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把心底最深的秘密翻扯出来讲给人听,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何有时看出他的为难,勉强笑了下,“毕竟,我还算不上是太亲近的人。”
她轻轻拍拍秦深肩膀,声音小了许多,低声重复:“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
她又想歪了。这话秦深听得肝颤,也顾不上组织语言了,开口沉重。
“江呈的父母,是因我而死的。”


第42章
“11年我修完学业,回国当天是江呈他爸妈开车去接的。国外呆那么些年, 我妈没操过什么心, 生活琐事便经常得舅舅照顾。”
“回市里走的是机场高速。那天有雾, 路上出了车祸,当时我坐在后座, 没受什么伤。”
“外公知道消息突发脑梗, 话都说不利索…最终我也没能进去灵堂,江呈带着保镖守在外边, 他几乎把我看成仇人, 多少亲戚劝也没用。”
这几年来秦深失眠严重,觉少梦多, 梦了太多遍,以致六年过去了,那时的细节仍清晰无比。秦深却说得零碎,每一句都开口艰难。
何有时搂他更紧一些,心疼:“不说了, 我以后不问了。”
“没事。”秦深扯了下唇,这笑却稍纵即逝:“那时公司还是江家控股, 两人名下的股权转到江呈户下, 没费多少工夫。但他那时候刚上初中, 公司没人打理,外公又不放心交给外人, 我只能接手。”
一边要料理后事, 一边照顾老人, 还得开解刚上初中的表弟。母亲呢,十指不沾阳春水,早年就为了心上人远走他乡了,回国后除了哭,帮不上别的忙;还有个早就跟江家决裂的父亲,更不会帮忙,成日劝他别?这趟浑水。
这两年生活教会有时一件事,就是所谓的设身处地都是骗人的。她因为一次打击就消沉到现在,而秦深经历过的这是怎样的绝望,她竟想象不到。
他独自一人走过最艰难的时期,当下的任何安慰都是无用功。
“你亲亲我。”
“啊?”
秦深箍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送了送,额头抵着她,声音轻得近乎是气音。
“你亲亲我。”
何有时心都不会跳了,迷迷瞪瞪中她甚至想着是不是该擦干净口红,没能给出让人满意的反应,却下意识地启了唇。
秦深笑她迟钝,收紧双臂,偏头亲上去。
*
连着半个月,秦深从白天忙到凌晨。
每天两人在一起吃完晚饭后互相告别,直到凌晨一点何有时做完直播,走到阳台上往右手边看,那是他的书房。窗帘拉着,灯还没熄。
秦深给过她备用钥匙,她轻车熟路跑过去开了门,想给他做点宵夜,想来想去蒸了个蛋羹。直到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秦深才知道她来了。
他习惯失眠了,都不用咖啡提神,手边的一管薄荷糖却已经见底了。
“昨天还发低烧,你今天就又熬夜。”何有时瞄了一眼电脑,是一份外文文档,密密麻麻全是字,纵排版再规整也看得人头疼。
她放下蛋羹摸摸他的额头,倒是不烫,她却照样心疼,一本正经:“你不能老这么玩命工作的。我们圈子里有个商配cv,连着一两年通宵,每天只睡四五个钟头。然后,年前人没了,猝死。”
秦深:…
何有时循循善诱:“我去年有一段时间身体差得厉害,凌晨直播完了总是不敢睡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心跳声也很重,就怕自己一闭眼就会猝死。”
“还拿自己当反面教材?”秦深低低笑了一声,把人搂进怀里。他最近爱极了这个动作,抬眼看着她:“你劝人一向这么百转千回的么,说句真心话就那么难?”
何有时没听明白。
只看到秦深上身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了一点,声音有点哑,如大提琴般低沉入耳:“你应该说‘秦深你早点睡觉,我不想你死太早,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无论语气是温柔是凶我都喜欢。”
何有时瞬间炸红了脸,原地傻站了三秒,扭头蹭蹭跑走了。
几分钟后,手机微微一震。方才落荒而逃的人给他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听上去是在笑。
——秦先生早点睡觉,咳,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以这种听得人耳根酥|麻的、从一开始就对他致命吸引力的声音,按照他喜欢的说法,乖乖重复了这么一句话。
秦深一连听了十几遍,翘了下唇,回了个电话过去。大概是猜到他没正经事要说,打电话是要撩|拨,怂得没接。
秦深收回视线,眼中笑意淡下去,手背抵在眉间重重按了两下,继续看文件。
以前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习惯了也不觉得累。如今修养了小半年,效率比不得从前了,疲惫到骨子里,却偏偏睡不着,连好久不吃的助眠药都拿出来了。
墨菲定律最广为人知的一条,越是顾虑重重的事越会发生。
一月底,与d国游戏开发商的合约到期,明面上两方愉快,各大财经媒体却已经嗅到了智宜传媒资金紧张的风向。
秦深这几天愈发焦虑,表现就是他把每天的作息准确规划到分钟,几点几分起床,几点几分吃饭,几点几分带着有时去散步,几点几分发邮件,几点几分开远程会议…
一张张的时间表贴在墙上,做完的事拿红色签字笔打个勾,一片红勾看得有时触目惊心。
来往邮件不再是德语,成了英语,何有时想帮他翻译,其中却有很多晦涩的专业名词,她查来查去,却还没秦深自己看得快。
何有时也没丧气。工作的事帮不上忙,她就把一日三餐和家务事揽了过来,做做这些琐碎的事才能勉强心安。
胖橘午觉睡饱了,从书房的门缝间挤进来,跳上电脑桌。秦深一不留神,它就从键盘上踩着过去了,后腿一弯,端坐在他面前。这坏毛病是何有时惯出来的,意思就是“铲屎官别忙了,陪朕玩会儿”。
文档上啪嗒啪嗒多了一串乱码,秦深眉头皱了下,挠挠它脖子,往一边扒拉:“别闹。”
胖橘黏他黏得厉害,也听不懂他的冷淡,见他伸手过来,顺着他手臂就往肩膀上爬。秦深烦得厉害,语气更重:“下去,听话!”
大胖猫身子笨重,桌上的小半杯水被它蹭倒,一下子全泼在键盘上。
秦深心里的火一下子没压住,骂了一声,捏着它后颈皮就往地上放。兴许他手劲大了些,没找好位置,胖橘被他捏疼了,声音凄厉地“嗷”了一声。
秦深鼓膜一炸,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发黑。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胖橘就一扭身他手中脱出来,跳地上了。
不知道是刚才挣扎是在他衣服上挂伤了爪子,还是它身子笨,落地时没站稳扭着了腿,一瘸一拐地跑走了。看见何有时匆匆赶来,胖橘瘸着腿跳进她怀里委屈得直哼哼。
何有时一时没忍住,也火了:“你打它做什么呀!”
秦深怔了下。
“我…”他没能说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不过是原地挪了两步都脚步发飘,扶着电脑桌坐下来,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我没打它。”
一米八几的个子坐在那里,却像蜷在椅子上,脸色难看得厉害,
“你怎么了?”何有时怔了下,走上前来摸摸他的头:“又头疼了?”
她手刚碰到他,秦深却偏头避了一下:“没有。”
何有时的手顿住,默默收回来,放轻了语气:“是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把李医生叫来?”
“不用。”秦深|喉结上下滚了滚,手背覆在额头上,看不清表情,颊侧肌肉|紧绷绷的,因为颊骨瘦削,愈发明显,明显是在忍着火气。他指了指门口:“我睡一会儿就好。把猫带走,我们明天再谈。”
他神色实在寡淡,很多时候唇角笑意一收,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何有时最怕他这个样子,她恰恰是受不了丁点冷待的人,被这样明显的逐客令指着,她几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艰难地问出口:“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秦深扯了扯唇,似乎是在笑她天真,随后又叹了口气:“这两天别带着猫来,太闹腾了。你闲的时候刷刷微博追追剧都好,别喊我吃饭,也别送水果进来,会打断我思路。”
声音冷淡得鲜明,每个字像细碎的冰茬,一点一点刺进来,绵绵密密的疼。何有时再没法假装听不懂他的冷淡,她指尖攥在手心里,勉强笑了下:“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秦深仰着头,手背盖在脸上,没应声。
何有时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带上了门,临关门前听到秦深低低说了声“抱歉。”
她脚步顿了顿,收拾好厨房,把做好的宵夜放在桌上才离开。
卧室离玄关隔着十多米远,门关上的声音本是十分细微的,神经衰弱患者却错不开这般细微的动静。
秦深放下遮在脸上的手,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从书桌里拿药的时候手指都有点颤。
两个瓶子,三片药,手边没水,就这么丢进嘴里。
薄薄的药衣只甜了两秒,很快化开,苦得要命。
*
直播没一个小时,何有时走神了好几次,状态差得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对着镜头道了声歉,只能先行下播。
想了想,拿过手机编辑短信。简单一条短信几乎字字斟酌,迟疑了十分钟才发出去。
“早点休息,记得吃药。”
秦深回了一个字:“好。”
电脑屏幕黑着,何有时看着屏幕上映出的模糊眉眼,思绪飘远。
她从来不是那种活得张扬的姑娘,习惯了谨言慎行,这两年来情况愈演愈烈。总是习惯性地反思自己,想自己哪些地方做错了,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
如今看着秦深焦头烂额,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迥然的家境,没有任何重叠的朋友圈,她没有人脉,没有足够的物质条件,甚至没真正进入过社会体会过险恶。即便是心灵交流的层面讲,她身上的正能量都少得可怜,连自己都不足以支撑,遑论让秦先生觉得安稳。
于她,所有的关心都是因为心疼,都是感情流露。
但于秦先生来说,她的关心,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何有时像扎了根似的,僵坐了好半天,然后挪着腿,慢腾腾地走到书柜前,从里边翻出一本企业管理与发展规划的书来。
当初考研时的专业书她还没丢,这两年却也忘得差不多了,现在重新捡起来。
*
经历一场小小的冷战,第二天早上,何有时是带着早饭来的。她知道秦深对声音敏感得厉害,怕在他这边开火会吵到他,在自己家里做好了才带过来。
轻手轻脚进了门,却和孙尧打了个照面。孙尧蜷在沙发上睡着,听到开门的动静醒了:“有时啊,起得这么早?”
何有时刚跟他问了声好,便听孙尧说:“秦先生飞澳洲了,有公事需要面谈。他走得急,让我留在这里交代一下,怕你着急。”
“走了?”何有时反应空前迟钝,失了魂似的重复一遍,怔怔看了他半天:“什么时候走的?”
“凌晨三四点那会儿吧。”孙尧神色轻松:“哎,秦先生还给你留短信了,你没看到?”
何有时把早餐放下,回家取手机。她与秦深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除了是要外出的时候,手机经常不在手边,用得很少。
短信字不多,是秦深一向言简意赅的风格:
——出国谈公事,一个月后回,照顾好自己。
一个月。
何有时一颗心直直坠到了底。
她就住在对门,他甚至是有备用钥匙的,要出国这么久,年前可能都回不来。秦先生都不愿意过去与她好好说一声“再见”,她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何有时僵着手指拨号码。她的联络人太少,在拨完手机号最前边两位数字的时候,就能从最近联络人里找到秦深的号码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孙尧笑了下,遮挡在平光镜后的眼神纯良,解释说:“大概已经上飞机了。不过最近秦先生忙得厉害,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不要打扰。
何有时呆呆点了下头。
孙尧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就仿佛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灰了,她唇颤几下,好像有话想问他,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孙尧脑子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忙描补道:“我是说,秦先生有空会给你电话的,他谈公事要经常开会,万一被咱们中途打断了不好。”
看着对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孙尧合上门,揉了把脸。他把刚才自己说的话反思了一遍,明明是滴水不漏的说辞,他偏生有点不安。
手指从联系人列表里一路滑到最后,给一个没备注姓名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秦先生,瞒过去了。”


第43章
秦深不在,何有时也没耽误了复健。
安格斯的诊所里大多是外国护士, 却也入乡随俗, 给护士们放了一个月的年假。诊所里的护士走了一半, 剩下的也会在这周离开,二月底才会回来。
何有时甚至想着要不要瞒着秦深把手术做了, 等他回来了就能健健康康地去见他。
算了算时间, 年前恢复不了,又怕秦深回来后生气, 只能压下心思。
那一本厚厚的企业管理她翻完一遍, 才堪堪过去十天,笔记写了半个本子。期间秦深只来过两个电话, 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一个人住得闷了就回家去住半月,好好等着他回来。
何有时问他:“合作的事怎么样了?”
秦深笑了,扑向鼓膜的气音弄得她耳朵有点痒,像他在耳边说话一样:“怎么, 怕我破产?放心,破产了也能养得起你。”
何有时没心思跟他闹, 听出他声音疲惫, 没再问些沉重的话题, 便聊这几天发生的趣事,用撒娇的语气。
二月初, 年味越来越足了。有天复健回来, 何有时路过楼下进口超市时瞄了一眼, 一向价格高冷的超市都开始搞促销活动了。
她也没兴趣去逛,随便买了几样能当早餐的零食就回家了。
可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是有道理的。以前一个人过久了,多的是法子自娱自乐。这才分开十天,她就变得无所适从了。
她每天关注着智宜传媒的股价,半个月里股价连日下跌,今日首次出现了十字跌停板。买盘观望,看样子还会跌一阵子。
拌猫粮的时候,恰巧听到本市财经新闻的播报:“…业内人士称,智宜传媒近年来的发展态势不容乐观,此次德国知名游戏开发商agame的撤资可能导致智宜传媒陷入融资困境。”
“近年来,智宜集团屡次投资电影失败,主控的几部电影均以惨淡票房收宫,影视娱乐板块的收入同比缩减20%,互联网娱乐投资领域表现平平,其手游及pc游戏市场却持续火爆。此次与agame的合作破裂,对集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据悉,智宜集团正在考虑收缩商业版图,或将考虑债务重组。”
媒体采访的公司发言人不是他,也不是江呈,而是一个中年男人,无论财经记者提问再怎么刁钻,那人脸上的笑都没变过半分,像个假人。
她不认得是谁。
何有时切了个台。不是秦深,余下的就都没了意义。
夜里八点的时候接到了秦深的电话,响了两回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习惯这个时候补觉,免得晚上直播没精力,在看到号码的一瞬间就精神了。
接通后喂了好几声,对面都一言不发。
“秦深?”
一直没人应。何有时脑子里各种不好的猜测滚了一圈,秦深才吱声:“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只听出他声音温柔:“这是蛙鸣声,听到没有?”
何有时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死活没听到什么蛙鸣声。
“你仔细听呀,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嗡嗡嗡嗡的。”秦深给她描述了好久。他说话腔调跟平时不一样,像在跟她撒娇似的,咬字不太清楚,一句话还要重复说个好几遍才行。
何有时听他描述了好半天,腾得翻身坐起,“秦先生你喝酒了?”
哪里有什么蛙鸣声,明明是他耳鸣的声音。
秦深沉默了一会儿,没辩解喝没喝酒的问题,“你又喊我秦先生,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连名字都喊得少。”
他声音极低,倒也没有控诉的意思,听上去却觉颓丧。
何有时被噎了一下,从善如流喊了一声“秦深”,又问:“你在哪儿?”
“在…”秦深停顿了下:“在酒店。”
何有时好气又好笑:“怎么醉成这样,应酬时身边没人跟着么?”
“累,这几天特别累。”
两人鸡同鸭讲说了半天,最后秦深大概是没力气说话了,就一个劲儿地喊她的名字。
有时。
有时。
有时,你在听没有?
一声声喊她,呼吸清浅,低醇的,炽|热的。透过电流传过来,温柔地落在她耳边。
他喊一声,何有时应一声。应到最后坐不住了,趴在床上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很多人说过她名字好听,但能把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喊得温柔缱绻至此的,却只有他一人。
“开视频好不好?”何有时问他。
秦深没犹豫,开了视频,画面上首先出现的是个玻璃花房,随后镜头一转,看到他的脸。正坐在露台上吹风,穿着一件薄呢大衣,不太暖和的样子。
才十几天过去,他好像又瘦了一圈,明明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喊她,却照样绷着张脸。要不是镜头离得很近,能看到他眼神不如往日清醒,何有时怕是都发现不了他喝醉了。
好像拿着个操作手柄,她在电话这头远程指挥他关上落地窗,回屋,盖好被子,睡觉。
视频电话秦深忘了关,何有时也舍不得挂。他睡前在床上架了个小书桌,挪到自己胸前,手机贴边放,镜头直对脸,没说两句就睡着了。
他大概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黑眼圈有点重,埋在蓬松的羽绒被里,只露出一张脸,竟叫人生出身体荏弱的错觉。
何有时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当晚的直播都晚了一刻钟。凌晨一点多她做完直播,镜头里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了,乌漆墨黑一片,只有通话时长是亮着的,大概手机掉被子里了。
何有时心中暖软一片,对着屏幕亲了一下,挂掉了电话。
这个晚上她睡得不沉,胖橘跳上床钻进她被子里,大概是热得不舒服,在被子里挪来挪去的。何有时半梦半醒中想着,澳洲现在是什么季节呢。
这么个思路刚在脑海中浮现,梦境霎时通通散去,何有时后知后觉地记起一些细节来。
他在露台上打电话的时候,穿着薄呢大衣,开口说话时嘴边会有雾气。睡觉时盖的是一床羽绒被。
国内冬天,澳洲现在应该是夏天才对。
何有时思绪尤其缓慢,冥冥之中想到了什么,没顾得上往下深想,打开手机去查国际天气。
悉尼今日气温18到29度,天气晴。
她不知道秦深去了哪个城市,多查了几个。
堪培拉,15到31度,晴。
墨尔本,16到34度,中雨。
这样的温度不需要穿呢大衣,盖着羽绒被怕是会热个半死,更不会说话时嘴边有雾气。
何有时脑子糊涂得厉害,行为却冷静。前段时间秦深忙得厉害,有几封邮件是她代发的,用的是他的私人邮箱,何有时还记得密码。
她登陆邮箱,查上一次的登陆时间和ip。再拖出ip百度。
时间,两天前。
登陆地点,中国,a市,电信。
有一条线索渐渐清晰,从秦深走的那天起就一直隐隐她压在心底的猜测和不解,终于有了个合理的解释,再清晰不过地告诉她事实。
*
何有时一宿没睡,一点点排除所有的可能。
可能是他的邮箱有秘书最近两天登陆过;比如他去的地方不是悉尼也不是堪培拉,而是澳洲别的城市,兴许下了一场雨,陡然降温;又或者他已经飞到别的国家去了,孙尧的行程表却没更新过。
还有什么可能,何有时想不到了。
天快亮时实在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两个钟头,醒来后头脑彻底清醒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秦深一个人会呆在哪儿,何有时脑子里闪出的头个念头就是半山公寓。
她去找。尽管小区出入严格,以前的来访记录里却多次出现她的名字,报出户主密码,押下|身份证就能进去了。
公寓里却没人。何有时摁了十分钟的门铃,没人开,门前地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样子很久没人来过。
公寓外边有个小花园,她一路从山脚走上来,腿疼得厉害,在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给孙尧打电话。
开门见山地问他:“孙尧,你们秦先生现在去了什么地方?”
孙尧淡定自若:“还在悉尼呢,还有半个来月就回来了。”说完又试探性地问了句:“有时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何有时声音轻松:“我想他了。昨晚上收拾好了行李,打算订后天的机票飞悉尼,给他一个惊喜。你把他住的酒店位置发我手机上。”
何有时宅在家里两年,活得中规中矩,却从来不代表她不会说谎。事实上,她说谎的造诣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了。刚从家里搬出来住的那段时间,她活得糟糕极了,害怕见人害怕交流,恐惧外出,想让爸妈安心就得假装自己过得很好,靠的都是一个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