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已遣小萝莲蓬回去,否则今日对于她们,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良妃突然猛拧安嫔手臂。安嫔惊叫出声,一脸惊恐地望向她。良妃变换脸色,对她作关怀备至状,柔声道:好妹妹,慧昭容没撞伤你罢?腹中龙子可有不适?
安嫔脸色一变,继而呻吟声起。唉哟,她大声道:可不痛死本嫔了么?!
良妃冷冷喝道:大胆慧昭容!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你以下犯上故意撞伤安嫔,意图谋害皇子。慧昭容该当何罪,你还不与本宫跪下?!
望着良妃与安嫔得意的阴冷的面容,我突然想起琴贵妃那日言语,心念一动,径直对着安嫔跪下。
妹妹该死,求娘娘恕罪。我正色说:妹妹往日愚笨,斗胆肯请娘娘原谅。今后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以供娘娘驱使。
此言一出,良妃与安嫔脸色均变。
安嫔诧望良妃一眼,冷笑道:你今日倒听话,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我故作谦卑状俯首道:回娘娘话。皇上金口玉言,只待皇长子出生,便封您为贵妃。您将是皇长子之母。妹妹之与贵妃娘娘比,星辰岂可与明月争辉?您母尊子贵,必定深得皇上喜爱。日后莫说妹妹,哪个嫔妃又不靠娘娘提携?谁又敢得罪您贵妃娘娘?因此妹妹诚心向娘娘请罪,求娘娘原谅妹妹一时糊涂罢。
虽未点透,但在场者全都明白我所言何意。我朝虽不一定会立皇长子作为储君,但文泽至今未得一子,如安嫔如愿生下皇长子,其子立作太子的可能性极大。因而安嫔日后富贵荣华,自然会凌驾众人之上。
安嫔冷笑道:算你明白,不过你以前很惹娘娘我生气。饶不饶你,本娘娘再看心情。今日冲撞娘娘我,看在你诚心认罪。本娘娘只罚你跪半个时辰罢。
多谢娘娘。我说。
我故意低低俯首,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及至她们五颜六色地离开,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阳光从背顶照下,向青石地面投下一团我轮廓的深色剪影。我怔怔盯着微微晃动着的阴影出神…春菱过来时见状大惊,想扶起却被我拦住——硬生生跪足半个时辰。
小姐,春菱心疼地问:您这又是怎么了?我道:无妨,我没事。
只怕…我不自信地看向春菱道:有事的那人却是安嫔?
那次,是我生平第一次离间他人,因而有些慌乱与沉重。再不言语,作专心状坐去花架前续绣我的五色鸳鸯。
一旁春菱若有所思…然后,面色微变。
十日后,安嫔突然小产,流下一名已将成型女婴。虽说是女婴,但其贵妃梦彻底破灭。因为太医们说,此次小产对母体伤害很大,安嫔今后再难有孕。她日日哭吵,说有人害她。
文泽命人严查,果然发现安嫔屋中木炭有异。有太医研究后,回说:木炭原用含量极重的天花粉泡水浸过,后晒干方才交至安嫔娘娘用。
再查时,安嫔身边突有一小太监半夜服毒自尽。
此事又成无头公案。
文泽去看过她几回,安嫔每次总是哭闹不休。他终于不耐其烦,一日拂袖走后,再未回去…安嫔不再聒噪,竟呆痴下来,每日满后宫疯跑又笑又叫:本宫是贵妃!有人害皇子!
文泽忍无可忍,将她禁足于住处,只留几名宫人服侍。
同时下旨,不许皇长女玉芙公主再见这个疯了的生母。
第五十章 惊变(上)
自安嫔小产到她疯颠,距我离间她与良妃之日不过短短二十来天时间。
那次小试牛刀,使我知道有些看似牢不可摧的团结竟那样的不堪一击。终使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出“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这两句话传世名言。
一任外面风风雨雨,我自不闻不问专心跟着琴贵妃学琴。
这日中午,正听琴贵妃示范“泛”音指法,突然可人从外面急步进来。她举言又止,一脸的慌张与焦虑。
琴贵妃住手柔声道:你一向镇定,莫非——出什么大事了么?
可人看我一眼,尽量放缓声调轻轻说道:回小姐,皇上他…遇刺了!
什么?!我问。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腿巍巍捉住可人道:可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琴贵妃却冷静得多。
可人别急,她皱眉道:你说清楚些个。前因后果怎么回事,皇上现在人在哪里?可人轻声道:奴婢刚从养心殿听来的信儿。那边说皇上看今日天气睛好,因约了浩王爷等几位王爷一起去围场狩猎——不想半路突然窜出十几名蒙面刺客,一路穷追猛赶…后来…后来皇上便摔下山崖…
什么?!我闻言如头顶猛然炸响旱天惊雷。软软坐下,顿觉仿佛口鼻闷进深水之中透不过气来…无助地望着可人,只感胸中撕裂般巨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耳边有人轻唤:小姐!小姐!
我慢慢睁开眼,已在自己床上。春菱小萝莲蓬围在身边,三人均是满脸忧虑双眼通红。忆起前事,我胸中一痛感觉就要吐出血来。泪水哗哗如涌泉,春菱等人立时模糊,胸前红色锦被湿透一片。我心中千回百转,只知文泽死于非命,自己绝不独活。上天入地,我要一定要追随在他身边爱他、崇拜他、服侍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要生生世世伴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有片刻的寂寞孤单。
身子被春菱扶起。她一面抚我胸口一面说:小姐别急,皇上没事。
什么?!我问。
我乍闻之下收住泪水,猛然握住春菱双手…喜至顶峰,突然心中一暗,巨大痛楚再次袭来。
你们骗我。我说。
你们不要骗我。我流泪嘶声道:刺驾这么大的事儿,旁人岂会传错?
皇上真没事。春菱说。她眼中波光一闪泪水就要流出,可口中却说:小姐若不信,待会奴婢陪您去一看便知。
春菱,我狐疑望她:你既说得如此绝决,为什么这样悲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菱将说不说,扭过脸去。我更急,扳过她身子问道:姐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想急死我么?
是浩王爷。小萝说。
她在一旁哽咽道:王爷他换上皇上的衣服,引开刺客注意,最后…
什么?我心又是一痛,随继满怀希望地皱眉问道:看清楚了么?怕不是又传错了?
春菱眼泪终于流下。
她沉重地点头嘶声道:山崖很高,王爷他…走得很惨…待有人下去山底时,看见王爷…已摔得血肉模糊…但那一身衣服,却是如假包换的皇上的龙袍。
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中抽去一般,我软软而茫然地瘫倒于床头。
我在床头陷入一片慌乱。不可置信如此俊杰的文浩,怎么会英年早逝?!情不自禁回忆认识文浩后所有事情,想起他屡屡帮我、帮春菱;想他懒懒的笑容,明亮的眼波,风趣的话语…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竟让这样一个人间极品死于非命?!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中)
重重痛楚之中,突然又想起一事。我忙问春菱道:太后娘娘与皇上…
春菱忙道:您已晕了整一天一夜。昨儿皇上回宫见过太后娘娘后,关自己在御书房内亲审两名刺客,至今已有一整日时间。皇后娘娘与各位主子们去请过几次安,但太后娘娘十分悲痛,任谁也不见。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想了一想,不管不顾地掀开棉被下床…脚下一软,硬生生撑着站立起来。弱弱吩咐春菱等道:赶紧让杨长安带上人,撤换去听雨轩中一应红色用品。
又命春萝二人给我稍事梳洗,胡乱吃下两口热粥,独自急急赶去永泰宫。
正门口当值的小莺也是眼圈微红。见我去了,行过礼拦住说:成亲王妃来了。太后娘娘谁也不见,慧昭容请回罢。
我知多说无用,仗着路熟绕道至宫外,在斑驳的阳光之中顶着满树当头黄叶立于一红木雕花窗下。
那时想法十分单纯,只担心德仁太后有何不妥,自己也好立时尽上一份心意。
我所立之处靠水,又是大白日,因此无人防守。便听见太后与成王妃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刺客、定怀太子、文浩、林媚儿等几个名字反反复复被她们提及…突闻我母名讳梅晓寒时,不由心中一惊,上前几步贴在窗根底下细听。
窗内传来成王妃猜疑的声音。
难道是…柳荷烟?她问。
太后犹疑地说:也不大象。若真是她,那日在浣月山庄,她又何必拼死为哀家挡上一剑?难不成她知道浩儿有雪蛤可以解毒么?
成王妃叹道:这么多嫔妃,想要找出这么个人来可委实困难得紧。老姐姐只是想梅晓寒当初…只怕她为那事对咱们怀恨在心,因而趁她女儿进宫之机与定怀太子勾结…
罢了。太后叹道:当初原是咱们对不住她…哀家看荷烟那孩子确是真心喜欢皇儿…
晓寒她…太后又叹道:听说他们原来过得也好。可后来柳太傅这事,只怕她…他们两人更恨哀家。
成王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柳太傅之事原是不得已。至于梅晓寒,当初娘娘便因心善放她一条生路。后柳太傅出事她全家流放,您更让成王爷救她一家回京,她又岂有不知?而柳侍郎——王爷与姐姐我素待他们不薄…他们女儿现在又成了宫中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家?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个土心。娘娘一片苦心,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不感激?
德仁太后不语,屋内一片沉寂…
半响,才听太后悲叹道:这事不提也罢。哀家确有此悔不当初。若不依了父亲计策嫁进皇宫,哀家与晓寒也不会…更不会有林媚儿媚主祸国这一出…现虽助皇儿得到天下,但传国玉玺尚未现世…上次定怀太子寻到玉玺一说虽属谣传,但若真让他寻得…哀家心中只是不安。而且如今因果报应,浩儿他…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虽然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生平平安安的好。
娘娘不要这么想。成王妃说: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便是太念旧情。当初定怀太子派刺客去浣月山庄,您就该狠下心…
太后叹道:哀家瞒而又瞒…不想纸包不住火,终要贻笑天下。罢了,哀家也累了,先歇一会子罢…
随后里面空白一般的寂静。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下)
我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是暗暗不停地反复向自己提问。又想,太后是因为我母亲而救我一家回京的么?那日我们与大伯父一家、三叔正在流放途中遇流匪冲散,幸得成王爷路过相救带回亲中——这,竟是太后安排?那么,那群流匪不是流匪,竟是官兵假扮而成?太后又为何只救我一家,不救大伯小叔他们?
母亲不进宫来看我,难道竟为着不想看见太后?
再次想起母亲种种奇怪行为,心中狐疑万分。
自我记事之日起,便知母亲是不与我们住于一处的。她独自生活在乡下亲戚家中,即使逢年过节也不回来。若要一家团聚,我们须坐马车花一日时间进去一处大山,然后再行上半日路程才与之一见。我一家在流放路上被成王爷带回京后,母亲的举止更加令人费解。她闭门不出,一旦王府来了生人访客,便躲进自己房中。偶尔陪成王妃出门礼佛还愿,竟会拿了锅底灰化水匀在脸上…这种怪异行为,直至近一两年方才略略好些。
尤其令我不解的是,对于她这种行为,无论是祖父母还是成王夫妇,竟然视若不见,仿佛理所当然。他们与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母亲,甚至于对她呵护有加…
重重疑点令我既惊且乱,只觉置身巨大漩涡,看不清前景分不清方向。
轻风吹过,湖面突生碧波,那水阳光照耀之下层层摇曳。那波光突然灼伤双眼——眼中一痛,我两腿挂了千斤重的铅块般,软软走开坐去一处僻静的青色山石之上。
心事在瑟瑟秋风之中辗转,发黄。
我又想:成王妃适才说我祖父之事,太后是逼不得已。她有什么逼不得已?难道…
正自出神,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面若满月,杏眼微红,却是同嫔陈同春。首次瞧见她穿着一身雪色长衣的模样,明白这打扮本为祭奠文浩之去逝,心中又是一阵苍凉。
正四处寻你呢。同嫔说。
走罢,她嘶声嗓子说道:咱们瞧瞧琴姐姐去。
说完也不容我犹疑,硬拉着去了。刚行至竹林前,我们便听见有隐隐琴声传来。琴声哀怨,其间夹杂着琴贵妃的楚楚歌声。走近了,听清了,她凄凄婉婉唱的正是一支悲伤元曲:
山也遥遥,水也迢迢,生死相隔路两条。
…
昨日少郎不等明日老。
人去了,人去了。
梨花庭院,青灯夜雨,弦断知音少
…
琴如诉,歌如泣。直使闻者惊心,听者落泪。
我越听越是悲苦难抑,正欲掩耳,突然“铮”地一声脆响,琴弦折断。接着又传来琴贵妃猛烈的咳嗽与压抑着的轻声啜泣,继而听见可人一声惨烈的惊呼:姐姐,你怎会吐血?!要不要请宋大人过来?
我闻言一惊。正想进去,却被同嫔拉住。
白衣衬托之下,她一脸凝重,对着我轻轻摇头。
立于红色窗根底下,我们听见里面琴贵妃再咳几声,断断续续细声哭道:人死如弦断,琴在人已亡!
姐姐!可人急道:浩王爷他…
一句话却没说完,里面却没了声息。
风起,有几片黄色树叶辗转落上肩头。
正狐疑慌乱,同嫔却不容多想伸手拉一拉我衣袖,示意原程返回。
第五十三章 玄机(上)
秋去冬来,北雁南飞。
转眼到十一月中旬。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每夜于窗外呼啸。
自文浩身故,文泽一直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除每日去太后宫中请安,不再召幸任何嫔妃。
但他却没有一日闲着——操劳国事外,更严旨刑部限期捉拿刺客元凶。又追封文浩“仁智勇忠亲王”谥号,天天传召礼部谢侍郎入宫询问其后事办理进展情况。脸色一律阴沉的重臣们在养心殿进进出出…突然某日消息传来,贴身服侍天子的十几名宫人侍卫被一并缢死——嫔妃们无不惊奇打探,奈何李福黄胜等咬紧牙关,闭口半字不言。
不明所以,宫中人心惶惶。
文浩遇刺的第七日,文泽亲率文武百官送他遗体下葬皇家陵园。
再过三日,终于想起命敬事房送去嫔妃们的绿头牌。
颇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是被他第一个召幸的女子。
翻我绿头牌的那夜,李福声势浩大地带宫人们打起一排红色宫灯,过来听雨轩接我。
请慧主子更衣。他微微躬身说。
见我不明所以,他赔笑道:太后娘娘有旨,日后主子娘娘们去养心殿侍寝,必须先在自己宫中除去所有…衣衫…奴才们已为娘娘准备好了棉被…
我又惊又羞又疑,脸一红问李福道:所有的主子娘娘们都得…这样么?李福赔笑道:回慧主子话,是。
随后,我被李福带来的宫女们裹入翠绿色绣花棉被,再由两名小太监抬去文泽身边。
养心殿外侍卫林立,殿内灯火通明。朱红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紧闭,一路走过面无表情的宫人们,他们将我轻轻放在文泽黄色的宽大龙床之上。
硕大夜明珠照得屋内亮如白昼,白玉花薰中淡淡龙涎清香浮浮沉沉。宫人们屏声静气僵直站立,更漏之声清晰可闻。
空气之中分明存在着一种叫“硬”的东西,叫人不敢就此沉溺。
文泽并无过多言语,直接回手放下帐钩,掀开我身上锦被便要步入主题…我又羞又急在他身下挣扎道:皇上,这么多人…灯还亮着…
他陡然停下,脸色微变…略略沉吟后终于吩咐道:熄灯。
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只见中门处明黄色门帘一动,李福躬身从中门外进来,走近床边,低低赔笑道:皇上,太后娘娘吩咐过…
住嘴。文泽皱眉道:难道慧贵人会…熄灯!
是。李福说。他轻轻一挥手,立时有宫人远远燃起在对面墙角处的羊皮宫灯,随后取下夜明珠包好收进匣中,室内顿时一片静寂幽暗。
窗外冻雨突落,树叶哗哗作响。
窗内红账之中亦有狂风骤雨。文泽贴近我沉沉然一次次有如暴雨打梨花。他一面动作,一面在黑暗中贴近我耳根,轻声而霸道地问:说…你怕不怕朕?!
听见我叹息微颤的肯定回答,他动作更加剧烈,反复问着我同样一个问题。我们身子和着风雨之声摇曳颠簸,我被他引领着,引领着…上天入地,翻云覆雨,横越沧海,飞度巫山…
我倚着他温暖,正柔情满怀渐入佳境…他却不再留恋。断然离开我的身体,缓缓坐起身来,说:掌灯。
李福披着一片光明走至床边,低声请示道:皇上,慧主子是留还是…去?
我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宫中早有规定,嫔妃侍寝后,由天子决定该嫔妃是否具备受孕资格。如果天子说去,便有专职宫人采取事后避孕措施。文泽子嗣不多,一般情况下并未让嫔妃们避孕。
只不知李福今天为何有此一问。
文泽闻言再看我一眼,沉吟道:留…罢。
他迟疑的目光与并不十分坚定的语气,象一道小小冰流直沁入我心。正气闷间,他又微微牵动嘴角,俯身用嘴浅浅碰一碰我唇,再轻轻吻着我说:朕还有事,你跪安罢。
还不及说话,他已转脸扬声吩咐宫人们送我离开。很快,我被人不分由说地从温暖的床弟上拖开,抬出养心殿外。
第五十四章 玄机(中)
还不及说话,他已转脸扬声吩咐宫人们送我离开。很快,我被人不分由说地从温暖的床弟上拖开,抬出养心殿外。
窗外夜雨初歇。我让他们抬着,在冷冷的月光下穿过满园秋风。突有一滴雨水从树叶上吹落滴上面颊。那一滴冰冷突然让我心中气苦,心情也灰暗至极点。回去自己床上,继续胡乱这几日听闻,我不由又疑又悲,直至五更天方才辗转睡去。
又过七八日文泽再翻我绿头牌。
眼见宫人们捧着织花棉被放于面前,莫明的,我心尖突然被那叫做“自尊”细针轻轻一扎。暗暗犯倔,对李福强笑道:这几日身子不大方便,还望皇上恕罪。
春菱等见我不应文泽传召,均引为诧事。
而我却一言不发,行为如常。
那晚,文泽改召萼儿过去养心殿。第二日萼儿过来看我时,居然十分激动。皇上是相信我的!她叹说道:他还是喜欢我,心里仍然有我。
见她欢喜的模样,我心中一动,眼内微酸。
也许,她才是最爱他的女子。
我虽也爱他爱得卑微,却不肯放弃那一点点骄傲。而她…她可以为他心甘情愿低至尘埃,爱他的心却如春花般在他足底不管不顾地幸福绽放。
心中感叹,一时千百转。又觉她说得奇怪,我强笑着追问道:皇上本来就信姐姐爱姐姐,怎么姐姐倒说这话?!萼儿诧道:难道妹妹不知道…
见我一脸茫然,她又不再下说而是改口道:妹妹,你切记如今皇上召幸谁便是对谁天大的恩宠。皇上…总之他对你我姐妹原是极好的。
她将说不说,我更是一头雾水。
再过十来日,听说终于又捉住几名刺客首脑。追杀文浩的刺客们陆续被擒获,只差元凶——文泽与文浩的大哥前太子定怀未归案。
文泽继续亲审刺客——突有一日消息传来,下旨查封所有全国所有青楼妓院…嫔妃们揣摩上意,私下里议论纷纷。
此时距文浩遇刺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德仁太后痛定思痛,决意离宫一年,驾临莲溪寺吃斋理佛,为文浩超度。
自审过刺客首脑后,文泽突然减少去太后宫中请安的次数。有时与我在宫中
路遇,他看了我脸虽然嘴中不说什么,却总会微微起蹙眉头。
我自然不敢多问,但心中惴惴十分不安。想借酒消愁,派人莲蓬去取点来储备时,却又被内务府告之说,文泽前几日已命人毁去所有的胭脂醉。
包括酒坛亦被摔得粉碎,无一幸免。
怅怅然若有所失,我忙命藏好听雨轩中幸存的五六瓶酒,不敢放在明眼之处。
不想目布尔宁大汗西托竟在此时又来了个火上浇油。他得寸进尺,派遣使者向我朝索要种子药材,声称如若文泽不给,今后北疆战火将绵绵不绝。作战季节不对,文泽一忍再忍,依言赠物西托,却更是烦恼动辄大发雷霆。太后不在宫中,懿孝皇后好言相劝,被骂至流泪。
从此众嫔妃对着文泽小心翼翼,惟恐一言一行招致祸端。
那年秋天,真真是个多事之秋。
无人说笑。
无人开怀。
宫中一片凄风冷雨。
我却无须过于小心。因为,自太后离宫后文泽竟从未召我侍寝。而我这里,一会儿悲,一会儿苦…千回百转,愁丝难理。无心做任何事,每日恹恹的胸口泛潮。
第五十五章 玄机(下)
这日正闷着,可人奉琴贵妃之命来唤我过去。自从得知她的秘密,我倒象自己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一般怕与其见面,之后就没过去。现可人找上门来,说不得只有硬起头皮慢慢踱至天籁宫。
琴贵妃陈列整齐的屋子里烧着一盆火盆,室内奇香扑鼻,温暖如春。她一身大红衣装如红杏倚云般倚在檀木桌前,朝着我微微含笑。我亦对她回笑,突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定睛看时,517Ζ本来就倾国倾城的她今日略加修饰,更显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惊人美来。苍白的双颊隐隐透出酡红,象小块胭脂滑入牛乳之中,慢慢在那白里层层渗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