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宝钦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又招呼了一声。
李柯鸣猛地一震,赶紧收敛心神,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赶走,正色道:“下官已与礼部的官员商议过了,婚礼便定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
宝钦“哦”了一句,回头问清雅,“今儿是几时了?”
清雅赶紧回道:“回公主的话,今儿二十一。”
那不是只有七天了!
李柯鸣忙道:“是司天监选的日子,下官虽也觉得快了些,却不好驳回。”其实他还觉得慢了,前些天京里就有各种消息传过来,说是宫廷中不太平。郑帝年迈多病,太子懦弱无能,几个皇子各有算计,最后鹿死谁手,谁也说不准。这关键的时候他不在京里,等到尘埃落定时,只怕连口汤都喝不到。
“罢了,就这样吧。”宝钦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十分理解地道:“李大人出来得久了,府里头的亲人想是极为牵挂。早些回去也好。对了——”她好似无意般地问了一句,“李大人似乎还有位兄长。”
李柯鸣手心一颤,不知她忽然问起此事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一时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竟忘了回话。宝钦原本只是试探性的问一句,待见他这脸色,却是立刻就明白了,遂笑了笑,倒没有再在这个事儿上继续,既而换了个话题,问道:“礼部那边可还有旁的章程?”
李柯鸣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醒了醒脑子,赶紧回道:“礼部这两日怕是会派人过来细说婚礼仪式的事儿,宫里头也会派女官来教些规矩。不过,秦国的礼仪并不繁琐,想来这些也难不倒您。”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头可不这么想。旁的郑国千金也就罢了,个个都是懂规矩讲礼数的,可偏偏面前这位邢家小姐似乎与众不同。李柯鸣想起头一回见面时她捧着杯子猛灌水的样子就有些头疼。
谁不说郑国的女子温柔端庄,知书达礼,可李柯鸣却偏偏看不到宝钦身上有任何温柔贤淑的影子来。当然,也不能说她不通礼数,起码而今坐得就很端正,腰杆儿挺得笔直,眉目端肃,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该让侍卫营里的那些混球们好好学学。
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家,她是不是显得太不够娇弱妩媚了。
宝钦细细地问了后面的安排,罢了才客气地让清雅送李柯鸣回去。等清雅送完人再回来,准备再和她说几句话来着,就瞧见宝钦又迷迷糊糊地开始犯瞌睡了。“那个司徒开的药——”宝钦一点打哈欠一边道:“喝了犯困。”说罢,自顾自的又爬回床上去了。
等宝钦睡了,有些不放心的清雅特意去找了王太医,将喝剩的药渣子也带了去让他辨认。王太医听说是秦烈请来的大夫,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一边小声地嘀咕,一边翻看油纸包里的药渣,看了一会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清雅见状,心里愈加地不安,忍不住颤着嗓子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王太医摇摇头,正色道:“却是老夫太小家子气了,这位大夫,十分地高明。这方子开得极是稳妥,老夫甘拜下风。”说罢,他脸上又显出疑惑的神色,踌躇着看了看清雅,欲言又止的神情。
“王太医有话请直说。”
王太医咬咬牙,终于问了出口,“这原本与老夫无关,只是,邢小姐身上的毒,只怕不寻常。”他原本只是怀疑,而今见了司徒开的这个方子,便完全确定了。“老夫瞧着,好像是断肠。”
“王太医!”清雅陡然提高了声音,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
王太医见她如此反应,自然猜到了什么,立时住了嘴,赶紧歉声道:“是老夫说错话了,清雅姑娘切勿当真。”
清雅整了整脸色,细想了一阵,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仔细叮嘱道:“此事到此为止,决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若不然,小姐怕是有性命危险。王太医你是稳妥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王太医面容一肃,正色道:“姑娘请放心,老夫这条命是小姐保住的,便是舍了老夫这条命去,也定要护得小姐周全。”
清雅勉强笑笑,“王太医快别这么说,小姐这里,有我守着,断不至出什么事。”便是弃了丰城所有的探子也要护得宝钦平安,那是临行前大爷的一再嘱咐。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大爷会有什么反应——清雅连想都不敢想。
接下来两日,礼部果然有官员过来拜见,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了,并没有大通大通的说教,这让宝钦十分意外。听说宫里还派人过来发了请柬,说是摆了宴给她接风。之所以是听说,是因为这帖子根本就没送到宝钦的手里,半途上就被司徒给劫走了,言之灼灼地说她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清雅却是越来越不安,眼看着婚事越来越近,事先说好了过来接应的人却始终毫无音信,她又找不到借口出门,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终日绷着根弦,旁的小丫鬟们见了她都躲着路走。
宝钦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焦躁不安的痕迹,她依旧好吃好睡,宫里头皇后遣人送了些衣料过来,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清雅仔细地挑。
虽说她总是作男儿装扮,可到底还是女儿家的心思,瞧着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总难免心里痒痒,以前是不能看,而今可算是正大光明了,由着性子挑了一大堆,不是大红,就是大绿,再不济就是宝蓝亮紫,鲜艳得一塌糊涂。清雅跟在一旁哭笑不得,倒是一旁的郑国女官笑得合不拢嘴,使劲儿地夸宝钦,“公主眼力真好,年纪轻轻的,就是要穿得鲜艳些。”说着,还瞥了清雅一眼,不以为然的样子。
宝钦不出门,并不代表没有麻烦,即便是进京那一日骂走了那群少女,依旧拦不住京城里诸位千金小姐们的好奇之心。秦国原本就不大讲什么规矩礼仪,甚至连帖子都不曾投递就直接上门拜见。
宝钦且不说,清雅可不想被这些往来不绝的女人们耽误了正事儿,一律通通地拦了,只推说七公主身体不好。那些女人们又哪里那么好打发,有些泼辣的,甚至直接就挡在门口不走了,直把清雅气得够呛。
宝钦就安慰她,道:“你气个什么劲儿,人家在外头守着,就算有马车挡风遮雨,可到底没在屋里头舒服。你赶紧回来歇着,吃点儿喝点儿,好好享受比什么都重要。”
她其实不大明白清雅为什么这么生气,事实上,宝钦平日很少生气。在西北打仗的那几年,有多少回险些连命都丢了。
早上还活生生的人,出去一趟就成了冰冷的尸体,她见多了生离死别,不能每一次都伤心欲绝,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起来。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明白生命的可贵,对于其他的东西,才会更加豁达。
“小姐,您都不担心么?”清雅缓缓地坐下,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再过两日,再过两日便是大婚,您真的打算就这么嫁过去。”
宝钦没有说话,她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等被子里的水都喝干了,才慢慢地放下,小声地道:“你知道,不等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算要走,也不能急。”
人着急的时候,总是容易犯错。可是,有些错,却是犯不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感冒了,现在坐在床上大喷嚏打得要死要活的,崩溃~~~~(>_<)~~~~
第十一回
十一
清雅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居然会发展到那样,她所有的担心全都迎刃而解,虽然说,解决得有些讽刺。
她和宝钦说完话的那天傍晚,秦烈和司徒一起来了。司徒还能说是过来给宝钦看病,可作为准新郎官的秦烈,这个时候来拜访却实在是于理不和。所以清雅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他们进院的时候,她恨不得挡在门口不让他们进门。
她赶人的话都到了嘴边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倒不是怕了秦烈,而是瞧见那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眉头都紧锁着,瞧着有些凝重。秦烈且不说,他一向都是那副冷淡又疏离的面孔,可司徒每回来这里都是笑嘻嘻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都这么为难?
“公主在吗?”还离得老远,司徒就开口问,焦急又忧心的样子。
清雅立刻忘了要赶人的事儿了,心里头千回百转的,嘴里还是赶紧地回:“吃了药,刚躺下。司徒大人可是有急事?”
司徒征询似的回头看了秦烈一眼,见他轻轻摇头,才苦笑着朝清雅道:“罢了,等她睡醒了再说。”话虽这么说,两个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径直地进了厅里。清雅也不好拦,只得快步跟上前,一面又吩咐下人赶紧去沏茶。
进得屋里,司徒又仔细问了这两日宝钦的身体状况,得知她精神甚好,脸上才稍稍见了些喜色。但随即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会儿又唉声叹气起来。一旁的秦烈一直不言语,面上死沉死沉的,清雅连话都不敢跟他说。
瞧这二位的架势,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清雅心里头仔细琢磨,可她到底不懂朝廷政事,更不知秦国的时局,实在猜不到任何可能。
这二位才喝了几口茶,外头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李柯鸣求见。清雅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秦烈已经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好似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让他进来。”他说,低头将茶杯放回几上,面上一片冷肃。
未几,李柯鸣便如风一般地卷了进来,人未进屋,却先听到了声音,“快叫公主出来,出大事了。”说话时,人这才进了门,瞧见上座的这两尊大神,李柯鸣顿时傻了眼,愣了一瞬马上又回过神来,客客气气地朝秦烈行礼。
秦烈点了点头,朝他一挥手示意他坐下,罢了沉声问道:“李大人这般风风火火的,所为何事?”
李柯鸣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竭力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惊诧。他定了定神,低声回道:“郑国大丧,先帝…驾崩。”这消息是京里的故交以飞鸽传来,自以为是最快的了,却没想到秦烈居然比他还要快上一步,想来秦国在郑都的耳目也甚是聪灵。
“知道了,”秦烈依旧一脸淡然,竟似对郑帝驾崩的事儿毫不在意,他声音依旧低沉,缓缓道:“公主将将才睡着,莫要吵到她。等她醒了,你再去禀告也不迟。”
他都这么说了,李柯鸣又如何敢说个不字,只是心里头有千万只猫爪在挠,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去把宝钦从床上拽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桩婚事难免要受到影响。虽说宝钦人都到了丰城了,可到底尚未成礼,依照规矩,她便要为先帝守孝三年。
她一个已经送出来的女儿家也就罢了,可秦烈正值壮年,如何能等得了三年时间。这桩婚事,也不知还能不能成。
可不管成与不成,李柯鸣却是半点也等不下去了。京里头而今风起云涌,却始终未曾落定,他若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多少还能分得一杯羹,要是去得迟了,怕是连残羹冷炙都不曾留下了。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却是半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在厅里候着,等宝钦睡醒,心里头却是将那个整天晕乎乎的女人骂了个半死。
几个人在厅里慢慢喝着茶,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表面上的确是一副安静又和谐的景象。等了许久,直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三个人这才凝神抬头,齐齐地朝里屋的方向看过来。
这厢宝钦刚醒来,清雅就把郑帝驾崩的事儿说给了她听。绕是宝钦再镇定,这会儿也发了半天的愣。过了许久,才极缓慢地从床上起了身,扶着清雅的手走到窗边,默默地朝着郑国的方向叩了三个头。
无论郑帝如何昏庸,毕竟是君王,宝钦便是再不羁,可骨子里依旧刻着忠君爱国的念头。
“李大人和三爷都在外头。”清雅扶着宝钦在床上坐下,又倒了被热茶递过来,柔声问:“公主要不要出去见一见。”
宝钦想了想,却是摇头,“若我真是七公主,这会儿怕是都要哭得晕过去了,哪里还有精神出去见人。”
清雅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道:“那奴婢就出去回了他们。”
“等等,”清雅才走了几步,就被宝钦给唤住了,“你去跟李柯鸣说,我…想回郑国吊丧。”
“什么?”清雅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宝钦,“公主您可是睡得迷糊了,怎么…怎么…”她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宝钦冷笑,“不过是给李柯鸣一个回去的理由罢了。”她心里头清楚得很,京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李柯鸣自然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才好,偏生这边的事儿又没有完,他连走都没有借口。而今宝钦假意说要回国吊丧,可她都已经“外嫁和亲”的公主,连婚事都还没办,怎么好回去,唯有让李柯鸣代劳了。
清雅不傻,听宝钦一说便明白了大半,顿时有些不情愿,小声道:“小姐何必卖他这么大的人情。”那个李柯鸣,可不是什么好人。清雅一想起船上的那些血腥事儿,心里头就闷得慌。
“我倒不是想卖他人情。”宝钦笑笑,“若是留了他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李柯鸣那个人,心狠手辣,若真气急了,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倒不如早早地将他打发走,能不能卖他人情先不说,起码不要在这里拖后腿。
清雅这才应下了,低头去了厅里。待她出了门,宝钦这才不急不缓地走到书桌边坐下,想了想,提笔为郑帝写悼词。一封悼词尚未写完,清雅就已经回来了,轻声禀报道:“果如公主所料,李大人立刻便揽了此事,说晚上就动身回去。”
“唔,”宝钦没有抬头,一边写字一边道:“一会儿把这份悼词送去,让他在先帝灵前化了。”
清雅嘴里应了声是,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声道:“公主身子不好,何必如此费心。若不是先帝昏庸,您也不至于落到而今的地步。”
“此事…”宝钦无奈地苦笑,收笔,展了展宣纸,摇头道:“我先前何尝没有怨愤,只是而今想通了。我在西北军中的职务虽不算太高,但因军中多是我父亲的旧部,大家伙儿对我格外敬重。这么多年来,西北军一直牢固不破,不曾投向京里的任何一方势力,怕是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先帝这两年一直病痛缠身,极少打理朝中政务,只怕我被赐死的事情也是某些人暗地里动的手脚。我若不死,他们如何能插手到西北军中。”
“公主的意思是,那手谕并非陛下所发?”
宝钦点头,“先帝在位十三载,虽说未有大才,但行事素来稳妥,怎么会不经审讯便对我下此毒手。”可即便不是先帝,也总是那几位皇子之一。钟家在西北经营多年,从不曾站队,终究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清雅拿了宝钦的悼词出去,李柯鸣赶紧接了,干脆利落地告了辞。司徒和秦烈却动也不动,依旧端坐在厅里,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公主她——”司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果真无碍?”
因他医术着实了得,这些天宝钦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所以清雅对他还算客气,柔声回道:“是,只是公主哭了一阵,又写了悼词,怕是累极了,奴婢方才扶了她在榻上歇着。”
“唔”司徒点点头,起了身,好似准备告辞了。他朝清雅客气的笑笑,忽然开口,“我进去再看看。”说罢,动作快如闪电,一错身就躲过了清雅,迅速地往里屋窜。
清雅虽然也知道这个司徒有些不拘小节,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无礼,这若是在郑国,在郑国——清雅咬牙去看秦烈,他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处,脸上还是板着,手里还端着茶,仿佛在细品,只是眼神明显有些飘忽。
却是指望不上他,说不定,司徒这么胆大包天还是他指使的呢。
清雅狠狠一跺脚,赶紧追着司徒冲了进屋。
屋里却安安静静的,司徒站在门口就不往里头走了,清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只见宝钦软软地靠在窗边的榻上正在闭目养神。因为方才消息来得太急,她来不及换上孝服,依旧穿着一身桃红色挑花金丝长襦裙,更衬得那双入鬓长眉英气逼人。
“司徒大人?”清雅轻轻地唤了一声。
司徒有些尴尬,转过身来朝清雅干笑了两声,道:“既然公主没事儿那就好了。唔,不耽误公主休息,在下先告退。”说罢,又一溜烟地出了门。
清雅这才松了一口气,加快了步子走到窗前,方欲开口跟宝钦说些什么,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看来司徒大人的那个药方,着实催眠。
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凉,早晚时分常会觉得有些凉意,清雅怕宝钦着凉,转身去衣柜里寻斗篷,才将斗篷拿出来,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声响,有个大嗓门在使劲儿地吼,“钟宝钦!钟宝钦!”
清雅惊得手一抖,斗篷就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肚子痛死了,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明天还要上六节课,让我死了吧,~~~~(>_<)~~~~
明天可能更新不了,大家不要骂我(:…
第十二回
十二
那个大嗓门不是别人,正是秦修。自从那天宝钦在他面前露过面之后,清雅的心里头就没踏实过,倒是宝钦还总是安慰她,说秦修是个脸盲,原本就不大记得人的长相,更何况,她还换了女儿装扮,又画了一脸的大浓妆,铁定认不出来。
可而今人都直接找上门了,这可如何是好。
宝钦这会儿也被外头的声响给吵醒了,眉头皱起来,迷迷糊糊的刚想问是谁在叫她,陡然想起自己而今的身份,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睛,正正好对上清雅惊慌失措的脸。
“小姐,怎么办?”
宝钦没有说话,稳稳地扶着榻坐起身,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秦修依旧在厅里大声嚷嚷着自己的名字,人却没有冲进来。她还是想不明白,以前在虹古关的时候,秦修可是出了名的记不住人的长相,为着闹了不知多少笑话,他居然能透过那厚厚的浓妆认出自己来,这让宝钦觉得不可思议。
“不急。”宝钦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没有冲进来,说明…”说明事情也许并不是她们所想的那样,“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你先出去问问,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方才在自己屋里就罢了,这会儿出去见外人,若是穿得还这般鲜艳,实在说不过去。
“那…五爷若是问起…”
“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宝钦叮嘱,“少说少错。”秦修是个大老粗也就罢了,屋里剩下的那两个人却都是人精,清雅说错半句话就会被他们给揪住,日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清雅虽说心虚得很,可这会儿也没有旁的路可以走,只得咬牙应下,吸了一口气,竭力地做出淡然平静的表情,端着脸缓缓朝大厅走去。
宝钦生怕她被秦烈和司徒看出点什么问题来,赶紧换了衣服出来。进了厅里,只见清雅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在跟秦修说着什么。秦烈和司徒坐在上首喝茶,神态闲适又自然,瞧见宝钦出来,司徒还咧开嘴朝她打了声招呼,“公主安好。”
秦烈没说话,但眼神却挪了过来,瞥了她一眼后又迅速地挪开。
那边秦修见她出来,再也顾不上跟清雅说话了,急哄哄地冲过来,大声喝问:“你跟钟宝钦是什么关系?”
宝钦皱起眉头,冷冷地打量他,不悦地道:“五爷,妾身的耳朵不聋,你尽可小声些,不要吓坏了行宫里的下人们。”因精神不好,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有些冲,但声音却是软绵绵的,秦修听了,半点恼意都没有。
只是他素来心气儿高,从不向人道歉,这会儿也只是压低了嗓门,小声地道:“我早些天瞧你就觉得有些眼熟,想了这么多天,总算想起来了,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过来问你。你可认识钟宝钦,是不是和他有些关联,若不然,怎么会生得如此相像。”
清雅听到此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同时忍不住再多看了宝钦一眼,深深地觉得她早有先见之明。
宝钦听了秦修的话,并不急着回答,只皱起眉头作思虑状,想了一阵,才迟疑地问:“五爷所说的钟…钟宝钦,可是西北军中的那位钟小将军?若您说得是他,妾身倒的确与他有些渊源。”
她顿了顿,先找了个座位坐下了,又端起方几上刚沏好的茶水喝了一口,自觉将秦修的胃口调足了,才慢慢道:“说起来,那位钟小将军算是妾身的表兄。他的父亲钟上将军与妾身的母妃乃是堂兄妹。只是那位表兄常年住在西北,甚少回京,妾身依稀记得,上一回见面还是元丰六年的事了。”
“他…他果真是…死了?”秦修的脸上一片铁青,那神色,仿佛只要宝钦说了一声是,他就要立刻冲过来寻她的麻烦。
宝钦低头作哀婉状,声音低沉又柔弱,“妾身身在后宫,哪里知道朝堂上的事。既然旁人这么说,妾身自然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