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昭一口回绝,正色道:主子不可。此类药物十分伤身。宫中早已列为禁药,太医院中根本无法拿到。再说如果有谁擅自使用类似药物伤害龙体,一经查出,无论是谁,必定严惩不怠。
杜素金有些不耐道:本贵人当然知道宫中没有,否则怎会劳烦大人想办法?只要大人能长期为本贵人提供此物,又对本贵人忠心不二——本贵人自可保证让大人得到无数金银财宝、日后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如大人不爱这些身外之物——杜素金声音一转,娇语挑逗道:就算是大人想要素金我——素金也绝不会对大人你有所保留。
宋佩昭面色一凛,正色道:主子不可玩笑。须防苍天有眼,隔墙有耳。
杜素金笑道:如果苍天瞎眼,隔墙耳背呢,大人可会愿意?
主子你…宋佩昭欲言又止。又急又羞,却又不便拂身而去。
杜素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背水一战。娇笑道:大人,素金美么?
见此情景,我心中一怔。昨日刚听说,随良妃家人一起的关押杜素金父亲早已出狱,竟当上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儿。不想今日便见她肆无忌惮调戏太医,只不知是谁借她色胆?略一沉吟,忙俯于可人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可人会意,轻手轻脚退出。我自己退往茂密的更深处——一个我能看见他们,而他们见不着我的位置。
大人,杜素金娇声道:你还未回答素金问话。她一面说,一面一步步往宋佩昭怀中靠。宋佩昭步步后退,眼见退无可退,林外突然传来可人呼唤。
宋大人…可人在林外边走边叫道:大人您在哪里?慧嫔娘娘头疼难忍,请您赶紧过去。
林中两人俱是一惊。
宋佩昭趁杜素金迟疑,落荒而逃。仓促之间,也来不及收起琴,飞速归隐在密林之外。
杜素金冷笑一声,自己坐上刚才宋佩昭抚琴之处,拿手在弦上胡乱拨弄。
突然,她停下手坐在原地毫无顾虑地纵声大笑。
第十三章 水患(上)
回去听雨轩。
宋佩昭果然在坐。我与可人均心照不宣地并不提及竹林所见。命春菱上茶,拿出几块糕点,向他笑道:本嫔身体很好。因想着请大人来尝尝花糕,可人这丫头偏没大没小地开你玩笑,
宋佩昭脸一红,忙俯身道:多谢娘娘赐糕。
又说:春菱姑娘送来的水下官已经验过。水质很好,绝无问题。娘娘大可放心食用。
我闻言心念一动。
传可人入内一处坐着。问宋偶昭道:大人,你记不记得,当日外祖入宫给琴姐姐送行时,说过一句他怕皇上会没有皇子入主宗庙的话?
宋佩昭道:回娘娘,下官当然记得。那时下官与姐姐认为家师说的一句气话。莫非,娘娘您又发现什么?
我满心疑惑道:是。大人是否记得,外祖在吃可人递上的茶时,全部吐出?当时外祖说,“你们平时就吃这茶”?难道外祖平日吃的茶比宫中还好?
可人摇头,断然否决道:外祖根本不挑茶叶。
这就是了。我眯起双眼点头说:宫中的水有问题。
啊?!宋可两人同时惊呼。
绝对有问题。我道:虽然本嫔不知问题出在何处,但外祖一定知道。否则,他不会说出那种话;他不会吐出可人递的茶;皇后不会只吃自家送来的水,皇后也不会让阿若不沾宫中饮水。
我道:宫中饮水取自玉泉山。那处有重兵层层把守,应无问题。但水车进出宫门时,要走朝圣门,朝圣门中的侍卫首领正是皇后堂弟。
宋佩昭有些茫然道:娘娘是说,有人乘检查水车时,往水里下毒?这绝无可能。皇上与太后娘娘,与后宫众人吃得一样的水。
我缓缓点头道:绝不是毒。也许,是一种别的东西。但是什么,本嫔也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三年时间里,后宫嫔妃只生皇女,没有一人为皇上产下皇子——似乎不大正常。
宋佩昭皱起眉头:可惜家师去了北疆,不然倒可以向他老人家打听究竟。
我与可人对望一眼,诧道:外祖去那处做甚?
宋佩昭叹道:家师眼见龟息丸出现世上,一时技痒,打听到冷国师已回目国,因而尾随而去。
闻言我与可人再度对视,脸上均有惊喜之色。正此时春菱一掀湖色绣花丝帘进来,含笑禀奏道:德嫔娘娘带着两位小公主来了。
阿若嘻嘻哈哈,一手一个牵着皇长女与皇次女进来。皇长女玉芙公主为安嫔所生,两岁左右;皇次女雪吟公主为皇后所出,一岁半。均长得粉雕玉琢,肥白可爱。
慧姨姨好。两人一见屋,马上用清脆童声向我问好。
我笑吟吟抱起年纪较小的雪吟公主,情不自禁在她粉嘟嘟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两位小公主好啊。
小玉芙见状不依,嘟起小嘴一脸不快,歪头道:慧皇姨偏心,只喜欢皇妹,不喜欢玉芙。
看见玉芙可爱的小模样,我陡地想起疯癫了的安嫔,心口只是一酸。
第十四章 水患(中)
我忙放下雪吟抱起玉芙,也向她粉脸上亲了她一小口,笑道:怎么会?慧姨姨最喜欢玉芙小公主了。慧皇姨这里还有好吃的糕点,专门留给玉芙跟你月吟皇妹的。
说完伸手拿过一块水红晶莹的桃花糕儿,掰成小方块儿喂进小玉芙红红的嘴里。
小雪吟立时伸手过来,露出大红衣袖中鲜藕般雪白嫩滑的手臂,稚气叫道:雪吟也要!
阿若溺笑道:好。德姨姨来给雪吟吃。
阿若坐上红檀木的椅子,抱月吟坐上自己双膝。她先向嘴中送进一块,吃得喜笑颜开,直至底下雪吟仰着小小的头,眼巴巴地快要哭出声来,拉着她粉色衣袖道:姨姨!阿若方才回过神,忙才拿一块放进雪吟嘴中。
好吃。阿若笑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吃后唇齿之间更有淡淡花香。我说姐姐怎么躲在屋里不出去,原来一个人偷偷吃着好东西。怎么也不分阿若些个?倒要阿若自己来讨?
我微微笑道:宫中各人有各人肠胃。这吃的东西,自然随便送不得。
阿若茫然道:是么?
她随即一笑道:那有什么?姐姐那天说阿若的水好,我就各处送了。各位姐妹也不见有谁肠胃不适,吃着腹泻啊。
我正要说话,阿若突然拍手笑道:差点忘记正事。
伸手牵过两位小公主,并排站于一处。
阿若笑道:吃了慧姨姨的东西,我们是不是该给慧姨姨表演个节目啊?
是——玉雪两个小小人拖长语声回答。然后一面比划,一面背诗: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两个小人,一面朗诵,一面左右摇晃。她们学着白鹅,或伸颈向天,或摇手做拨水状,憨态可掬,十分惹人怜爱。我心下欢喜,忍不住又一人亲上一口。命春菱拿出两对“年年有鱼”与“花开富贵”的小金手镯一人一对戴上。
怎样?阿若问。她得意洋洋地说:等她们再大些个,长到四五岁时,便教她们说书…便说“隋唐演义”给皇上与姐姐们听罢。
我抿嘴笑道:可真亏妹妹倒敢想。怎么,这“双鹅戏水”的节目还没表演给皇上看过?
阿若笑道:还没呢。姐姐这里演的第一场。阿若心里没底,想先给姐姐瞧瞧,若姐姐说好,再给皇上皇后姐姐看去。
心中突然一动,我笑道:阿若,怎么我的看法对你很重要么?
当然。阿若笑如清泉,只道:在阿若心里,姐姐就如天仙化人一般。姐姐的看法,总是没有错的。
说笑一会,阿若便带上她的队伍去了养心殿。我拿出一个荷包绣了一会,突犯春困,懒懒地靠在床头,沉沉睡去。同嫔将我从梦中摇醒,急声道:妹妹快醒。阿若出事了。
我忙问:什么事?
头脑迷迷糊糊,仍在梦中。
同嫔接过春菱递来的一杯茶,亲手服侍我吃下。急切切地说:良妃小产,说是阿若妹妹给她送的水里有问题。
头顶如有惊雷炸开,我醒来,惊道:怎么,她终于出手?
同嫔疑惑地看我道: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明:近日看到有妹妹催文,嘿嘿,本书童姥早写完交给出版社了.至于为什么一天只能传一章,敬请大家转头看第二部上传前的公告.代童童谢谢大家的喜爱.
第十五章 水患(下)
看同嫔一眼,我强笑道:啊,不。我只是觉得,良妃心怀叵测,绝不会轻易放过皇后的人,出事只是早晚。
同嫔道:此言正是。可是良妃一口咬定是吃过阿若送来的水后,突然腹疼小产。事实当前,阿若百口莫辩。再加上皇后娘娘一向大公无私,听良妃言之灼灼,竟肯不为阿若向皇上求情!
倒吸一口冷气, 我皱眉道:皇上又怎么说?
同嫔皱眉道:皇上当然大怒。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皇上已下旨将阿若打入天牢。阿若叫屈,良妃正好不依不饶,求皇上继续追查幕后元凶。如此看来,良妃肯定已准备好下步棋,捏造莫虚有的证人证物出来。我认为,良妃此举绝不会那么简单。搞不好,连皇后娘娘都要牵连在内——就算皇后娘娘无事,皇上一向痛恨心地狠毒的女子,这次阿若只怕在劫难逃。
心中气苦,我冷冷道:是么?怎么当初有人害我小产,皇上就不追究?
同嫔一怔。她看向我,劝道:妹妹那次,也许是个意外。各人体质不同,妹妹不是吃过一小杯酒么?也许是那杯酒误的事。你想,当时良妃与杜美人当时根本无法下手,还会有谁加害妹妹?况且皇上也查过,皇后娘娘为了妹妹,连自己最贴身的宫女都处以极刑。姐姐知道你很伤心,难道姐姐就不为妹妹和你腹中小宝宝难过么?只是没有证据的事,又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妹妹也不必太过于耿耿于怀。以后的路还长,究终要放宽些心才是正理。
拧一拧眉头,我不置可否。
同嫔叹道:阿若不同。此事明摆着是良妃加害她,皇后因阿若是自己至亲,倒不好为她出头。姐姐我一向愚笨,没什么好办法。妹妹素来足智多谋,你快想法子个帮帮阿若罢。
我强牵嘴角,摇头道:出这么大事情,妹妹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姐姐是知道的,我现在身患重病,早已无心无力再参与后宫恩怨纷争之中。
这事无妨。
难道皇后再不救阿若么?她自有她的算计,只是不为外人得知罢了。我现既已决心称病避世不再侍寝,难道真为阿若出头,生生坏去自己金刚之身?
同嫔眼神陡然一变得陌生,直直道:你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想帮她?
我轻轻转过头,捡起一块白糯红茶糕放入嘴中只不回答。
同嫔薄怒道:妹妹,且不说小萝为良妃害死这桩事情。就说皇后娘娘平日如何待你我好的?俗话说,滴水之恩,报以涌泉。若是别人,姐姐我也不来求你想办法,可这事关系到皇后娘娘!怎么皇后娘娘有事,妹妹竟不肯出一分力气?
叹一口气,我将眼望去远处红色雕花窗棂。
同嫔见状站起身,眯眼看我愤愤道:你变了。你忘记当初别人怎样帮你?宫中姐妹,原该互相帮助扶持。我陈同春虽承你的情,不指望你能回报。可皇后娘娘不欠你情罢?浩王爷呢,他又何尝欠你什么?
我怔住,迟疑道:关王爷何事?
同嫔道:文浩与阿若一起长大,他一直当阿若作妹妹看。上次文浩拒婚,已觉得万分对不起她。这次听说阿若因故下狱,心里岂有不急?浩王爷对妹妹一家也算有恩,妹妹真不看在王爷面上出手救阿若一回?
第十六章 夜遇(上)
夜遇
那日夜里我锦绣宫找良妃。
放过德嫔。我说:姐姐只应点到为止,不要逼人太甚。
良妃冷笑,一连串地问道:慧嫔你刚从莲溪寺回来么?怎么说起话来佛口仁心?德嫔杀害本宫腹中皇儿,本宫凭什么放过她?本宫好意邀请妹妹与本宫联手,妹妹不肯。袖手旁观到也罢了,为何还反戈一击,帮着皇后为德嫔出头?
呵。我嘴角微扬道:德嫔真与姐姐有杀子之仇么?姐姐腹中是否真的怀有龙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令姐姐再获皇上恩宠,已完成它的使命,又何必再生事端?姐姐只想着对皇后敲山震虎,就不怕那边狗急跳墙,反咬姐姐一口?再者就算皇上信了姐姐,认为此次始作俑者是皇后——难道皇上会为此事废后不成?
良妃满脸不屑,冲口而出冷笑道:有何不可?皇上已经不再是从前…
刚至此处,突然意识自己说漏嘴,马上打住。
狐疑满胸,我却不动声色地慢慢吃一口雨前龙井,淡淡道:姐姐有把握自己此举一定能扳倒皇后?如果她届时抵死不认,给姐姐来个弃车保帅,章鱼断臂。先你一步杀死德嫔——又将如何?
这…良妃语结,终忍不住问道:她会么?
我道:凡事皆有可能。就算姐姐此时能够扳倒皇后,但能够入主中宫的人,姐姐并非唯一人选。立后不比选妃,是国家大事。放眼天下,哪个皇后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为支撑?姐姐你现在想斗倒皇后,是否操之过急?
良妃迟疑道:但,箭已在弦上…
说至此处,突然话风一转,柔声道:若依妹妹意思,却又如何?
我微笑道:妹妹意思,不如姐姐借此机会,卖德嫔父亲谢司马一个人情,与他做个交易。
我眼望远处空气,扬着嘴角轻轻将碗盖击上茶碗沿壁脆响,淡淡道:皇后不是不管此事么,谢司马身为人父,岂有不担心自己女儿安危的?若他答应帮助姐姐一家脱离牢狱之灾——姐姐又何妨在皇上面前大度一回,对德嫔网开一面?
哼。良妃冷笑道:妹妹打得好个如意算盘。实则你心中所想,与本宫并无二致。只是本宫想逼皇后开口,你却让本宫去找德嫔的父亲。不过本宫经你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此事与谢司马做交易更为胜算。
心里微沉。
果然良妃对我早留有一手。
良妃却突然笑道:看来本宫确未看错你。本宫前几日对妹妹提的建议,妹妹考虑得如何?
我面无表情地说:承蒙姐姐错爱,妹妹已身如朽木,心若死灰。实难再与姐姐并肩作战。
是么?良妃冷笑道: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表面上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上你那双不安分的眼睛早已将它主人出卖。妹妹想先隔岸观火,然后再伺机以动?世间哪有此等好事?
唉。我心暗暗叹气。
良妃的心,确实难度我腹。
良妃脸色一沉,冷冷道:本宫劝妹妹再好好想想。本宫与皇后争斗,迟早有分出胜负的一天。届时成王败寇,胜者必将剪除败者党羽。若本宫胜,妹妹你此时不依本宫好言相劝,本宫到时岂会放过?若皇后得势,妹妹聪慧过人,早已成为她心头大患。皇后也不会因妹妹未帮本宫而饶过你——无论谁胜,必将视你为头号大敌。那时胜者士气正旺,势力强大,以妹妹一人之力可能应付?
第十七章 夜遇(中)
千说万说,良妃是想我与她绑上同一条船。我只微微地笑,并不表态。
当然不答应
两虎相争,我要的坐镇山林。
再过两日,朝中突然有人为良妃父亲翻案伸冤,文泽即令大理寺受理,终因证人改口,证据不足,致使此案疑点丛丛。加上良妃父李伯远突然翻供——案子不了了之。李伯远虽不能官复其位,但毕竟不幸中之大幸——捡回全家性命。
良妃亦向文泽求情,表明自己态度。说相信阿若年少无知,恐为人陷害,并非有意图皇子。就有锦绣宫宫人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所为。那人说,因痛恨良妃平日管教下人过于严格qǐζǔü,因此下此毒手。
文泽亲自将阿若从天牢中放出,好言劝慰一番。
在月华楼连歇两日。
一切尽入我眼,自知良妃终悄悄与谢司马达成协议。
此事唯一受害者,只有小小阿若。
良妃想针对皇后,皇后却并未伤到半根汗毛。反而愈发给以人贤良淑德,大公无私印象。
我仍避世不出,待在屋中与听雨轩自成一统。
同嫔自那日疑心我后,很少过来。到是萼儿与阿若来得多些个。
又过几日。二月二十一日晚上,春风入室,花香满屋。隐隐约约,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正在灯下描绘花样的我,听见琴声突然站长身而起。
可人,我惊道:你听听,是谁在弹奏《明月春深》?
可人听一会子琴,便毫无迟疑地点头道:是他。此曲弹得如此妙绝,宫中除他之外,不再作第二人想。
那曲子十分优雅欢快。闻曲心涧如被春夜月色照亮。仿佛明月下、松间里涓涓奔腾的见底清泉。一直淡淡的心,竟也似明朗起来似的。小鹿初浴一般,轻松而有跃跃之意。
可人却突然皱起眉头。奇怪,她轻声道:怎么这琴声竟似从杜贵人的暖香居中传来?
看她一眼,春菱望着我脸色说道:今日是杜贵人生辰。皇上下令家宴设于暖香居,除皇后娘娘有孕、良妃娘娘刚小产外没去外,后宫各主子正聚在一处玩着呢。想必…浩王爷也被邀之列。
可人突然气愤难抑,冷冷道:浩王爷居然肯为一个贵人抚琴?她好大的面子!
再看我一眼,春菱笑道:妹妹此言差矣。她一个嫔妃,浩王爷一个王爷,井水不犯河水的,凭白怎会为她抚琴?必是皇上旨意。
突然仍被一种叫“悲愤”的情绪捉住,一时竟难遏制。命春菱为我加件长黑披风,令可人提起黄色羊角宫灯身前开路。依着淡淡的黄光我二人一路向暖香居快步而去。
林梢低挂着白清的下弦月,将人影拖得细长。那影子便在春夜里、五色斑斓的彩石道上,迤俪而行。鼻中尽是花木香气,脚上轻沾微微露水。快到暖香居前时,突有栖于树上的夜鸟被人惊起,“哇”地一声窜上天去。我一惊住脚,不由想起旧年中秋夜,那晚我与文浩一起,也是让飞鸟所吓,扑入他怀中的情景——脸上陡然大热。继而心跳——我听见树丛背面,有娇声在唤文浩名字。
浩王爷,杜素金娇笑道:王爷您怎么站在此处,面对西北方向发呆?
西北方?那处除了我的听雨轩,还有什么?我转身站于暗处,看杜素金与文浩对话。
第十八章 夜遇(下)
文浩笑道:本王出来透透气,一会就回去。
杜素金扭着蛇身笑道:是么,竟这样巧?臣妾也觉得气闷出来透透气,不想竟遇上王爷。可不真真是咱们有缘么?
文浩不语。全身沐在清冷的月光之中,反剪双手微微地笑。
杜素金又没话找话地娇声道:王爷,多谢您适才为臣妾献曲。
文浩笑道:贵人不必言谢。贵人要谢,自当多谢荣妃,适才她也为家宴献舞助兴。
杜素金撇一撇嘴,冷笑:她那可不是为着讨好皇上么?后宫中谁不知皇上最宠臣妾?皇上有命,她能不从?有什么谢不谢的?
文浩淡淡笑道:如此说来,贵人倒也不必谢本王。皇兄下旨,本王自当遵命。
杜素金笑道:王爷只是遵旨而行么?如果皇上不下旨意,王爷可愿为臣妾再抚上一曲?
文浩沉下脸,冷冷道:贵人,此地不是你我说话之处。今日你是主角,贵人本不该出来,还请你早些回去。
杜素金更是娇音若滴,颤声道:臣妾不胜酒力,想出来吹吹风。难道王爷这般狠心,竟要赶臣妾走么?
文浩目光更冷。他冷冷看眼杜素金,转头便走。杜素金却突然一个踉跄,往文浩身上扑去。文浩脸色一变,忙一面忙伸出双手扶住,一而皱眉道:贵人怎么了?
杜素金的脸在如水月色下潮红。她星眼迷离,浑身柔若无骨般软绵绵直往文浩怀里钻。
臣妾醉了。她娇声道:求王爷扶臣妾一把。
文浩长叹口气,双手扶住杜素金,却保持距离不让素金钻进他怀中,只淡淡道:贵人不如在那边石椅上歇歇,本王这就找人来服侍贵人回去。
王爷别走。杜素金低叫。她捉住文浩一只手,慢慢贴在自己脸上,柔声道:王爷,臣妾好怕一人待在这里。都说浩王爷最懂怜香惜玉,怎么忍心丢下臣妾一人在这又深又冷的夜色之中,独自寂寞?
文浩苦笑道:谁说本王最懂怜香惜玉?本王粗人一个,还请贵人自重。
杜素金在月光之下眼波流转,娇笑道:王爷惜花大名,臣妾早有耳闻。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求王爷待臣妾有牡丹姑娘一半好,臣妾便心满意足。
文浩一怔,随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杜素金,笑道:贵人竟知道牡丹?你一介宫嫔,怎么会知道春风第一楼头牌舞伎?
杜素金冷笑道:臣妾岂止知道她?都说这牡丹姑娘容貌才情,直逼当年江南第一美人林媚儿。牡丹姑娘自认识王爷后,已动真情,竟发誓为您守身如玉,不再让其他任何男子染指。可王爷您好狠的心,说走便走,这大半年来,再也不去看人家一次。可不知牡丹姑娘正为王爷茶饭不思,整个人已瘦下一圈?
又颤声道: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这话可不是出自牡丹姑娘之口么?臣妾亲耳听她说起王爷如何温柔体贴,如何令人…想那牡丹姑娘阅人无数,与王爷不过春风一夜,便对您念念不忘——王爷必有过人之处,臣妾心向往之。
王爷,杜素金颤声道:何不让臣妾也服侍您一回?臣妾保证您绝不会后悔…而且会记得臣妾一辈子…
文浩脸色一红,突然伸手点住她肩上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