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南被大老爷堵得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三老爷在外面的花头,这么说也不过为了安抚大老爷,但说实话他原以为三老爷不过逢场作戏流连花街柳巷,却没想到他这么个万花丛中过的风LIU人竟会为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竟敢又弄出一个家来。
回去把这事跟念锦说了,念锦却笑了笑在他额上用力敲了一记:“说你是个烂好人,倒当真半点不假!要我说老爷把三老爷打一顿都还是轻的,停妻再娶是要吃官司的,他那么大个人却行事这么糊涂,如今不教训他,只怕将来还有更可笑的呢。”
方晏南一面躲一面笑:“你当世人都是傻子?不过是给她个虚名分,三太太三太太地叫着罢了,哪里就真的娶她了?我早上还找钱丰打听了,根本不曾吹吹打打放炮吃酒,什么都没有,只在她自己房门上贴了个喜字,就算是把事给办了,亏得那姑娘家倒也肯答应。”
“你知道的倒多,那你可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生得怎么个相貌?”
“那我怎么能知道呢,不过闭上眼也能猜着,自然是个美人吧,三叔对女子向来挑剔,若生得平常,只怕难入他的眼,只是就算再美,如此无德,倒真叫人替她可惜。”
一句话说得念锦好笑了起来:“呆子,你替她可惜,人家可未必领情呢,要当真引以为耻,就不会如此行事了。”
小夫妻俩不过是私下玩话,却没想到这里正猜度着那一位是谁,没过几天就叫念锦自己撞了个正着。
这日早晨,给大太太请了安,陪着坐了会子,念锦便带着菱涓回自己的屋子,迎面撞上徐凤临,不免又闲话了一阵,见徐凤临脸色苍白,手里揣着热烘烘的手炉子,身上穿着厚厚的毛皮大氅,还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便建议她平日里多多调养,冬日善加进补对身体的调理事半功倍。
徐凤临虽听了宋妈妈的话,平日里总有些防着她的意思,但听她对自己说的句句都是好意,不免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毕竟她自小骄纵万事皆由着自己,但爹娘都是厚道的人,家里人口又简单全都捧着她,因此她心里倒也当真没有多少沟壑,喜好全在一张脸上。
“二奶奶,时辰不早了,咱们午饭之前还要回来呢。”
小福在身后悄悄捅了捅徐凤临的胳膊,徐凤临这才想起要去济仁堂走一趟,念锦以为她身上不好,忙让道:“看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还要落雪,何不请大夫上门来看看,自己巴巴地跑一趟,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嫂嫂不知道,凤临小时候多灾多病,多亏得济仁堂的冯老先生开的好药,后来便一年年好了,说来也是我的缘法,竟对医道小有兴趣,说起来这老先生与我也算有半师的情分。昨天听说他病了,我便想着看看去。”
“原来如此,原来二奶奶竟是个高人,念锦方才班门弄斧了。说起来我也想去配几副丸药回来备着,就和二奶奶一道走可好?”
“使得。”
第 57 章
济仁堂是钱塘县里的老字号,店面不大,却很有些年头,里头的老板冯大夫妙手回春善名远播,因此除了本县的居民,连附近的城镇也时常会有人慕名而来。
如今冯先生已经年过花甲,人老了自然病痛也多了,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皆因昨日宋妈妈出门遇见了他们铺子里的伙计说起,这才回去告诉了徐凤临,徐凤临因想着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如今嫁入方家再也比不得在家做小姐的时候随心所欲,想必正月里也出不来,不如趁着回过了太太出来探病的机会拜望拜望老先生。
冯老先生见了是她倒也喜欢,精神头也好了些,妯娌二人陪着说了会子话,见老人无碍,便起身告辞出来,徐凤临陪着念锦到前头取药,却听见宋妈妈在外头与人口角的声音。
“哎哟!谁这么大白天的不长眼睛,这么大的力道撞过来,赶着去撞尸呢!”
“老太婆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先撞了我们!”
“放屁!小丫头眼睛不好使倒罢了,眼睛也是个瞪眼瞎,还这么有娘生没爹教的,真真作孽!”
宋妈妈一向嘴里不饶人,听她一说念锦便忍不住嘴角一弯,徐凤临面上没什么,心里却一阵不自在,心道这宋妈妈真是年纪越大越没成算了,在街面上就这么跟人斗嘴,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实在有**份,便给身边的小福使了个眼色,小福点了点头走出去,很快便同着宋妈妈一同进来。
宋妈妈嘴里仍骂骂咧咧不休,见她家奶奶脸色不大好看,这才闭了嘴,念锦见徐凤临生气本想劝她,转念一想这宋妈妈来了没几天,却倚老卖老将一家子的丫鬟媳妇得罪了大半,白白替徐凤临结了不少梁子,她冷眼旁观倒是替她着急,但要出口提醒她,只怕适得其反,不如趁此机会给她敲敲边鼓也好。
因此便只顾回身看着那十一二岁的小伙计瓶瓶罐罐地装丸药,一面漫不经心地笑道:“这孩子手脚倒伶俐,客人见了他如此,必定都夸老先生会调-教人呢。”
那小童憨憨地红了脸,徐凤临却听出了她的意思,心里蓦地一沉。
身边的奴婢好了,旁人自然说主人家会调-教,那若是奴婢不好呢?岂不也嘲笑那主人家不会用人不会管教么?
一抬头见念锦正对着她点头微笑,心下也确实感激,感激她一番不动声色的提点,既提醒了她这个蒙在鼓里的糊涂人,又保全了她这个二少奶奶的体面,不由对她又多了两分亲近之意,当下淡淡地扫了宋妈妈一眼道:“时辰不早了,妈妈去看看车可套好了,我们且回吧。”
宋妈妈觉察到了自家奶奶对她的态度冷淡,却并不知是因为自己鲁莽的缘故,反倒想着来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会功夫就变了,不由疑心到了念锦身上,莫不是前日她训斥了她屋里的琪纹几句被她知道了,如今到她们家二奶奶面前来嚼蛆给她好看?
忿忿地放重了脚步走了出去,徐凤临知道她心里不乐意,也不去管她,与念锦并肩而出,却正好撞上两个年轻女子,看着像是一主一仆的,携着手走了进来,念锦定睛一看,那女子竟是樊音。
只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她竟已经做了少妇打扮,身上披着名贵的貂皮大氅,头上挽了髻,左右各插着一支金簪,上头垂下的流苏依偎在鬓角,随着脚步摇曳生姿,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弱不胜衣。
“太太小心,这里有门槛。快叫奴婢看看,方才那泼妇可曾撞坏了你?真是晦气,哪里来那么野蛮不讲理的人!”
她身边的丫鬟只顾搀着她上下打量,却不曾注意到里头还有人,待一抬头见到念锦和徐凤临时,不由面上一滞,顿时慌张了起来,忙缩到樊音身后,深深地低下头去不言语。
念锦看着这丫鬟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徐凤临自小在方家混熟的,一眼便认出她是三太太屋里的丫头小翠,不由心下嘀咕,前些日子恍惚听见谁说她被撵出去了,如今这么快就寻到了新东家不成?这位太太倒年轻,却也好像是见过的,想必也是钱塘哪个大户人家的。
这里还在猜度着,却见念锦淡淡一笑。
“音姐姐向来可好?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你。”
樊音见了她们起先面上有些窘迫,但很快便又自在了起来,听了念锦的话似笑非笑道:“我很好,倒是听见二少爷大喜了,这位想必就是二奶奶?大姑娘在娘家时便是个出类拔萃的,家里的姑娘们个个都不如你,只不知如今这位神仙似的二奶奶比起我们大姑娘来又如何?”
一番话夹枪带棒地说得念锦冷了脸,徐凤临听见她叫她大姑娘,便往念锦娘家的亲戚里想,终于想起了樊音这个人,以往也在方家见过的,接着便想起家里的丫鬟们平素私下议论过的她曾闹上门来一事,不由心下鄙夷。
她这个人向来事事放在脸上,如今既看不上她,也不肯与她多客套,只站在一边不开口,装着不认识她,倒是念锦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姐姐还是这么会说笑,这位正是我们二奶奶。只是不曾听见姐姐也大喜了,不知……”
樊音听见她打听自己的夫家不由一怔,不自在地摸了摸鬓角道:“小门小户的,说了姑娘也不认识。”
说罢又推了推小翠给她使眼色,小翠忙应了一声,越过念锦她们快步走到柜台前,同那小童说要二钱当归。
那小童低头细细地裁了张纸出来包着,一面笑道:“二钱只有这么一点子,姑娘如果要入药只怕不够。”
小翠急着一把接了过去,一面轻蔑地瞥了那孩子一眼道:“你懂什么?谁说买当归就是要入药了,我们家老爷在外头做生意忙得归不了家,我们太太来买点当归,不过是图个吉兆,盼他当日归来罢了,这些斯文人的讲究,量你小孩子家家的也听不明白。”
一番话尽数入了念锦和徐凤临的耳朵,念锦本就在三太太屋里见过她,如今听她说了一会子话,又细细打量她的身段容貌,已然认出她便是那被钱丰娘子带出去的小翠,不由心中一骇。
莫非这三老爷在外头的外室就是樊音?
当下心中大怒,这女子不久前才不顾脸面地大脑方家哭着求着要给方晏南为妾,如今才过了几天,她竟就恬不知耻地在外头公然以三太太自居了!
想着想着却又怒极反笑了起来,冷哼一声字正腔圆地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通,人既不回去了,买当归又有何用?不如买独活,好生独自过活。”
一番话说得小翠手上一抖险些将纸包掉在地上,再看樊音也是一脸惨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等着念锦半天,方嗫嚅着嘴道:“你……你胡说什么?”
念锦却毫不退让,反而走上前一步笑得满面春风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姐姐自然知道,妹妹最后劝你一句,悬崖勒马。”
说罢便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走,徐凤临忙赶着跟上,心里正疑惑着她们方才的对话,但到了马车里一路细想,也些微有了写端倪。
虽然方晏阳对她不过是一切照着礼数,回家也一句多话都没有,但深宅大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便是那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是会读人心传人话的,寻思着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三房的流言,再看一向和气的念锦也脸上冷冷地罩了一层薄霜,总能猜度出一些来,不由心下越发看樊音不起。
回了府之后念锦便一路去了大太太屋里,正赶上大太太在看着寻梅侍菊翻箱倒柜,原来是想寻一件年轻时候从娘家带过来的首饰,因一向宝贝得紧,反倒一直收着一次也不曾戴过,如今年岁一久,竟忘了藏在哪里了。
大太太见她一进门问了安便坐在一边不作声,脸上的气色也不好,便摇了摇头叫丫鬟们都退下,一面笑着拉她到自己身边道:“大奶奶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快跟我说说,可是我们大少爷得罪了你?你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念锦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却心头一热忍不住垂泪道:“太太一片好心爱护媳妇,是媳妇没福,连累太太受气,媳妇实在没脸来见太太。”
大太太闻言眉头一蹙,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好孩子,你可是在哪里听见了什么?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别去听它,总有人爱嚼舌根,等我拿住了,看我怎么教训她们!”
念锦见婆婆这样顾惜她的体面不愿说破,心里越发愧疚,拭了泪抬眼看着大太太道:“太太心疼媳妇,把事情瞒着,可媳妇也不是蠢人,这事终究要撞破出来,她到底是从我们余家出来的,如此德行有亏不顾廉耻,也都是我们余家无能……”
“快别这么说,一样米养百种人,哪里能保证一个家里住着的人个个都是好的了?再说她也不算你们余家的人,要我说她这般忘恩负义,你正该当成不认识她才是,何苦把她那些龌龊事往自己身上揽?这事我本来想告诉你,也听听你的主意,就是怕你多心往心里去,所以才叫她们瞒着。正是了,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哪里是听来的呢,今天在药铺里撞上了,小翠跟着呢。如今既然说破了,还求太太给个示下,预备怎么处置她?”
“自然饶不了她,照我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上门去撕了她那张装腔作势勾引男人的狐狸脸了!不过为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大节下的谁肯讨那晦气去?且安安生生过个年吧,等上元节一过再收拾她也不迟。不过是几两银子几句狠话吓唬吓唬的事,值什么?”
大太太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与轻视,念锦虽说有些不放心,不相信樊音受了恐吓收了银子就会离去,但正如大太太方才所说,大过年的总图个吉利,这种败坏家风的晦气事,她也不便再反复提起,且走一步看一步也罢。
这里徐凤临回屋后却把宋妈妈叫到面前一顿教训,她向来行事我行我素惯了,因想着宋妈妈是她娘家带来的人,又向来对她娘忠心,对她也是没二话的,因此将来在方家总要与她同舟共济才是,越是把她当作自己人,说起话来反倒越不留情面,这原是她的好意,谁知宋妈妈却会错了意,越发以为她是受了念锦的撺掇,疑心念锦想先除了她,再摆弄徐凤临,心里这个梁子却算是结下了。
第 58 章
歇了午觉起来听见说余家来人送年礼了,念锦估摸着她们这会子应该在大太太那里请安,便催着菱涓给她换衣裳,却看见容兰走进来说,太太那里留了余家的几位妈妈吃茶,有一位郑妈妈是大少奶奶小时候的教引妈妈,怕少奶奶想着,就带着先过来给少奶奶请安。
“多谢太太惦记,我正要过去呢,这样倒果真便宜,人在哪里呢?快请进来。”
念锦低头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一双眼睛却早已等不及地飘向了门外,果然见琪纹领着郑妈妈走了进来,容兰知道她们想必有些体己话要说,大太太让她带了郑妈妈过来,也是体贴儿媳妇的意思,忙寻了个理由退了出去,这里念锦一把攥住郑妈妈的手,怔了半日方颤声唤了句“妈妈”,郑妈妈早已经红了眼圈。
“好姑娘,叫你受委屈了。前几天家里得了消息,老太太气得不得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把那一位叫到跟前去骂了个半死,那一位也不是吃素的,在咱们府里受了气,转过身去就跑到她姐姐家里大闹,听说连房子都差点叫她给拆了,还寻上门去打了那小骚狐狸一顿。”
“家里早就知道了?说来可笑,我竟是今日才知道的,还叫我们家二少奶奶也看了笑话。我们太太虽不曾说什么,心里到底不痛快,她越是不怪责我,我这脸上越是……”
“姑娘莫急,你的难处老太太都明白,就是怕你心思重,只是如今我们余家早已与那小骚狐狸断了干系,老太太特特叫我告诉你,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自己要往下流你走,你只管看着,她姓樊,又不姓余,不过是有个在余家当偏房的姨妈,咱们余家上上下下几十人,都管过来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包管奴婢们的一家子亲戚不成?”
郑妈妈说完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琪纹听这话痛快,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妈妈说得是,如果这样都要算在我们奶□上,那朝廷里若是哪个大臣办错了事,皇帝岂不是第一个应该受罚?那可还怎么去办那罪人呢?”
念锦听她这话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赶紧拉了郑妈妈问老太太老爷好,问了家里各位长辈和弟弟妹妹们的安好,郑妈妈知道除了老太太以外她第一件紧要的便是杜娇容,也少不得细细说了些家里的光景。
“妈妈方才说那一位已经放出来不关着她了,可要提醒我们夫人小心她才是,那毒妇心胸狭窄下手狠辣,如今夫人有了身子,越发要提防她。”
一想起淑娴,念锦便忍不住皱眉,谁知郑妈妈却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道:“哪里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可是老天开眼叫她浑身是病面黄肌肉的叫人看着就厌烦,老爷早就烦了她,如今也不叫她到上头去伺候了,只叫她安心在自己屋里养病,我们夫人是个和气稳重的不去与她计较,可这些年她在家里横行霸道的,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如今不过一个个现世报来了罢了。告诉姑娘一句话,她如今的日子啊,可是很不好过呢!”
“话虽如此,到底不可掉以轻心,她还有睿儿和依绫呢。”
谁知念锦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郑妈妈忍不住大笑着拍了拍手道:“说出来真真能把人笑死!她指着两位小主人给她撑腰,那可只能等着下辈子了!大少爷如今读书识字的越发长进了,风言风语地听着,想必对她当年的德行多少捕风捉影地听见了些,哪里还能看得起她?眼里只有我们夫人一个人罢了!要说二姑娘,那可更是没指望了,上个月田太太请我们家的夫人小姐们到她们家的花园里听戏,大夫人因看上了她侄儿清秀斯文,便趁着午睡起来理妆那会子半开玩笑地替我们二姑娘说话,你猜人家说什么?就是要个寒门小户的女儿,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那种先JIAN后娶丧德败行之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这话不巧又叫我们二姑娘听了去,她也真真不容易,是个要求的,忍着气堆着笑脸撑到回去,一个人关着门在屋里哭了一宿,还是我们夫人想尽了法子哄了好几回才好了些。姑娘想想,这样的姨娘,她还能认她?”
一番话说得念锦心下怆然,淑娴下场凄凉无人依靠自然是她乐见的,可依绫却是个乖巧懂事的丫头,如今白白被生母所累,倒也叫人看着可怜,想着越发觉得杜娇容不容易,说起来她是这一双子女的嫡母,也少不得被他们那个不知廉耻的姨娘带累了。
“要我说我们夫人真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气度天生在那儿呢,田太太那些话虽不是有意的,但到底也扫了她的面子,她却能坦然处之反倒回家安抚依绫,依绫也算是个有造化的,将来的亲事若能得她为她操心周旋,总不至于太过落魄。”
郑妈妈听了念锦的话也连连点头。
“可不是么,大夫人劝二姑娘那些话我也听了个一句半句的,那才是大家主母的见识。她只劝她不用伤心,好生过日子,将来若说挑选门第想必有限,但挑个有良心有志气的孩子,家里还过得去的,对我们余家来说倒也还不难,且待她从今日起慢慢打听去。万事要自己看开些,若为了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伤了自己的身子反倒不值。”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听见容兰和菱涓在外头说话的声音,郑妈妈知道该去了,又与念锦手拉着手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些体己话,方大太太这里自然也备下了许多回礼,由几位妈妈带回余家不提。
晚间方晏南回来见念锦总是神色恍惚的样子,便悄悄叫了菱涓到一边细问,这才知道是她娘家的人来过了,怕她想家白闷坏了身子,便想方设法搜肠刮肚地说了些笑话出来,好容易才逗得念锦开怀一笑,自己倒马上就双手合十念了句佛。
“阿弥陀佛,你可总算是笑了,再这么怄着,我这颗心在嗓子眼里提着就快要提不动了呢!要不趁着年前我陪你回去一趟,你们夫人如今双身子,你回去探探她倒也应该,太太不会反对。”
念锦听着这话眼睛一亮,但思量再三还是咬咬牙摇了摇头。
“太太满心里疼我,是我的造化,可不该仗着她的疼爱恃宠而骄。这过门才没两个月,也回过一趟门子,哪里就又要回去了?节下家里本就事多,我才进门,家里的事情帮不上太太的忙倒也罢了,怎么还给她添麻烦呢,不妥。”
“不过是回趟娘家,有什么麻烦的,余家能有多远,套个车半个时辰就到了,你呀就是太小心,当我们太太是你们家老太太呢?老祖宗似的供着,半点错处也不敢有。”
方晏南心里心疼老婆,嘴里所出来的话却又是打趣她似的,念锦哪里能不明白他是在宽她的心,也佯装生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道:“呆子,难道就我们俩晃着两条手臂空着手回去不成?少不得又要太太为我们置办礼物,配几个妥当的妈妈娘子跟着,那些人节下都是最忙最得用的,我们这么一搅和,岂不就是添乱?”
“好好好,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晚了,咱们歇息吧?”
方晏南讨好地朝着念锦眨了眨眼睛,将“歇息”两个字重重咬下,念锦顿时红了脸,却不曾提防被他一把拦腰抱起吹灭了蜡烛。
容兰本来守在帘子外头陪着,一面手里做着针线,忽然眼前一暗,才知道是里头熄了灯,怔怔地瞅着帘子半日,却不成想手里的钢针一下子戳上了指尖,立刻血珠子涌了出来,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走吧,咱们也该歇了,如今这样的光景,还守着能有什么意思?”
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按,容兰听出是欣怡的声音,又听她语带双关似的一句话,不由越发恍惚起来,且由着她拉着自己回了屋,却坐在床边动也不动。
欣怡看她的样子不由好气又好笑,一面梳头一面从镜子里瞪了她一眼道:“向来人人都夸你懂事稳重,这么看来你还不如我这个冒冒失失的人看得开。我们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也知道,虽说太太将你我给了大少爷,或许总有抬举一二的意思,但如今你也看见了,大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少爷的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你难道就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