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悄悄着些吧,这些话给新娘子听见了什么意思?二少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还想不想在这屋里待了?”
月竹到底是太太屋里派过来的,为人也沉稳些,听了茗玉的话忙低声喝止,茗玉看了看新房里红晃晃的烛光,一时也自悔失言,忙低下头闭了嘴,二人合力将醉醺醺的方晏阳送进去不提。
“这是怎么说?方家该不会是欺负我们老爷才死了,徐家没人了吧?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不揭盖头不喝合卺酒,就这么直挺挺地睡过去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又把新娘子放在哪里?”
过了片刻,新房里传出了尖锐的质问声,原来是跟着徐凤临从徐家过来的宋妈妈正对着孟妈妈撒气,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正倒在床上睡得酣甜,同样火红穿戴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子则略垂了头疲惫地靠在床框子上坐着一动不动,似乎也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我说宋妈妈,今天是我们二少爷和你们家姑娘的好日子,人一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彼此体谅着些也就过去了,何必拉扯这些有的没的来伤感情?我们太太向来疼爱二少奶奶,哪里能委屈了她?还请二奶奶息怒,担待我们二少爷年轻不懂事吧。”
孟妈妈被宋妈妈说得实在没法,可见她越发拔高了声音,新娘子又没有丝毫打圆场的意思,门口已经开始有人影晃动,只怕很快就要传到老爷太太那里,心里也着了急,前头吃喜酒的亲友还未散尽,这要闹起来岂不叫人白白看了他们方家的笑话去?再者二少爷也跑不了老爷的一顿责打,两位少爷自小都在她手里长大,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忙好声好气地陪着笑脸劝解,谁知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来宋妈妈立刻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当下眉头一挑冷哼了一声。
“二少爷年轻,难道我们家姑娘年纪比他大了?现在来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莫不是要我们姑娘才进门就低一头受这些零碎气?”
孟妈妈听她这话说得胡闹,倒像是有意撺掇着徐凤临生气似的,心里也不痛快,便不再理她,只是弯下腰来凑到徐凤临面前好言劝说。
“我的好奶奶,今天是你跟二少爷的好日子,可千万不许动气,新娘子喜乐和平才是有福的好兆头,也是太太喜欢的,少爷如今醉得这样也是没法子了,明天等他醒了,我自然回了太太,叫太太好好教训他一顿给奶奶出气如何?”
“罢了,孟妈妈的面子总要给的,宋妈妈你也不要再计较了,如今哪里还是在咱们家?”
半晌徐凤临方不冷不热地开了口,孟妈妈听着这话分明是在埋汰他们欺负她似的,也只得苦笑着装糊涂应了,一面叫月竹扶起方晏阳来,自己托着他的手那起秤杆子,将新娘子的红盖头给揭了下来。
徐凤临看了一眼醉得烂醉如泥地方晏阳,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挥了挥手叫众人都下去,只留下宋妈妈和她娘家一道跟过来的陪房丫头小福。
“小福,你去打水进来给二少爷擦把脸。妈妈帮我把这身行头卸了吧,沉得很。”
小福应声走了出去,宋妈妈却看着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在家里是怎么对付那几个姨娘的?如今怎么也这么软弱起来?依我看她们就是在试探你呢,今日你若就这么过去了,她们看着我们好欺负,将来只怕都要欺负到姑娘头上来。”
徐凤临听了她的话略一失神,转过头去看了看醉得满脸通红的方晏阳,不由眼里又迷蒙了起来,忍不住拭泪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见别人家的顽童用绳子绑着只小野猫仍在井里上上下下吊着玩,他都不忍心,掏出身上佩着的玉坠子跟人家换了那猫下来,他是个好人,日后自然也会对我们好的,妈妈莫再说这些要不得的话。今天也晚了,妈妈忙了一整日,且去睡吧。”
宋妈妈还要再劝,但见她鼻子红红的样子又可怜,便只得闭了嘴出去,心里想着这么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日后在方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受欺负呢!还有个八面玲珑的大嫂,娘家又厉害,将来还不得全看她的鼻子眼睛行事么?只可怜了她们家小姐没有娘家撑腰罢了,方太太虽然是她姨母,但要当真有什么,自然是护着自己儿子的,自己跟了自家太太十几年,太太临终把姑娘托给了她,她少不得好好好为她谋算谋算,不能叫方家的人欺负了她去。
这里小福打了水来,徐凤临也不用她伺候,只让她也自去歇息,自己亲手搅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新婚夫君擦拭,见他胸前的衣物也被吐上了些秽物,忙伸手去解,可手指才一触上他的身子,又蓦地脸红起来,到底还是大姑娘,怎么好就这么去解男人的衣裳呢?
自己不自在了一会子,又怕他穿着吐湿了的衣服睡着要着凉,少不得忍着羞别开脸摸索着给他把衣裳换了,这里方晏阳虽然喝多了些,但俗话说酒醉三分醒,到底还有些分数,又听了宋妈妈那么大说大闹的,其实早就醒了,可听见徐凤临方才为他开脱,这会子又肯这样放下身段来伺候他,心里也渐渐迷惑了起来,打小只知道她任性,却从来不曾见过她这么体贴温存的一面。
第 55 章
小夫妻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新媳妇敬茶,大老爷大太太照旧满面春风地给了红包,嘱咐好些不要想家好好过日子的话,又让念锦领着她同各房的人见了,这徐凤临本来就是亲戚,与方家上下都是极知道的,也不过就走个样子,彼时老爷少爷们都出了门,二太太想抹骨牌,大太太点头说好,待问三太太,却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似的,二太太便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
“三老爷这才出了大门呢你就想得魂不守舍啦?可怜见的,这可怎么好噢!”
方家三个妯娌之间独这位三太太年纪最小,但三人向来和睦亲厚,也爱在一处玩笑,谁知今日三太太却不像往常的神气,反倒怔怔地看着二太太不言语,大太太见事有蹊跷再要问她时,她却越发连眼圈也红了,只遮掩着别开脸去用帕子擦眼睛。
念锦见状心下明白太太们有话要说,扭头去看坐在她身侧的徐凤临,见她也正用探询地目光看着自己,便按了按她的手背笑道:“早晨出来的时候听孟妈妈说庄子上送来了两只极好的乌鸡,我叫她们弄干净了再在里头填上黄芪炖上,这会子也该差不多了,二奶奶随我一同看看去可好?”
徐凤临闻言点头道:“光听大嫂子这么一说就像是闻着香味似的,可是馋虫上来了,就陪嫂子走一趟吧。”
二人说着便起身告退,二太太揽起三太太的胳膊指着大太太笑道:“就你们有私房菜吃,今天可叫我们听见了,还能藏私不成?”
“就你会磨牙,就在我这里一并吃了午饭再去吧!”
大太太笑着抿了一口茶,和蔼地看着两个儿媳妇手挽着手出了门,目光掠过三太太红肿的双眼时才放下了脸。
“这是怎么说?看看你的眼睛,昨天晚上想必没睡好吧?”
方家老太爷老太太走得早,三老爷年纪又小,等于是被大老爷大太太当另一个儿子似的带大的,因此三老爷对这位长嫂向来敬重亲热,三太太也是如此,如今听见大太太问起,左右伺候的人也都不知什么时候都出去了,这才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二太太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最见不得家里人受委屈,如今见三太太这个样子立时就急了,忙拉着她细看:“大嫂不说我倒不曾理论,果然这眼睛都肿了,老三向来让着你,再不会给你气受,莫不是你娘家又来人求什么了?”
“并不曾来人,这些年能帮衬的都帮衬了,二嫂实在多虑了,我……我……”
三太太话到嘴边又哭了起来,大太太看她的样子想必和三老爷脱不了干系,但俗话说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床尾和的,外人不好搀和,搀和了也未必有用,因此也不去问她,只等她自己说,她要是不想说出来,倒也大可不必强她。
因此只坐着吃茶不论,三太太自己哭了一会子,想是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来求大太太的示下,便起身走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朝边上挪了挪等她作过来,谁知她却站在原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两位嫂子给弟媳妇做主,如今我们老爷这般行事,竟真是生生要绝了我的活路了!”
一句话说完竟整个人匍倒在地,唬得大太太和二太太忙蹲下来扶她。
“你可是做死么!一家子骨肉胡说什么死啊活的,就是夫妻之间有什么口角,过去了也就算了,你是我们方家堂堂的三太太,又有儿子,怎么能这么自己不尊重?”
大太太一番话说得三太太越发痛哭流涕起来,索性赖在大太太怀里哀道:“大嫂子不知道,我们老爷已经不认我了,竟自己在外头找了个太太呢!”
“胡说!我们方家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说出这么没人心的混帐话!”
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三太太按在椅子上,自己只扶着桌子大口喘气,二太太忙扶着她给她拍背。
“大太太莫动气,老三家的到底年轻,没经过事,难免毛躁些。”
说来也不怪大太太,这停妻再娶本就是个不小的罪名,方家在钱塘虽说有些根基,但向来奉公守法,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家,三老爷虽然年轻,有时难免花哨些,却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知道他还算是个厚道的,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顾首不顾尾的糊涂事来?
因此也着实心下着恼,想着这三太太就算在夫君那里受了委屈,也实不该拿整个方家的名声安危胡说,谁知三太太被她喝得一愣,随即却冷笑了起来,眼内越发泪流不止。
“没人心?混账话?大太太说得好,就是有人没人心,有人混账!大太太是守在高墙大院里的菩萨,当然不知道有人的心是什么东西做的,弟媳亲耳听见钱丰娘子跟小翠两个人鬼鬼祟祟说什么过去了要好生服侍,新三太太年轻,且又读书识字很得三老爷的喜欢,不像家里的木头太太,是个瞪眼瞎子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将来可还有了不得的前途,只要把她伺候好了,总不怕没有长长远远的好处。”
“小翠?我怎么恍惚听见说她手脚不干净才叫撵出去的?”
“哼,我也是听了她的话,真以为她手脚不干净,原来都是她们算计好的,什么撵出去,原来都是幌子,人家是攀高枝去了!”
“这话当真?她既有嘴拨弄这些,你就很该拿了她来,叫管事妈妈们大嘴巴子地扇她,问问她那新三太太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诗书佳人!”
二太太与三太太一样,都只不曾读过书,不过能些许断得几个字,因此一听这话心下深恨,三太太听了她的话却头也不抬,只喃喃道:“谁不知道我爹是个采草药的穷药农,当初不过是偶因在山上救了被蛇咬伤的太老爷,才由太老爷做主许下了这门子亲事,这些年全仗着大嫂持家公道,从不曾薄过我半分,那些下人才不敢走了大样,可私底下到底对我不敬服也是有的,但凡能忍的我总能忍下,到底为着儿子。可是……可是,两位嫂子细想想,那CHANG妇自以为得了新太太的宠,又能在我们老爷面前卖好,哪里还会卖我的账?”
一番话字字心酸,说得二太太也忍不住低头垂泪,想必她是找过那钱丰娘子,也碰过了钉子,实在无法才会来求她们,到底这种事要不是给逼急了,谁有脸往外说去?
“好妹妹,方才是大嫂大意了,大嫂给你陪不是。你过来坐下,再有什么,咱们都商量着去办,总有大嫂二嫂给你拿主意。”
任大太太再是怎么经过大风浪的人,听了这话也坐不住了,忙搀起三太太坐到自己身边安抚,一面给二太太使眼色道:“你亲自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把钱丰娘子给我找来。她家男人是三老爷身边的人,如此机密的事自然是交给他们两口子,好,好得很!当初还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如今就要看看她给不给我这个旧主一点薄面了!”
“唉,我这就去,她要不肯说,大嫂你这些年是修身养性成了佛爷了,我可没这道行,看我怎么整治她,她嘴上撬不开一点缝,我就打得她混身全是缝!”
二太太用力捏了捏帕子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出去,这里大太太陪着三太太坐着,三太太得了大太太的安抚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想想家里的当家人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又想想儿子,也算有了些底气,仿佛腰板都挺直了些似的。
约莫一顿饭功夫,二太太便带着人回来了,钱丰娘子由两个身板结实的妇人压着被捆了进来,嘴里还堵着帕子,额前的碎发散乱着,不住挣扎摇头,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直到被半拖半拽地送进了大太太的屋子,见大太太一脸威严地在上头坐着,这才吓得没了声响,只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大太太见了她的模样不由皱眉:“这是怎么说?弄成这样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要说闲话。”
二太太朝着钱丰娘子身上狠狠啐了一口道:“不这么着这老CHANG妇哪里肯来,我屋里的人去叫她,她且拨嘴不懂,还说什么如今分了家了她是三房的人,就只听她们三太太的使唤,走不开。大太太听听她这是人话么?我气得自己跑到她屋里指着她的鼻子问她是听三太太的使唤还是听新三太太的使唤,她才知道害怕,满嘴里拉扯些有的没的胡说八道,我想着到底不能坏了老三的名声,就叫人堵了她的臭嘴送进来,只说她偷了我的东西,如今大太太要审她呢!”
“唔,这样倒也使得,那你且放开她吧,我倒要看看,到了我这里,她钱嫂子的牙关是不是还能那么硬朗。”
钱丰娘子跪在地上听了大太太不冷不热地一番话,当即吓得满心里哆嗦起来,如今事情摆明着已经露了馅,就算她不说,太太们也自有法子找了去,何不干脆抖出来,还能在大太太跟前讨个好,少受点罪。
当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的!奴婢也是没法子啊,三老爷亲口指派,要我们夫妻两个去那边伺候,又把奴婢叫到跟前去,立等着要奴婢从家里的丫鬟里选几个得用的过去伺候,奴婢怕损了我们太太的体面,这才只叫了小翠一个,其余的全是在外头找人牙子买的……”
“放屁!怕损了我的体面?在你们这些狗东西眼里我哪里还有体面!你只叫了小翠是弄走的人多了引了我们的注意,自己难落个好吧!现在倒会来卖乖!”
三太太兜头一只紫色缎面绣墩子扔了过去,钱丰娘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到底还知道怯上不敢说什么,这里二太太忙拉住三太太不许她动气,大太太手上的茶盅子咣当一声落在桌上。
“这么说,他当真在外头置了宅子,又弄了个三太太?!”
“奴婢不敢欺瞒太太,宅子并不曾单办,还是那年分家的时候分给三老爷的,大太太想必知道,就是东大街后头的巷子里,老绍兴酒楼斜对面那栋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如今三老爷叫我们拾掇干净了置办些家私,便与新……便这么住了下来。”
第 56 章
钱丰娘子瑟瑟索索地将事情一股脑儿和盘托出,原来三老爷遇见这位新奶奶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前,那日三老爷走在街上,也不知哪里来的邪火,忽然就想着霁月楼的马蹄露喝,身边跟着的小厮去买了,他就一个人在附近转转,却被他撞见了一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要跳河,他就把人给救了。救下了才知道那女子无依无靠,家里老娘唯利是图逼着她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一时就起了仗义的心思,将她暂且在客栈里安置下来。
谁想那女子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俊俏不说,还是个通文墨晓人心的解语花,三老爷一生最恨就是自己还算风雅,家里却有个不解温柔的蠢妻,因此一来二去就与那女子互生了情谊,不多久就**了起来。
三老爷头先想过将那女子收房,但他如今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本就一直贪玩不肯收心成婚得晚,如今也不过才几年功夫,老婆又给他生了儿子,要说纳妾,以他方家向来的规矩,他还真不敢到大老爷大太太面前去开这个口。
好在那女子除了温柔多情,竟还真是个痴心的,只说不求抬进府去,只要老爷想起她的时候能来看一看她,让她陪伴他伺候他,也算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三老爷听着这话哪里肯依,越发觉得既占了人家女儿家的身子,就该有个担当,就算立等着进不了门,也不能这么委屈人家,他身边一干人等见他此番对那女子是动了真情,家里又是个软柿子,便索性教唆他在外头再置个家,将人先养起来,将来等有了孩子,还怕大老爷大太太不依么。
“你们听听,那位新三太太倒是个有主意的,年纪轻轻倒很知道拿捏男人,知道就算挣破了头哭着求着想进门也不容易,反倒惹男人厌恶,如今退一步装贤良,倒把男人推出来,还越发叫男人怜惜她,觉得叫她在外头待着是对不住她。”
大太太不紧不慢地拨了拨手里的茶杯盖子,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见三太太捂着嘴痛哭了起来,一行哭一行道:“大嫂如今也知道了,那狐媚子有的是手段。我们老爷心善,耳根子软,哪里经得住她那样调唆!”
“他都把人养在外头了你还说他心善,将来那新太太进来叫你让路的时候你可怎么说呢!”
二太太知道三太太素来软弱,方才那些责怪三老爷的话不过是因为气极了,如今转过来些,果然还是护着她,因此心里一阵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却听大太太干咳了一声。
“罢了,哪里能到那份上,你也不要添乱。我看我们三太太说得很对,老三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他不是那种轻狂没良心的,今天这些话只到我这里就罢了,谁也不许到别处嚼舌根去,要叫那边知道了一点风声,看我饶不饶她。”
钱丰娘子自然知道这最后一句话就是对她说的,忙一面磕头一面答应,这里正要告退,却又忽然想起什么难事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扭捏了半天方又回头走进来期期艾艾道:“二太太让人来叫奴婢的时候,奴婢正得了三老爷那边的吩咐,说是那一位最近夜里睡得不好,叫奴婢请个大夫陪着过去看看呢,如今奴婢也只讨大太太的示下,这……”
大太太闻言却冷笑了起来:“好个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好嫂子,当初我竟没看出你来。既说了不许叫那边知道,你自然还是该办什么办什么去,凡事多往我这里走一趟,自然有你的好处。这一回我且给你记着,且不罚你,你要再不知道个好歹,那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奴婢不敢,不敢……奴婢这就去了,晚上再来给太太请安。”
钱丰娘子被大太太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唬得不轻,瑟缩着肩退了出去,这里三位太太又在一处合计了一阵,最后还是大太太拿出了主意,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做外室的女子不过就仗着那么几年的年少光鲜勾得住男人,既然她是个有心机的,总不会糊涂到当真就这么拖着,因此如今该着急的不是她们,而是她。
且先跟她耗着,等她耐不住了等不得了,看她还怎么在男人面前充贤惠扮清高吧。
有了大太太撑腰,三太太心里也觉着更有底气了起来,仍旧回去三房不动声色地过日子,在三老爷面前照旧柔顺沉默,持家照旧温良谦和,只是很快就有人开始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
比方说过去跟着三老爷进进出出的人,尤其是钱丰,行动要支银子领东西,只需带上三老爷一句话就行,最近却不知怎么,小帐房上的管事娘子林嫂子倒还是很和气,要什么也应着,却就是不给东西,不是说方才谁谁谁有急事挪了些银子要再等几天,就是想要的东西这会儿功夫没有了,采买的人又恰巧病假,还是得等几天。
这一等就是等到他按捺不住了再去催,答复照旧。
三老爷这里也不甚如意,往常他夜归甚至不归都是没人理论的,因此一个月里头有个十天住在那边也不是难事,可近来不知怎么了,虽说他家里的太太没话说,可两位哥哥却都不约而同地关心起他来,今天晚上是大老爷捧着棋盒子到他屋里来拉他下棋,明天晚上是二老爷带着儿子过来找他喝酒闲聊,总之不弄到夜深了不回去,弄得他也没有藉口三更半夜的出门,只得在家拘着。
这一日好容易得了个闲,他也学乖了,索性吃过午饭就寻了个由头出了铺子,直奔那几日不曾踏入的香闺,铺子里一个小厮远远跟着,眼睁睁见他进了门,这才折了回头,一径往大老爷的书房去了。
“这还了得!大白天的就去找女人,他想看什么?”
大老爷气得把桌子拍得山响,方晏南一面挥挥手示意那小厮下去,一面给他老子拍背奉茶。
“爹爹莫要动气,我想也未必当真是我们想得那样,或许三叔只是可怜那女子无依借个地方给她住呢?人既是他救下的,去探探倒也不算越了规矩。”
“哼!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最好的?你自然替他说好话,要没什么,那些下人敢新三太太新三太太地胡叫吗?要不是你娘拦着,我早就想把那胭脂油蒙了心的混小子叫到跟前来打一顿板子,好叫他别生生在这里现世,丢尽我们方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