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一下…抱一下…抱一下…
三个字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何有时立马傻了。
半分钟前他还那么刻薄,硬着来她不接,他就立马软了语气。顶着一张扑克脸,用这种有点委屈的语气说“抱一下”。
简直犯规…
何有时唇边的笑没忍住,咬着下唇都没能忍住,自然逃不过投机主义资本家的眼睛。
两人脸贴得挺近,秦深顺势亲她一下,再开口时换了一种说辞:“as|mr不一定非得直播,你像b站那样,做个视频up主也是可以的。”
“up主发的as|mr也得在夜晚录。”
“谁说的?”
何有时没听明白,“大家都是这样录。因为夜里最安静,杂音最小,助眠的氛围也最好。就算是很多专业级的as|mr师也是在夜晚录,他们有专门的录制团队,道具、打光、摄像、混音、后期,闲杂人连大气都不能喘一下。”
原来差的是道具。秦深了然:“你有没有用过录音棚?”
“专业的那种?”何有时点点头:“我大学时辅修的二专就是播音主持,学院的录音棚用得比较多。很专业的那种只去过一次,上次跨年mv时录背景歌。”
秦深说:“如果你在录音棚录,这样你白天录好,晚上把视频放上去,不就可以了。”
“好像…也行?”
何有时转念一想,又嫌麻烦:“专业的录音棚要找音乐工作室或者唱片社,租金又不便宜,每天来来回回跑也好麻烦的。”
秦深听完,难得呆了下。
她这话说的简直把他当成了空气,仿佛还不知道他还任着智宜传媒的副董一职。
秦深回忆了下,自己好像还真没跟她透露过工作、收入之类的信息,有时也从没问过,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秦深甚至在想,自己养病期间不去公司,会不会在她心中已经是无业游民或者啃老族的形象了。
噢,大概没那么惨,他还是渔家乐小老板。
秦深呼吸更深长了些。
这些事现在提的话,未免扯远了些,秦深只好绕回主题来:“可以装个室内录音棚。腾个小房间出来,墙拿隔音板和隔音棉一铺,地上铺地毯,设备往里一放,两天就能做好。”
何有时越听越有门,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秦深没说话,等她想明白。
被子裹得太严实,他又抱得紧,何有时闷得喘不上气,把被子往下扯了扯,最后意思意思挣扎了下:“直播变录播,我会掉粉的…”
“那都是假粉,咱不要,真喜欢你的都会留下的。”
所有的问题都被他耐着性子解开,何有时再没话说了,乖乖点了头。
总算好声好气地把人哄开心了,秦深松口气。结果还没轻松两分钟,就看着她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何有时算了算手头的存款,建个录音棚的钱,还有手术的钱,感觉紧巴巴的。
当初她入直播圈,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如果真的弄个专业级的录音棚,直播时的打赏怕是很久才能回本,反倒成了玩票性质。
何有时探出一只手,从床头摸过手机,查了查调音台、监听音箱、人声效果器、放大管这些设备的价格,中等档次的她看不上,专业级的设备网上查不到报价。
何有时有点犹豫:“设备会不会很贵?”
“会。”秦深坦言,也不说别的,唇角微微翘起,就等她反应。
他以为有时会亲他一下,或者软着声哄哄他,结果秦深只等到了与他的设想截然不同的反应。
何有时没半点犹豫:“那我再熬夜直播半年,等攒够钱再买。”
再一次被当成空气的秦深:“…”
他几乎是无奈地叹口气:“我买,你改掉熬夜的毛病就行。”
“那怎么能行!”
她见外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得过来的,秦深也不跟她掰扯,俯身在她嘴上偷了个香,只说:“那你就先欠着,将来努力还债。”
何有时眨眨眼:“怎么还?”
秦深本是随口一说,偏她这么认真地问,他发散思维想了想还债的方法,倒还真想到了点,笑了:“等你做完手术再跟你说。”
总算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两人都累得厉害。
何有时窝在他怀里,盘算应该把哪间屋子腾出来做录音室。
关于直播设备,绝大多数主播都从淘宝淘,有个好用的麦就行了,偏偏as|mr对设备要求很高。何有时以前看国外视频学习时看到人家动辄几十万的设备就羡慕得恨,这会儿她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不由喜上眉梢,憧憬着自己变成专业级as|mr大师的美好未来。
静了好半天,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叹什么气?”秦深问。
何有时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忽然觉得,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感觉挺好的。”
这句话还像点样子,一晚上都被当成空气的男朋友稍稍得了两分安慰。
可惜她思维之跳跃,秦深永远跟不上。
不过一分钟之后,画风就又变了。
“秦先生…”
何有时小声喊了他一声,情绪有点萎靡:“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你还给我做饭,还帮我遛猫,不用我做as|mr还每个月给我发工资,还得陪我去复健,还得开导我的心理问题…”
何有时越说越愧疚,想了又想,竟没想到自己这个女朋友有什么作用,愈发颓了。
她这是又开始间歇性见外了,秦深揉揉眉心,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导她。没等他开口,就看到有时腾得翻身坐起,趿拉着拖鞋跑到衣柜边,麻利地从里边一个小包里掏出了什么,递到他面前。
秦深定睛一看。
三张银行卡。
“…这是?”
秦深头回反应这么迟钝。
何有时乖乖说:“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勉勉强强够个首付,都交给你保管吧。”
短短一句话,秦深愣是理解了半分钟,才听明白她的逻辑。
这副“丈夫外出务工回来上交工资卡”的即视感,秦深当真是百感交集。他有点生气,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这傻东西才跟他谈了半个来月,就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了。
她筑起的心防只对外人,一旦被她划归到“自己人”的圈子里,那就要可劲儿地跟人家掏心掏肺了。
可太容易对人掏心掏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秦深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没能张开嘴。
该教她什么呢?让她对自己冷淡点,不要这么热情?还是教她得在心里藏杆秤,任何时候都得算明白利害关系,就算对着男朋友也不能掏心掏肺,时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怎么说都不合适。
“秦先生?”
秦深看着眼前这蠢蛋惴惴不安的表情,默默叹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以后多看着些吧。
第41章
关于手术的事,何有时想了几天, 最终还是把手术时间定在了两个月后。
她总往坏处想, 还有一个半月就要过年了, 万一手术失败,万一伤口恢复得不好, 过年期间还得在病床上躺着, 连带着爸爸妈妈和秦先生都过不好这个年,未免太糟心了。
所以这段时间还是以复健为主, 年后再做手术。
今天练的是小腿拉力, 在右边小腿上绑上弹力带,弹力带另一头绑在架子上, 原地抬腿,右腿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拉力,能帮助锻炼肌力。
这个运动没什么危险性,秦深没跟在旁边,自己在跑步机上运动。残疾人复健专用的跑步机是有速度上限的, 他悠哉悠哉地跑着,连着跑了半个钟头, 照旧呼吸均匀。
何有时隔一会儿往那边瞄一眼, 看得羡慕, 她在这边哼哧哼哧喘粗气,人家连汗都没出多少。
她精力不集中, 又时不时走个神, 连弹力带掉到了脚踝都没发现, 迈步时差点绊了一跤。
“attention ”昨天的白人姑娘贝琪冲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她的视线落点,笑得促狭。
何有时脸一红,忙收回视线专心做自己的。
过了不久,贝琪去喝下午茶了,复健室里没了生人,她终于能停下休息过,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看秦深。这会儿他在做卧推,这组动作就要难多了。
从半山公寓搬家已经半个月,那边的健身器材没搬,秦深有半个月没做过力量训练了,卧推时明显吃力。
他身上的衬衫是修身款的,杠铃抬举间露出腰|腹处的人鱼线,隔着衣服,何有时看不清肌肉深浅,却能看到胸腹窄紧的轮廓线,随着托举的动作微微起伏。
何有时没忍住多瞄了几眼。心里想着,秦先生看起来特别瘦,很多时候饭量还不如她,居然还是有腹肌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深动作停了下,抛来一眼:“喜欢看腹肌?”
何有时老脸一红,“没…”
秦深早就摸透了她的矫情,兀自往下说:“以前做腹肌撕裂者高强度,最近半年懒,肌肉线条就不明显了。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做些力量训练,很快就能回来了。”
听起来像是专门为了她在练。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有时耳根的热度一个劲儿攀升,费劲解释:“秦先生什么样子都好看的,其实我对身材没什么要求的。”
“骗人。”秦深反问:“啤酒肚你爱看?”
“啊?”
“一身赘肉你爱看?”
何有时呐呐:“好像,不太喜欢…”
“那还说什么?”
何有时:“…”
被他堵得没话说了。秦深唇边浮起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得何有时更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对话听起来污污的。
*
元旦前最后一个礼拜,何有时收到了跨年直播大会的邀请函。
跨年直播大会是业内许多直播平台合作举办的,收到邀请函的主播不下千。这两年直播行业日渐式微,想赚快钱的越来越多,流量却始终聚集在几个业内龙头直播平台,许多中小|平台都快要撑不住台面了,举办个网红大会带一波流量。
像何有时所在的这个app并不是专门的直播平台,只是一个社交app之下的直播板块,但凡有点门路的主播都另攀了高枝,流量也一般,参加这样的活动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场馆就落在a市体育馆,何有时以前去过几回,知道那地方是半露天的,压根没打算准备礼服,买了两件新的长款羽绒服,淑女风路线,化妆倒挺认真,要是被抓拍到了也不算丢脸。
观众席几十排座位挤得满满的,放眼看过去,只有她家平台这里算得上冷清,粉丝应援牌都准备得少。一群主播互相调侃,都说自家是来走个过场,也挺热闹的。
看台是半露天式,都人挤人了还是冷得厉害,呵口气都是一片白雾。何有时把羽绒服领子立起来,围巾重新系了下,口鼻遮在里边,提前准备好的暖宝宝隔着保暖内衣贴在她肚子上,尽职尽责地提供热量。
台上的主持人不知道是哪家平台的一哥和一姐,看着脸熟却记不起名字。
“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四十八家平台的人气主播,感谢大家抽空前来为我们的直播大会助势…”
冗长的开场词之后是各家大佬畅谈未来前景,场内灯光熄了,背景屏上播着直播行业这几年的各种辉煌历程,配着振奋人心的音乐。
何有时投入不进去,听得有些意兴阑珊。周围很多主播都在忙着打光给自家粉丝们直播。这么多人直播,也不差她一个了,何有时只管埋着头默默发消息。
“秦先生,你在不在呀?”
秦深几乎是秒回:“在,在车里等你。”
很快他又发过来一段短视频,是胖橘哼哧哼哧啃他领带的样子,领带都快被它啃烂了。
何有时笑了会儿,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舞台,拍了几张照片分享给他。她家平台被分配的角度有点偏,场内光线又差,拍得不清不楚的,网络也差,几张图片转了十几圈才发过去。
拍完了何有时自己戳开图看了看,忽然觉得坐在台上的一个人有点眼熟,圈出来重发了一遍:“这个人好像是江先生啊,就是以前在公寓见过的,好像是你表弟?”
秦深看了一眼:“就是他。”
很快他又发来一句:“别叫江先生,以后叫咱表弟。”
何有时从善如流改了口:“咱表弟居然是投资直播的?”
秦深:“你不知道?他是你老板,你这个app就是他投资的。”
何有时:…
她还真不知道。小众app,背后的投资人从没公开露面过,论坛里倒是有些小道消息,猜来猜去却也没个准。
大堂里乱嘈嘈的,后排的主播忙着直播,一点也不安静。舞台上的话又听不清,何有时有点走神,托着下巴想:秦先生到底是做什么呢?
其实从最初认识的时候,何有时就知道秦先生身份不一般了,住在寸土寸金的地方,给她这个业余心理特护的薪酬开得比私企小高管还高,她却从没想过问问他的收入来源。
成了男女朋友之后,何有时更是会有意识地避开这个问题,不问家境不问工作不问收入不问存款。
一来是见外,二来担心秦深怀疑她的感情带着物欲。这个心理症结与她打小的家教分不开。
这会儿却忽然有点好奇了,她抬头看看台上讲话的江呈,往手心呵了口气,用僵硬的手指在百度搜索栏里慢腾腾键入“秦深”两个字。
照片是规规矩矩的半身照,看眉眼好像是前两年的。男人西装革履,看着镜头目光疏离,笑意寡淡。
百科资料翻了七页,才拖到底。
*
昨晚的直播大会开完就不早了,何有时没去聚餐,跟秦深找了个地方吃宵夜,深夜才回到家。
清早起来她饿着肚子去敲门,开门的秦深一脸倦惫,看到她勉强笑了下,脸色差得厉害。
“你怎么…”
何有时话还没说完,秦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皱着眉来了一句:“代思依斯特哎钮…”
“什么?”何有时听得一脸懵,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握着手机。说着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发音晦涩像是德语,语速极快,皱着眉神情严峻,明显是在讲公事。
何有时把胖橘放地上,回头轻轻带上门。
不同以往,客厅连灯都没开,这会儿天没大亮,暗得几乎看不清。屋里也没闻到烘焙的香气,书房的门却敞着一半。
何有时看一眼就知道,秦先生大概是一宿没睡。
“丁恳丝丝奥格非提格搭瑞不纳格…”
秦深语速更激烈了些,话语间还时不时地蹦出几个英文单词,何有时听懂了几个词,句意连贯不起来。
他表情差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语气像是快要与对面的人吵起来了。
“arschficker!”挂电话前,秦深从齿缝间挤出这么一个词。
何有时怔怔站在原地。电影看多了,她虽然不记得这句具体是什么意思,却无疑是骂人的话,好像是混蛋一类的词。
他挂了电话随手丢到了茶几上,钢化玻璃桌面发出一声巨响。胖橘被吓了一跳,嗷了一声跳下了沙发。
“秦先生?”何有时战战兢兢喊他,整个人都有点呆。
秦深循声望过来,眼底有没收好的燥意漏了两分出来。
何有时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僵着手脚原地站了会儿,尴尬地挤出一句“我先去做饭”,跑厨房去了。
她从冰箱里翻到了肉松包,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两圈,自己煮了一小锅蔬菜粥。芥菜叶子在米粥里上下翻滚,何有时看着,心思飘到了别处去。
她还记得孙尧最初跟她讲过的话,要时刻关注秦深的情绪,他一向是情绪内敛的人,如果说别人的情绪是跌宕起伏的波浪线,秦深的情绪就几乎是条水平线。要是他哪天表现出不同于以往的烦躁、低落,或是干劲十足的样子,就该提醒他用药了。
而今天,明显与往常不太一样。
从十月初到现在,三个月的时间,何有时却还是头回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秦先生,好像真的有病。
这个认知让她难过得厉害,心里的酸涩一簇簇往上冒。尽管她不愿意往这个角度想,可这个自知自出现在脑子里就甩不掉了。
直到早饭做好,秦深还在沙发上坐着,闭着眼睛仰在靠背上,露出饱满的额头,眼下青黑一片。
睡着了。
何有时舍不得喊醒他,她才刚轻手轻脚地放下碗筷,立马就看到秦深睁开了眼睛,不过是打了个小盹。
“呵,难得能吃到你做的饭。”秦深揉了把脸,眉峰的冷硬撤下去,先前不好的情绪就消失无踪了。
何有时心里有事,听他语气轻松反倒更难过了,没能接上话。
秦深看她一眼就觉出不对,微一思索,“刚才吓到你了?”
“没有。”何有时下意识地摇摇头,她藏着心事不知道怎么开口,秦深却以为是自己刚才生气的样子吓到她了,一时竟有点慌。哄了半个月才把自家女朋友哄出两分脾气,这会儿就怕她缩回去。
秦深握着她的小臂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调整了下表情,闷声来了一句:“我头疼。”
他下巴上的胡茬冒了头,一宿没睡脸色憔悴,说这话时惨兮兮看着她,声音低得几乎是在哼哼。
何有时心疼得都要抹眼泪了:“哪儿疼呀?”
秦深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她手劲极轻,像在捏面团似的不敢用劲,没什么效果,秦深太阳穴该疼照样疼,心里却舒服多了。
见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了,何有时这才问:“出什么事了么?”
她不问,秦深便不说,若问起,秦深也不瞒她:“合作商出了点问题。”
江氏传媒是90年代创立的,靠着投资电影起步,后来电影投资不好做了,连着三部大制作血亏,导致公司元气大伤。后来又加上董事长车祸身亡的事,资金链断裂,几乎走入绝地。
秦深就是那时候接手公司的,与d国一家赫赫有名的游戏开发商打通了合作,拿下了其下几款热门pc和手游的中国区代理权。几款游戏都是系列作品,素有口碑,江氏传媒营销渠道又广,很快上市,游戏运营得极好,这才把资金缺口一点点填上。
如今旧式传媒萧条,公司很多部门如纸媒、唱片、广播都是连年亏损,偏偏这些部门不光牵扯了公司的老人,还有上边的文化政策压着,连年亏损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靠着广告营收和游戏运营勉强扭亏。
“我躁郁症最严重的那半年,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实在提不起精力,身边人就慢慢离了心。去年七月的时候董事换届大选,输得一塌糊涂,也是靠着d国这家游戏公司的合作权才勉强把江呈推上总裁的的位置。”
公司贪这块饼,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占据总营收过半的项目遛走。但江呈一个大学没毕业的毛头小子,能服众才是怪事。
秦深想到了这一点,时刻关注着公司的动向,却没想到合作商那边率先出了问题。连着两个季度玩家留存率变低,对方不从游戏本身找原因,也不打算开发新游戏,却要考虑换个运营商合作了。
何有时大学时主修经济学,她虽然不知道细节,却能听得懂意思。最初的江氏传媒是家族企业,后来因为债转股,更名为智宜传媒,江家失去控股权;再后来秦先生又被公司董事孤立,公司的老人不念旧情。等到合作一断,公司资金没法回笼,怕是要凉。
何有时摸摸他的头发,前几天刚修过的,发茬尖捎有点刺手。她问:“如果公司真的破产,秦先生会负债么?”
“不会,但资产会缩水一半。”
“那江呈呢?”
“他现在手里股权只有7%,丢了也就丢了。江家底子厚,算不得什么损失。”
何有时试着问:“那…你还想挽救下公司么?”
秦深笑了下,两人面对面坐着,热气呼到她脸上,有点痒。
“不想。”秦深坦然答。
话落看着她的眼睛,补上后半句:“但是外祖父会生气。公司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我被董事逼下位那时候,他就气得脑梗复发了,如果再有什么波折,想来会气得够呛。”
她这没头没尾几个问题,反倒让秦深理清了思路,深吸口气:“我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对不起江呈。”
何有时圈住他脖子,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有长辈的压力在那里,秦深不努力就是不孝。偏她人脉窄,圈子也够不上这个层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能帮到什么忙,整个人丧得厉害。
“我能不能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秦深听出她语气慎重,等着她问。等来的却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一个话题。
“之前孙尧说你的躁郁症已经快两年了,失眠的时间还要更久,你家人都不关心你身体的么?…我说句招人嫌的话,江呈是你表弟,能帮自然是要帮的,但公司经营不善也不是你的过错,为什么会有对不起他一说?”
何有时坐直身子,咬着下唇看他,眼睛红得厉害,看起来快要哭了。
秦深静默好半天,开不了口。父母离异后各组家庭的事他先前跟有时说过,想了想,只剩下一件事能说。
自懂事以后,他就很少有与人开口诉心事的习惯。小时候父母聚少离多,见面就吵,年少心事都闷在心里,后来国外呆了快十年,回国后同个圈子的旧友早就断了联系。除了忙公司的事,再没什么可值得一提的事,当真活得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