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卧室门口的就是她的床,床上什么都没有。楼上似乎有人在装修,时不时传来一阵响动,她在门口看了半天长出一口气,她太多心了,虚惊一场。
季桐进去准备反手把门关上,突然从门后冲出一个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她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对方却已经狠狠地捂住她的嘴。
屋里真的有人。
季桐被对方拖过去扔在床上,她这才看清竟然是顾今冬。
她一下慌了,拼命挣扎。顾今冬看见她后气急败坏地把门摔上,冲过来一把扯住季桐的头发不许她再动。季桐吃痛,看他浑身上下像是几个星期没洗澡,衣服全都皱着,一脸胡子更让人恶心。
她这下突然想起来,顾今冬手里还有她这里的钥匙,她早该拿回来,可是当时阴差阳错总没机会。
难道他在这里藏了很长时间?
季桐越想越害怕,但理智让她逐渐镇定下来,她的力气显然不足以和顾今冬扭打,必须想别的办法。
顾今冬死死按着她的手,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他的愤怒压抑不住,突然看见她回来,瞬间就达到了顶峰,他向着她吼:“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在这里等你,我他妈就不信你不回来!”
季桐当时在幕府那通电话彻底刺激到了他,顾今冬没想到她真能和自己一刀两断,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坚持回到贺启诚身边,他这么久付出的心意完全被她扔在一旁,连个替补都算不上……
他不断大骂,季桐也急了,“你敢说你接近我没有其他目的?我在幕府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顾今冬突然一下停住了,他的脸已经因为愤怒彻底扭曲,听见这话他慢慢笑了。
季桐被他笑得浑身发冷,她试图起身,却再次被他拧着手腕扔回去。顾今冬等到她双眼通红,突然掐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贴近了她和她说:“对,我别有用心,有人特意找上门,出钱让我来找你,缠着你,最好把你彻底拴在身边,让你没机会再回去勾引贺启诚……”他说着说着竟然流出眼泪,毫无征兆地冲着季桐大喊,“可我他妈是真的爱你!我在学校里就喜欢你!”
季桐被他喊得受不了,闭上眼不愿看他,顾今冬更生气,突然凑过来强行吻她,季桐死都不肯,拼了命推开他,扬手要抽人,顾今冬按下她的手,一耳光想要抽过来,手都抬起来了,最终还是放下。
他仿佛自己混乱了,慌了手脚,自言自语地念着:“我和他不一样,我不能这么对你。”
她已经侧过脸想躲,这下彻底明白对方已经毫无理智,现在的顾今冬……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慢慢往后退,顾今冬松开她在床边走来走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泪流满面,几乎发了狂,“她又来找我了,她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好……季桐,你忍气吞声给贺启诚那王八蛋怀孩子,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凭什么!”
季桐忍着他的谩骂,慢慢向后蹭,直到伸手能抓住被子。她突然听见他提起另一个人,立刻追问:“谁让你来的?”
顾今冬陷入自己癫狂的情绪里根本听不进去,他突然冲过来压在她身上,疯了一样亲她,很快他伸手扯住季桐的衣服,用力向外拉。
季桐身上外穿的开衫被他揪住扔开,她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这下她再也忍不住,拼命厮打,“放开我!顾今冬,你冷静一点!”
他开始笑,让他冷静?他早就疯了,这座城每天每夜人人都在演戏,原本不止他们两个,可他却越来越走不出去。那两年他是收了钱,可他也动了心,罪恶的念头和对季桐的奢望要把他摧垮,他今天绝对不再放她走。
顾今冬很快上了劲儿,压在她身上上下摸索。季桐失去外边套的衣服,里边只穿了薄薄一件浅色衬衫。他的脸贴上去几乎能看见里边的内衣……这一切让男人火气更甚,而季桐浑身上下依旧如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却瘦了太多。
顾今冬掐住了季桐的腰,慢慢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说:“他还是不会好好对你,宝贝,别再走了,留下陪我,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季桐忍了又忍,手下抓住身后的被子,看准他失神的片刻突然出手,把被子直接盖在他头上,把他整个人罩住。
顾今冬突如其来被蒙住头看不见,就这一两秒的机会,季桐翻身跳下床,顾不上地上的衣服,冲出卧室。
身后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怒骂着追出来。季桐立刻冲到大门口,可大门不是一推就开,她一时停下了,立刻就被顾今冬追上。
季桐死死扒住柜门,伸手在玄关处的包里摸索手机。他看出她的意图,扬手抢过她的包,向着窗户扔过去,手机随着撞击甩出去,连电池后壳都裂开。
季桐再一次被他拖回去,顾今冬看她一直在叫,随手拿过她叠在沙发上的丝巾塞进她嘴里。季桐说不出话,恨恨瞪着他,他直接骑在她身上,动作下流,压制住她所有的反抗。
他的手指慢慢解她的衬衫扣子,眼看她再也没法乱动,他似乎格外惬意,“乖一点,我太想要你了,别逼我弄疼你……”
她近乎绝望,死也不敢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拼了命地挣扎,却只换来他兴奋的笑。
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吻她,和她说话,让她反胃,快要喘不过气。
顾今冬说:“别怕,我再给你一个孩子。”
距离季桐上楼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可是贺启诚的车还没成功开上环路。
明明不是早晚高峰,但去往三环的路上似乎有事故,从季桐所住的小区出去之后,他们就一直被堵在路上。
韦林翻了行程,幸好今天没有赶时间的会议,于是他询问贺启诚是否需要在前方改道。贺启诚似乎一直盯着窗外,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这句话,随口说一句:“既然没事就算了。”
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是庄煜。
他忽然有些紧张,急匆匆地接听,仿佛某些隐隐作祟的冤孽突然现形,他冲口就问:“怎么了?”
庄煜有些担心,和他说:“陆简柔最近疯疯癫癫的,昨天她从住处出去后就没回去,你也知道她经常跑到法院外边闹事,可是我刚才让人去找了,她这次没去,不知道找谁去了。我怕她不怀好意,先告诉你一声,你们最近小心点。”
贺启诚猛地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迅速挂断电话。
韦林在前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贺启诚急得近乎低吼:“掉头!马上掉头!”
司机从没见过贺启诚这样,吓得四处看,战战兢兢地提醒他:“贺先生,前边堵死了,现在没法儿绕到路口掉头。”
贺启诚几乎想都不想,他盯着两个方向车道中间的隔离栏,直接说:“那就撞开它。”
房子里可怕的一切还在继续,楼上装修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用了钻,轰隆隆响起来,掩盖了所有声音。
季桐几乎绝望,她就算现在能开口也没人会注意。
她被身上的男人压在沙发上,衬衫已经被撕开。顾今冬看到她裸露的皮肤完全陷入疯狂,开始咬她的肩膀,顺势而下。季桐一阵一阵干呕,眼看着他意乱情迷,把手伸向她的牛仔裤,她终究无法忍受,用尽浑身的力气抬腿想要踢开他。
顾今冬没想到她还有力气,季桐的动作让他险些摔下沙发,他暴怒而起,拧过她的胳膊。季桐凄惨地哀叫,他更加兴奋,一把推过来,直接逼得她的头悬空在沙发之外,他看她实在太不听话,将她双手推到头顶,任由她用近乎摔下去的姿势躺着,残忍地揪住她的裤子往下扯。
季桐忍不住哭出来,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切突如其来。她已经受够了,就算她曾经做过错事,这几年来的痛苦为什么偿还不清。
为什么不能饶过她……
她的头因为没有支撑而渐渐充血,手脚几乎麻木,人痛苦到极致已经没有余地再想其他,恍惚之间她突然看见面前正对的茶几,上边放着她刚才拿出来的烛台。
顾今冬把她的裤子完全拉下去,身下的人似乎要晕过去,浑身无力,连反抗都微乎其微。这一切正合他心意,他眼里只剩下季桐的身体,今天他豁出一切都要得到她,绝不吝惜手段。
季桐屏住呼吸,用最后一点力气抬高两只手去摸索,她触到烛台冰凉凉的金属座,瞬间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贺启诚的话就在她耳边,她要再坚强一点。
季桐不能认命,她爱的人还在等她回家。人世千难万险,还有人在她身边,她绝不能放弃。
她握紧了烛台,趁着顾今冬流连于她胸口的时候倒吸一口气,她用尽力气抬起上半身,借着力量用两只手一起抓住烛台,直接向顾今冬身上砸过去。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异样,突然抬头。只不过分秒的时间,一切完全是巧合,季桐手间的烛台被他抬头的位置挡住,插蜡烛的地方尖锐而锋利,她几乎孤注一掷,拼死反抗,眼睁睁看着烛台刺中顾今冬的头。
顾今冬头上的血迹太迫人,季桐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胃里一阵翻涌,直接呕了出来。
不……她没想会刺中他,她……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门突然被人撞开,贺启诚冲进来,屋里两个人却毫无反应。
“季桐!”
他进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有血迹,让他几乎无从分辨,贺启诚被这血逼得生出无数暴虐的念头,而身前的人双眼失神,根本不看他。
季桐浑身近乎赤裸,跌坐在地上干呕,她恐惧地看向顾今冬,浑身剧烈颤抖。
贺启诚一步冲过去抱紧她,上下看她,她内衣内裤都还完好,只是人完全没了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一边发抖一边喃喃念着:“我没想这样……”
他看清了顾今冬的样子,终于确定血不是季桐的,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身后韦林刚进了玄关就看到季桐的样子,下意识转过身。
贺启诚回身冲门口的人吼:“都出去!”
大家都知道出事了,韦林不敢在这种时候随便忤逆他的意思,立刻让人守住上下楼梯口和所有通路,而他自己等在玄关后。
顾今冬瘫软在沙发上,他头上渐渐渗出的血迹让人看不清伤处。季桐完全被自己失手造成的后果吓坏了,她似乎觉得贺启诚只是因为她害怕而生出的幻觉,她哭得厉害,拼命叫他却不敢靠近。
贺启诚脱下外套将她浑身上下遮好,抱着她坐到一旁,季桐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说不出话,死死抱紧他的胳膊不敢松手。
顾今冬终于有了动静,他看到贺启诚冲进来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直接倒在了地上。
贺启诚立刻让人进来看顾今冬的情况,韦林低声和他确认,“人没死,但是现在没法确认伤势……”
没有时间耽误,贺启诚立刻吩咐他:“叫人进来送他去医院,马上!”
顾今冬不能真的出事,否则季桐就完了。
一室混乱,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让人难受。
季桐的牙齿都在打战,眼看顾今冬被送走,她彻底崩溃,捂着脸不知道怎么收场,“我只想把他砸晕,可是他一抬头,我的手收不回来……”
楼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邻里,有人报了警,他们现在这样更容易引人注意,这件事躲不过去。
贺启诚问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给过他钥匙。”季桐已经来不及懊悔,她失手之后一见血,完全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越想越害怕,根本无法猜测后果。
贺启诚不再劝她,现在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警方很快就会来。贺启诚稳下心神处理完现场,抱起她就往外走。
他们两个人去了医院,顾今冬被送去的时候虽然伤口可怕,但人还有意识。
前后没有多久,季桐渐渐想明白,顾今冬意图强奸,她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她不需要承担责任。
季桐平复下来,祈祷顾今冬千万不能出事,一切都是巧合,她再恨他也没恶毒到想要他死。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贺启诚寸步不离守着她,反复和她强调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如今所有的事都要看顾今冬的伤势程度,大家只能留在医院继续等。季桐不愿让贺启诚再多劝自己,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她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简柔不见了,她肯定是去联系顾今冬了。”贺启诚把所有事联系起来告诉她,“他们暗中一直有来往。”
季桐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脑子里的事缠缠绕绕,全都没个出口。她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清楚,和贺启诚交代,“如果他有万一,我被带走,你记得回去收好我的裙子和胸针。”
贺启诚身上也全是血迹,来不及更换衣服,他听见了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将她抱紧。
季桐几乎自暴自弃,她的劫难太多,逃不过。事到如今,她静下来想,脑子里却都是琐事,她每说一句都近乎哽咽,“还有樱桃,照顾好樱桃。”
贺启诚摇头不许她再胡说,她哭也哭不动了,身上是韦林临时送来的衣服,不算合身,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遭的罪,她只是想要自保,却闹成现在这样。
一切都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快,医生出来的时候,季桐下意识地转过脸,几乎不敢听结果。
对方快步过去,低声和警方交代了几句,“人没事,也没有内伤,只是尖锐物体造成的外伤比较严重,目前人已经醒了。”
所有人终于放下心,贺启诚揉着季桐的肩膀告诉她没事,她是正当的防卫行为。她终于能松一口气,捂住嘴靠在他肩上,这一夜巨大的情绪起伏几乎让她无法承受。
这些年的苦已经足够,再经不起多一分。她用十年青春等一个人,好不容易能站在他身边,这岁月该还她一个公平。
贺启诚想要尽快带她离开,但季桐最后还是走到了病房外,她隔着透明窗面对里边的人。顾今冬的伤口被处理过,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却死死盯着季桐,那目光微弱却带着恶毒的偏执,如蛭附骨。
一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无所不在,那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忘不了。
顾今冬忘不了。
季桐低声和他说话,隔着玻璃,她知道顾今冬听不见,但她还是想和他说,事到如今她还记得那年河边发生的一切,不管当时救下她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他是不是今时今日的顾今冬,她依旧感谢。
顾今冬总怕她活在过去,可其实他自己也一样。
他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离开那条护城河。
此后几天,大家都在积极取证,顾今冬强奸未遂,贺启诚必然不会放过他。顾今冬的行为毫无争议,他所受的外伤也没有大问题,因而很快出了院,等待属于他的最终刑罚。
突如其来风就暖了,很快到了开春的日子。
和真园里比市里的气候更好,一场雨过去,满眼绿意。
早起季桐精神不错,和贺启诚定好了举办婚宴的日期,再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挂心。两个人这一段时间过得分外平静,风波过去,人才真正有了心思体味生活。季桐按习俗给他做了春饼,两个人一起吃饭,简简单单,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季桐一个人住了很久,做饭不是难事,只是贺启诚没想到她连春饼也会做,配菜,卷饼,听着家常,终究费工夫,这一下让他有些感慨。
她看贺启诚动筷子专注吃饭的样子,男人偶尔居家实在迷人,她忍不住笑了,半天又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
一顿饭吃完,季桐窝在沙发上给樱桃喂罐头,贺启诚怕她弄撒,拿过纸巾抓着她的手,还要帮她擦,一打一闹,仿佛都变成十几岁,通通没个正经。最后樱桃自己舔完罐头跑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贺启诚抱紧她,睚眦必较的男人太难哄,他果然又来问她:“吃饭的时候你笑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觉得你成心,老是挑口味,老宅里的师傅过去也做过春饼,你吃两口就烦了,宋婶有心记着,后来都不敢再让上了。”今天他却喜欢上了,好像她这点做饭的本事能通天,几张饼就能把这么难请的神拉回来,让他知道人间烟火最美味。
贺启诚刚换了一件上衣,季桐没规矩地靠着他,折腾两下衣服就起了皱,他被她闹得没脾气,简单干脆地和她说:“那不一样。”
她仰起头看他,分明想要询问。
他也被磨出耐心,慢慢和她说:“你把我想得太远了,季桐,其实我一直都在。”他不想把话题弄得太沉重,顺势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示意,他抱紧她,在她耳边沉沉地开口,“我一直在你身边。”
季桐安静下来,再有多少话也无须再说,没有什么能比眼下更重要。
气氛让人心里都暖起来,积压了那么多年的话,一下子就有了坦白的资本。
贺启诚忽然低低喊她,过了很久才和她开口说起过去那些年。
“当年我和陆简柔做交易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都要还回去。”他看着她终于说了实话,“我和她结婚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当时我觉得所谓的婚姻完全是一种手段,面上给外人看的东西。她说要大办,我就答应了,而你因为这件事搬出去,我甚至觉得是你自己想不开,非要在这件事上和我抬杠。”
他过去从不承认自己有过错,即使错了,按他的脾气也要让所有对的人认输。
但他后来用了这些年终于明白了,伤什么也不能伤人心,因为他会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
此后一连串的事情,起因都源自他当年的不择手段。
“后来我以为你把孩子打掉了,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说着说着笑了,“季桐,我也会难过,我心里不痛快,那一阵逼得所有人都过不下去,连庄煜都躲到国外去了。”
他终于肯松口说当年的事,季桐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打断。
贺启诚接着说:“这几天我也睡不好,和当年一样。”
季桐很惊讶,开口要劝他什么。贺启诚摇头,他摩挲着她的指尖,约莫就是无名指的位置,他说:“现在想想,当年不该拿婚姻当儿戏。”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却输在了这件事上。
“那天顾今冬去找你,我冲进去,那时候连着急都徒劳,就剩下一个念头,这辈子有报应的话也该是我,千万不要……再落在你身上了。”
季桐渐渐哽咽,他轻轻拍她的肩,由着她出气。
季桐已经无须再要任何保证,她明白他的心情。贺启诚摩挲着她的侧脸,一点一点擦干她眼角的湿意。
他和她说:“我答应过你父亲,保你一生无忧。”
小树长成,生肖一纪,人心之重,岁月难改分毫。
这已经是十二年的承诺。


第二十章 余爱未了

  春暖花开,人间四月天。
静城的冬天干冷刺骨,盛夏酷暑又太热,就只有这短暂的春季难得让人舒心。
贺启诚仍旧忙碌,顾今冬事件还在等结果,陆书记被拉下马之后,市里引起一系列变动,他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收尾的事陆续压下来,让他一连几天没能回和真园。
季桐在别墅后方的花园里发现了一架秋千,于是晚饭后就有了事做,过去散步,在秋千上玩儿一会儿。
她笑贺启诚的心思,如今竟然还有人做这种东西哄人,还偷偷藏着不说,直到她自己看见。
起初她还没想起来,后来韦林来和她提到,她才记起自己过去幼稚的历史。
初中升高中那一年,她的整个青春期躁动不安。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看偶像剧,她也不能免俗,忘了从什么地方看来的,男主为女主修了一架秋千,每晚陪她一起荡秋千看星星,这桥段如今想来俗烂,当年却能迷死无数小女孩。
老宅里可没有这么浪漫的东西,于是季桐自己在纸上画了一个出来,浅绿色的铁架藤蔓,还有蜿蜒而上的植物缠绕,拿着去给贺启诚看。
他当然没当回事,接过去扫了两眼没理她,她说院子里那么空,完全可以放一个。
她眼看就快中考了,贺启诚劝她有这工夫好好去看会儿书,季桐被他打击得没了兴致,回身把那画卷了扔在门口。
韦林后来和她说:“贺先生当时走得快,没一会儿就让我去把那画捡回去了,他不想让人看见他太惯着您,当时不答应,后来您大了也不喜欢了,可他还记着呢。”
眼前就是贺启诚后来请人修建的秋千,果然和她印象里那张画上的样子差不多。
季桐坐在秋千上,抬头就能看见贺启诚的书房窗户。
她每天这样看一会儿,想他当时的心情,因而分外想他,过去几年都忍过来了,现如今这三两天都是煎熬。
等贺启诚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嘲笑他,这别扭又固执的男人……归根结底通通是为她好。
到了周末,早晨起来天气不错,季桐在家清理衣柜。
要换季了,她要收拾一下,将夏天能穿的衣服都拿出来。
和真园的别墅里一直没有请下人,韦林三番两次来问她,她清闲,没什么要紧事做,一直都不愿麻烦别人。
如今天暖了,她把过去的衣服一件一件翻出来挂好,看到最里边那件礼服裙。
她还是把它找回来了,十八岁那一年是她永生难忘的时光,她为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不负当年意。
不光是她,还有贺启诚,当年他送她这件礼服的心情,让她至今想起来依旧动容。
算计,猜疑,误会,中伤,季桐将人与人之间这些难懂的关系一一经历过,回头翻阅,才明白当年她在护城河边单纯的爱恨有多难得。
她将裙子拿出来试了试,站在镜子前想起贺启诚当时看过来的目光,过了这么多年,她照样想得脸都红了。
季桐盯着自己浑身上下打量,她最近严格按照医生开出的食谱执行,体重慢慢回升。前几天她去市里陪贺启诚吃饭的时候,他还说她总算把身体养回来了,脸都圆了。
纷纷扰扰的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她当天受顾今冬的强迫留下心理阴影,到如今终于不再轻易激动,不再失眠,不再胡思乱想。
贺启诚从小就告诉她,人能坦然面对坎坷,是比激烈抗争更聪慧的态度。
这世界上还有更多不平事,而她只能改变能改变的,适应不能改变的,最终才能战胜生活。
季桐听他的话,她开始将过去封存,平静地接受现在的一切。
季桐的衣柜上层放着特制的珠宝柜,她打开一一查看,是贺启诚年年如约而至的胸针。
传家手艺举世难寻,于是每一枚胸针都是珍贵的孤品。
她想起自己还没看过他是怎么烧制出来的,等他忙完回来要好好问问,好歹也该让她见识一下。
她一枚一枚擦拭保养,外边有人上来敲门。
韦林按时间来提醒她,下午有预约,季桐该去一趟医院了,他问她中午要不要睡一会儿。
季桐摇头,手里动作没停,韦林就在门边看见她收拾那些胸针。他停下了,看了一会儿有些触动,开口和她说:“您喜欢就好,贺先生每年精心准备,工艺复杂,不可能一次成功,最后送给您的,都是他的心血。”
季桐笑了笑,示意他过去,说:“我知道。”
她穿了桑蚕丝的上衣,不好戴上胸针,于是请韦林帮忙。
他小心翼翼地将胸针别在季桐的胸口,顿了顿,突然又说:“您一直没明白他的心意。”他依次看过去,到如今首饰柜里一共放了七枚,整整七年。
他说:“您会戴在心上,您一直都是他的……心上人。”
七年前的贺启诚借一份生日礼物表达心意,季桐却太过年轻,傻乎乎地根本没有多想。
好歹是贺家的孩子,相熟的同学朋友都羡慕季桐,以为她哥哥怎么也要送车送包才像豪门做派,结果贺启诚只是送了一份亲自做的礼物,照样能让季桐感动一个星期。
韦林说完就出去了,季桐一个人对着镜子慢慢抚过胸口,原来她是他的心上人,从始至终,一直都是。
哪怕他们闹翻,她后来自己搬走,可他依旧不在意,坚持送来这份礼物。
这是属于贺启诚的告白,果然,他做什么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他从来不愿轻易哄她,也不会说温柔情话,于是就连这份珍贵的心意都藏在年年月月的坚守之后。
如果季桐有朝一日能明白就好,她不懂也没关系,他可以再用往后的几十年慢慢教会她。
这是他的爱,静默无声,一点一滴糅在经年细水长流的风景里,不轻不重,却从多年前开始,紧紧锁在她心上。
中午吃过饭,季桐看离去医院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便一个人去湖边走了走。
贺启诚本来和她说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带她来这里,现在天气好起来,他却还有事,没能第一时间过来陪她。
景观湖虽然比不上幕府天然而成的山水秀色,但他用了心,一整座和真园里处处花心思,小路两侧都是花,从湖边穿越树林,最适宜人居住。
湖边是个下坡路,季桐刚顺着林子走回去,想要回到别墅前,却发现韦林已经直接让人把车开过来,让她多一步都不用走。
季桐被他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逗笑了,“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这么紧张,不至于,医生还说我可以多活动活动。”
韦林原本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想了想却还是开口,“贺先生特意叮嘱,一定要把您照顾好,上一次您就……”
季桐打断他,过去伤心的经历她不想再提,徒劳惹自己担心,她和他保证,“我知道,这次一定万事小心,有一点不舒服就和你们说。”
韦林终于放心。
时间刚好,路上也不堵车,他们很快到了医院。一行要去六层的科室,季桐正和身边下人说话,大家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在三层的时候停了一下,上来两个人,护士扶着一个女人,两人通通目不斜视,从进来后就一直和其他人保持背对。
季桐身前有人护着,她随意往前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停在前方那个女人的背影上,她越看越觉得不对。
对方头发梳起来了,但显然没能打理,头顶蓬乱,用一只最普通的黑色橡皮筋绑着,一只手抖动,似乎正在拍自己的脸。
季桐不敢相信,但分明电梯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谁也没有说话。
眼看到了五层,门口那两个人没有任何犹豫就走出去了,韦林随后立刻伸手扶住季桐,不愿让她过多打量,电梯很快就要关闭。
一只手突然挡住电梯门。
这次不是季桐成心探寻,而是那女人折返回来了,对方已经被护士领着走出去,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喊季桐的名字。
果然是陆简柔。
她穿着住院服,脚上只有一双浅白色的布鞋,素着一张脸,黑眼圈明显。
季桐和她隔着几步之遥无声对视,陆简柔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陆书记的事件过后,静城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上边接二连三借机打压两大家族,关系网里的幸存者人人自危,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关键人物都销声匿迹了。
顾今冬被拘留,而陆简柔……韦林此前就提过,她开始行为失控,精神出现问题,已经被人强制送去住院。
季桐真没想到她们竟然能在今天偶遇。
韦林先发制人提醒季桐,“贺先生交代过,不许您再找她。”
陆简柔还是没什么表情,看着季桐,又像根本没看见,但她不肯转身走,身后陪着的护士也奇怪了,问她:“怎么了?”
陆简柔慢慢笑了,这一笑让她稍微找回一点正常人的神情,可惜让人看起来更可怖,好像凝固的雕像突然开始说话,所有表情都虚假,她看着季桐说:“好久不见,不想和我聊聊吗?”
季桐也盯着她,韦林又要阻止,她说:“我去和她说几句话。没事,你们不放心就跟过来。”
最终她们还是去了住院部里的休息室。
陆简柔出现自杀倾向,需要严密监护,护士等在门外,韦林同样带人守住了出入口,告诉她不管有什么事,立刻喊人。
以往每一次季桐遇见陆简柔都没好事,哪怕对方已是强弩之末,照样要伤人,但她今天却分明感觉到不一样了,陆简柔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她是至死都注意仪表的女人,现在浑身上下却连半点过去的痕迹都没有。
季桐不想浪费时间,开口先问她:“是你挑唆顾今冬去找我?”
她点头,一双眼空洞洞地看着她还在笑,“是,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
真正击垮她的不是父亲获刑,也不是生活巨变,而是人心。她想过很多结果,顾今冬不管能对季桐做出什么,她都痛快,可是她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切都成了笑话,贺启诚心甘情愿为季桐付出一切,甚至到最后,连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连顾今冬那个流氓都对季桐动了真心。
陆简柔想自杀的念头是从贺启诚再度宣布婚讯开始的,她的自尊心几乎不允许自己接受这种赤裸的失败,她坐在对面,反反复复问季桐:“你凭什么?”
她的右手总是下意识地按着自己的唇角,不断打自己的脸颊,似乎要靠这种神经性的行为才能缓解焦虑,保持冷静。
季桐无法对她抱有同情的态度,她毫不留情地反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凭什么逼我走,凭什么嫁给他,凭什么在伤害了所有人之后还能坐在这里?陆简柔,你有今天是你的报应,不怪任何人。”
对面的人渐渐不再笑,僵硬着一张脸似乎在努力思考她这些话。陆简柔完全失去了过去的自信,像被扒光了羽毛的孔雀,早已活不下去。良心上的谴责也让她无法安睡,如今整个人形容枯槁。
她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嫁给他?那是我的条件,我和他交换,可是连这件事……他都是为了你。”
季桐做了心理准备,以对方这种精神状态,很多话都不必放在心上,但她听见这句还是看向她,脱口问道:“为了我?”
贺启诚和陆简柔的婚事决定得非常突然,而原因,贺启诚从未透露,他只说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交易而已。
但什么交易能让他轻易答应这种条件?
他一定还有事没有解释清楚。
陆简柔被季桐问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始笑,越笑越大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指着季桐一脸古怪,大声说:“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季桐沉默,陆简柔笑着笑着突然流出眼泪,她明明边哭边笑,可表情却怎么看都是木愣愣的,她近乎自嘲地说:“你还是这么蠢,让我觉得输得太不值。”
季桐不愿看她的丑态,“你既然找我过来了,干脆把话都说清。”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我帮他劝住我父亲,想办法保季如泽平安,而他娶我,给我正经名分。”陆简柔说得利落,长时间的失眠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吓人,一哭之后更显难堪,她也不擦,按着自己的唇角继续说,“贺启诚是什么人?他放着大把的生意利润不赚,专门和我爸作对,不惜拿婚姻做赌注,辛辛苦苦布一局棋,就为了能帮你爸翻案。”
季桐听完努力让自己冷静,却还是握紧了手,本能地扶住了旁边的椅子。
那些年贺启诚没骗她,他在暗中准备,一直都找寻找机会对陆家下手,可她还小,很多事他不能让她知道。
他保住了茶园,季如泽的冤屈最终洗清。贺启诚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准备这一切,最后还为了一句承诺心甘情愿认下经年的过失,不愿让季桐心里有负担。
他可能对所有人都狠,但他对季桐……明明最心软。
陆简柔盯着她说:“他当年根本不想办婚礼的,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你肯定不会死心,早晚还要和他纠缠,所以我才附加了这一条,要结婚就要大办,他答应了,果然……你就这么被气走了。”
她似乎还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扬扬得意。
季桐忍了又忍,她觉得自己上一次抽她抽得还不够,但她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连可悲都谈不上,她就这样维持现状,生不如死。
季桐不愿再和陆简柔过多交谈,起身准备走。
陆简柔浑然不觉,陷入自己的怪圈里不断自语:“为什么启诚还要娶你?我嫁给他这么多年了,哪一点做错了?全家上下都喜欢我,老爷子也喜欢我!你季桐算什么东西!”
季桐不愿听陆简柔继续胡言乱语,从她身前经过,对方突然又惊醒了,大声说着:“我是爱他的!”
陆简柔做了这么多违背良心的事,只为得到贺启诚。可惜感情不是东西,不是她的终究抢不来。
这场戏演了太多年,人难免对镜中月动了情,天长日久,走火入魔。
季桐已经走到门口,她停下来,回身看着椅子上焦虑不安的人说:“陆简柔,你说过,你和他只谈交易,可你连自己都骗。”
自作孽不可活。
陆简柔终于崩溃,她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脸试图安静下来,却手足无措,坐也坐不住。
季桐已经推门出去,陆简柔从椅子上滑下去,摔坐在地上。她号啕大哭,头撞在墙上,用尽力气抱紧自己。
她看见那一年的贺启诚从帷幔后走出来,可是那时候,他身边就有季桐。
人最可悲的不是靠回忆而活,而是连回忆都没有。
季桐没有再和她浪费时间,出去后很快就去六层,找自己的科室。
韦林跟在她身后,低声说:“已经联系了外省的疗养院,之后送她过去。”
季桐明白,陆简柔生性骄纵,如今失去一切必然想不开,他们陆家多行不义,但旁人尚有良心,勉强留她一命,可惜她还年轻,往后漫长一生,都将在疗养院里度过。
细想起来,陆简柔自杀的冲动竟也合情合理。
旧梦太美,只能半醒,陆简柔非要抱着过去在老宅那段日子反复受折磨,已经是她受到的最大惩罚。
季桐的心情突如其来地有些复杂,刚才她本来想告诉陆简柔一个消息,但看到她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已经足够,所以她最终没能说出来,其实她今天是来做产检的。
季桐此前查出怀孕四个月了,最近这段日子刚刚显怀,她穿了宽松的上衣,日常看着还不算明显。
这个消息无疑是近期最大的喜事,但从未对外公开。之前家里请中医过来为她调养身体,说她气血两亏,底子虚,于是在季桐查出怀孕后,大家都怕她身体负担增大,再引起她自己旧病复发,好在最近这一阵看下来,季桐坚持保持生活规律,心理压力减轻不少,一直都没出什么问题。
季桐庆幸自己抗打击的能力越变越强,一连串不幸的事撑过去,如今她就连怀孕的反应都比一般人轻,除了比平时容易困之外,她到如今只吐过一次,实在运气不错。
这次产检也很顺利,医生自然知道季桐的来历,请她帮忙向贺先生带话问好,叮嘱她常规的注意事项,又说胎儿很健康,周围的人全都在恭喜她。
季桐出来后心情大好,给贺启诚打了个电话,听起来他刚刚在公司和人开完会,匆匆忙忙走出去,应该刚好在路边,有些嘈杂的声音。她让他放心,自己和孩子一切都好。
贺启诚停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顾今冬的事有结果了。”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口气,那场可怕的梦魇里只差一步,只差一步顾今冬就要得逞,因而她后怕得很长时间不敢回想。韦林一直守着她,又顾忌她怀孕,也怕刺激她,外边的消息很少和她传话。
季桐拿着手机没有出声,贺启诚继续说:“获刑三年,缓期执行,已经是现有取证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大刑罚。”
她闭上眼睛静静站了一会儿,贺启诚怕她情绪起伏,低声劝她没出事就好,都过去了,她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用力点头,说不出话,很久才颤抖着答应:“其实……我心里……”
她心里是矛盾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一件一件清算的话,季桐这些年也做得不够好,是她给过顾今冬太多希望,让他越发偏激。
“我知道,所以我们也都接受了缓期执行。”
季桐挂了电话,深深吸了口气放松,突然想去市里逛一圈。韦林问她想去什么地方,终于尘埃落定的日子,她一直没到市里逛逛,韦林想安排,劝她不如去看场电影,她却让大家送她去护城河。
这条河十几年如一日,白天游人多,路边下棋的摊子总是围着人,午后还有人遛鸟遛狗,一时车水马龙,是静城古城区中最有代表性的地方。
今日扬尘处,昔时为大海。
季桐顺着河边慢慢地走,旧宫檐角高耸,风吹雨打,几百年岁月荣枯,说长不长,其实大梦一场。
人也一样,时间短一点,能做的有限,而想要的又太多,很难找到自己心中所求。
柳树一年又一年抽枝,四月份的天,飘着团团白絮,风卷过来,地上就围出一个绒绒的圈。
季桐扶着护栏看过去,年幼的她,十八岁的她,二十二岁的她,还有如今的她,通通都在这河边伫立。
季桐已经知足,她庆幸自己今天站在这里回首来时路,没有任何悔恨。她终于能坦然面对这条河边的所有过往,是悲是喜,都是活着的证据。
天渐渐暗了,季桐慢慢往回走。
她经过当年让自己痛不欲生、险些跳下去的位置,于是站住看了一会儿。
身后有车停下,韦林等在不远处,突然也有些惊讶,低声喊了一句:“贺先生?”
季桐知道是谁来了,因而没有转身。不管曾经经历过多少起落,春光明媚的时候一切过往都结束了,但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贺启诚第一时间过来接她,不光是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季桐被他搂住,轻声笑了。她最后回头看了看,还是走过去轻轻拍着石凳,她想和当年那个几乎流干眼泪的女孩说:“未来你还要吃很多苦,但是不要怕。”
今生余爱未了。
他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