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陆简柔真不是个多心的,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半点都没犹豫,甩手就把东西都递给司机,还回头笑着和季桐打招呼,说:“正好你哥接你了,我还让他找你呢,一起回家吃晚饭。”
季桐心里更别扭,说了一句:“嫂子过来坐吧,我去前边。”
陆简柔低头看自己的手机,直摆手,“没事没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这么讲究了,家里还不够麻烦啊。”
她说完就翻出一张小狗的照片,一看就是刚才在路边见到的。小泰迪戴个蝴蝶结,还穿了粉红色的毛衣,她喜欢得不得了,举着手机凑过来非要给季桐看,“是不是特可爱?我也想养一只……启诚?”
他手下已经放开季桐了,端端正正坐着,随口嗯了一声,又说:“别养猫就行。”
陆简柔笑他,扭头和季桐小声抱怨:“你哥可怪了,就不喜欢猫,我上次看人家有一只加菲品相特别好,我说家里养着多逗啊,他死活不同意。”
贺启诚抬眼看她,最终打断了这个话题,说:“回家。”
他怎么会不喜欢猫。
季桐想起樱桃,那就是他送给她的。
樱桃刚抱回来的时候很小,小猫免疫力低,总是生病。季桐高兴起来偷偷喂了她半块饼干,结果樱桃半夜开始拉肚子,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她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家里有医生也治不了猫,她站在贺启诚房间门口问他怎么办,结果话没说完,眼泪先噼里啪啦往下掉,她生怕樱桃出事,不敢动它。
贺启诚过去看,当机立断抱起猫就走,也不管它蹭了一腿的脏东西,他带她出去,把樱桃送到宠物医院。
樱桃做检查要取样和抽血化验,季桐太心疼,听不了小猫的惨叫,于是她只能躲在贺启诚身后,全程都是他抱着樱桃打针。
他平常是连她都不哄的男人,这一路却在安慰那小东西。好在樱桃没事,就是菌群失调不消化。
两个人一起坐车回去的时候,季桐抱着猫,他抱着她。
他真是用光了半辈子的耐性,一句一句告诉她:“折耳猫太娇气,它又小,不能喂人吃的东西。”
那天季桐靠在他怀里老实了,他说什么她全都答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琢磨过来,小声抬头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猫?”
贺启诚愣了一下,被她气笑了,他揉揉樱桃的圆脑袋,又揉揉季桐的头发,低声说:“我怕你又站在我门前哭。”
那年季桐明白了一个成语,所谓爱屋及乌,原来也能让人脸红。
这一车除了司机只有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陆简柔一个人对着泰迪的照片看来看去,似乎还在想去哪儿找只血统纯正的幼犬。季桐不由自主多看她两眼,怎么看都觉得陆简柔没什么心眼儿,她从小实在没吃过苦,以这种养尊处优的性格,她不可能猜出他们之间的纠葛。
这一下,季桐对身边接踵而至的麻烦越发想不透,只是每次陆简柔来抱怨贺启诚的事,她总是刻意回避,无话可说。
季桐回身看,贺启诚就在她手旁一寸的距离。
刚好车外打过路灯的光,一层一层落在他脸上,又扎在她心里,都是这么多年的影子。
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很难过,陆简柔嫁给他才多长时间?而她已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静城的环路又开始堵车,一行人因为掉头接人,被迫经过三环,再想拐到市区中轴线的时候,路上完全堵死了。
长长一条街,双向十六车道的规模,两侧都是高层建筑,到了夜里依旧灯火辉煌,历来是这座城最引以为傲的门面所在。
他们运气不好,赶上前方有事故,提示路牌全线飘红。
司机实在没办法,回头请示贺启诚。
他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示意绕行附近小路,可是陆简柔突然很执拗,拦着他们,“别,又不着急,绕过去也堵。”
她手里一直拿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对换路很有意见。
季桐以为贺启诚一定会迁就她,正想顺着她的话说,没想到他有点不耐烦,直接开口:“你既然让我接你,就听我的。”
这一下陆简柔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转过去盯着前方,什么都不再说了。
司机不敢多劝,心想估计贺先生今天应酬累了气不顺,大家都紧张,早点开回家才解脱。他趁着小路通畅,赶紧向前开,想从两片居民区中间穿过,拐到二环去。
小路没有黄线,对面路上迎面开来一辆车,越离越近。
只是普普通通的错车而已,对方突然加快速度,车头直接撞了过来。
司机脸色瞬间变了,立刻向右打轮,可是车前胎突然被打爆,直接失控冲向右方的街道,撞在树上。
季桐几乎没看清车外出了什么事,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连腰也直不起来,头向前座冲过去。混乱之中突然有人伸手把她拉走,很快她就被安全气囊顶在座位中间动不了。
陆简柔的尖叫提醒了所有人。
季桐知道出事了,头部还是被冲击力压着撞了一下,但她意识还清楚,她试图说话,眼前却一阵一阵发花,身后有人拦腰把她往外拉。
季桐一抬头正对上贺启诚的脸,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直接把她按在怀里了。
她真是撞糊涂了,到这时候心里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陆简柔就坐在前边,她顾不上别的,开口第一句话是:“放手!”
贺启诚显然没工夫再管这些细枝末节,他后边随行的车也到了,外边起了冲突。
季桐听见动静不对劲,但贺启诚告诫她别说话,于是她咬紧牙不出声。
韦林已经冲过来,护住左侧车门,让他们先走,他和他说:“对方有准备,带枪来的,不是普通人闹事。”
贺启诚身上没伤到,脸色却沉了,似乎心里有数,“先离开,叫人善后。”
季桐捂住头,他迅速问一句:“能走吗?”她勉强想答应,脚却迈不到地上。
贺启诚看出她不对劲,直接脱了大衣,挡住季桐的脸,把她整个人裹在衣服里抱出去。
冷风一下打过来,季桐总算有点清醒了,她晕头转向想看清路,结果眼前总是有东西在闪,就像……过去她从楼梯上摔下去那次一样。
那可怕的感觉又回来了。
季桐被抱起来,身体一下悬空,瞬间产生了错觉,她急了,死命挣扎,似乎想要挣脱出去抓住什么。她脑子里完全乱了,只想着不能摔下去,不能再重来一次。
韦林强行压住她的手脚,送他们去后边车上。
贺启诚知道她是真怕了,不让韦林动手,他迅速向后边走,抱紧她不让她露脸,“别乱动,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突如其来,低而稳。她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却只剩一个幼稚的念头,她知道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摔下去。
哪怕他骗过她那么多次,但这一次几乎不需要理智。
她紧紧贴在他胸口处,身后一片混乱,可她却能顺着他呼吸的频率踏实下来,季桐下意识伸手,贺启诚抱着人不方便,只能隔着一件大衣的厚度抓住她的手指,这已经足够让她安静。
“已经叫人过来了。”韦林办事一向有效率,只是这次事发突然,他犹豫着又问一句,“太太那边……”
“我们先走,让司机带她避开,等后边来人送她。”
车祸很快演变成一场冲突,路上行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警车的声音。没有人再犹豫,很快,贺启诚随行的第二辆车上已经腾空。
季桐听见他一件一件安排,又让韦林去前边开车,他坚持不管陆简柔要先走。
他一定是疯了。
毕竟如今是严格的法治社会,他们地处市区,除了有人恶意打爆轮胎之外,双方谁也没再动枪。
季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安全,她也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糟,可她睁眼看不清东西,只能听他的话不动。
韦林似乎在劝什么,“您先别急,季桐小姐不会是大问题。”
她在黑暗里眼前总有一片闪烁的光带,一下一下反胃。她摸索着要说话,贺启诚终于松开大衣,放她自己坐好,扶着她的手叫:“季桐?”
她答应,贺启诚好像放心了,什么也不再说。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叫她,她再次答应。随后贺启诚就一直在催韦林快点开车,这一路他连半句安慰也没有,只是一直间歇地喊她的名字。
季桐明白他是怕自己意识不清楚,于是他叫她就回答。
她的眼泪忍在眼眶里落不下来,车越开越快,她皱着眉更不舒服了,但试着动动手脚,都没事。
他把手盖在她眼睛上,总算有了第二句话:“不许哭,忍一忍,我知道你难受。”
这一下她反而忍不住了,脸上湿漉漉的,通通蹭在他的大衣上。
市立医院人多眼杂,而且距离太远。韦林很快把车开到住宅区附近的合资医院,急诊大夫把季桐推走,韦林自己手上也有点轻伤,护士请他去包扎,他不肯走,贺启诚示意他别耽误,他才暂时离开。
贺启诚眼看季桐躺平了不会再晕,才让她睁开眼睛。
季桐眼前一片条状光带,视野受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躺在那里被人带走,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眼看贺启诚越来越远,她忽然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这下连随行的护士都停下了,重新打量他们俩。
贺启诚快步过来俯下身,伸手捧住她的脸,就算到了这时候,他也还是他,半点都没变,稳下声音和她说:“先去做检查……季桐,别给我丢人。”
她一下就觉得头疼也没那么难忍,点头示意自己不怕,他这才松开手。
这里靠近中轴路,附近的小区里有很多涉外公寓,供大型外资企业的职员居住。
医院不大,是外资建设的,因而价格高,主要走优质服务路线,平时大多是附近的住户过来看病,国外的管理模式,不太刻意讲究。
护士顺手接了水就要给贺启诚送过来,韦林刚刚把伤口处理好,匆匆忙忙往外走,看到有人要靠近贺启诚,立刻过来拦下。
很快没人再敢走近,韦林和他说现在外边的情况:“刚接了电话,司机伤比较重,好在太太平安,只有一点小磕伤,家里就能处理了。按您的吩咐,已经送她上车回家。”
贺启诚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皱眉盯着面前的急诊通道,灯光打在冷色的墙壁上露出一片刺眼的白,更让人不安。
“送季桐再去做个CT检查,她头疼起来很严重,看不清路。”
韦林点头答应,他知道他还是不放心,其实季桐小时候专门查过,什么也没查出来,只是神经性的问题。
手机突然响了,贺启诚低头看了一眼,是陆简柔的电话,他直接不理,反手把手机扔给韦林让他拿走,“别接。”
“太太也吓着了,您是不是问一句?”韦林眼看他态度太冷淡,这可就连面子上都过不去了,于情于理也要劝一句。
贺启诚听见这话却笑了,他径自往休息室走,那笑意最后淡下去,分外刺眼,直看得韦林背后发冷,就听见他说:“陆家的人不会让她出事。”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
韦林手下一紧,忽然又想起今天这场车祸也不是无迹可寻,陆简柔突如其来打电话让他们去接,绕路的时候又分外紧张。
他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夜波折,片刻之前这座城好像还人声鼎沸,瞬间已经安静下来。
几条街之外,陆简柔坐在车上一次又一次拨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把手机砸出去,差点扔到挡风玻璃上,前排还坐着司机和随行,全都不敢说话。
她小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刮破一条口子,流血不多,估计没伤到血管,但生生地疼。她用另一只手压住了,越疼越想笑。
要放在两年前,她还是陆书记的掌上明珠,别说这么大一场事故,就是她哪天生病,家里都要紧张三天。她原本有个哥哥在部队里,南方大地震的时候他去第一线救人,赶上余震,压在里边没出来。陆书记得到消息之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从此只剩下唯一的女儿,他一颗心全拴在陆简柔身上,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谁知她竟然看上了贺启诚。
这是她自己的一面之缘,最后却熬成了执念。那时陆简柔一心一意要嫁给他,陆书记坚决不同意。他因为征收外省茶园的事曾经和贺家闹过矛盾,自然对贺启诚这种手段太多的男人千百个不满意,何况世家出身的人眼光高,认定了商人重利,最不值得将女儿托终身。
可惜陆简柔的脾气早被惯坏了,她不管父亲说什么都不放弃,最后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她还记得他们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贺启诚有什么秘密,其实不难看出来。
陆书记当时就坐在书桌后,气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告诉她:“一个月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能让他们了断,我就同意这门婚事!”
陆简柔知道这是她爸的气话,他以为女儿肯定做不到。贺启诚的怪脾气人尽皆知,片叶不沾身,明显是在家里藏了人,可见那女人在他心里什么分量,就算陆简柔能放下身段硬要插足,也没有这么容易。
可惜她向来自信,爱情只是时间问题,而婚姻恰恰是人世间最漫长的相守,她不吝啬手段,只要能先嫁给他,她就有一辈子等他回头。
那段时间人人都在劝她,可陆简柔就像中了邪,感情的事果然毫无理智可言。
何况人这一辈子,最后只能和两种人白头到老,爱她的和她爱的。陆简柔的家世背景注定了爱她的人太多,而她只爱贺启诚。
他是她看上的人,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后来她还真的做到了,风光大嫁,两年时间伉俪情深,人人艳羡。
这场戏演得太好,演到陆简柔自己都信以为真,直到这一晚终于原形毕露。
她也没遇见过车祸,惊吓过后勉强找回理智。所幸当时受损最严重的不是她这边,气囊将冲击力缓冲不少,她自己没受什么伤,但捂着胳膊也不敢动,第一个念头是回头找贺启诚,却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她仓皇之间被下人护着带走,躲在街边的自助银行里暂避。她抬眼正对门外,眼看贺启诚快步将怀里的人送上车,甚至把她的脸都挡好,半点不露。
陆简柔一直就站在那里看,她这才觉得可笑,这一晚竟然是她躲在角落里。
原来在贺启诚眼里,最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是她这个贺太太。
人人都有伪装,危险关头孰轻孰重才分明。贺启诚连问也没问,直接把她扔在了事故现场。
陆简柔终于明白,原来他从未回头,她手中所余的全部筹码,只有这场虚伪的婚姻。
她逼自己忍下来,前方依旧是一片浓墨重彩的夜,霓虹闪烁。
车一路向前开,陆简柔眼前反反复复都是他抱紧季桐的样子,她坐在开了暖风的车里浑身发冷,又让人把手机捡回来。
这戏才唱了一半,不到落幕的时候,她绝不认输。
第六章 终有弱水替沧海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季桐终于可以离开医院了。
她检查的结果是因为车祸导致轻微脑震荡,其他都没事。脑部CT照出来也还是老样子,没有具体的病变,还是偏头疼的毛病。医生怀疑车祸是诱因,造成她神经高度紧张,一下诱发旧病,眼前一阵一阵有闪光带。
贺启诚带她回去,季桐觉得头晕减轻不少,可她下楼梯的时候还是有点看不清,盯着脚下不动,脸色惨白,似乎很恐惧楼梯。
她回头叫他,她真的不敢走。
韦林觉得奇怪,季桐出了名的嘴硬,最爱和贺启诚逞强,平时绝不会轻易示弱,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吓坏了。他心里琢磨着也没多问,低声说了一句:“我去推轮椅。”
贺启诚摇头示意不用,他过来抓着季桐的腰把人半抱起来,韦林赶紧扶住,陪他们一步一步往下走。
季桐紧紧抓住贺启诚的手臂,吓到手指都在发抖,他也觉出不对劲,抬头喊她:“季桐?”
她艰难地答话,注意力都在下楼梯这件事上,声音发涩,“我有次头疼看不清,就这么踩空,摔下去了……”她打了个寒战,突然不再往下说,犹豫了一下又解释,“很疼,躺了一星期没起来。”
贺启诚的声音总算缓和三分,气也气不起来,无奈地和她说:“非要摔疼了才知道自己不行。”
眼看就剩最后几节台阶,她听着他这句话心里一酸,眼下除了韦林再没有别人,她仗着自己难受,伸手去抱住贺启诚的脖子。
她贴在他颈边闭上眼,只有几秒的时间。
很快到了走廊里,贺启诚放她下来自己走,季桐也松开手。
深夜,私立医院的大厅里已经没有什么病人了,灯光打出一片惨白。她拖着影子向前去,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眼看就要走到正门外,她知道,推门出去还是一场死局,满盘皆输。他们之间有口难言,很多话藏到今时今日,她再也没有立场说。
季桐突然喊住他,脱口而出:“我很想你。”
贺启诚走在她身前,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率先出去了。
干冷的风迎面而来,贺家的车已经等在路边来接他们。
季桐不由自主拉紧衣服,闭上眼把所有情绪都忍回去。
贺启诚让韦林先上车,自己却没走。空下来片刻的时间里,他早就已经恢复如常,多一眼都不看她。
他的手指轻轻扣在车门上,声音带着压迫感,他在警告她:“季桐,这种话我听见就算了,回家之后,当着简柔的面别再说。”
原来人心不古,终有弱水替沧海。
季桐抬眼看他,一颗心早已死透,再听见什么不外乎就是多捅几刀,反反复复让她受罪。
这就和她的老毛病一样,疼久了,再难熬也会麻木。
贺启诚总能用一句话就把她放在万人唾弃的位置上,却不知道她刚才说出这几个字,背后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他风光的日子太多,通通与她无关。
贺家长子而立之年终于成家,这消息全城皆知。贺启诚一场婚宴耗费千万,也就在那一天,季桐怀着孩子摔下楼梯,浑身是血,没人帮忙,她挣扎着自己打急救电话。
她崴了脚站不起来,瘫倒在昏暗的楼梯间,眼看身下不停在流血,腹痛难忍。
那一刻季桐觉得命都没了一半,躺在地上不敢动。
她想贺启诚想到满脸是泪,号啕大哭,拼命给他打电话,可那是他人生中最忙的一天,奢华婚宴,她打了三十多通电话,他一个都没回。
楼道里装了厚重的防火门,她倒在半层中间,空洞洞地只剩下她自己的回音。她想他如果还在身边,就算不要她,就算真能狠心看她摔下去,起码知道帮她叫车。
人平常有再多伤心都是假的,到那一刻,季桐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她真想一死了之。
最后她只能流着血一个人等待救护车,因为痛苦而逐渐生出妄想,她甚至开始躺在水泥地上策划身后事,恶毒地想,明天就是贺启诚新婚第二天,医院通知亲属去太平间里领人,她还给他一尸两命,那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她怎么也想不出。
噩梦过去两年有余,今时今日的季桐终于有了答案。就像贺启诚现在警告她的表情一样,他一定不带半点心疼,甚至还有几分不耐烦。
他根本不在意,她受什么罪也都是她自取其辱。
这世上,能说出来的委屈都不叫委屈,能失去的爱人就不算真正的爱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贺启诚还站在车门边,季桐兀自出神不说话,他就不放她上车。
夜风太冷,可惜人哭过长夜就再也不怕噩梦惊醒,何况这座城的冬天一如既往地难熬,冷到让人连伤心的力气都没了。
季桐这颗脑袋终于被折磨到有点转不动,已经懒得再想,她笑了笑同样披上一身刺猬皮,回答他:“放心,我还没撞糊涂。”
他们很快回到贺家,出事之后,韦林第一时间告诉随行,谁也不许乱说话,老爷子还病着,不能让他知道。可季桐一踏进院门就感觉到家里气氛更压抑了,明显有人嘴快。
她一路坐车还是不舒服,头晕到最后有点想吐。她强忍着,还要去看爷爷,但贺启诚早看出她脸色不好,不让她去。
他冷淡的一句话扔过来:“万一你直接晕在荣楼,爷爷更着急,先管好自己。”
这已经算给她留面子了,再往下说,只差一句别拖累别人。
他背后就是那棵树,一片影子打下来,是人是鬼都被罩在暗处。
季桐看向他那张漫不经心的脸,还能笑给他看,低声回一句:“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面前。”
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到底说出来了,两侧下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人人对着灯紧张兮兮地看她。
季桐意识到家里有老人卧床,提“死”这个字太犯忌讳,她顿时不再说话,自己往西边走。
贺启诚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可这一晚她实在太难受,连回头看都觉得吃力。
她琢磨自己今天肯定回不去了,只好先住在贺家。这是临时起意,可她还养着樱桃,幸亏她给它用的是循环饮水器,水肯定够了,樱桃已经是成猫,只要不渴,饿一顿两顿还不至于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