娇的好住所。”
几位王子大笑,六王子到不觉得害羞,“就冲你这句话,这小楼我一定留给我最喜爱的女子。”
季海也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给惹笑了。
其实只要无关乎王位的事,他们之间看起来依然是手足情深,可惜一沾上王位两个字就瞬间变成了陌路。
整个下午,几个人谈诗论词,季海才发现,每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包括六王子在内,都有各自独特的见解,每当他们发挥各自才华的时候,她总会在心里为皇上叹息,每个儿子都这么出色,不管让位给谁都誓必埋没了其他几个,相对的,让其中一个继承大统,其他几个也不会服气,算来算去,最后终要以惨剧收场。
那么,这几个当中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呢?即使她站在三王子的一边,也终猜不出结局。

十二.九王之争 三

北齐来使搅了一局,搞得朝廷里人心浮动,季海没仔细去留心探察,到底齐辉走访了多少官员,总之,这两天跟着皇上视察的官员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里多半都绕着他,看来这趟大金之行他没少出血。季海饮着冰镇酸梅汤,乐呵呵地坐在人堆里听他们胡吹海讲,这些人全是各朝臣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会聚集在一块聊天喝茶的原因,跟季海一样,都是想从别人嘴里打听消息,皇上看着一天老过一天,立储之事也一天推后一天,不光各位皇子急,各个朝臣也急,有的意志坚定的是铁了心跟着某位王子,自然就按着他们自己的方法去打压其他王子的势力。但更多的是意志不坚定的,今天看这位王子得了势,就顺着这边,明天见那位王子得了势,又顺着那边,一来二去,都快把王子们得罪光了,可惜还是没能看明白老皇上到底什么打算。
各个王府里也都有人在场,属二王府的福爷资格最老,也最不爱说话,总是捡个最角落的墙角一坐,喝茶卷烟,再就是闭目养神,从不参与任何话题,就是有人找他说,也只是笑笑并用手挡了耳朵装耳背,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去碰这颗软钉子,但也都把他当一个很重要的存在,试想二王子会真找一个呆老头当管家吗?况且,该知道的,他没一个不知道的,就在季海刚荣升的那几个月,二王府里就报失了两个家仆,而且还是两个比较可疑的人,该出手时,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可是一点也不会心软。
“季爷,怎么样?这酸梅汤到火候吧?”大王府的颜世钦自从跟她喝了几次花酒后,态度就好多了,起码说话客气了不少。
“非常不错,大热天喝这么一碗比当神仙都爽快!”
“听说季爷前些日子给六爷府上监工,造了个亭子很得几位爷的赞赏?”左相府里的幕僚把话题引向了她。
“呵呵,歪打正着而已!”
“看来这三爷府的人才济济啊!”右相府的人也不示弱。
季海知道,这两位丞相都还没有明确表态向着谁,可都明显偏着二王子,虽然没在面子上表现太多,可背地里的那点事,她还是一清二楚,“说笑了,我们爷爱舞枪弄棒,家里的事管得少,这操持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三爷一向稳重,不爱显山露水,不过偶尔来那么一下子还真是惊人之举啊,大爷跟国舅爷没办成的事,三爷顺手就给成了,厉害!”
季海在心里冷笑,看来他们是想让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间产生嫌隙,看看一旁脸色已经不大好的颜世钦,哼!那她就反过来利用一下好了,“嗳?话可不敢这么说,我们三爷是戴罪立功,大爷和国舅爷一位是兄长,一位是亲舅舅,私下里,我们爷临行前还去拜访过,两位给了他不少指点,所谓兵者,诡道也,要不是大王子和国舅爷,我们爷怕是也不知道南陈的弱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没有前两位的知己知彼,何来我们三爷的百战百胜?”
颜世钦的脸色转回来不少,看来这话是奏效了,她的意思很明显,三王子的胜利是踩在前者大败的基础上的,状似还像是三爷占了便宜。
见没得逞,几个人大笑作罢,不过心底里也记下了三王府这个年轻的总管。季海喝尽碗里的酸梅汤,硬硬的指甲陷进了肉里,看来,三爷已经在朝廷里竖了不少敌,这些官员们官当久了,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打压和落井下石的手段。从三王子手上捞不到好处,自然就不能让他登上大宝。
“刚刚谁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一声清越的中低音,惊了满屋子的人。
一身黑色便衣的皇上正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大门正中间,精神矍铄,眼睛明亮,看起来心情不错。
一屋子人忙跪了一地。
大王子金谏站在左侧,右侧是二王子金修,后面依次是其余几位王子。
“刚刚谁说的?”坐到了正座上。
季海忙爬了几步,跪到最前面,“奴才季海不知皇上驾临,一时扰了圣驾!”
“季海?哦,朕记得你,不就是在议事厅外,老三舍命救得那个?”
季海心里一颤,皇上这话很难猜出他的用意,“奴才该死,奴才——”
“父王,这不能全怪他,还有儿臣的错。”六王子金虑横空插了一句,“是儿臣逼着他帮我建府,连续几天没休息,把个好好的身板弄坏了。”
“欧?他还帮你建府了?”皇上的乐趣像是转了过去。
“是啊,父王要是有机会,也到儿臣府里看一看,虽然小巧了点,可也是一番风景,这小子下了不少工夫。”
“呵呵,能让老六都觉得雅的东西到是少见,有空朕还真要去看看。”
季海趴在地上,心慢慢放到了正位。
“都起来吧,这不是在京里,有些规矩就免了。”
都爬了起来,屋里静得像没人一样。
“你刚刚说老三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前边的人知己知彼?我到想听听这个说法。”
季海有些后悔,本来只是不想得罪大王子和国舅,没想到弄到了这个地步,真有些不好收场。
“禀皇上,这都是奴才跟各位管事聊天时的闲话,不能当真作数。”
“朕今天就想听听这些个闲话。”
“是——我家王爷虽英勇善战,勇猛无敌,但始终没有跟南陈真正对过垒,我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也听他说了几句闲话,王爷说,我勇不过大哥,智不过国舅,如今担此重任,唯一能不负众望的只有经验及教训而已,此外又贵在神速,及后方支援,如今能提供我这些的惟大哥与舅舅,听了这番话后,奴才才私自乱猜了一通,没想会让皇上听到。”深深在心里叹息一声,为自己瞎掰的能力叹服。
“嗯,老三,你这么说过?”
三王子金谋从后面站出来,弯身,“儿臣也只是在家里说得闲话。”
“败而不馁,胜而不骄,到是个好习性。这孩子看起来不大,能升上管事,如此看来,到有些道理,你多大了?”
“奴才十九了。”
“嗯,老三,好好教导,是块好料。”
“是。”
“谢皇上夸奖!”
皇上又说了几句笑谈才和众皇子离开,季海抓了门框,手冰凉冰凉的,后怕带来的恐惧不甚于刚才,仔细再回味一下刚才的情况,以皇上的智慧,不会不知道她说得是假话,其余几个王子怕也明了于心吧!今天她要好好去拜拜佛,谢谢佛祖保佑!虽然她也不信佛。
刚回到住处,六王子便迎了出来,“季海,真行啊你,说句真话,我佩服你,能在父王面前还那么沉着不惊的,这大金朝怕还找不出来几个。”一把拉了她的袖子拽进屋。
厅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都乐呵呵地看着她。上前一一请了安再站到三王子的身后,却被六王子一把拉了出来,“干吗往后缩,刚在父王面前的勇气哪去了?难不成我们比父王还吓人?”
“六弟,不许胡说。”三王子插进来一句。
“让人听到了,还不告你个欺君,哪有说父王吓人的?”二王子也说了一句,到也不甚在意。
“嗟!爱谁告谁告去,反正我现在还没官职,也不怕父王撤我!季海,坐,咱们聊聊,刚我出去时见了一处风景不错,晚些我带你去看。”摁了季海到椅子上。
季海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六殿下,您别害我,要是传出去我敢跟王子们平起平坐,还不立马就是个大不敬!”
三王子也挥了挥手,“六弟,别再闹她了,今天的事已经够她怕得了。”
季海脸色一缓,他看出她的恐惧了!
“怕?他刚刚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哪里怕!”
“老六,你不说有处好风景吗?要不也带我们去瞧瞧,反正离晚膳的时间还早着呢。”大王子把话题叉开,一脸的微笑,看来十分俊雅,季海始终不觉得大王子是个莽撞的人,可他却偏偏又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
“大哥,你也想看?好啊,我们兄弟几个很久没一块溜达了,我记得上次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六王子大笑。
季海低了眉,就是那次吧?那次他拿了米,让她以后听他的,就一碗米啊——
“季海,你可不能不去,当年要不是我小,腿脚没三哥快,你现在可就是我的人了。先看见你的可是我啊。”六王子当年也就八九岁,她记得当时他还挂在三王子的胳膊上撒娇。
金谋让人取了两匹马过来,很显然是让她跟着。
六个人沿着河岸一直往东跑,岸边的杨柳已是浓绿,河水幽深,像块有着纹路的玉石。她的马跑得最慢,甚至有时会落下一两里地,六王子总会骑骑又折回来,在她旁边催,嫌她跑得慢,季海只能苦笑,三王子故意给了她一匹老马,估计就是想让她跑慢些,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六王子对三王子一顿抱怨,“三哥,你府上怎么连匹马都没有,瞧季海那匹,我看牛都比它快。”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峦,到是二王子回了嘴,“说你不聪明,你还真笨,季海的身子还没好利索,骑那么快的马,你想颠死她。”
六王子恍然大悟,“还是三哥心细。”
这里是京畿外一个产粮的大县,山清水秀,却也是各级官员搜刮最厉害的地方,皇上之所以这个时候选择到这里视察,无非是想让各级官员收一下手,如今国库空虚,这些粮银之地自然就成了朝廷的宝贝,又不能立即整顿吏治,怕闹出内乱,只得来一趟视察,让他们先不敢伸手刮这里,等困难过去后再慢慢收拾。
她知道,这些人里,也包括几位王子,虽然他们隐藏在最里面,可兔子吃草终归还是有响声的,连她都能查到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不晓得,这次带了全体皇子,甚至连不到三岁的九王子都带了来,可见这块地到底养了多少“贵人”。
三王子和六王子是唯一没有在这块上捞好处的,六王子到好说,刚出宫建府,没多少花消。至于三王子,他没在任何一处刮银子,却依然过得富裕舒心,这怕是很多人都想不通的事,季海不免暗笑,她自十三岁起,就开始大江南北地到处跟他跑,麻布、丝绸、茶叶、烟草、古董、甚至金矿,无不涉猎,她不得不佩服三王子的手段,他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商人,说实在的,如今光京城里的布庄、茶庄、古董店,就起码有三成的货物是出自她的手,也难怪别人想不通为什么三王子不捞油水也可以出手那么阔绰。但他绝对不碰三样东西:粮食、军械、盐,这三项国计民生的东西,他从不沾手,她猜测,他这是在酝酿一项政策,估计等他继承了大统,这三项绝对是他抓得最牢的东西。
“季海,瞧见没,我说得就是那里,来,你站在这里看那座峰,觉得它像什么?”
季海顺着六王子的手,看向两山的夹缝里,墨绿丛里高高耸出一座峰,状似一张女人的脸,“人!”
“对!你知道当地人管它叫什么?”
季海摇头。
“几位哥哥也猜猜。”
几位王子眺望山峰,“玉女峰?”“仙女峰!”“美人!”
“哈哈——大哥,二哥,四哥,你们果然跟我当时的想法一样!不过——都不对!三哥,你还没猜呢!”
“食祖峰!”
“呀——神了,三哥,你怎么知道的?”
季海低下头,看河里的水草,飘飘荡荡的,像是女子身上的裙带。他当然知道,这里的麻布和烟草是出了名全国最好的,他暗地里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那座峰之所以叫食祖,他也曾经给她讲过,这里的百姓们年年大丰收,却年年不能温饱,苛捐杂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别说余钱了,连粮食都吃不上,百姓在山峰半腰处发现了一种草,可以治疗很多种疾病,还可以当菜来食用,便引种了下来,这草被命名为食草,这峰也就叫成了食祖峰,“百姓的心里没有那些天花乱坠的东西,只有衣食住行!”他当时还说了这么一句,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当时刚刚跟他出来,还不能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如今看来,当年不到二十岁的他,已经开始关心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