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看了辛太傅一眼,没回答,道:“朕也这么觉得。”
李阁老虽对开设海关一事有异议,但他也明白眼下大梁朝的困境,他若是再反对,气急败坏的钟尚书恐怕要跟他干架。再看看陛下,虽然未曾明言,可分明是赞同的意思,不然,也不会特特地说明这是太子递上来的,摆明了是在给太子殿下做脸呢。
内阁刚刚通过,朝中便立刻热闹了起来。谁都晓得这是桩大好的差事,不仅过手的银子如流水,若是做得好了,还能立下大功,故一时间各派系都卯足了劲儿地到处使人找关系,几位阁老府里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就连守孝的史家也派了人去长信宫传消息,想要让太子安插一些人进去。
正在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宫里终于下了旨意,着辛一来为工部右侍郎,辅佐太子主持海关建设。京中顿时轰然,就连辛太傅也吓了一跳。
谁都晓得而今的工部尚书毛从志年岁已高不大管事,辛一来表面只接任了右侍郎,可事实上却能掌管整个工部——这一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家仔细一打听,哟,辛太傅家的独子,外放苏州十年,每年的考评都是上等,再加上太子又尊师重道,难怪就落到他头上了。
虽然朝中有许多争议的声音,但圣旨已下,大家便是再不服也不敢多说。更何况,陛下又说了,这海关衙门的建设全由太子和辛侍郎负责,也就是说,谁想要进这个衙门做事,都得过他俩这一关。
太子住在宫里,大家便是想寻他也进不了宫,只得去辛家想办法。可是,因为辛太傅的臭脾气,朝中上下跟他有交情的实在少之又少,平日里几乎没有往来,这会儿如何进得了辛家大门,可把一些有心人给急坏了。

第10章

辛一来接到圣旨立刻就忙了起来,辛太傅虽然被陛下的决定震惊了一番,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难得没有发火把辛一来骂得狗血淋头,只唤了他进书房仔细叮嘱,而后便闭门谢客,告病不出。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人不死心,见不着辛太傅和辛侍郎,便想从女眷这边入手,于是,郁闷的人就变成了黄氏,手里头的请柬和帖子收了厚厚的一沓,打开一看,十个里头少说也有八个是没往来过的。好在国子监的瑞昌没受打扰,因为压根儿就没人知道他是太傅府里的二郎。
黄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弄得烦不胜烦,索性带着玳珍和双胞胎回了娘家。黄家老祖宗年前刚过世,府里头正值孝期,那些人总不能再追过去。
玳珍倒是欢喜,辛老爷子在家,她可不敢偷偷溜出去,黄家却没人管她,只消与黄氏说一声,她便换了男装,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和两个护卫出了门。
在东市兜了一圈,玳珍心里隐隐有了些主意,只是还未作决定。一晃到了中午,她寻了个僻静干净的酒楼准备用饭。玳珍虽幼,衣着打扮却是不俗,酒楼里的伙计都是火眼金睛,一看便知她非富即贵,见面就把她往楼上雅间请。
“店里有什么招牌菜,拣拿手的上六菜一汤,菜式你自己看着办。”玳珍吩咐道。
伙计闻言笑得愈发地谄媚,“好嘞。”
虽然早立了秋,天气依旧闷热,玳珍坐不住,便让侍女开了窗,坐到窗边吹吹风看看风景。这酒楼并不在正街上,窗下的胡同有些冷清,只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在路上行走。正往楼下经过的是两个少年郎,看衣着打扮应是一主一仆。那主人装扮的少年一边走一边与身侧的僮仆说着话,态度十分亲近。
少年郎身姿挺拔犹如青松,行走间颇有风度,玳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一瞬间,从胡同的另一头窜出来一个人,飞快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原本在胡同的另一边,眼看着快要靠近那两个少年时,忽然加快步子朝他们冲了过去,尔后“砰——”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被撞断了。”那泼皮无赖抱着腿大声哭嚎,很快便有三四个汉子冲了过来将那一主一仆团团围住,大声喝道:“好啊你们,撞到了人想跑,没那么容易。赶紧的去送官!”
“没错,去送官。”
“送什么官啊,让他们赔点钱就是。这小公子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哪能去见官坏了名声。”
“对,赔钱。这腿都断了,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
徐庚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几个泼皮,心中着实不悦。他自然晓得这是遇到了碰瓷的,以前总听辛太傅提起,没想到今儿竟被他亲自遇到了。他倒也不怕这几个泼皮,由于上辈子死在刺客手里,重生后徐庚便分外惜命,每每出宫都要带上十来个大内侍卫,对付这几个泼皮实在大材小用。可是,真要打起来,恐怕会闹大,要是传出去,讨嫌的御史明儿就能参他一本,虽然陛下定是留中不发,但日后出宫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正犹豫不决着,徐庚忽听得头顶有人大声喝道:“分明是你们故意碰瓷想要讹人,别以为没人瞧见,我在楼上可看得真真的。”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徐庚也凝神看去,头顶的窗口探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大眼睛,黑头发,皮肤还雪白雪白的,阳光刚巧照到他脸上,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徐庚眯了眯眼睛,有些愣怔,这不是辛家的二郎么,半个月前他们才刚刚见过一回的。
在徐庚的记忆里,辛家二郎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不如辛瑞禾那般机敏能干,却也难得地稳重踏实,像辛太傅更多于辛一来。可今儿一看,这小少年郎竟然也颇有几分胆气嘛。
“瞪什么瞪,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会怕你。”玳珍插着腰义愤填膺,“你们不是要去见官么,我方才已经派了人去衙门报案了,马上就会有差役过来,你们有胆子别走。”
那几个泼皮哪里怕她,立刻便有人冲着楼上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玳珍面色丝毫不变,伸出手指头朝屋里勾了勾,很快的,窗口又探出两个高大壮硕的护卫,二人面容冷峻,气度凶悍,众泼皮立刻就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了个眼色,知趣地退走了。
徐庚忽然很想笑。这辛家小二郎跟他想象中真是不大一样呢。
既然有人帮忙解了围,徐庚自然要道谢,待上楼进了雅间,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面前这位虽然与辛家二郎长得有八九成相似,却似乎并非同一人,而且,见了他就像见了陌生人一般。
徐庚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莫非是辛家三郎?”他知道辛太太黄氏生了两对双胞胎,至于男女却不清楚,而今陡然见玳珍与瑞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是一身男装,自然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辛家三郎。
玳珍的身体一僵,因瑞昌爱读书,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识得他的人不多,又因瑞昌比她稍小一刻钟,所以玳珍在外行走一向自称是辛家二郎。可今儿却是奇了怪了,这位怎么会唤她…三郎。
“这位郎君…见过我二兄?”玳珍虽然不情愿,可这会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称瑞昌为兄长。
“远远地见过一回。”既然知道是辛家人,徐庚的态度愈发随和,“今儿国子监不上课么?”
见过瑞昌,还知道他在国子监读书,这位究竟是谁?玳珍狐疑地道:“郎君贵姓?”
“我姓顾名宏,府中排行老大,大家都唤我顾大郎。”徐庚有心顽笑,便借了武英侯府的身份,“我有两位表兄在国子监读书,故见过二郎一面。”
徐庚长得英俊,又是一副富贵公子打扮,且言辞恳切,目光清澈,故玳珍不疑有他,“原来是顾兄。我的确是辛家三郎,不过我可比不得大兄、二兄聪敏,自幼便不爱读书,只些许认得些字,若是也跟着进了国子监,可不得把祖父的脸都丢光了。”
她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露出珠玉般的牙齿,爽朗明亮,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在徐庚心里,辛家人要么就是辛老爷子般迂腐古板却忠心耿耿,要么就是辛一来那样聪明绝顶狡猾诡谲,就连年岁尚轻的辛瑞禾也是胸有丘壑的人物,没想到,辛家居然也有这么个直率大气却不爱读书的辛三郎,徐庚一面意外,一面却是欢喜得很。
“可别说读书,提起我就头疼。”徐庚自来熟地落座,金子低着头站在他身后,“为了这个从小到大挨了多少骂,到现在还总老头子念叨呢。不过我估计你日子更难过,听说辛家几位郎君都是顶顶的聪明,大郎不过十八岁就已考中了举人,名次还不低,有这样的兄长比对着,真是心酸。”
玳珍大笑着摇头,“好在家父并非迂腐之人,说读书只为明事理,不曾逼迫我去科考。”
“辛大人真是开明。”徐庚闻言略觉意外,他所认识的辛一来可不是这么温柔好说话的人,莫非是因为偏疼小三郎的缘故,“对了,还未谢过三郎仗义执言,若不是你出声帮忙,我今儿可就要被那些无赖们缠上了。”
玳珍不以为然地一挥手,“举手之劳罢了,顾兄不必客气,不过日后出门你可千万记得多带几个下人跟着,破皮无赖最是欺软怕硬,见你们人多,便不敢招惹。”
徐庚连忙应是,又顽笑道:“三郎年岁轻轻,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在下真是佩服不已?”
“这实在没什么,不过是见多识广罢了。你别看我年纪轻书读得少,要说起市井小儿的手段,却是见得多了。我读书虽然不成,打理起庶务却不差,从十岁起便开始学着处理府中的庶务了。”玳珍嘴里客气,心中却高兴得很,仰着脑袋不无得意,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得徐庚心中好笑,口中却连连赞道:“三郎着实能干。”
玳珍闻言,愈发地高兴。她自幼是黄氏教养大的,性格爱好自与寻常闺秀不同,虽然也学些琴棋书画,却并不精通,读的书也非圣人之言,而多是史书游记,见识虽广,可每每与其他府上千金闺秀聚会总说不到一起去,便是假借二郎的身份出门交际,大家也总是三句不离科考。这些年来,除了家中父母兄弟外,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真心实意地称赞她呢。
玳珍一高兴,愈发地觉得这位“顾兄”是个难得的开明爽朗人,简直是一见如故,“顾兄猜猜看我今儿出府所为何事?”她不等徐庚回答,便笑着自己揭晓了答案,“我们府里比不得京城勋贵世家,底子薄,兄弟姐妹却多,眼看着一个个地大了,得提前备好婚嫁的银钱,所以,我正琢磨着怎么赚钱呢。”
说起赚钱,辛先生可是个中高手啊。徐庚心里想,当年他们被逆兵赶到了江南,没钱没兵,狼狈不堪,可不就是靠着辛先生挣下了大笔的银子,那挣钱的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面前这位辛家小三郎不知学到了辛先生几分手段?
“三郎可有什么主意?”徐庚暗搓搓地凑上来,涎着脸皮道:“可巧我手里头有些闲钱,若是三郎有赚钱的生意,可别忘了提携提携。”
“顾…顾兄这是要与我合伙做生意么?”玳珍又惊又喜,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外,“你都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生意,也不怕我把你的钱全亏了。”
辛先生调教出来的儿子怎么也不会差,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小三郎年纪轻考虑得不周详,后头不是还有辛先生顶着么,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亏钱吧——徐庚心里美得直冒泡,脸上愈发地诚恳,“这不等着三郎仔细说么?”
玳珍到底年纪小,心思单纯,被徐庚这么一哄,愈发地觉得他简直是人生知己,一高兴,索性唤来店里伙计上了一壶酒,又拖着椅子往徐庚身边靠了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正色道:“顾兄好气魄!且听我慢慢说来…”

第11章

老实说,一开始徐庚对玳珍并没有多大的信心,虽说是辛先生的儿子,可毕竟年纪小,看着长相恐怕才十二三岁呢,学着管一管府里的庶务就顶了天了。他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在做什么…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可是,等听完玳珍的想法,徐庚顿时两眼放光,这…这不就是当年辛先生开遍大梁朝,赚得盆钵皆满的万物有超市吗?真不愧是辛先生家的小郎君,简直是一脉相承!
虽说徐庚不缺钱,可老天爷把赚钱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若是推了,真真地对不住自己。徐庚兴奋地一拍桌子,霸气地道:“两万两银子,不够再加!”
玳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顾兄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望。”
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乐得颠颠儿地往家里跑,一回府便去寻黄氏炫耀。谁晓得黄氏不仅没夸她,反而皱眉道:“你才跟人家见了一回面,就掏心掏肺地要跟人合伙做生意,也不怕被人骗了。亏我还总夸你聪明,真是看左了眼。你再这么咋咋呼呼的,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玳珍鼓着小脸不服气,“我…那个顾兄看起来可不像坏人。”
黄氏都被她给气笑了,“坏人脑门上可没刻着字,你怎么晓得他是好是坏?你自己说,除了知道人家姓顾之外,还晓得什么?”
玳珍咬咬唇,“他说见过二郎,定不是骗人的,不然也不能一眼就认出我不是二郎。国子监可不是普通地方,寻常显贵府里能有一个名额就了不起了,他们家却有两个,要么就是家里年轻一辈争气考进去的,要么就是达官显贵。这京城里姓顾的显贵…我思来想去,只有武英侯府了?说起来,侯府的顾三叔还救过我们呢。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人家骗的。那位顾兄只说要投两万两银子占三成利,他虽然还没给钱,可我不是也没做契书吗?”
黄氏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契书是没做,可你的主意都一一说给他听了,万一人家抢在你前头把铺子开了怎么办?他说自个儿姓顾你就信了,真要是武英侯府的郎君,何必这么藏着掖着?二郎虽然在国子监读书不大出门,可若真是有心人,岂能不认得他。”自从辛一来接任工部侍郎后,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府里,黄氏也难免思虑过多。
玳珍闻言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却依旧倔强。她自然晓得黄氏说得有道理,可是,想想那位爽朗豪迈的顾家郎君,又觉得自己没错。父亲总教她做人要大气,还曾给她讲过乔峰段誉以酒会友的故事,她和那位顾家郎君怎么就不能成为朋友呢。
玳珍心里虽然有点不服气,可到底不敢忤逆黄氏的意思,她悄悄打量黄氏的脸色,见她虽然绷着脸,却也不是太生气的样子,于是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勾了勾她的袖子,小声道:“娘,是我错啦,您别生气,以后我行事一定谨慎小心,绝不会被人骗了。”
她可怜巴巴撒娇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只想要讨好人的小奶猫,黄氏根本扛不住,摸了摸她的脑瓜子,柔声劝道:“娘也是为你好。”黄氏觉得她很有必要找辛一来好好聊一聊,不然,再这么下去,家里这闺女都要被他给教坏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有下人禀告说武英侯府来了人。玳珍噌地一下跳起身,瞪大眼睛道:“真…真的?”
黄氏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玳珍吐吐舌头,干笑两声坐回原处,温柔又矜持地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来人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苏嬷嬷面露狐疑之色,“说是先去了府里,听说三郎陪着您回了娘家,又寻到这里来了。可是…”三郎才多大,还在床上爬呢,武英侯府的人寻三郎作甚?
玳珍心中欢喜得都快炸了,面上却还强作出一副淡然神色,装模作样地道:“找三郎啊?真是奇怪呢。”
黄氏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嬷嬷快把人请进来吧。武英侯府可不是别人家,千万别怠慢了。”说罢,她又朝玳珍挥手,“你躲屏风后头去,别让人瞧见。”
苏嬷嬷连忙应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个三十来岁面目普通的男子进了屋。黄氏仔细一问,果然是“顾家大郎”派来送钱的。来人行事很是爽快,把银票一交便告辞离开,从进屋到离开拢共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看得黄氏眉头直跳——两万两银子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了出去,连个收条都没打,这要是自家孩子,她非要揪着耳朵狠狠教训一通不可。
武英侯府的人前脚出门,玳珍后脚就跳了出来,欢喜地抱住黄氏,“我就说顾兄不是坏人吧。他果然言而有信!”
黄氏揉着眉心,决定不跟她们这些小鬼计较。

黄氏心里挂着事儿,在娘家也住得不安生,当晚便又领着几个孩子回了府,晚上辛一来才下衙,黄氏便把这事儿说与他听,无奈又气恼地道:“…你说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傻乎乎的。侯府也真是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手上松成这样,家里头也不管管,就不怕被人骗了。他们家里头不仔细管,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教训囡囡。”
辛一来也略觉意外,“顾家大郎竟是这么一位妙人?”
“妙你个头!”黄氏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亏得不是我儿子,不然,说不好哪天就被他给坑死了。”
辛一来被暴力惯了,丝毫不以为意,捻须而笑道:“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由着孩子们乱花。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几位皇子也不是随便能拿得出来的。侯府肯给他钱,就说明这孩子行事妥当。你也别担心囡囡,这孩子像我,别看她小事上有些糊涂,大事可不糊涂,这叫做大智若愚…”
黄氏一脸嫌恶地瞪着他,“你这随时随地想方设法自吹自擂的性子真让人受不了!”
“你又不肯夸我,我自个儿夸夸自己还不成么。”辛一来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挺着胸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们家闺女聊天。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
他唱着歌刚出院门,迎头瞧见瑞禾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瞧见辛一来立刻大声喊道:“阿爹,我正好有事找您。”
辛一来脚底抹油往岔路上钻,嘴里还大声道:“啊呀,累死了累死了,在衙门里忙了一天,真想好生歇一歇,什么麻烦事儿都别来找我。”
瑞禾假装没听到,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挡住辛一来的去路,苦着脸道:“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掏耳朵,“你少来这一套!哀求撒娇什么的,也就你妹妹使出来还能看看。你都十八九岁了,个子比老子还高,脸都老了,撒娇像什么样子,看得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瑞禾三天两头地被辛一来打击,心脏早已锻炼得十分坚强,自动把辛一来的话全都过滤,一把拽住他爹的胳膊往自己屋里拖,“太子殿下把我写的计划打回来了,您帮我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
“咦,真的?”辛一来略觉意外,瑞禾可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虽说科考花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可经世格物之学也绝对不差,在辛一来看来,比朝中绝大部分官员要好太多,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他去了詹事府。
“是太子殿下打回来的?”辛一来好奇地追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不会是在胡乱指挥吧?”
瑞禾面露佩服之色,“殿下提了许多意见,我也深觉有理。”
辛一来愈发地好奇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瑞禾天资聪颖,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难免有些自视甚高,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极为谦逊,可那骄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辛一来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也不作了,满腹好奇地跟着瑞禾去了他的书房。
瑞禾的书房里有些乱,桌上横七竖八地堆了许多书,地上全是揉成一团的纸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向工整爱干净的瑞禾也不管它,抬脚把地上的纸团踢开,拉着辛一来坐下,从抽屉里把原来的几乎递给他道:“阿爹您看看。”
辛一来接过,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精彩纷呈。
“怎么样?”瑞禾急切地问:“阿爹您觉得该怎么写?”
辛一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皱着眉抬头看着屋顶低声喃喃,“不对啊,不对啊。”
“哪里不对?”瑞禾把脑袋探过来,盯着辛一来手里的册子问:“阿爹可是觉得太子殿下批示有问题?”
辛一来横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太子殿下是谁教出来的?”
瑞禾有点懵,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回道:“祖…祖父?”
“不可能。”辛一来立刻高声否定道:“你爷爷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么,学问是好的,让他教个状元出来倒是有可能,经世治国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可都是白瞎,不顶事儿。太子殿下这批示…”倒是跟他一脉相承,辛一来厚着脸皮想,特么地想收这么个徒弟啊!

第12章

辛瑞禾很后悔,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他就算掉光头发也绝不会向他爹求助。这回可好了,东西是写好了,却把自个儿搭了进去。自从那日看了太子殿下的批示后,他爹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事找事儿都能挑出十七八个毛病来,瑞禾觉得人生真是无比艰难。
也难怪辛一来会不痛快,他原本以为瑞禾是他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少年郎了,书读得好不说,为人处世也极为圆滑,且有经世治国的大才,辛一来觉得这孩子将来早晚要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的,结果可好,突然冒出来一个太子殿下,不论别的学问如何,单从这批示上看,那个妥帖周到,竟生生地把瑞禾给比了下去——人家才十五岁呢,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