琸云猛地站起身,谁也不看,一言不发地冲出了房门,徒留柱子和石头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柱子狠狠瞪了石头一眼,一跺脚赶紧追了出去。石头也想翻身下床,可才坐起身,就觉得天上地下到处在打转,险些又晕过去。
他想了想,觉得这会儿琸云还在气头上,便是追过去道歉只怕也没用,索性还是躺了下来,一边琢磨着怎么把琸云哄回来,一边又纳闷,平日里二丫可不是这种动不动生气的别扭性子,自己刚刚到底哪句话没说对惹到了她…
琸云冲出了院子,迈开腿漫无目的地一路狂奔。
秋去冬来,风里已经有了寒意,犹如针刺一般扎在她的脸上,可她却丝毫不觉得痛。她已经完全忘了痛楚,忘了所有,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有“贺均平”这三个字在不断地叫嚣,仿佛要把她的头都炸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吗?
她不知疲倦地在山里奔跑了许久,直到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才被迫停了下来。
贺均平,她恨了十年的那个男人,竟然这样毫无防备地早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甚至,比陆锋来得还要早。
一提起陆锋这个名字,琸云就忍不住一阵颤抖,她一直努力地不去想这个名字,不去想这个人,甚至还暗暗地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不要再在他面前出现,这辈子一定让他好好地过着他应有的生活,就算再怎么思念,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她以为,就这样不再提及他的名字,不去想他,几年之后,或许她的心会慢慢沉下来,就算再见到陆锋的时候也能平心静气,也能像许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微微笑地问一声好。
可是,为什么贺均平要出现?他的存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琸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陆锋,还有一个曾经爱她护她到最后连性命都丢掉了的陆锋。从今以后,她的每一天都要在这种思念和痛苦的煎熬中渡过。
琸云咬牙,狠狠地捶打着地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好像这每一拳都能落在贺均平的脸上。
不行!她的生活不能被这小鬼给毁掉!
自从陆锋死后的十年,琸云先后去刺杀过贺均平四次,前两回连人都没瞧见,到第三次才远远地瞥见了他的样子,只依稀是个清冽冷峻的年轻男人,周身都笼罩着浓浓的寒意和杀气,几乎让人不敢看他的脸。
那样冷漠乖戾的贺均平怎么可能会是石头呢?琸云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家里头那个聒噪又爱耍少爷脾气的小鬼跟记忆中那个杀气腾腾的贺大将军联系在一起。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她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可是,石头的名字是当今大儒霍先生所取,能请得到霍先生取名的,当朝能有几家。而那个大仇人贺均平,可不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世家贺家嫡出子弟么?上辈子她曾仔细地调查过贺均平,自然知道他的生平。显德十三年,贺家因卷入叛乱被满门抄斩,可不就是今年的事儿。时间对得上,名字对得上,连家世也对得上,不是他还能有谁?
琸云坐起身,闭上眼睛抱着膝盖深深地呼吸,努力地把一直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历史是否会重演,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领军把陆锋逼入绝境吗?
不!只要她不再出现在陆锋的面前,只要陆锋还是卢家嫡出、备受宠爱的大少爷,这一切都会不同。可是,万一——就有那么一点点万一呢?
她是不是应该提前把他给——了结了?
琸云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自认自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就算当了十年的土匪,就算手里有那么多条人命,可是,她从来不会去动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孩童。
而石头,不,贺均平,这个她上辈子恨之入骨的大仇人现在就落在她手里头,她到底该怎么处置他?重生以来,琸云第一次这么为难。
回去的路上,琸云一直在纠结贺均平的问题。好吧,就算她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可是,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把他留在身边了,更不可能还教他武艺。光是想一想这个小鬼以后可能会对陆锋不利,琸云心里头就慎得慌。
不行,她得把他给弄走。
……
到家的时候,柱子都已经急得团团转了,正招呼着隔壁的婶子叫人去山里寻琸云,猛地瞅见她一脸茫然地晃回来,柱子都快哭了,三两步冲上前一把拽住琸云,急道:“二丫你去哪里了?可把大哥吓坏了。你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往山里跑,眼看着就到冬天了,山里的大虫觅不到食,老往山外跑,危险得很。你一个女孩子,怎么…”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琸云一通,琸云却不回话,沉沉地看着他,目光里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柱子人虽憨厚,却也不傻,敏感地察觉到出了大事,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一脸正色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二丫你跟大哥说,有什么事儿大哥扛着。”
“我是想着——”琸云看着柱子的眼睛,一字字地道:“原本说好了我们要去城里给宋掌柜帮忙的,现在石头生病了,我——我得陪着,大哥你就一个人进城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宋掌柜那边若是忙得厉害,你索性把昨儿石头收得那几个小乞丐叫上。这些天你就歇在城里,家里有我呢。”
虽然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贺均平,可无论是杀是留,抑或是把他弄走,柱子在一旁看着,她施展不开,所以得把他调得远远的,最好最近都不要回来才好。
“可二丫你——”柱子有些担心地看着琸云,“你真的没事儿吗?是不是石头把她气着了?你也晓得那小鬼的脾气,要是真恼了,回头打他一顿出气就是。”
琸云勾起嘴角微微地笑,“大哥说得是。”要怎么处置那个小鬼,不着急。
柱子见琸云的脸色仿佛已恢复了正常,很快便放下心来,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进城。老太太正忙着给自己裁制新衣,见他收拾行李也只随口问了两句,得知他要给药铺的掌柜做事,老太太甚觉稀罕,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掌柜怕不也是个傻子,怎么就请了柱子这傻子做事。”
琸云冷笑着看她,“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还巴巴地给你买布料做衣裳,可不是为了听这些话的。”
老太太本就怕她,被刺了一句,再也不敢吭声了。
柱子一走,家里头仿佛空了许多,老太太不敢跟琸云硬碰硬,关了自己房门躲在屋里做衣服,贺均平的病还没痊愈,歪在床上精神萎靡。
琸云坐在石头床边,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郎,乌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晦涩不明。
“啊——”贺均平睁开眼,正正好与琸云那乌油油、寒森森的眼睛对上,顿时吓了一大跳,身体往后一缩,发出一声惊呼,“方琸云你干嘛呢?干嘛这么阴森森地看着我,吓死人了。”
“我来跟你说个事儿,”琸云依旧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去山里挖人参好不好?”不等贺均平回答,她又微微笑起来,唇畔竟有浅浅的梨涡,难得地甜美可爱,“这是个秘密,整个武梁县也只有我和大哥知道人参在哪里哦。”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通宵看小说,今儿睡了一整天,码字的时候都还晕晕乎乎的。
哎,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
第十三回
十三
“方琸云,你没事儿吧?”自从知道琸云的真实姓名后,贺均平便不再“二丫二丫”地唤她,而是连名带姓地叫她方琸云。以前琸云还会执意要他叫师父,可最近这几日,她仿佛终于不再那么执着了。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要不,咱们明天再出门?”贺均平担忧地看着琸云微微憔悴的脸,小声劝道。这几天琸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恍惚得让贺均平怀疑她是不是给累病了。也许是因为熬夜陪着他的缘故,贺均平一面想,一面愈发地愧疚。
琸云却固执地摇头,“没事儿,我挺好的。”她不知道柱子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得抓紧点,万一事情还没办完他就回了家,日后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走吧,”她眯起眼睛朝贺均平笑了笑,目光中有微微的嘲讽和挑衅,“我说石头你不会是怕了吧,这山里头没大虫,上回我跟大哥来过,一路平安,连山鸡、兔子都少得可怜。”
“我才不怕呢。”贺均平立刻激动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走就走,难不成我还不如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一会儿果真遇着什么大虫狗熊,你可别哭着躲我身后。”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拎着柱子的长弓走在前头,大步流星,气势汹汹。
琸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跟在了他的身后。
虽说距离上次进山不过二十多天,可山里的景致却有了很大的改变,打从前些日子开始转凉后,山里也立刻变了天,大好的晴日亦是寒风凌厉,先前还一片油绿的树林已然有了萧瑟之感。
琸云踏着厚厚的落叶,不急不慢地跟在贺均平的身后,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各种欢呼声。
“方琸云你看,这个是什么?是不是人参?”
“这个真漂亮,我们采一些回家吧。”
“哎呀,好像有人参——”
贺均平兴奋得直跳,转过身扯着嗓子使劲儿地朝琸云喊道:“方琸云快过来,你看这个是不是人参?”
琸云不急不慢地走近了,漫不经心地朝贺均平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愣住:这小鬼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这才进山多久,竟然还真被他发现了一棵人参,且看这人参头顶的叶片,竟还是棵老参。
“是吧。”贺均平巴巴地瞅着琸云,见她微微颔首,立刻欢呼起来,也顾不上问琸云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挖,迫不及待地从后背的箩筐里掏出铲子,三两下就把那棵人参连着泥土一齐挖了出来。他还嫌不够,仔细把人参上的泥都给扒干净了,得意地笑,“这玩意儿就跟水萝卜似的,能卖多少钱?够咱们吃几顿肉不?”
琸云斜着眼睛瞪他,语带嘲讽地道:“怎么,嫌我们家伙食太差,饿着你这大少爷了?”自从她知道石头就是贺均平后,就开始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无论他说句什么,她都忍不住想跳出刺来讽刺他几句。待说完了,又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实在面目可憎,狠狠一咬牙,又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贺均平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当回事儿,依旧笑嘻嘻的,乐呵呵地道:“有阵子没吃肉了,难免有些想。对了,方琸云,你说这林子里有没有兔子,说不定一会儿我还能猎几只兔子回去让咱么解解馋。回头你可不能跟我抢。”说着话,把那被挖得七零八落的人参随手往背后竹筐里一塞,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山里走。
琸云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
他们的好运气似乎并不持久,之后的整整一个时辰两个人连人参的影子都没瞧见。贺均平年纪小,难免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朝琸云劝道:“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看这天儿不大好,早上还碧空万里的,这会儿竟阴了天,说不准再过一会儿就要下起雨来了。”
琸云笑,眉宇间却只有一片凉意,“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上回我和大哥进山,不过小半日的工夫就挖了三棵参,今儿才得了一棵,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回头岂不是要被大哥耻笑。”
说罢,她顿了顿,目光朝前方幽深曲折的小路望去,幽幽地道:“这几座山我们都找遍了,也不见有别的人参,不如再往山里走深些。我们俩兵分两路,各找各的,一个半时辰后再在此处汇合,可好?”
“那怎么行!”贺均平立刻反对,着急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进山。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大哥还不得把我给杀了,不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满脸坚决。
琸云自然晓得要怎么对付他,微微一笑,哼道:“恐怕是你自己害怕吧。我的本事你还不晓得么,就连大哥也不是我的对手,你非要跟着我,其实就是担心自己被山里的猛禽野兽给叼走吧。”
贺均平果然上当,气鼓鼓地狠狠一跺脚,怒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随便你好了,回头遇着大虫可不准哭天喊地地叫我来救你。”说罢,作势就要离开。
琸云凉凉地朝他挥手,“走远些,可别偷偷跟着我。回头咱们俩再比一比谁挖的人参多。”
贺均平气得浑身一滞,愈发地怒不可遏,脚步愈发地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深山里。
琸云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子深处,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可胸口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般闷得难受。
她并没有做错!琸云这样告诉自己,至少她曾经救过他一回,而且这一次也没有下杀手,她甚至还让那小鬼背着自己挖的人参离开。他人聪明,就算一时被堵在山里,可总能找到路离开,到时候再去城里把人参卖掉,他还能吃到他心心念念的肉。
可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琸云的心里头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憋闷,背上沁出了一层汗,迅速湿透了衣服,凉风嗖嗖地一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一片冰凉。兴许真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这么心神不宁?她紧了紧衣服,忍不住又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明明是正午,林子却陡然暗了下来,乌云压在头顶上,不一会儿便将整座山都密密地笼罩起来,湿湿的水汽弥漫成一片网,黏得让人喘不上气。
果然是要下雨了!
那个小鬼不会出事吧?琸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转过身不住地朝前方那边阴森森的林子张望。他虽然聪明,可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就算再聪明也救不了他。那小鬼病才刚刚好呢。
难不成还要回去救他?琸云狠狠甩头,她才不去。要不容易才把这要命的大仇家给弄走,决不能心软半途而废。
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一会儿打定主意了要掉头就走,可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太厚道了,不管怎么说,这辈子贺均平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和陆锋的事,若是真把性命断送在这片林子里,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她想得太投入,以至于根本没留意身后有个庞然大物正悄无声息地接近,风呼呼地吹着,啸声一声接着一声,琸云狠狠一跺脚,咬着牙骂了一句自己“妇人之仁”,才迈开步子准备回去把贺均平追回来,忽听得身后一声闷哼,她下意识地往左微微一蹲,险险躲过了身后猛兽的两个蹄子,但肩膀还是被刮了一下,顿时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来,痛得她直呲牙。
琸云就地一翻,侧过身来与身后突袭的猛兽正正好对上。这要命的东西赫然是一头壮实的黑皮野猪,浑身上下幽黑发亮,更衬着一口獠牙白得下人,小眼睛闪着狡猾的光,闷哼一声后,又撒开蹄子朝琸云冲了过来。
琸云自知自己体力不济,断然不是这黑皮野猪的对手,不敢硬碰硬,只得慌忙往树后躲。那野猪外表看着蠢笨,其实并不算太傻,仿佛看透了琸云的主意,竟绕过琸云身边的大树,闷吼着径直朝她冲过来。
“砰——”地一声巨响,琸云借着身体灵活险险地躲过了野猪的这一撞,但身边借以挡力的碗口大小的树却被撞得摇了几摇,竟仿佛是要被那野猪给撞到了。可那野猪却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身上竟是连皮都没有破。
琸云顿时脸色发白,慌忙架起手里的小弩弓,飞快地抽出背上短箭,尚未瞄准,那野猪又怒吼着朝她扑了过来。
“嗖——”地一声轻响,那支短箭狠狠扎进了野猪的下腹处,立刻渗出鲜血来。野猪吃痛,立刻红了眼睛,愈发地暴躁,一边扭着脑袋一边刨土,尔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琸云扑了过去。
琸云矮身欲躲,却不想脚下被树根狠狠绊住,一个趔趄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她正欲起身,却猛觉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痛,竟是方才崴到了脚,也不知是脱臼了还是折了骨,竟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吾命休矣——”琸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会死在一头野猪的手里,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没来得及找到陆锋,还没来得及看着他好好地活下去,就因为动了个要害人的念头,竟然就要死在了这里么…
那野猪见琸云不动,仿佛愣了一下,旋即又扒了扒面前的泥土,吼了两声,竖起鬃毛,正欲朝琸云扑过来——又是“嗖——”地一声响,旋即便是野猪的痛呼,琸云诧异地瞪大眼,只瞧见那畜生的左耳边赫然中了一箭。那畜生吃痛,顾不上地上不能动弹的琸云,转过身朝不远处的射手大吼出声。
琸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几乎忘了动弹的贺均平,扯着嗓子大声喊:“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跑啊!”
贺均平这才反应过来,撒开蹄子就开始猛奔。那野猪最是睚眦必报,哪里肯放他走,一人一猪,一前一后,绕着林子一圈又一圈地跑。
琸云趁机赶紧摸出身后的短箭,上弓瞄准,眯眼,“砰——”地一声响,短箭正中野猪左眼,旋即又是一箭再取野猪右眼。
野猪失了方向,又吃痛,闷头闷脑地在林子里乱撞,时不时地撞到树上,发出各种可怖的痛呼。贺均平见那野猪没再追他,这才转过身来,瞪大眼睛四周扫了一圈,瞅见琸云,赶紧噔噔噔地扑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才一见面就哇地大哭出声,“哇——,吓死小爷了。”
琸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终于无奈地呼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干坏事什么的,真的不容易啊,一不小心还得把自己给搭上,得不偿失啊。^_^
第十四回
十四
雨终于落了下来,起先只是稀稀疏疏的几颗,渐渐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是倾盆。
“真是可惜了那头大野猪,真够肥的,要是能搬回去,够咱们一家人吃一个月还不止呢。”贺均平扶着琸云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啰啰嗦嗦地叨念着被遗弃在山里的那头野猪,言辞间颇有不舍之意。
琸云心中五味乏陈,仿佛有许多情绪憋在胸口,又闷又难受,这一路上只静静地听着贺均平唠叨,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哎呀——”走了好一段路,贺均平忽然一声惊呼,立时停住脚步,蹲下身体一眨不眨地盯着琸云肿得像个馒头的脚踝,脸上露出惊恐又担忧的神色,“方琸云,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脚都肿成这样了也不会开口跟我说吗?我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都是装的…”
他很不客气地把琸云责备了一通,旋即却走到她前面,身体一蹲,男儿气十足地道:“你上来,我背你。”
大雨一直下着,两个人早已淋得透湿,贺均平额前的乱发黏在他的脑门上,雨水沿着脸颊一串一串地往下淌,若是换了旁人,看起来不晓得多狼狈,可他却丝毫不显,雪白的小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愣着做什么,上来啊。”见琸云不动,贺均平又催了一声,依旧是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大少爷语气,“我说方琸云,你不会是害羞吧?”
琸云“扑——”地一下跳上了贺均平的背,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废话,走吧。”
贺均平“嘿嘿”地笑了一声,慢慢直起腰,故作轻松地抖了抖,笑道:“路上你得给我唱歌,要不,一会儿我累了就把你扔掉。”
琸云不说话。贺均平不见她回应,只当她今儿被野猪吓到了,倒也不恼,自个儿寻着各种话题絮絮叨叨地往山下走。
山里的路本就不好走,更何况这会儿又是风又是雨的,小路雨水浇得透湿,走一步滑三步,好几次琸云都几乎觉得贺均平就要跌倒了,他却终于还是稳住了身体,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我…早跟你说会下雨…吧,你…还不听…”贺均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教训琸云,“等等到了家,你…你得给我烧红烧肘子吃,要…要不,我这怎么补得回来。哎哟,可累死我了。那方琸云,给我擦把汗。”他又吩咐道。
琸云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擦了擦贺均平的额头和脸颊。他身上很温暖,额头和脸颊甚至有些热,满头满脸全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琸云抹了一把,贺均平又歪着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就像很久以前琸云在山上养的那只大花猫,总是大摇大摆地在家里装大爷,可琸云心情不好的时候,它却会聪明地钻进她怀里温柔地喵呜。
琸云心里头闷闷的,有些情绪堵在那里出不来又进不去,难受得很。她想,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他把她送到二十年前,难道是为了让她重历那一段痛苦绝望的日子么?那贺均平呢?如果没有她和柱子,贺均平本来应该走怎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