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疯子,你们都有眼无珠,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崔家九小姐,她的名字叫余幼桐,是钱塘余家的大小姐。去年六月的时候,假装落水诈死,整个钱塘的人的晓得…”余婉原以为只需喝破幼桐的身份,崔家马上就会起疑,穿最想到她们居然对她百般维护,气得直跺脚,口中一直吵闹个不停。一旁的下人过去拉她,她居然狠命地挣脱了,险些又冲到幼桐跟前来。


几个丫鬓吓得脸色煞白,生怕真冲撞到九小姐,到时候二夫人绝绕不了她们。赶紧冲上前去,拽的拽胳膊,捂的捂嘴巴,终于将余婉给押到了门口。正要将她叉出去,忽听得身后有人幽幽地低声道:“且慢!”


幼桐扶着文颜缓缓直起身,先朝二夫人躬身行了一礼,起身道:“请二婶明鉴,今儿这事却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作罢了,日后传了出去,还当我们崔家心虚,不然,怎么不让她说完。侄女而今…而今原本也就没什么名声了,再闹出这样的事来,还让我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说到此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滴往下落,说不出的可怜。众人见状,心中原本还有两分看热闹的怀疑的,这会儿都只剩下怜惜了。


顿了顿,幼桐抬袖拭了拭腮边的眼泪,硬咽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既然这位小姐说我…说我不是崔家小姐,我们今儿就对一对质。好在今日府里头有这么多人,大家也好做个见证,你说我是什么余二什么桐,有何凭据?”

余蜿狠狠甩开丫鬓们的钳制,冲到幼桐跟前,冷笑道:“余幼桐,看不出来你还真会演戏。我还需要什么凭证。我自幼跟你一起长大,还能认不出你来。”

众人闻言齐齐皱眉,相互对视一眼,俱是摇头,就连刘小姐也气得直跺脚,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丢人现眼的表妹给轰出去。

幼桐却不恼,面带无奈之色,苦笑道:“也就是说,你红口白牙一句话,我就得担上假冒崔家小姐的罪名。这是哪里的道理?”

余蜿怒道:“你不要狡辩了,大家当然会相信一一”她环顾四周,见众人都是一副并不相信的神态,顿时气急,跺脚道:“你们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最会演戏。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仗着自己是嫡出便处处压着我,整天装什么大家闺秀,私底下却是阴狠毒辣一一”


“嫡出?这么说,这位小姐你就是钱塘余家那位声名远扬的庶出的二小姐余婉了。”一旁的徐夫人忽然发话,面上笼着寒霜,让人不敢逼视。“这个一一她是我表一一”刘小姐欲出声打圆场,方出声就被二夫人一个狠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赶紧回座位坐好,再不敢出声。

余蜿把头一昂,也不否认,“没错,我就是余婉,不过一一”

“好一个拭姐无情的狠毒女人。”徐夫人狠狠一拍桌子,直把屋里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可怜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被这个毒妇生生地推下钱塘湖,最后落得尸骨无存,整个钱塘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余家老儿还包庇凶手,暗地里将这个杀人凶手送出城去,对外说暴毙。大家都来看一看,就是这个毒妇,就是这个毒妇一一”她一面高声喝骂,一面气得浑身发抖,浑身一软,竟无力地瘫倒在太师椅上。


二夫人生怕她气出病来,赶紧唤人去请大夫,被徐夫人出声阻止,道:“无妨,我只是被气到了。我那个亲家,哎,不说也罢,当初定下两家的婚事全是看在幼桐母亲的份上。可幼桐母亲去的早,就剩那孩子一个人在府里头备受委屈。这个毒妇,本是妾室所出,根本上不得台面,却偏偏以余家小姐自居,仗着那妾室受宠,在府里头耀武扬威,把个嫡出的小姐当做下人使唤。我得信之后,就只想着赶紧把幼桐迎进门,好尽快离了那吃人的地方。没想到,这个毒妇居然…居然嫉妒得下此毒手,竟然把那孩子给杀死了。”说着,又是一阵哀哀的哭声。

“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余婉大声狡辩道:“她根本就没死,这不就还在这里吗?”

文颜又气又怒,扑上前扇了她一耳光,斥道:“你这个无耻的女人,害死了人还不够,还要来冤枉我九姐姐。”说着,又要冲上去踢几脚,被一旁的丫鬓拦住。四周到底还有旁人在,若她做得太过了,传了出去,怕是名声不好听。


众人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哭闹,到此处终于听出了个大概,原来那余家大小姐就是徐大将军那位短命的未婚妻,而面前这个疯婆子则是当日下手推她落水的女人,余家老爷为了救这个女儿,对外宣称暴毙,其实是派人送到了京城。而今这女人不晓得发了什么疯,竟指着崔家九小姐非说是那位早己过世的余家大小姐…

这事儿怎一个乱字了得。

说起来,这徐夫人待崔九小姐也的确不一般。有人想起方才徐夫人送幼桐的那只镯子,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怀疑。

“我就说呢,”徐夫人上前拉住幼桐的手,眼泪婆婪。“方才一进门就觉得九小姐投缘,也没多想,仔细想想,若是换身衣裳,再高上两分,倒是跟我那苦命的儿媳妇生得有几分相似。”


“想来我表姐也是认错了人,诸位夫人小姐们勿怪。”刘小姐赶紧接过话头道:“她自从来京城以后,脑子就有些不好使,没少闹笑话。今儿回去,我们定好好请个大夫看看。”


“这可不是认错了人这么简单吧!”门外忽有人插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崔维远和徐渭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屋里闹得厉害,众人竟投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好一个余家二小姐!”徐渭冷冷道:“当初我去钱塘吊丧,余老爷可哭得信誓旦旦,说一没了两个女儿。我看他哭得可怜,才没和计较幼桐落水之事。万万没想到,他竟是玩的明修栈象暗度陈仓这一出。而今倒好,竟然还闹到了崔府上。你倒是以为找出个跟幼桐生得有几分相似人出来,就能若无其事地回钱塘了么?当初推人落水,湖面上那么多人,全都看得真真的如何狡辩!”

“我…我…”徐渭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余蜿哪里能说出辩解的话来,若不然,当初也会被逼着离开了钱塘。
“把人送出去!”崔维远淡摸地看了余婉一眼,目中一片冰冷,“崔府不欢迎这样的客人。

该听的众人都己听过了,没必要还让这个女人留在府里头碍眼。

马上有人过来将余蜿叉走,刘小姐眼巴巴地看着崔维远不肯走,偏生崔维远板着脸,连看也看她,直到有丫鬓不客气地唤了声“刘小姐”,她才气呼呼地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34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罪魁祸首一走,屋里又安静下来。二夫人神情自若地唤了下人来讲方才余婉打碎的茶杯餐具撤换下去,吩咐继续开席。

屋里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但大家心中难免各有思量,脸上还是或多或少表现出来。文颜是忿忿不平,幼桐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幽怨,崔维远铁青着脸,徐渭则面目冷峻,完全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顿饭吃得食髓无味,匆匆地就散了。徐夫人则拉着二夫人说了一阵话后方才与徐渭一同告辞。文颜怕幼桐伤心,搀着她一起回了绛雪斋,晚上还非要和她挤一床睡觉,幼桐好说歹说才推掉了。虽说今儿晚上徐渭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真来了,可不是跟文颜撞个正着,到时候可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崔维远则被二夫人留下,又着人去衙门里请二老爷回府,尔后屏退下人,三人在书房里共商大事。

“你说那丫头是当年那清河崔家大小姐的女儿?”二老爷面上微露兴奋之色,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一次。

二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该是没错的,那崔家大小姐与李令宜乃是手帕交,要不,李令宜怎会舍了京中这么多官宦千金不要,非要千里迢迢跟一个钱塘富户结亲。当初崔大小姐出嫁的时候,不就是说去了钱塘么?”

“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天助我也!”二老爷高兴道:“那徐家小子前途无量,若果真成了我们崔家的女婿,对崔家,对维远,将来都是一大助力。”


二夫人却没有他那般想得开,思忖许久,才犹豫着苦笑道:“老爷,那姑娘怕不是好控制的。你是没瞧见她今儿在屋里那番表演,真真地唱作俱佳。回头想想这一年她在府里安安分分的样子,我心里头就觉得一阵发寒。”


二老爷不在意直摇头,“怕什么,不过是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即便真是徐家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又怎样,若是没了崔家小姐的身份,她也进不了徐家大门。她若果真是个聪明的,便不会与我们作对不然,没有崔家在身后撑腰,她日后在徐府也难直起腰来。”

二夫人却是冷笑,“老爷,您忘了还有一个庄亲王了。”

“干庄亲王何事?”二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庄亲王早年曾是军中威望最高的统帅,但他不理朝政已有许多年,若非先帝忽然驾崩,大长公主请出他来坐镇,众人都快要将他遗忘


二夫人又气又急,提醒道:“您忘了当初跟庄亲王订婚的人是谁了,不就是清河崔家大小姐。若不是当年错传了庄亲王在边疆战死的消息,那崔大小姐能万念俱灰地嫁到钱塘去。哎呀”她忽然想到什么,狠狠一拍大腿,道:“你说那余幼桐不会是庄亲王的女儿吧,要不,那余家老爷能待她如此刻薄?”

二老爷干笑了两声,喃喃道:“应该不至于,要不,庄亲王早追到钱塘去了。皇家的子嗣怎么能流落在外。”

二夫人也就这么一说,自然当不得真,尴尬道:“说得也是,那清河崔家素来家规严,崔家大小姐又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礼,自然是不会有这种事。”

他夫妇二人说了半响,才忽然发现崔维远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不由得微觉惊讶。二夫人忍不住问道:“维远,你怎么不说话?可是不同意你父亲的意见。”


崔维远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在原地发愣,二夫人眉头邹了起来,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一时也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乱得很。伸手拉了他一把,崔维远方才猛地惊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垂下头,躲避开二夫人发眼神,低声道:“都按父亲的意思办就是。'


二老爷却没有二夫人那般敏感,完全没有追究方才崔维远失神的事儿,只兴致勃勃地和他继续讨论朝中事务。二夫人插不上话,只一门心思地盯着崔维远看,想从他面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降雪斋这边,文颜虽答应了晚上回楼上睡,可临到天黑还是窝在幼桐屋里不肯走,一会儿忿忿不平地说起今儿宴会上的事,一会儿又说起崔维远的婚事,说着说着,就开始生气起来,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打我五哥的主意,也不睁大眼瞧瞧自已身份和人才,能配得上我五哥么。还有那刘什么。真是不要脸,前些日子就在外头宣扬说我五哥对她有意思,今儿更是连请柬都没有就往府里硬闯,若不是母亲不想在我生辰时闹出什么不愉快,早将她给赶了出去。你也瞧见大家有多不待见她。”

她想起当日在孙府花园所见,疑心那刘小姐忽然变得这么急切,是否是余婉所教唆。那刘小姐对余婉百般讽刺,以余婉的性子,怎么忍得住,唆使人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好坏人名声,她可不是头一回做。

“还不止那刘小姐!”文颜不悦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绯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那个丫头,那是二姐姐带过来的,说是史家嫡出的七小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巴巴地将她带到府里来,不就是想趁机攀上五哥么。也不瞧瞧那史家小姐的模样,小眼大嘴,肤黑如炭,活生生能把人吓死。幸好后来史家有事儿把二姐姐给唤了回去,要不,我五哥可得受罪了。”

幼桐仔细回想,似乎人群中果然有一位穿云锦宫装的女子,模样说不上漂亮,但也绝不像文颜所说的那般吓人,只是皮肤黑了些,看着不如旁的小姐那般清秀精神。


看着文颜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幼桐心中只觉好笑,不由得抿嘴笑道:“是,就我们五哥最英俊潇洒,这京里头就无人匹配得上。我的十小姐,莫非在你眼里,只有当朝公主才配得上他不成?”

“九姐姐说什么胡话?”文颜讶道:“我五哥文才武略,前途什锦,怎会去娶个公主自断前程?”

幼桐由瞠目结舌,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娶个公主就成了自断前程了,前些日子她们进宫时,孙太妃特意将二夫人请去,难道谈的不就是崔维远与四公主的婚事么?


文颜见幼桐茫然的神色,才晓得她根本不知内情,遂摇头道:“九姐姐你早些年都在庙里头,故不清楚皇家的这些规矩。旁人都道娶个金枝玉叶如何风光,可你仔细看京里头,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愿意尚主的不为旁的,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驸马不得参政,一旦尚主,这一辈子便只能得个驸马都蔚的虚衔,可不就是自断前程?”

幼桐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规矩,惊讶的同时,脑子里又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

“那孙太妃”

“孙太妃是聪明人,怎会提这么不靠谱的事儿。”文颜摇头笑道:“不过九姐姐你也没猜错,孙太妃把母亲特特请了过去,也是为了四公主的婚事。你也晓得,这宫里未嫁的公主就两个,三公主不得太后所喜,这婚事上怕是有些艰难。四公主虽年纪略轻些,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只因先帝新丧,这才拖了下来。等到孝期满,四公主年纪就大了,更不要找婆家,倒不如先看好,私底下定下来,省得日后适龄的男子都娶了妻,她就尴尬了,总不好找年纪比自已还小的。至于为何找母亲来,你也晓得了,我们崔家,除了五哥外,还有好几位未成亲的兄弟的。”

幼桐甚觉有理,崔家到底是世家大族,府里的子弟大多温文尔雅颇有学识,但世家子弟素来不参与科考,若非家族举荐或是蒙荫便无出头之日,与其默默无闻,还不如娶个公主平步青云,就算只是个虚衘,也总比在府里做个寻常子弟强。却不知崔家这些适龄的兄长中,最后谁会抱得美人归。

二人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话,一直到了亥时,文颜才打着哈欠跟两个丫鬟一起上楼去。幼桐则一个人端坐窗前,若有所思。

惠英怕她因为白天的事想不开,一直在外头候着,时不时地过来看她两眼。幼桐见状,索性让她进来铺床,吹了灯准备睡觉。

才躺下,又听得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她原本心里就有事,被这声音一吵更是睡不着,索性起床去关窗。

走到窗口处,方才探出身子,忽发现院子里隐隐约约站了个人。凝目望去,却是崔维远默默地站在院子中央,淡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晚风时不时地吹过,有时候会带起他的头发和衣袂,随风翻飞,安静的月色下,他显得无边落寂。

幼桐停住手里的动作看了半响,尔后又默默地关上窗,回到床上躺下。

一夜无梦。

晨起时,听惠英和慧巧在小声议论道:“五少爷起得真早,方才还见他在院子里呢。”

幼桐坐在床上,眉目低垂,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哦”。

 

35 狭路相逢

那日宴会上的事没有不传出去的道理,很快的,整个京城又开始议论纷纷。虽说有崔家上下和许夫人证实了崔九的身份,但总免不了还是有些质疑声。

最急切的还属于那位崔家二小姐,第二日下午便匆匆地过府来责问此事。但二夫人岂是她可随意拿捏的,三两句就将她给打发了走,末了,又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崔家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只把那二小姐气得呕血。

出乎二夫人意外的是,庄亲王那边并没有派人过来,倒是许夫人又亲自登门拜访,郑重其事地请了官媒来议亲。徐家这么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二夫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九小姐还是刚刚退过亲的,在旁人看来,已是损了名节,徐家能在这时候提亲,着着实实给了崔家不小的面子。

这定婚的消息一传出来,闲得无聊的京城百姓们又开始激动起来,有说徐大将军对那余家小姐如何情深意重的,有说崔家九小姐否极泰来平白拣了桩好婚事,自然也不免有人提及之前的谣言,说崔九小姐乃是余小姐假扮的......

但这些事儿幼桐都已经听不到了,宴会后的第二日下午,徐夫人尚未来府提亲之前,二夫人就以九小姐“身体欠安”将她送去京城外的别庄休养。

幼桐心中猜想,定是那日在宴席上的一场表演让二夫人起了顾虑之心,顾特特地将她送走。她却是不晓得,二夫人将她送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崔维远。


自那日隐约发现崔维远神色不对后,二夫人回头越想越是心惊,她知道自已儿子,若不是有了情愫,怎会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这般上心。一时又急又气,只恨不得立刻将幼桐赶出府才好。可如今的幼桐却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处置的,不说崔维远,便是崔二爷也绝不允许。思来想去,唯有先将她送出府去,好暂时断了崔维远的念想。

也不问崔维远的意见,待他一去宫里当值,她马上就让幼桐收拾东西启程了。

崔家在城外有好几处庄子,幼桐去的这一处离京城最远也最小,但庄子里却有一处温泉眼,每年沐休的时候,崔家老爷少爷们都要来庄子里小住,故修建得反而最精致。

因下午方才出发,故行程有些赶,府里上下为了幼桐出行的事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四个丫鬟外,幼桐没有带旁的下人,但二夫人还是吩咐下人将幼桐的日常行李搬了一大半上马车,看这架势,倒像是不等到幼桐出嫁就不会召她回来了。

幼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悦的,二夫人此举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当初崔维远大老远将她掳到陇西的帐还没有算,而今利用完了又开始防备她,真当她是颗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么。想到此处,她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二夫人一眼,目光冷冽锐利。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转热,可二夫人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因走得匆忙,连徐渭那里也无法通知到,幼桐原打算在屋里留封信,等徐渭晚上过来的时候能看到,但一想到二夫人定会派人过来收拾屋子,便又作罢了。

与文颜柔声道了别后,幼桐并四个丫鬟一齐上了马车,顺着官道忘东走近百余里才能到崔家别庄。若想在天黑前赶到,却是不大可能。

幼桐虽只带了四个丫鬟,但二夫人还是派了四个家丁一路护送。就算幼桐不是正经的崔家九小姐,但看昨天徐夫人跟徐渭那架势,幼桐将来指不定就是徐家的儿媳妇儿,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庄亲王那里不说,只怕徐家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赶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大家都颠得难受,幼桐到底有些武功底子,倒还好些,那几个丫鬟进府后却是没吃过多少苦,只颠得面白如纸,毫无血色。幼桐见状,便吩咐车夫寻个路边的茶楼暂歇。

车夫为难道:“九小姐,二夫人说”他话末刚出口,就见幼桐一脸深然地看着他,目光中寒意森森,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低声下气应道:“是是,前面不远就有茶楼。就在此地歇息,可好。”

幼桐冷冷地将帘子放下,缓缓靠在车壁上,半眯着眼似睡似醒,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会儿,马车停了。车夫在外头殷勤地招呼道:“九小姐,到了,您下车喝点热茶解解乏吧。”

幼桐朝丫鬟们点点头,红叶红芸应声下车,惠英则从车后靠座的抽屉里找出一顶帷帽来给幼桐戴上,道:“山野之地,不通教化,不要被人冲撞了。”


幼桐一顿,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里距离京城并不远,哪里算得上什么山野之地,惠英是怕撞到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被人占了便宜。虽说有四个家丁护送,安全方面不足为虑,但若是被人口头上站了便宜,也是不妥。


说是茶楼,其实只是个小茶棚子,拢共才三张桌子,招待客人的也只有一老一少。见马车停下,那老头儿赶紧迎上前来,满脸堆笑道:“诸位贵客请坐,请坐。”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抹布在桌椅上重新擦了一遍,又赶紧回头朝那小孩道:“二宝,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那个叫二宝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生得一副憨样,老头子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傻傻地往前走了几步,却不过来,远远地躲在柱子后头偷看。老头子见他糊不上墙,索性也懒得理会,只一脸殷勤地招待幼桐一行。但这荒野茶摊上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图他一壶热水罢了。慧巧从车上拿了茶叶和茶具下来,借着老头烧的热水给幼桐沏了一壶龙井,一时茶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