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心下长长地出了口气,望望赵匡胤丝毫不以为意替他膝上帕子取下来,又细细地看看他的神色,“记得药定要按时,这胃间的病症确也不是一日便可彻底好了的,总是要多方注意才行。”
“是,光义谨记。”
赵匡胤又笑起来,“这么多年再见虽不似儿时,这听话无奈的样子也还是一样。”
赵光义只得是又借着疼覆过身去遮掩,“大哥如此九五之尊事无巨细统统须得顾虑,想来宫中一时半刻离不了,光义感念大哥今日出宫照料,如今已无大碍,大哥还是早些回宫吧。”
“却也是无法,千万记得小心些,若是仍旧不好一定快些回禀,不能再耽搁了。”
“是。”
赵匡胤微微开了些窗子替他散散室内烟气,随即便回了宫去。
王复静静上前,“王爷……”欲言又止。
“你放心,一念之仁就想真的感动本王……他想得太容易了。”话是这么甩了出来,心里却也是酸苦难言,摇首没有办法撑起些身来,“想些实际的更好,本王这病症反正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当日确实是本王疏忽,未曾想过这般伤了自己。”他挥手散退艾草之烟,“今夜记得带话给王继恩,让他暗下散些闲言出去……”
王复凑上前去,听得了也是一笑,“王爷放心。”
正月初五的日子,汴京城中桃香四溢,除夕时候因这皇后丧事不得不止了一切庆贺,如今家家户户备屠苏酒熬制好了桃汤以作新的一年避邪之用,终究是缓和了连日来的凄哀之气,天气虽是入冬依旧寒冷,民间巷尾却是和乐融融,垂髫暮年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尽是带了喜色。
就连那王继恩平日里接连呵斥宫人惯了的,这日子里也难得地缓了口气,命人取来了早便是备好了的屠苏桃汤送往各个宫室。
檀阁里,药却是依旧一丝一毫也不能差的,赵匡胤连日来清晨听得晋王府里传信说是晋王无碍,用药调养便无需圣上过虑,这方也略略放心。
反倒是李从嘉的眼目更让人忧虑,今日又是御医连番诊脉询问,解下绸带来望望,赵匡胤最是清楚,“违命侯这瞳色已经见了大好,原本便该是这般颜色。”
举了灯烛过去在他面前轻晃,李从嘉有些难耐地仍旧是遮住了眼目,“……晕眩,光影过甚。”
御医有些奇怪,赶忙先止了火烛,又取来一侧的茶杯来在他眼前,见他眼目果然是未随杯动,心里也是无解,“圣上……”
“一群废物!”
第二百九十二章 病身坚固道情深(下)
李从嘉倒是丝毫不见焦急,探手过去触及了那方绸带来慢慢自己系上,“仍旧是见光便觉晕眩难耐……圣上也无需如此,本便是不指望好的。”
“既然是寻得了病因怎么会治不好?”赵匡胤的愤然分明,那些御医虽是无耐也只能是反复上前诊脉,“违命侯此症本是异于常人……现下看来,臣等也不知如何……药理之上该是好了才对……”
“那为何现下仍旧不愈!”他反复在室内踱步,望得人人心慌也是没有办法,刚好王继恩的声音恰如其分响在廊下,“圣上,今日正月初五,按这旧礼奴才给圣上和侯爷送来迎春之酒……”
流珠蓦然变了脸色,也顾不得礼数先跑出去接下来,这话可是说得极不好听,圣上和侯爷本便不该是一处呈酒,纵使皇后亦是须得特殊恩赏,这时候说出来给谁听。
赵匡胤也是一愣,回身先望李从嘉,他便是自己倒了杯茶水去捧着,看不出些什么表情,流珠呈了东西进来也是不愿抬眼去,冷冰冰地行礼端上。
“圣上。”
“先放案上吧。”
王继恩还是不去,见得一直不许他进来,他就更是拉长了声音,“今儿个好日子,奴才给圣上和侯爷问安了……唯盼侯爷眼目大好,特意备了紫橘地桃汤,舒经活络通气散淤,最是能解气凝咳血之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医俱是垂了首去侍立一侧,赵匡胤欲想发作却自知此事若是再说更教李从嘉难堪,只能摆手,“统统退下!”
再没了别人,“从嘉,药先服了。”
“早便是说了,这眼目我最是清楚,感觉仍旧是不见好,也便无需费心了。”
赵匡胤只能又是端至了他唇边,“无论如何,这事商量不得。”
他也就叹了气去仍旧是服了,赵匡胤的固执更可怕,而他如此也是真的恐惧,“一定会好的。”
这一次的口气竟然让他不忍心去回驳,只能是苦笑,“嗅得些清甜味道,竟是初五了……”
赵匡胤望望案上的桃汤,难得李从嘉起了兴致,便也就过去盛出来,“那便尝尝味道,正月里的习惯可是处处一般……”未曾说完便止了声音,也知道自己触及了旧伤。
“是,江南此时也该是遍城喜气,户户迎春,只是不知道今年如何了……”
他伸手去握他的指尖,因方才沾了药的热度终于不显得那么冰冷,“七夕时候便一起回去看看……你放心,我定会善待江南子民。”
他抽出手来,“如此便言重,违命侯承恩如今都可和圣上一起受这桃汤之礼了,我早便是回不去了……莫要再说此事。”
赵匡胤知道王继恩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他不好受,“一个奴才,整日里便是琢磨着这些趋炎附势的心思,何必和他计较。”
李从嘉许是也受了这佳节感染,今日倒是不曾再同他动气,反倒是觉出他递来的桃汤味道喜人,也就接了过去。
“王继恩最是会揣摩主子的心思,望这紫橘地桃汤想来不是随意说起的,当真是色泽不同,或许有用,便喝些吧。”
“嗯。”他也就真的开了口去,微微抿了些许,勾起嘴角来,“这几日都被这药气浸得难耐,正想些清淡东西解苦……”于是便安然饮下,赵匡胤见他舒心自己也坐在他一侧,李从嘉银裘覆身指尖苍白,那面色却恍若被这清淡地桃香染上了颜色,赵匡胤不禁动了心念凑过去,恰是他盛起一勺来刚要入了口去,却被他抢先,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李从嘉笑出声来,“圣上竟是连这些东西也舍不得?非要来抢?”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波复来思
他就定定望他,终究是伸出手去接过碗慢慢地喂给他喝,“我记得那会儿在旧日家里……年纪都还尚小,光义尚且不经离散,我们也曾这般年年盼着爹娘盛了桃汤来,娘说……正月里喝了这汤来,往后一年都受庇佑,不经苦难,日子总也是甜的……”
李从嘉也是心里一酸,他自幼起的生活完全与己不同,李从嘉的记忆里便都是坐于父皇膝上躬亲替他受礼,诸臣庆贺,百官进献,何曾有这般普通百姓家里的感受,他这一说,他竟也心下柔软,缓了眉角去,“如今都好了……你也寻见了他……”
赵匡胤仍旧继续,口气温暖,“家里的老人还说过……”听了半晌笑起来,“算是我们那里的风俗,给心上人饮了这桃汤……”
李从嘉明显得侧了脸去。
“好好好,就当个玩笑话听听又如何,难得今日复了喜庆。”再盛起一勺来给他,“正月里给钟情的人喝了这汤,纵使来生也将凭这桃气再能寻见彼此……”
“来生……我倒没想过你信来生。”
“不是信,便是今日忽地想起来了……”他今日一朝成龙,每次回望旧事却只剩下叹息,这些话从来没人说起,难得今天说来给他听听。
一碗汤的光景罢了,流珠又轻轻叩门说起外边有群臣送来的礼,李从嘉奇怪,流珠言辞闪躲,想来那些人说得事情也和王继恩一般,“违命侯如今可是不一般……这佳节之时哪能缺了礼数……”
“你放心,我定教他们以后不敢开口。”
“圣上堵得一时,阻不了一世,我此身已然国破至此,还顾忌什么……”转身离他远些,思量半晌,到底开了口,“此非气话,今日必是要说的,赵匡胤,我明日便回礼贤馆。”
他确实不像是动了气,很平稳的口气,便是随意说起一般,赵匡胤反倒是没了缘由阻止,“当真要回去?”
“是,药我日日依旧会按时。明日不是说着要去赏梅,之后我便出宫去。”难得地先开了口想他所想之事,赵匡胤略略放心,“若是正当缘由,你不会避而不见抗旨不尊?”
“我不会。”
“好。”他也应下了,“天气冷,记得护好了自己。”他也知道近日不知何故尘嚣渐起,私下里的流言说得尽是挖苦难听的话来,好在檀阁清幽一时不得外人进入,不然定是又要让他耗神动气,这一身傲骨何曾受得这些,仍旧是先让他回去为好。
深夜晋王府后园重兵守卫扣押一女子入了阁中,长发依旧以南边的样式挽起,至了门边却是一笑,“晋王如此便不怕圣上知道后动怒降罪?”
身后树影之下深色裘衣之人低了声音,“夫人果真是同违命侯一个性子,如今事事都抬出圣上来做倚靠,夫人可知道违命侯在宫中如何?是不是还记得你?”
“晋王若是觉得我于违命侯不重要,又何须囚禁我于此处?”
那人背了身,挥手命人关她进去,“夫人不必呈一时口舌之快,妇人心思哪里懂得本王筹谋……今日月光倒是甚好,佳节当下,夫人恐怕是只能一人对月了,也不知宫里现下违命侯是否正恩宠无双……”
“你胡说什么!”她本是挥开余人自己走了进去,听了这话又转身怒问,赵光义倒是笑意更甚,“看来礼贤馆脱离俗世太久,如今宫中四下都是传言,这违命侯当真是妖孽下世……惑乱宫闱啊……”
“赵光义!”
一侧王复立即推她进去锁上那偏阁大门,“罪臣之妻胆敢直呼王爷名讳!不想要命了!”
赵光义反倒是丝毫不见生气,“随她去好了,只要不教她出了这里。”说罢留下一众守卫,自己向着前边去,王复赶忙跟上,略有担心不得不说,“王爷,话是如此……可这郑国夫人于违命侯是否当真重要无比?若是白白扣了她得不到好处,这岂不是白费力气,万一礼贤馆之事让圣上知道了,一切便无端须得提前……”
赵光义回首望望那边冷清偏阁,“还记不记得金陵皇宫之外?”
“记得。”
“那时候违命侯为了救出夫人不惜用出降来换……定是于他极重要的人,想来他仍旧觉得对她姐姐有愧……”
冷月无声。
第二百九十四章 枝头为谁妆(上)
御花园冬日梅景,虽是飞禽减少,但仍有鸟雀其中择木而栖,王继恩听得今日御驾要宴请近臣于此,早早便是带了人过来准备,“哎哟这好死不死的丫头!说了是紫橘地桃汤!你端这些来做什么……”他伸了手去拈起盅盖来探头嗅嗅,“错了错了!说了多少次,今日圣上要请违命侯出来,你这样端错了东西让侯爷动了气……圣上可是饶不了你!”
身前的小宫人立时便是吓得战战兢兢说着饶命,匆忙去换。
几个大了胆子年长些的侍女候在远处的梅树下,听了王总管这般说话全是偷偷地笑起来,平日里说些起闲事来总要挨打,近日他却总自己挑起这是非的话头来,不教人不多想,纵不知道实情,传得多了也看出了点端倪来。
难怪那边神神秘秘的檀阁神人勿近,终日晕染开得紫檀气。
一片忙碌之时天已大亮。
忽地那边树下轻轻响动,竟是只白鹇尾翼扫动,王继恩立时喜出望外,“去备上弓箭来,或许便是起了兴致也不一定。”
李从嘉用药过后出了檀阁,赵匡胤过去便要拉他慢慢走,“圣上。”恭谨地称呼一声,便是松了手仍旧命流珠扶着,赵匡胤也知道这一时便要见了外人,也就由他,“小心脚下。”
日光尚足,温度不至落雪之时难耐,李从嘉面色也比前几日好得多,深深吸口气,心肺之间一片澄明,也不禁带了笑意。
赵匡胤见他今日高兴,“去取架琴来吧?”
“我恐怕是……弹不得……”他也不知自己如今这般覆着绸带全然是漆黑一片还能不能弹得了琴,总是未曾试过的,赵匡胤却是知晓他的喜好,“便是拨弄两下也好,今日难得高兴。”
拿了琴来李从嘉伸出手去亲自捧着,好久都不曾触碰这些了……一路梅香愈发地清晰起来,赵匡胤至他身侧一点一点说给他听这四下的清雅景致,“我便想你会喜欢……”只是可惜他如今看不见,否则定是人景相融入得画去。
李从嘉也便随着他走,进了御花园赵匡胤引往亭里去,“澄瑞亭。”
“澄瑞亭……恰对冬景,如此甚好。”
“违命侯渊博之至,便以梅骨相比。”
那银狐满身地人由衷地笑起来,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得遥遥地有三两元老重臣拜见之音,也就自己入了那亭里纱后不再多言。
澄瑞庭中碧色长纱倾动,竟是优雅坐下动动指尖便有清音流淌,他心中安静天地亦是广博,纵使看不清楚也能兀自描绘盛世锦绣,几个老臣寒暄两语噤了声音,果真是绝世出尘的风姿,他分明是眼上覆着绸带全然看不见,竟也能心目自奏分毫不差。
他们以为这般传言中的人定是要奢靡堆砌一味地铺张华丽,却不想这清歌之下竟是雅到了凡人莫及的地步,直教这方学士翰林都有些讷讷不知如何应之,对视两眼彼此无言,也就只能执酒互饮。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铃铛声响,后边廊下转出一行人来,金铃随步而动,她抬眼望着这方,竟见那亭中影绰有人安静抚琴,纱英重叠一时辩不清楚,却能够明显地觉出周遭气氛立时变得清澈几许,歌弦乐礼她亦通晓,只是指尖分毫便听出高下,不禁叹息,果然……
她那一日挨了他一掌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一定是见过了绝世不凡的风姿才能视己于无物,想她花蕊夫人一生都不曾受此委屈,何曾挨过打?
垂首恭谨地行礼,赵匡胤只略望望她,便也就不再多言。
她偷偷抬了眼去看那亭中之人,立时便明白了为何四下无声,人人俱是叹服无法,原本是听了几番污秽传言觉得此人定是妖魔托生,两次三番能动人心意,今日看来,便只是一眼之下的风骨卓绝,难怪圣上需用这满园梅树来配。
寒梅傲放,他淡笑微动指尖,拥裘满身竟是氤氲开了紫檀的香气。
花蕊夫人不禁惊讶……紫檀……
原来紫檀是他的魂,所以谁也动不得,谁也衬不起。
是自己想得太轻易,此世间无双传奇注定有他的道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枝头为谁妆(中)
她心思聪慧,如此一想铺延开去万千的细枝末节串联成篇,她只知赵匡胤不择手段东征西讨为了天下归一,为了他自己的雄图霸业不惜任何代价,却是一介小小江南左右顾虑终究挥师而下,一切收归于自己手掌之中,依旧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因为这个弹琴的人不快乐。
音传心意,他面上在笑,却也听得出不详。花蕊夫人终究不发一言,却在这短短地一袭冬曲之中听出了万千感念。
违命侯……这三个字便是他们的争执吧,消磨良久,统统化为了这三个字,纵他安之若素,心下不可能不为之伤。
人言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花蕊夫人日日祭拜亡夫也逃不开这八个字的定数,她的蜀主如是,眼前这曾名满天下的江南国主亦是。
没有人平白无故获得赞誉,他之所以能字字动人心肠,必是伤人先伤己。
空空剩下一园叹惋。
晋王终于是缓缓而来,不及施礼便教圣上免了诸多礼数,李从嘉亭中听得他的声音,手指一顿,覆手于弦上止了清商。
略略起身来,“晋王。”
“不可如此,违命侯面圣尚且不跪,本王岂敢当此全礼?”说完肆意而笑,李从嘉立时便觉出他今日周身之气不定,也便不再多言,重又坐下,流珠斟了些屠苏酒来,他也就举杯淡淡饮下。
赵匡胤命花蕊夫人前来纯是为了平息流言,却望见光义上下盯着花蕊夫人仔细打量,“光义?”
赵光义却也未曾收回目光来,死死看她裙上金铃,这等蜀中华奢气韵丝毫不减,何曾错得了!片刻之间他已是收不住锋芒,直叫那女子不知如何是好,向着一侧的梅树退去,他更是目光咄咄逼人一丝不让,听了赵匡胤的低唤也不回应。
赵匡胤奇怪却也想起了他的伤来,“胃间可是好些了?今日少饮些酒。”
“多谢皇兄挂念,已无大碍。”
目光仍是死锁那花蕊夫人周身,传言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如今看来确是一番娇媚生姿,却哪里比得上云阶温婉宁静,不过也是一副祸水的皮相罢了!
赵匡胤不想晋王一来四下宁远气氛顿时被打破,众人皆是垂首不知此时更当如何,心里有些不悦,“光义,本是佳节当下的好日子,宫里梅树正好,你这般苦大仇深又是为什么?”隐隐已经带了责备之意,却见得赵光义竟是不管不顾地蓦然回身满眼狠绝,赵匡胤待要开口忽地王继恩又适时地上前来,“圣上,奴才精心备下了紫橘地桃汤,听闻违命侯饮后喜欢,这方也端来于诸位主子一同尝尝吧……”
赵匡胤也就忍了声音去接过来,晋王动也不动不去理那王继恩,他今日便是当真决意一切不论须得先手刃凶手才好,再不管此后如何。
王继恩呈至他身侧,微微摇了头去便算是劝慰,时机不可,赵光义却是根本未曾动手去接,“不必!”
“光义?”
王继恩也就知道了晋王今日怎样也不肯善罢甘休,又是满面带笑躬亲呈于违命侯身前,忽地又见那边树下有鸟禽出没,更是大了声音,“圣上,赶巧近日园中仍有白鹇出没,奴才备下了弓箭,若有兴致可猎其一二。”
“便取来吧。”抬眼望望赵光义,想他初来之时也曾为了军中之事反复练习,借着这事缓和一下气氛也好。
李从嘉却是心下善感,隐隐觉出此时气氛不对,“圣上,白鹇吉祥,如此恐怕有伤大雅。”
赵光义借过弓来眼光透过纱去直直地望他,“违命侯为天下至雅之人,本王乃一凡夫俗子,今日便是顾不得了,破了侯爷好兴致可不要怪罪。”
李从嘉一时也不得再说些什么,赵光义径直抬起臂来竟不是冲着那边白鹇尾翼,赵匡胤惊讶之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竟是那树下垂首而立的花蕊夫人。
“光义,你这是要如何?”
“臣弟想请夫人摘些梅花,皇兄意下如何?”
赵匡胤知道李从嘉最不喜人伤花,刚要开口劝阻,赵光义却依然箭在弦上,顾不得这许多,“晋王,朕命你先放下弓。”
那边花蕊夫人听了这话抬眼一看自己已入必死之境,惶恐之间望向王继恩,他竟是笑得分外谄媚,丝毫不顾他人死活,她立时便是抬手去想先摘下梅花来耗得一时,再慢慢把个中缘由说清楚,那冰肌玉骨蜀中风韵刚刚触及梅枝,赵光义手指微松。
血溅当场。
艳冠一方的绝世女子便此般香消玉殒,箭入穿胸钉死在身后梅树之上,她的手还错愕地抬起触及那朵白梅……
微微颤动,寒风呼啸,四下梅花飞散,宫人群起尖叫失声。
第二百九十六章 枝头为谁妆(下)
“赵光义!”九五之尊眼见赵光义今日失了分寸,不明不白将此风雅之地变成血腥杀戮之所,立时便是剑眉上挑怒极而斥,“你如此算何举动?花蕊夫人何罪之有?”
“花蕊夫人无罪,臣弟领罪便是了!”他昂扬直视那气势森然之人丝毫不见退让,竟是生平第一次生出此般快意,他终于杀了他恨之人,终于能为他所想的一切做些什么。
云阶你在天之灵,终得超度。
“退下!都退下!”赵匡胤盛怒之下顾及皇家颜面不得不挥退余下众臣,仓皇退散之际都是惊愕不敢出声,赵光义遥遥地使了个眼色,王继恩也趁着慌乱退下。
立时宫里四下松动之人即刻便是草木皆兵,晋王如若今日此事获罪,一切便需提前,晋王府中临走之时约定不便,无论如何只要赵光义今日不曾归府,各方势力便将群起犯上,笼络人心逼宫的伎俩谁不会,何况他是一直跟着赵匡胤亲眼见得多了的。他一路仗着庇佑暗中行事从未曾有人胆敢妄言胡说,谁都知道赵光义是圣上寻了十多年终于找回来的亲弟弟,甚至那一日为了他的病不惜以龙体试烧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