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比远比那柄剑的威胁要大得多。
李从嘉此时望着一地的书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甚至希望赵匡胤只会和她讲他来此的目的,那都要比……他毫不遮掩地说出他们……。李从嘉再次想起昨夜回府前笙鼎楼发生的一切。
回手将整个藤架推倒。
流珠飘篷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却听见屋内一声轰响。
李从嘉深深吸一口气,手扶在房门上想要打开迈出去,却半晌动弹不得。
“主子?您怎么了?”
赵匡胤,你若敢胡说……。他浑身冷得彻骨,怎么也控制不住那一双重瞳里翻涌的情绪。
屋门被人从里打开,李从嘉站在门口闭着双目呼出那一口憋闷在胸口的慌乱。
他还是安定公。还是她的夫,他还要去寻她回来。
李从嘉睁开双眼,幽深的眼色看不清悲喜,边向外走边回过身冲等着的两个人说,“你们全部都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偏苑,若是一会儿夫人回来了,你们就去请大夫给她开些安神的药,一定要劝她服下好好睡一觉。不管她说什么都要照我的吩咐做,听见没有?”最后一句格外低沉,明显是加重了命令的语气。
很少见到这样的安定公,流珠和飘篷都低着头答应着,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不能确定偏苑会发生些什么,他不知道赵匡胤会说些什么,李从嘉万不可再让别人发现出什么端倪。
他只身再去偏苑。
第二十三章 数点雨声风约住
偏苑里,娥皇的脖颈被赵匡胤狠狠地制住,她只能大声呼喊,可是这里本就无人居住,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自从赵匡胤来历不明地住进去之后又不愿过多与他接触,畏惧他随身还携带着利器,以至于半晌竟然没人过来查看。
娥皇被赵匡胤那一句放肆的话惊得完全失了分寸,心里原本做好了面对阴谋的准备,却从来不曾想过竟会听见他如此说,她拼命地想要推开他制住后颈的手,可是赵匡胤完全像是以看她的挣扎为乐般不为所动,他目光透着决绝,见她的呼叫也不放在心上,“夫人,被吓坏了?不是你来寻我想要知道真相么,如今告诉了你,你却又接受不了。”玩味的口吻。
“你究竟想把从嘉怎样?疯子!他为什么会把你带进府里!”说完自己也愣住。
“问得好,夫人终于抓住事情的关键了,不是我强行闯进安定公府,恰恰是你的从嘉他救了我回来,还请人替我治伤。”赵匡胤越说越兴奋,这是一种完全无法言喻的感觉,句句不只是为了刺激她,更加是说给自己听。他仿若能够以此来击碎自己心中那牵扰不堪的障,暗自生长的莫名情愫一层层剥开来终于得见日光,换得赵匡胤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一身的江南烟雨压抑得他生平第一次放不开手脚去肆意而为,塞北再大的风沙漫天也只能溃败在他高楼之上的衣袂翩飞,半空之中,赵匡胤怀里身畔的清秀轮廓,李从嘉一抬腕仰首饮酒的风情,直直地摄了他的魂。
不承认也罢,可赵匡胤原比李从嘉要直白得多,他不是一个会犹豫会忽视真实感觉的人,今日娥皇如果没有前来捅破这一层窗纸,本来一切还能够维持住本来的面貌,他还可以勉强为了大计而暂时压制住这些离奇的念头,赵匡胤已经想要让事态向着最初的预测发展下去,可是此时此刻的他畅快淋漓,赵匡胤眼见得那等艳丽的牡丹失魂落魄得像是被冰霜雪月冻住了全部信仰,她是凤般的女子,却被自己一手掐住要害飞天不得。
多么强烈的成就感。
“夫人,”他还是说得丝毫不容反抗,“我不会把你如何,我还想让你看看你的丈夫会如何面对这一瓶毒液,沁骨,你可曾听闻?”
娥皇死命摇头,本来完好的一袭长发全部被拉扯得铺散开来,苍白的一张脸被迫仰起直视赵匡胤,她看她的眼神恍若是见到了恶鬼一般,“你真的疯了……”娥皇嚷得没了力气,本就被一场噩梦惊得浑身乏力,此时更像被人狠狠地掐住脖子,更何况她突然发现事实如此不堪一听。
一身山河锦的李从嘉,自从她嫁与他之后,娥皇都从未曾见得他在任何场合肯穿上它,她仅仅是偶然见得这袍子被妥善地封存,却依旧不掩卓绝的绣功和织染技艺。
这像是一个禁忌,安定公从很久之前就不许人动它。
原因他不说,她便也就不去追问。
可是这第一次的破例,唯一一次的肯将它风华全部展现出来的机会,却不只是为了她。
赵匡胤拿过那小瓶,离得近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气,他举着它在她眼前慢慢地摩擦瓶身,“很冷?是不是?”
娥皇咬着下唇看他,他继续说,“李从嘉拿了它却不告诉你,他想做什么呢?如果我说,我让他杀了你,我就可以放过他,你觉得他会不会下手?”
娥皇浑身颤抖不止,惊惧的双眼里慢慢浮起一层水雾。她摇头不语,却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别怕。”赵匡胤声音越压越低,一只手拔开瓶盖,白色的凉气瞬间涌出。
她闭上眼睛一声尖叫。
随即伴随着木门被撞开的声音。
赵匡胤很满意地盯着门口那一袭的天水碧色,“你来的比我预料的要晚。”
李从嘉冲过去从娥皇身后夺过那瓶子,
“从嘉…….”
娥皇努力想要转过头去,赵匡胤伸手一劈她的颈部,娥皇身子软软地倒下去,李从嘉赶忙伸手接住她。
第二十四章 肠断更无疑
“你想对她做什么!”他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这时候的他才能够不让人感觉遥远。赵匡胤看着他的眼睛。此时此刻的李从嘉依旧优雅,这是与生俱来的气韵而无须强作姿态。
“你应该知道我若想害她,你现在就只能去送丧了。”
“闭嘴!”
“没事,她已经晕过去了,去让人把她送回去好好睡一觉,至于……”赵匡胤颇有深意地向李从嘉伸出手,“她知道了什么不知道什么,那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李从嘉明显地退后两步。
“衣服皱了。”赵匡胤跟随上前,手抚上他的肩头,软软的烟罗纱料衬着轻浅的碧。“很美的颜色。”
李从嘉怀里扶着娥皇不便闪躲,他看他的手。
“赵匡胤,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他清秀眉目好看的皱起。惹得赵匡胤一阵叹息。
“没说什么。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
李从嘉与他双目对视,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看了很久像是要读出些什么,浓重的眸子映出赵匡胤复杂的眼神,碧色的人转过头去,“你想杀她。”
一句话换得对面的人微笑。
“所以你不快乐。”赵匡胤说得肯定,“你看得太清楚。”
“不行。”他一字一顿。
李从嘉等着听他的反驳,想象了很多他会回答的各种内容,他本来以为赵匡胤一定会笑自己,一定会不以为意大放厥词来羞辱自己。
本来也是,他那一晚放纵了赵匡胤的步步紧逼,他就再也没什么资格来指责他的种种荒唐。
只是想要纵情一次。虽然说这话的人不肯赴约,可是那人说过纵情。
结局就是从此都要逃不开那剑眉下犀利的一双眼目。
李从嘉执拗地转过头不肯看他,兀自等待着他放肆的回答。
可是只听到他的叹息。
赵匡胤的手再次抬起来伸向他,他想让李从嘉转过头来,他却固执地不肯,怎样都不去看他。
无法,赵匡胤温热的手指攀上他的面,停留在眉间。
李从嘉想要向后躲,赵匡胤却早已知道,“别动。”很轻的声音,说得竟然带了三分无奈,“我不会怎么样,只是…….”
听了很久,赵匡胤不是一个经常会叹气的人,他信仰的是绝对的权利与手段。可是今天,他不知如何才能让眼前的人能够快乐一些。
“不要再皱眉了。”赵匡胤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软,全然不似那仰天狂笑的豪爽性子该有的态度。
李从嘉被他如此的语气弄得奇怪不已,他终于转过头想要看见他的表情,却再一次被那人的手盖住眼睛。
“我该拿你怎么办……”赵匡胤的话里满满的都是犹豫。低低地说给他听,听得他一颗心都飘浮在空气中如同被风穿过,凉凉的却很舒服,有些畏惧却很想要再得到更多,闭着眼睛感受,想象他的表情,直到自己的心再也抓不住。
赵匡胤只是怕他看见自己,他不想李从嘉看见此般一反常态的自己。还是不肯服输骄傲到底的性子。
可惜纵然一颗心原本坚若磐石,终究也敌不过那一身紫檀香的人微微皱起眉的忧虑。那时候的李从嘉,像是一个死死抓住自己糖果的孩童般,执拗得让他心都软下来。
他很怕他的忧愁如那通透的天水碧一样,让你看不清,它却始终存在,等到你以为你可以忘记,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
覆水难收。
赵匡胤松开手随即很快地转过身,“你还想不想赌到底?”
李从嘉睁开双眼只看见那人的背影,“事到如今我依然相信他。”当然在说李弘冀,赵匡胤明白。
“好。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她关于太子的任何事。”赵匡胤像是终于累了一般,“还不送她回去?安定公。”
一句话惊醒了李从嘉,他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女子,带她出去。昭华阁前面围了很多人,见得他扶着夫人回来,流珠赶紧上前帮忙搀扶。
“主子,夫人这是?”
“最近操劳,睡得不好晕在那边的花廊下了。”
流珠听得他如此说,自然是不敢有疑义,只是自己方才分明已经找了她所有能去的地方,怎么会未曾发现?
飘篷一个噤声的眼神。
她不敢再多想。
第二十五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大夫开了镇定心神的汤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也好。李从嘉坐在床边让所有人都退下,认真地看她的睡颜。
袖子里还有那一瓶沁骨的寒气森然。李从嘉拿出它来笑得很无奈,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真的能翻天覆地。
“娥皇。”他执起她的纤纤玉手贴在脸上,声音很轻怕打扰了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话说的自己都很难过,他怎么能让她受到如此的惊吓。
都是自己不好,可是他只不过努力去想要相信一些什么。“娥皇,你不知道,我和太子哥哥自幼一起成长,我说我不争,我便信他能够懂我。就如同我的坚持一般,我相信他不是……真的不择手段至此。”
所以我需要冒险,你明白么娥皇。
如果真的输得彻底,不要怪我。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太子也不会伤害你。娥皇……一定要记得霓裳羽衣舞,我一定帮你寻到它。”话说得这里凄凉之极,李从嘉自顾自地对着她喃喃地说话,明知道娥皇不会听见,却更加想要说出来,若是当面,他反而会说不出口。
她一心爱着他,可是他却想要用命赌一个或许注定的结局。谁让一开始,李从嘉就是这样的人。
他很清澈,他还有赤子之心,坚持相信自己最后所能把持住的一切。
“娥皇,如果真的有一日你拿到那谱子,而我却……不在你身边,千万要记得将它弹出来,要让天下人见证它的美。”
也是见证娥皇自己,谁能配得起一曲盛世残梦,只有她。
第一眼开始,她就一直艳丽得燃烧掉他的一目重瞳子。
什么帝王之相,多可笑。
他知她从不认为这双眼目有何难得,所以他爱她。
一朵本应艳冠群芳的牡丹,偏生要和清幽的紫檀携手。他弥散出的香气会掩盖住她的美,会熏染得她忘了自己本来的骄傲。
她为他倾身勾眉角的那一刻起,就拔光了自己的凤羽。
李从嘉拿着那瓶子轻轻合上房门出来,一路慢慢地走到露园去,早已经过了采露的时辰,没有人在这里。
山石之后的一方池塘,还有些芙蓉。
他将那瓶子扔进去。扑通一声。
明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忽然想起那架响泉,还被自己遗忘在笙鼎楼,怎么竟能把它忘了呢?
当真是被赵匡胤,彻底乱了心。
李从嘉走出府去,飘篷急急地跟上,可不敢再随意地丢了安定公,上一次他一个人夜里步行回府就带了个来历不明的赵公子回来,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情夫人还不要急出病来。
主子啊,永远看不透。
他回过身看着飘篷,也罢,“去笙鼎楼,昨日我将响泉忘在那里了。”他和赵匡胤乘风而下哪里还想得那架琴。
那架曾经他视之如命,流风响泉举世无双的琴。
有些年少的心思,太子哥哥生日恰好要建座园子,湖水和亭子的图谱迟迟不满意。十六岁的李从嘉一挥而就。
流风,响泉。
他还记得那一年自己的心情。
有些期待和不安,期待着太子哥哥眼底的欣赏,又怕他不曾真的喜欢。
故意地不署名,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懂得自己。
李弘冀没有让他失望,那画轴之上触目所及的风雅卓绝试问天下,再无第二人可及。他怎么能看不出这是谁的风骨。
今日李从嘉缓缓地走在金陵的街道上,还不曾得知,流风不再,一池湖水皆尽,故水流,再也流不到故人心。
李从嘉还在惦念着要寻响泉回来,他怕如果真的有一天,琴弦依旧,而古琴难复。
那就不只是悔恨能够平息了。
午后的街市,李从嘉淡然行走其中,引得三俩结伴出游的少女频频低头。
他一袭碧色衣裳,上等的织染自是证明身份不凡,难怪路人纷纷侧目,一见到他那一幕重瞳全部惊得收回目光。
渐渐得连喧闹声都隐下去,他走过的地方便自有暗香摇曳,淡淡的紫檀仿佛能够散开来形成触不得的屏。所有的凡尘污渍都只能远远地兀自翻飞。
红袖正巧出门去按日子查看自己的舞衣是否做得了,李从嘉要向着北边的大路转去,他要去笙鼎楼。
而她远远地由西边走过来。天气很好,身侧酒楼歌馆甚至临街的小小茶铺里都是宾客满堂。
红衣的女子不经意地抬首,忽地愣住,遥遥见得李从嘉一袭望不穿的烟雨傍身缓缓而行,手中一把折扇,千金的衣裳下摆就那么随意地翻尘掠土而过,她还不足以看清他的面色。可是她能够轻易地在眼前勾勒出来。
他是一见就无法忘怀的男子。
遥远的距离。红袖连日不安的心却默然沉寂下来。
望见他一颗能够淡笑听莲开的心。
她是多么艳羡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有一日,看他倚花而立,都是人生幸事。
偏偏自己明日,就要把这么美的画毁了。
红袖垂下眼帘,一双红色绣鞋走得不稳,却还是努力地向前。
人应当安知天命,他和自己永不会有所交集。再思量又有何用。红袖行至他拐过去的巷口,恰是办酒的那日和阿水说过话的地方。
向南,她再一次瞥见翠柳巷,遍体生寒随即匆匆离去。
街市上一家小酒馆里踉跄着奔出一个男子,已经喝得面色通红手里还死抱着个什么东西任人追打也不肯放手。他身后跟着三五个人一路推推搡搡。
该是欠了酒钱,这样的场景日日随处可见。只不过今天,这人被人追打不堪慌乱之中看不清前路,只随意地逃向北边。
追骂间躲避不及,他不知撞到了谁身上,还来不及看清楚,便已嗅见淡淡的紫檀香味道。
第二十六章 去年花不老
那一抹紫檀香萦绕不去。
好像是醍醐灌顶般突然清醒了些,阿水抬首看向自己撞到的人,上等的纱衣明显身份不凡,一旁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书童模样的人,一见得自己主子被人撞到,慌慌张张地过来推开他。
“啊…。。”他刚要开口说声道声抱歉却胃里一阵翻涌,今日酒的确是喝得多了。此时全部堵在腹腔里难受至极。
飘篷只见这人疯疯癫癫还满身酒气,便知是街头巷尾的酒鬼被人抓住欠了债。他拦在李从嘉身前,“主子快走吧,这人污秽别脏了衣裳。”
李从嘉并不见丝毫不悦,就连飘篷想着过来替他掸袍子他也挥手作罢,“走吧,无妨。”
一群口里不干不净的酒馆打手一路追过来,见得了阿水半倒在地上,上前就要踹,“让你还敢不带钱来喝酒!前三日的酒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一时没个完。“不然你就交出那盒子来,还能卖几个钱!”
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遇见,李从嘉心里惦念着响泉,刚要转过身去笙鼎楼,却忽然看见倒在地上那人手里还抱着个东西。
是个木盒子。很幽深的颜色。
他只需一眼就能知道那是紫檀木盒。
直觉让他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面对着阿水,飘篷赶忙上前催促他快些走,“主子这种事哪里管得完,快些…。。”
李从嘉扬手让他不要再说,他弯下身,细细地看他手里抱着的盒子。
一旁追债的人只见得眼前男子衣着不凡,一时愣住不知他想做什么。大家的目光全部停留在阿水怀里的木盒上。
飘篷本来还没有看出什么奇怪,这一下众人安静,阿水不再挣扎傻在那里让他有机会近距离地看了那盒子,“啊……。”他轻叫一声,这不是……。虽然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但是他还是认出了这是很多年前太子送来府上的那个紫檀木盒,因为本来打造它就是为了盛放琴弦,所以格外细长,更何况那一年虽然飘篷年纪还小,可是太子殿下听闻安定公没有放出任何音讯就自主归隐山林的消息很是生气,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阿水衣衫被推搡得破烂难堪,一脸醉酒后的颓废模样。他看着眼前书童模样的少年用手指着自己的檀木盒子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更加使劲地抱紧它。
“安…。。”飘篷差点就说漏了嘴,“公子,那盒子是……”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又不敢在外人面前妄提太子的名字,又急着想要告诉主子那盒子很重要。
李从嘉淡淡地扫了飘篷一眼,眼神分明是让他安静,随即再次俯下身对着阿水伸出手,“可有这个荣幸让在下欣赏一二?”一双清瘦秀雅到极致的腕子悬在半空中,期待着阿水将盒子给他。
李从嘉优雅的姿态和阿水匍匐在地一身污秽的样子明显格格不入,两侧开始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追债的打手们眼见得这人气质出众相比大有来头,却又贪图几个酒钱,听见李从嘉也开始打起了这盒子的主意,更加确定此物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为首的一个一把抓起地上的阿水冲着李从嘉一脸凶狠地喊,“喂!这人欠了我们的钱,他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你想看这盒子?那先替他还了债!”
李从嘉看着那人市侩游民的嘴脸丝毫不以为意,很轻地笑了一下,颔首算是表示同意,一双重瞳子恰好于逆光里幽深难测,他缓缓后退一步,飘篷随即上前给那一行人扔过去一块金子。
酒馆里的一群人想见到了命根子一样争先恐后去追地上骨碌碌的金子谁也顾不得什么阿水,一脚把他踹到一旁。
阿水本来头晕脑胀受了这一下更加混沌不堪,一双手再也抓不住那盒子,紫檀木盒直接掉至地上。
飘篷知道利弊上前去接,李从嘉却让他去搀扶阿水,执意自己过去拾起那盒子。很沉,可是像是被水泡过,虽然色泽依旧可是李从嘉对紫檀可谓偏执般的喜爱,他一眼便看出这盒子怕是让人曾经扔进过水里。正所谓紫檀木千年不能成材,而这一整块紫檀精心雕出的盒子恐怕价值难以估计,虽然没有被人好好收藏,可上面的纹路依旧清晰。
阿水此时晕乎乎地被飘篷抚到街角的墙根下面倚着,模糊的视线里见到一抹浅碧色的人影缓缓而来,李从嘉冲他很和善地笑,算是礼貌。
如沐春风,当真有这样的人。阿水愈发能够清晰地嗅见紫檀的味道,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那盒子还是眼前人身上缓缓弥散出来的,渐渐清醒过来一些,他看见别人拿了自己的盒子,眼神瞬间变得疯狂。
“还给我!”一声怒吼。
第二十七章 偶缘犹未忘多情
李从嘉还是眉若远山般淡淡地站在他对面,“嘘。”示意他安静一些,不要再引得外人侧目。“我不是要抢走它,只是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阿水努力地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他拨开脸上粘着的乱发,露出一张原本还算得眉清目秀的脸来。这一下让李从嘉有些惊讶,“你是…。。你是府衙里巡夜的人?”他看清了阿水的脸,分明是那一天夜里,从自己衣袍上踏过去却全然没有发觉的人。
还真是要谢谢他呢。不然那时候若是被人看见他和一身血的赵匡胤躲在那里必定会惹来更加想不到的麻烦。
李从嘉认出他来笑得更加好看,阿水只觉得这人一双魔魅般的眼睛与常人不同,却浑身恍如吸取了江南三月的所有灵气,淡然出尘,不由得心生向往。阿水一时之间脑海里还不曾联想起什么,他只觉得这人的眼睛很奇怪,他开口说起话来,就放佛能够让人莫名安静下来,自己渐渐能够好好地喘上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