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被她说得一愣:“这话怎么说?”
樊音却翻身下了床,一径走到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梳起头来。
“难道姨娘就当真不曾怀疑过大姑娘这些年,跟你究竟是真贴心还是假贴心么?按说当初的大夫人死后府里多少也有些流言,起码音儿来到余家这几年就已经听了不少,我就不相信那些话就当真没有个一句半句飘进我们的大姑娘耳朵里。若她听见了风声,哪怕再只字片语,可死的是她亲娘啊,她就能对姨娘一丝想法都没有?”
“这……”
淑娴脸上的颜色略变了变,毕竟当年她是怎么进的门,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这些年她竭力想使众人忘记她不堪的过往,如今也颇有成效,起码没人敢在她面前拉扯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忽然被她的外甥女这么当面挑出来,她心里自然是又堵又臊憋得慌。
“姨母莫怪音儿说话不中听,姨母且想一想,大姑娘这两年是不是越来越会讨老太太和老爷的喜欢,对那杜氏也极恭顺,要说仅仅是因为规矩如此,大可以做做表面文章,可就音儿这些天冷眼看来,她与那杜氏倒是真挺合得来。”
“总不成这些年她一直哄着我?她才多大,哪里来这么多心思,再说了她从小就是个懂规矩的,杜氏既然过门就是她名义上的娘,又是个会做人会揣摩人心的,大姑娘亲近她也没什么,你没看见依绫和睿儿都对她喜欢得紧吗?睿儿还总说夫人待他好,总给他些好东西玩,难不成这两个我亲生的孩子也不牢靠?别想太多了,我看都是那杜氏的手腕高罢了。”
樊音见淑娴一脸的不在乎,也不再多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念锦不像她表现给众人的那样简单,横竖她究竟是不是装傻,是不是与杜氏一伙,很快就会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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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2 章
更新时间:2010-7-17 23:43:07 本章字数:4179
可老天不知是不是有意与樊音对着干,给了她与念锦依绫姐妹比肩的容貌心性,却没有给她一个相当的身世,反而叫她流落在外,成了一个不被生父的家庭认可的私生女,靠着依附余家奉承讨好老太太和余家的每一个主子过活,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怼?
要说念锦有哪里强,不过是她会投胎,投生在了君氏的肚子里,不过就生得水灵些,嘴巴甜了点,知道会哄着老太太罢了,她能做的她都能做到,为什么老天就这样不公,偏生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就连她从小就仰慕的大哥方晏南,竟然也给了她。8 9 文 学 网
要知道一直以来对他关心体贴仰慕倾心的人,都是她樊音,念锦对他有什么,就连见着了也不过是不冷不热地问声好而已,都是情面上的事情,丝毫没有半点情义,可偏偏就因为她是余家的大小姐,就让她这么轻轻巧巧地许给了她的方大哥!
既然天底下的好事都叫她占全了,为什么连她唯一的一点嫁入大户人家的希望也给掐灭?她今年十五了,最多拖过明年去,再不说亲就迟了,现如今在余家住着,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余家的开销,份例同他们家的小姐一样,可若要嫁人自然得回自己家去待嫁,她那个没用的娘,只会拉着她哭,只怕家里根本就凑不出一副像样的嫁妆来给她,她在这里吃好的用好的奢侈惯了,回去要怎么生活?
樊音独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恶狠狠地揪着手里的木梳,心里恨得直发酸。头先她娘来看她,也跟她说过这事,既然高枝攀不上,便叫她收收心,早日跟她回去。她外公留下的一个小小米粮铺子现在给了她们,铺子里有个年轻掌柜的,名唤陈伦,二十几岁,人也能干,她娘已经替她相中了,只等她回去就找街尾的王大娘给他们说合说合。
她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直哆嗦,当场指着她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自己一辈子没刚性,被那老妒妇欺负得乌龟似的跑回了娘家,累得我背上个没爹没家的坏名。这些都不说了,好不容易姨母疼我,接了我到这里,眼看着能过过好日子,你又跑来叽叽歪歪,难道要我跟着你回去守着那个巴掌大的店卖米去?我这样的身子,是能搬还是能抬呀?你自己没用帮不上我,就不能指望这我点好么?”
她老娘被她气得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闭着眼睛抹眼泪,还是淑娴在边上劝解:“我说姐姐你也太看不开了,当初是你求我带外甥女进来过活,也好给家里省出点嚼用来,可如今看着这孩子能讨老太太的喜欢,也很得大老爷的缘法,你怎么就叫她回去呢?要说那个方家,我告诉你吧,只要一天没成亲,什么话都还不好说,更何况我们樊音同那方大少爷本来就是有些情义的,他娘方大太太又对我们樊音喜欢得不得了,见一次夸一次呢。”
那卢氏听了淑娴的话,见女儿铁了心的要留在余家,婚事也不许她插手,竟要自己做主,又有淑娴帮衬着,心里也实在没了主意,想她当初被逼着进了樊家的门,大户人家是怎样的派头她也是见过的,她们哪里把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当个人啊?那方家富甲一方,家里又有人在京里做官,门槛自然又比樊家高出个十倍都不止,余家小姐同他家是良配,可她这个女儿就……
思来想去横竖说不过她们,只得自己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家,没几天就怏怏地病倒了,打发人到余家去告诉,樊音只当她是装病想哄自己回去,根本就不理她,只从包袱里拿出了五两银子的体己交给来人,叫她好生保养身子,请大夫吃药不要省钱云云,卢氏见女儿绝情至此,也便绝了再给她操心的念头。
樊音这里一肚子心思,安心想趁着还留在余家的时机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偏生她娘又不济事,只有一个姨母得靠,可她姨母自己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本以为凭着老爷的宠爱总能风风光光做个副太太,没想到老爷看着看着都快四十的人了,竟然又娶了个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做大夫人。
那新夫人倒也罢了,看着就是个厉害的,要说她不想对付她姨母,她反倒不信了,只是这个浑身都写着乖巧二字的大姑娘念锦,却越来越叫她起疑心,趁着这次试出她来倒好,她要真有什么鬼心思藏着掖着,她倒也要变变招数才是。
过去方大哥虽然人在京里,对她却颇为关怀,她给他写信,他也是必回的,她对他诉说一个人投奔在余家的苦处,他也总是宽慰她,可如今人回来了,却不知怎么反倒生分了,她借着不同的藉口去找过他几次,竟一次也没见着人,留了字条也没有回音,莫不是念锦那丫头在这里头弄鬼,偷偷离间了她和她的方大哥?
不行,她没有时间了,等过了今年,只怕她娘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她说门鬼亲事,就算她娘不说,余家也不会再这么热情地留她了,亲戚家住着是住着,可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不是。
越想越心惊肉跳,樊音的心就像是在一盆烈火上头烤着,熬着,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焦灼。
心烦意乱地准备梳妆,可一打开妆奁,她本来就挂着三层霜的脸不由更黑了,重重地把盖子一甩扬起嗓子朝外头喊了起来。
“柔云,怎么没头油了也不去领去?还有这盒子里头的胭脂,你来看看,只剩下这么点渣了。”
柔云在外头听见了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这位主子的个性只怕整个余家也就只有她一人清楚了,她看着温柔随和,对谁都笑嘻嘻的,可那都是出了倚兰苑的事,只要一回了这里,一没了旁人,她比谁都会发狠,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她一脸假面具,却也不敢去揭开它,甚至不敢对别人倚兰苑的只字片语。
因为樊音太精明了,她藉口自己在客中,不用太多人手,将老太太赏给她的下人都回了,只留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她,另外能进来伺候的就只有她带进余家来的荳儿了。这样一来不但在老太太面前讨了好,显示她多么知趣懂事,又无形地给她施加了压力,一旦外头有个什么风言风语,那不用问,自然都是她说的,以她的手段,能叫她好过么?
她不是余家的家生子,也不是卖了死契的,再有个三四年就能出去了,何必惹那些个麻烦,忍耐忍耐,安安生生地过完这几年,回去和老子娘过太平日子去岂不好?
因此她对樊音暴躁的脾气早就见怪不怪,她在外头对余家的众人做小伏低惯了,回来总要发泄发泄,动不动就砸东西摔脸子的也多了,还好她没动手打过她,想必是怕打了她留下伤痕,出去被人见到不好解释。
今日见她这样,知道她一定又是心情不好了,本不欲说出实情叫她更加不痛快,但想想依她的性子,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也不肯叫她过门,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小姐,这实在不是奴婢的错,梳头的家伙和胭脂奴婢前天就去公中的小帐房领了,还有换季的衣裳和这个月的月钱,谁知冯大娘却说这趟没有咱们的份例,大夫人亲自过目对过的人名,这几样都没有我们倚兰苑的。”
柔云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她恨不得自己能缩小成一个小球一骨碌从门缝里滚出去,就不用承受这疯小姐发起怒来时的疾风骤雨了,谁知樊音却出乎她意料的冷静,只冷冷地应了声知道了,便叫她出去。
晚上照例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陪着说说话凑个趣,荳儿进来伺候她更衣,谁知樊音看着她那进来的单衣摇了摇头,叫她拿件去年做的夹的来。
荳儿不解道:“小姐这是怎么说?如今都快四月了,哪里还有穿夹袄的不成?不过说也奇怪,往年的春夏衣裳三头上就是全备齐全的,今年倒晚了,这是去年给小姐做的,没穿过几次,也是很新的,小姐何不就穿它?”
谁知樊音冷哼了一声:“蠢东西,你懂什么?叫你拿夹的来你就拿夹的来。”
收拾妥帖后扶着荳儿的手出了门,到了老太太那里,远远就听见说笑逗乐的声音,看见外头候着的小丫鬟们凑成几群在一处玩笑,便知道方家三位夫人和小姐少爷们都在,正好,且看热闹去。
几乎没咬碎满嘴的牙,手里的绢帕被她捏得就差没破了个动,荳儿扶着她的手感觉到她家主子的身子颤得厉害,抬起头看她,才见她脸上早已恢复了往常日日所见的那种怯弱之态。
“小姐,我们可是这就进去?”
“唔,走吧。”
一迈进门先是乖巧地给老太太和长辈们请了安,见依绫朝着她招手,便走到她身边坐下,两个人随口说笑。
这里早有丫鬟来奉了茶,她稳稳地托着茶盏,却有意无意地擦了擦额角,坐在她对面的悯罗却凑了上来。
“音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个天还穿夹的,怪道坐着都热得出汗呢!”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原本还在各自说笑的众人,十几道目光纷纷朝樊音身上扫了过来,樊音心下满意地一笑,脸上却尴尬地红了红。
“三姑娘莫取笑,我不热,前些天才着了风寒,所以怕再着凉,难免捂着些。”
这话听着在理,可又透着那么点不靠谱的意思,哪里有人因为怕着凉就在春天里穿秋冬天的衣裳呢?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因此众人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却嘀咕开了。
老太太一面瞅着念锦伏在案上给她抄经,一面也不动声色地朝着樊音的方向看了两眼。
一时大伙都散了,老太太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今日是乏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大夫人且站一站。”
杜娇容自从方才樊音穿着那件紫红色的缎面夹袄一进屋,又对着悯罗那一句欲盖弥彰畏畏缩缩地比告状还厉害的解说,她便心里有了计较。这姑娘果然不是个省事的,她才减了她那里的开销,她问都不到账房去问一声,见了她也没有流露丝毫不满或不解的情绪,却是直接捅到了了老太太面前,好叫她猝不及防呢。
老太太虽然叫她留下,却并不马上与她说话,只低头拨着手中的佛珠子。念锦因这几天要给老太太抄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因此便跟着老太太睡,这里老太太不叫她下去,她也不好走,明知道杜娇容被留下来并不是好事,却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握着笔继续安静地书写,好像这个在她面前已经干巴巴地站了小半个时辰的大夫人并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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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3 章
更新时间:2010-7-19 0:06:43 本章字数:4004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站在这里?”
老太太沉声发话,杜娇容也不含糊,立刻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嘴里却不为自己辩解半分。8 9文学网
“必是儿媳妇犯了错,儿媳妇不敢狡辩,全听老太太教导。”
这话说得极讨巧,把老太太心里的不快瞬间降到了最低。按说樊音并不是他余家的正经晚辈,她老人家也犯不着为了她跟自己的儿媳妇过不去,可全家都知道她挺喜欢樊音这孩子,如今这新媳妇还这样整她,那不是不把她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想挑战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了?有了这么一层念想,老太太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又极冠冕堂皇。
“如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管着,音丫头那里可是你短了她的东西?我知道,她是淑娴的亲戚,住在这里却被人叫了表小姐,你心里必不舒服,所以如今大伙都改口叫她樊小姐,我觉得倒在理,也不说什么。可她既然在家住着,一向是家里的供应,我实话告诉你,淑娴是个什么东西,我自然不会替她养外甥女,我是看着这丫头还算好,是个知疼着热的好姑娘,才肯看顾她,你一个新媳妇,怎么就这么狠的心,白白扣了她的月钱和份例衣裳?她穷困无依了才投奔了来,又是个胆小的,方才悯罗问她,我看她委屈地眼泪花花在眼睛里转都不敢哭出来。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要叫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余家待人刻薄,坏了我们余家这几辈子以来在钱塘的好名声!”
杜娇容跪在地上半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怯怯地抬了抬眼,似乎想分辩什么,可觑着老太太的眼色,想想还是又忍了回去。
老太太见她不说话,当她是认了,想想她一个正房大夫人面对这样一个姨娘的亲戚在这里充着表小姐,也确实有气没处去,既然现在知道错了,也就罢了,便语重心长地叹道:“你这个孩子,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只别理淑娴,音丫头,就当她是个听话的小猫小狗,能哄我这老太婆每天乐一乐,就好生养着她又如何?她能叫我高兴,岂不也就当是你们孝顺我一样了么?”
一句话说得杜娇容忍不住也抽泣了起来,却依旧不辩解,在地上默默地磕了三个头才抽抽搭搭道:“是儿媳妇错了,求老太太别生气,今后再不敢了。”
老太太见她还算听话,又说了她一顿泄了泄火,怒气也便没了大半,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坐,却听见门帘子哗啦一响,原来是芝兰陪着小心翼翼地笑容走了进来。
“老太太别动气,也别冤枉了大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大夫人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听她这话说得奇了,也不发话,只不发话默许她接着往下说,芝兰走到方才杜娇容站着的地方跪了下来,从从容容地解释道:“想必是奴婢的话坏了大夫人的事,奴婢在这里给夫人陪不是了。”
说完对着杜娇容欠了欠身,这才继续道:“老太太不知道,大夫人才来,接管了府里的事情总不敢自专,事事都要找奴婢和月晴商量,也时常找淑姨娘过去问话。偏不巧淑姨娘最近病了,前一阵发月钱之前大夫人就悄悄地问,这樊音姑娘如今在我们家住着,是客中呢,还是投奔了我们家来的?奴婢没想到她问这话的意思,想着怕给樊音姑娘没脸,就说她是客中,谁知夫人当了真,竟真没把她算在里头,月钱和换季的衣裳因此才没得。但要说夫人有意刻薄她,奴婢多嘴,那是绝没有的,倚兰苑一应吃食嚼用全和我们家的三位姑娘一样,前一阵天冷,偏生去年冬天淑姨娘备的好炭又少了些,大夫人怕委屈了客人,还特意关照千万不能短了倚兰苑的使用,宁可先从她屋里扣下些。”
“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锦丫头也可恶,白白坐着听老太婆排喧你们夫人,也不说句话提提我。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你这孩子太老实,我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怎么一句也不作声?”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一阵错愕,转过头看看斜签着身子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媳妇,心里立刻有了些愧疚。
不待杜娇容答话,念锦已经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夫人也问过孙女这话,想是夫人也小心得太过了,莫不是怕多发出一分月钱去,被老太太知道了怪罪你不懂得节俭理家不成?”
说罢便掩着嘴笑了起来,杜娇容被她打趣得红了脸,忙小声解说道:“大姑娘总喜欢取笑人,我才嫁进来,哪里就敢对家里的事情指手画脚了,难免谨慎着些。老太太别笑话,媳妇心里存着这么点叫人笑话的小心思,若樊姑娘只是在家里做客,那我胡乱给她发了月钱,岂不是叫人以为我们小瞧她?若她是投奔了我们家来的,我自然照应她,说起来实在也都是儿媳妇办事不周全,方才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樊姑娘穿着旧年的秋冬衣裳,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嚼舌根呢,媳妇没什么,就怕带累了老太太慈心佛爷的名声,那可都是媳妇的罪过。”
说到最后已经耐不住带着些哽咽,老太太听了这话眉头也拧了起来,她一辈子要求,最在乎的就是她自己和余家的名声,这事要是传出去,确实实在不好听。
心里正不自在着,却听念锦不解地问道:“音姐姐也忒老实了,今年的新衣裳没得,旧年春天的衣裳不还能拿出来穿一穿应应急嘛,怎么就穿着那热死人的衣裳出来了,她可是伤风才好呢,没得又把自己给热出病来,那可多急人。”
一席话说得老太太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方才她在气头上,没想到这些,可念锦的话却正好提醒了她,每年换季家里都要做衣裳,夫人小姐们的份例,不同的料子款式,就要各做好几套,还不算平时长辈们赏的,她还能记得去年二夫人一时无事带着人收拾自己年轻时的衣裳,找出了好些做工料子都极好,还一次都没穿过的,当即就送了她们姐妹好几套,樊音收的最多,想必是二夫人怜她穷苦吧。
这么些衣裳都可以拿出来穿,哪里就到了没有新作的几套衣裳就不能出门的地步了?非要弄这么一出出来,这丫头到底是想给大夫人没脸,还是想给他们余家没脸呢?
原先看着她倒还好,本本分分的不多嘴多舌,人又老实,对人殷勤小心,奉承得她很舒坦,没看出来她竟存着那么些别人想不出来的心思,就这手段,只怕她们家的几位夫人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
“媳妇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这么自专胡为,有事总多多和老太太身边的几位姐姐商量才是。老太太就别再生气了,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看着儿媳妇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老太太知道她想错了,但又不能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承认自己这些年疼错了人吧,只得笑笑摸了摸额头道:“没有的事,只是我年纪大了精神也短了,有些乏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知趣地告辞,念锦和杜娇容相携而去,才走到门口,却又见月晴追了出来,说老太太还有话说。
杜娇容原以为方才那局自己应对地极好,忽然听见老太太叫她们回去,心里又难免慌了起来,莫非老太太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当下脸色便有些发白,倒是念锦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夫人莫急,老太太现下心里只怕正在对那一位不痛快呢,一时半会绝想不到你身上去,只怕是有别的事。”
念锦想得没错,果然是另外有事。
原来方家大老爷派了方晏南出去办事,约莫一来一回也要两三个月的样子,因此他特地派人过来和他姑母说了,明天一早来辞一辞老太太。
“锦儿明日可不许淘气别的,就在你屋里待着,晏儿过来了,我叫他去寻你。”
老太太故意虎着脸对念锦说话,果然闹得念锦满脸通红。
“老太太又拿孙女取笑了,这可不合规矩,孙女不见。”
“你这丫头,就是太老实!要说定了亲就要避嫌了,那你二婶子倒是他嫡亲的姑母呢,你还不是天天见着?再说了,规矩都是人定的,总有略缓缓的时候,你们的亲事定在十月里,如今才四月,莫不是半年都不见上一面去?横竖我老太婆做主了,谁要敢说半句不中听的,立刻拿到我面前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老太太一番话说得念锦低了头,杜娇容却笑嘻嘻地挽着她的手对老太太道:“也不怪我们姑娘太小心,实在人言可畏,老太太不知道,方家少爷从京里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家的人都备了礼,给姑娘的是一套玉石棋子,谁知不知怎么错送去了樊姑娘那里,樊姑娘想是怕糟蹋了好东西对不住送东西的人,总是把东西拿出来擦拭一新,就这么着都叫有心人拿出去乱嚼一顿,说樊姑娘对方家少爷有意思呢!老太太听听,这种话说出去,叫人家姑娘怎么好意思,人家还要嫁人呢。”
“这话奴婢也听说过,只是没敢在老太太面前提,今天既然夫人说了,奴婢也斗胆说一句,论说那些大胆的奴才们是该好生管教管教了。不过说去不该奴婢说的话,樊姑娘自己也行事欠周全,听见人说她屋里的荳儿好几次找西边角门上看门的张妈出去送信给方家呢,也不知是给方家的什么人,想必是方家二小姐,可被别人这么乱七八糟地说着说着,竟越来越不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