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桢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有个男子打扮成女子参加百花会,又艳压群芳,临了又骂众人都是庸脂俗粉,不比她倾国倾城,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惠安公主一怔,想象着薛子桢说的男扮女装,顿时觉得作呕:“什么男人会扮成女人啊?好恶心啊!”
薛子桢不客气道:“看看你现在的行为不就知道了?你刚才那样胡闹,将太子置于何地?他若是惩罚了你,你自然不服气,若是不惩罚你,任由你这么狂妄,太子的威信何在?你险些闯了大祸都不知道呢,我跟你胡闹了一天,也够了,也累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要回家了。”
惠安公主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薛子桢,撇着嘴道:“那你就留我一个人啊!”
薛子桢知道她身边是有侍卫保护的,也不愁安全问题,遂只是不理她。
惠安公主看得出来,薛子桢这是真的生气了,心中也有几分悔意,只拉着薛子桢的袖子摇来晃去,正僵持着呢,太子身边的侍卫过来了,要护送二人回宫,薛子桢把惠安公主交给他,自己却趁机回家了。
晚上薛丹臣回家,看着恢复了女装的女儿,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薛子桢面上一红,别提多难为情了,薛丹臣笑道:“定是惠安公主拉着你一起胡闹的吧?不过你最后那一番举动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要不然太子的脸面何存呢?”
薛子桢道:“我以后再也不进宫了,没想到惠安公主这么不知道轻重。”
薛丹臣笑道:“她呀,都是被皇上惯坏了,咱们只好受点委屈,不过说实在的,我可比皇上幸运多了,有这么一个既乖巧听话又聪明伶俐的女儿。”
陆夫人已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以前想着女儿与公主交好也是一件好事,这才没有拦着,如今一看险些闯祸,也有些心疼,道:“都是惠安公主挑唆的,下次她再叫你进宫,你可别答应。”
薛子桢笑道:“我自有分寸,娘就别为我担心了。”
她担心的是棋王的称号到底归了谁!
让她今天这么一闹,即便棋王这称号给了严烜,严烜也是不好意思接的,毕竟她当着众人的面赢了严烜,跃龙居文会向来是有才者为上,今日严烜认下了棋王的称号,明日就要被人议论沽名钓誉了,这个面子他丢不起。
严烜不认,其余人更没有资格认了,难不成还要真的把棋王的称号给一个并不存在的陆为霜留着吗?
薛丹臣说,严烜认为自己当不起棋王的称号,而睿王等人又知道薛子桢的真实身份,是不可能再次抛头露面的,遂大家商量之下,把棋王的称号保留,待到文会结束后重新比试,到时候没有惠安公主这么捣乱,想必也能顺顺利利的选出棋王了。
薛丹臣笑道:“有几个人都打听陆为霜是谁,结果大家都不认识,也有人说既然找不到了,想必是存心不肯露面,想让严烜接下棋王的称号算了,严烜却执意不肯,不过即便约好了三天后再战,大家还是认为棋王的称号非严烜莫属。”
陆夫人插嘴道:“既然如此,这个严烜应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薛丹臣道:“可不是,第一天出了个魁首何有为,他是若山的外甥,自然就是太子的人了,并没有谁给他下帖子,可第二日的魁首萧陵却被庆王请了去,今日我来之前,兴王又抢先太子一步把严烜请了去,且看明日情况如何吧。”
第四日,跃龙居里摆满了乐器,大家可挑自己擅长的乐器献艺,有人吹箫,有人吹笛,也有少数人擅长箜篌和胡笳,但大部分人都是抚琴。
今日太子没来,睿王,庆王,兴王和恒郡王等人依旧在此坐镇,结果一日下来,选出了一名叫李益的琴师,他竟然把残谱广陵散给补全了,且振聋发聩,真真是绕梁三日,第一名当之无愧。
薛丹臣没去,也是听人说的,回家后兴致勃勃的和陆夫人并薛子桢说起,也是大为敬佩:“听说李益有二十出头,蜀中人,家道中落后一路飘零到了京城,在一家小酒楼操琴,赚两个辛苦钱,也只能够温饱,没想到却是人穷志不穷,今日一曲广陵散,睿王大为赞赏,当即就推荐他去乐坊司,倘若能得了皇上青眼,还真是前途无量了。”
陆夫人听了李益这名字,心里却咯噔一下,赶忙问薛丹臣:“你说他是蜀中人氏?具体是哪里人?”
薛丹臣摇头:“这倒不清楚,怎么了?”
薛子桢也很快想到了陆夫人曾经给她讲过的往事,倒是薛丹臣不知道的。
陆夫人的母亲,薛子桢的外祖母陈氏原是江南闺秀,父亲是有名的丝绸商人,家里的生意十几处,打小也是锦衣玉食,陈氏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闺名云秀,比陈氏大了五岁,长得花容月貌,又行事爽利,极得陈老爷的疼爱。
谁知到了说亲事的年纪,陈云秀却和一个李姓秀才好上了,李秀才虽有功名,但陈老爷眼界高,一心想把女儿嫁入高门,怎么会把一个穷书生看在眼里呢?
陈云秀见陈老爷不答应这门亲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和李秀才私奔了!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丑事,陈老爷那份愤怒就别提了,也不去追赶,只开了祠堂,把陈云秀从族谱上除名,只当是从没生过这个女儿。
谁知三年后,陈云秀却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落魄而归,原来竟是李秀才染病去世,陈云秀带着孩子,生活无以为继,这才忍着羞耻回到了娘家求助。
可陈老爷却恨陈云秀无耻私奔,坏了陈家的名声,更让他无颜面见人,当即痛骂一场,让人乱棍把这对母子打了出去。
到最后还是陈夫人心疼女儿,悄悄塞了些银子让她度日,陈云秀也是个倔强的,见父亲翻脸无情,心里就赌气,非得要把日子过好才成,遂拿着母亲和妹妹接济她的一些私房钱,去了李秀才的老家蜀中做了点丝绸生意。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陈云秀的儿子也长大了,陈云秀给他取名李杉,李杉慢慢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那时候陈氏也早就嫁给了陆馆主,有一次陆馆主带着徒弟出去走镖,偶然遇到了李杉,两边一说才知道是亲戚。
陈氏有心帮助外甥,谁知一不小心被陈老爷知道了,找打李杉狠狠把他羞辱了一通,李杉也很有骨气,打那以后就再没出现。
陈夫人担忧女儿和外孙,又和陈老爷生闷气,没多久就郁郁而终,陈氏叫人去蜀中报信,陈云秀带着儿子过来奔丧,却被陈老爷拦在了门外…
打那以后,两边虽是亲父女,却真真的结了仇,这门亲戚也就彻底断了。
也就是陈夫人去世,陈云秀和李杉来奔丧那次,陈氏知道李杉已经生了儿子,叫李益,打那以后就再无这母子俩的音讯。
陈夫人去世时,陆夫人也有十一二岁了,也见识了那次外祖父与姨母之间的大闹,因此很是感慨,后来她又把这件事告诉了薛子桢,也是想着到底是亲戚,若是有缘,将来也能重逢。
陈老爷只生了陈氏和陈云秀两个女儿,陈氏嫁给陆馆主生了陆夫人,陆夫人又只生了薛子桢,而陈云秀也只有李杉一个儿子,李杉又只生了李益,说起来,这两个人也是陈家仅存的后裔了。
这件事在陈家闹的挺凶,但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即便薛家和陆家是近邻,薛丹臣也从未听说过。
如今陆夫人一听李益这个名字,再算一算他的年纪,倒是真的极有可能是她姨表兄弟李杉的儿子李益。
薛丹臣和陆夫人都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一直担心将来薛子桢没有亲人撑腰,这次倘若能认下这门亲戚,倒是极好的,不管上一辈如何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但薛子桢和李益是表兄妹,这血缘是砍不断的,遂薛丹臣一听陆夫人说完这段往事,就赶忙让人去打听,薛子桢也颇为期待。
第十五章 意外之喜
更新时间2015-3-7 20:06:15 字数:2833
第二日,去打听消息的人说李益二十三岁,四川顺庆府南充县人,父亲名叫李杉,祖母陈氏,不是陆夫人口中的表外甥又是谁?
薛丹臣和陆夫人都非常高兴,薛子桢也笑道:“不如父亲出面把表哥接到家里来,也好过表哥一个人在外飘零。”薛丹臣笑道:“他被睿王爷请了去,我现在就去睿王府。”
陆夫人也激动地把几位管事娘子叫了来,吩咐她们替表少爷准备住的地方。
薛丹臣先往睿王府递了帖子,得知睿王爷和李益一起一大早去了跃龙居,又匆匆往跃龙居赶,谁知刚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何有为,何有为赶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薛丹臣,道:“薛伯父可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匆忙?”
薛丹臣看他也是一脸急色,不由笑了:“你不也有急事?”
何有为摸摸头:“别提了,今日不是比算学吗,昨天的那个魁首李益和蔡通打起来了,睿王爷叫我去通知蔡大人。”
蔡通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可偏偏他父亲蔡文华是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因此无人敢惹,他本人虽然没什么大才,却有一个长处,就是精通算学,今日比算学,他肯定不会缺席,只是怎么又会和李益打起来?
薛丹臣一着急,赶忙上了二楼,却看到蔡通和李益虽然已经被人拉开了,却都彼此不服气着呢,李益本来形容俊美,可偏偏嘴角多了两块淤青,显得格外狼狈。
蔡通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破了,血流的满脸都是,颇为可怖,可他却张狂的很,即便被人死死拉着,还不老实,只对着李益破口大骂。
睿王坐在一旁,阴沉着脸色不说话,庆王和兴王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到薛丹臣过来,睿王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对蔡通和李益道:“你们也不用互相不服气了,薛大人来了,不如让薛大人给你们评评理。”
蔡通也是听其父说起过薛丹臣的为人,最是公正,遂点头道:“薛大人的人品和本事我久闻大名,服气的很,就请薛大人做个公断吧。”
薛丹臣一听这话,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得听睿王道明原委。
原来今天比算学,蔡通有意出风头,就出了一个题目为难大家: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百钱买百鸡,问翁、母、雏各几何?
这道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算起来却很麻烦,大家一时间都面露难色,蔡通果然洋洋得意起来,这时,偏偏李益说他算出了结果,还是正确的,当即蔡通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蔡通虽然小气,却也不至于妒忌李益,就说看李益也是精通算学,不如请李益出一道题目,李益便出了一道这样的题目:老妪卖鸡,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问老妪年岁几何?
这道题别说蔡通傻了眼,就连睿王等人也都面面相觑,大家争论了大半日也没个定论,蔡通刚开始还耐着性子演算了一刻钟,可随后就急红了眼,说这道题不通。
李益就说,题目如何不通?正确答案就是无解,不管鸡翁和鸡母价值几何,与老妪的年纪又有何关系?是蔡通自己不知变通!
蔡通不由大怒,说李益戏耍他,扑上去与他厮打起来…
这事要说李益有错,不免委屈了他,因为这道题的确是无解,鸡翁鸡母价值几何与老妪年龄并无关系,但蔡通却把几个数字来回算了好几遍,说他不知变通也不为过,但若说蔡通有错,也委屈了,毕竟这题目也太刁钻古怪了些。
才刚睿王就在中间和稀泥,可蔡通叫嚷着不服气,李益也不肯低头认错,睿王这才没了办法,他虽然贵为王爷,但素来嘻嘻哈哈笑闹惯了,没有威严,蔡通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李益又颇为高傲,一时间两边都不买他的帐,局面就僵住了。
薛丹臣听完这事,沉思片刻,道:“这件事错在李益,举办文会的意义本就旨在提供一个让大家相互切磋比试的机会,李益出的题目太刁钻古怪了,有哗众取宠之嫌,若是都这样搜罗古怪的题目来标新立异,这文会举办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蔡通一听这话,立刻又得意起来,对李益道:“如何?你可认输?”
薛丹臣却又对蔡通道:“蔡公子今日也太鲁莽冲动了些,纵然李益有心刁难你,可当着诸位王爷的面,怎么就能大打出手呢?既然是切磋学问,不免有各执己见的时候,倘若都这么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又有什么规矩体统可言?”
一席话说得蔡通也敛了笑意,讪讪的低下头来,睿王拍手笑道:“到底是薛大人,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去,今日的比试只是个开头,不如请薛大人坐镇,也免得他们闹事。”又头痛道:“我是不耐烦处理这些事,看到有人吵架就头痛。”又转头骂庆王和兴王:“就知道看热闹!”
兴王笑嘻嘻道:“有皇叔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出头啊,这也是皇叔脾气太好了,倒纵容的这些人不讲规矩起来,幸好薛大人来了。”
薛丹臣微微一笑,道:“今日臣不是来观战的,也不是来劝架的,是来认亲的。”
睿王奇怪道:“认什么亲?我记得薛大人是独子,没什么亲戚啊。”
薛丹臣笑道:“这亲戚正是李益,他的祖母陈氏与臣的岳母乃是同胞姐妹,当年嫁到了四川去,后来就断了音讯,若不是昨日回去听内人说起,我也是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的。”说着回头看向李益:“李益,你难道不想认我这个表姑夫不成?”
此言一出,不光睿王惊讶,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贫寒门第的李益竟是薛丹臣的亲戚!
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蔡通也蔫了下来!
李益一直低着头,此刻也惊讶之极,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薛丹臣,仍旧是无话。
大家都盯着李益,李益却并没有认亲的意思,反而道:“薛大人只怕是误会了,李家世代居住四川,从不曾有什么薛家的亲戚。”说完又看向了蔡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薛大人偏袒你,无非是因为你父亲是兵部尚书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说罢竟拂袖而去。
蔡通呆滞片刻,气的跳脚,就要追出去找李益算账,被匆匆赶来的蔡文华给喝止住了。
蔡文华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脾气,只当是他的错,又听闻李益竟是薛丹臣的亲戚,赶忙向薛丹臣赔不是,薛丹臣虽然挂心李益,却不免又耐心和蔡文华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又道:“蔡公子虽然鲁莽,可今日的确不是蔡公子的错,李益年少轻狂,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蔡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蔡通很敬佩薛丹臣的为人,见他言辞恳切,又没有向父亲告状,反而把错都揽在了李益身上,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自然说不会与李益一般见识,还表现的很是大度:“改日再登门请教李益的算学!”
蔡文华却觉得丢脸,呵斥儿子:“就你这点小本事也敢卖弄,少给我丢脸了!”又再三的向薛丹臣赔不是,这才揪着蔡通回家,薛丹臣也赶忙去寻找李益了。
不打听不知道,原来不光李益在京城,陈云秀竟然也在!
当年李杉外出行商,遇上了山贼劫道,意外横死,李杉的妻子伤心过度,没多久也去世了,陈云秀就与孙儿相依为命,他们是去年年底来到京城的,赁了一间小院子住下,全靠李益在酒楼弹琴挣点钱度日。
薛丹臣一听,又是着急又是感慨,只怕陈云秀是恨上了陈家,再不肯和陈家有什么牵扯了,要不然怎么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意投奔陆夫人这个外甥女?
薛丹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夫人,让陆夫人去劝陈云秀,只要把老的给劝回来,就不愁李益这个小的不点头。
陆夫人也是又难过又心酸,直掉眼泪,薛子桢见她这样,只怕到时候见了面也要大哭一场,话也说不清楚,就自告奋勇陪着陆夫人一起去。
第十六章 再续亲缘
更新时间2015-3-8 20:06:02 字数:2800
京城的布局向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李益赁的小院子就在北城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挤了三四户人家,墙头低矮,可以看到里面横三竖四挂着洗晒的衣裳被子。
薛子桢一看这儿又脏又乱,人声嘈杂,再看看自家高大华丽的马车和陆夫人身上的绫罗绸缎,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想了想,只叫马车调头回去,又向陆夫人解释道:“姨外祖母自尊心强,倘若咱们就这么去了,在她看来定与施舍无异,自然不肯跟咱们走,咱们回去换一件简单素净的衣裳,雇两顶轻便的小轿,只怕更合适些。”
陆夫人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陈云秀性格倔强,若是一开始就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只怕以后很难转圜过来,薛子桢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母女俩回去换了衣裳,把头上的金银首饰也去了,只坐着轿子,带着两个丫头婆子过来了,饶是如此,对于这儿习惯了贫贱生活的老百姓来说也是看了一回稀奇热闹。
陆夫人一进院门,原本正在洗衣裳的几个妇人就都止住了笑声,又是疑惑又带着几分畏惧望了过来,陆夫人巡视一圈,才在井边找到了自己的姨母——陈云秀早不复年轻时候的标致秀美,如今头发花白,形容憔悴,身形伛偻,丧夫丧子之痛以及艰苦的生活在她脸上刻满了悲痛与辛酸,一双洗衣裳的手更满是老茧,粗糙之极。
若不是眉眼间与陆夫人的母亲有几分相似,陆夫人是断断不敢认的,她常听母亲说姨母如何的美貌,如何精明能干,如今一见这情景,如何不伤心呢,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着叫了一声姨母就扑了上去,紧紧把人抱住了。
陈云秀先是一怔,等听到那声“姨母”后才意识到抱住自己的人是谁,一时间心内五味具杂,又有些茫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夫人哭的哽咽难耐,还是陈云秀把她推开,仔细端详着,道:“你是英姐儿?”
陆夫人闺名如英,她一边哭一边点头:“姨母,你到了京城怎么不来找我?”
陈云秀叹了口气,看周围的邻居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拉着陆如英进屋说话,回头看薛子桢略显拘束的站着,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丫头,估计是陆如英的女儿,遂朝她招了招手,叫她一同进屋说话。
屋里简陋的很,没什么家具,陈云秀拉着陆如英在窗下的土炕上坐下,见她仍旧抽抽噎噎哭个不停,也是无奈的很,偏偏刚见面,也不好呵斥她,只先问薛子桢:“你是英姐儿的女儿?”
薛子桢抿嘴一笑,点头道:“我叫薛子桢,姨外祖母叫我桢姐儿就好了。”说着跪下要给陈云秀磕头。
陈云秀赶忙把她拉住,道:“好孩子,有这份心意就成了,小心弄脏你的裙子,快坐下说话。”
薛子桢笑笑,上前劝陆如英:“娘,咱们找到姨外祖母了,是好事啊,你总是哭,姨外祖母想和您说说话也不能。”
陆如英这才慢慢止了眼泪,拉着陈云秀的手道:“姨母好狠的心,我们对你牵肠挂肚,你来了京城却不说一声,要不是李益在跃龙居文会上出了风头,我们还只当你们还在蜀中呢。”
陈云秀叹道:“自打益儿的爹死后,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也没脸再见你们,当年也是断了联系,就连你婆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是有心投奔,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啊。”
陆如英道:“既如此,这就跟我家去,我娘逢年过节就要念叨你,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如今可算是团圆了。”说着就起身,一叠声的吩咐丫头进来替陈云秀收拾东西。
陈云秀当年和陈老爷断绝了父女关系,但与陈氏这个妹妹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对陆夫人这个外甥女自然也十分亲昵。
当年李杉去世,李家遭逢大难,看着年幼的孙儿,陈云秀也是起过投奔妹妹的念头的,可陈氏并没有远嫁,仍旧在金华府,她只要带着孙儿去敲陆家的门,陈家人肯定就会知道,到时候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再被人小瞧了去,这一过就是十几年,果真是连陆如英出嫁的事也一点不知道。
这次来京城,也是教导李益学琴的顾师傅推荐,说倘若能在跃龙居文会上出头,也是一个显声扬名的好机会,李益年少气盛,自然跃跃欲试,又放心不下陈云秀,只好祖孙俩作伴,在路上走了三四个月才到京城。
如今陆如英前来认亲,陈云秀心里还是心疼李益,心里想着,她一个老太婆倒是无所谓,只是李益倘若有了亲戚提携帮助,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吃苦了,遂也没有坚持,顺势答应去薛家住,她原是个爽利人,既然做了决定,就立刻找了房东来把房子退了。
陆如英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呢,薛子桢来之前也忖度着倘若陈云秀不答应,免不了拿李益的前程说事,倒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点头了,自然十分欢喜,两个人一边一个扶着陈云秀上了轿子,后头丫头婆子拿着陈云秀的包袱和一些琐碎东西跟在后头,倒是惹了不少人看热闹。
住了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认识陈云秀了,也知道她命苦的很,如今见她被亲人接走了,只怕是要去享福了,一时间都羡慕的紧。
再说李益从跃龙居出来,一时间心情激荡,在大街上胡乱逛了半天才勉强平复了心境,傍晚才回去,没想到屋子竟是空的,这才知道薛家把祖母接走了,一时又是惊又是怒,赶忙跑去了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