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辛一来心里头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又低声辩解道:“您老人家的顾虑儿子哪有不懂,您以为我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帽,真不怕肆意妄为害得一家人丢了性命?我比谁都胆小!这不是见太子殿下都快急哭了么?陛下与太子父子情深,太子为了陛下的病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我心中实在难过,忽然想起曾在古书中见过这方子,所以才与太子殿下提了提,不想殿下竟如此上心,当即便命儿子找人把药制出来,又特特寻了人试药,就盼着将来这药能起效,陛下也不至于被心疾所困。”
瑞禾也在一旁帮腔,“虽说阿爹行事鲁莽了些,但到底是一番忠君爱国之心,祖父您就别怪他了。”
辛老爷子原本也没打算把辛一来痛揍一遍,不管怎么说辛一来而今已是朝中三品大员,先后主持了几件大事,而今更是成了太子心腹,在朝中已颇有地位,他私底下骂几句,教训教训也就罢了,真要把人给打伤了,少不得要惊动上头,到时候陛下一问起,他要怎么回?说自己害怕惹祸上身责怪辛一来不该贸贸然献药?
那药可是给皇帝陛下治病的!便是朝中有人觉得辛一来企图以献药邀宠,这会儿恐怕都得站出来指控他自私自利。
好在不管是辛一来还是瑞禾都老老实实地给足了辛老爷子面子,又给了台阶让他下,辛老爷子总算满意了,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一副老子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的姿态,“既然瑞禾替你求情,我就不打你了,把家训抄五十遍,回头我要检查。”说罢,这才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瑞禾是个好儿子,特别同情地朝辛一来伸出援助之手,“阿爹,要不我帮您抄一些?”他能把辛一来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完全不用担心辛老爷子会看出来。
不想辛一来却十分豪气地一挥手,“不用,你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睡一觉就忘了。这个我太有经验了!”
于是,三天后,辛一来因为没有完成抄书,再次被罚抄家训一百遍…
辛一来:“…”
心里苦啊!

第53章

好不容易送走几位内阁大臣,金子又送上了一封迷信,徐庚打了个哈欠问:“哪里送来的?”
“是谢尚书大寿时客人的礼单。”金子恭声回道。自从徐庚开始打理政事,朝中的气氛愈发微妙,原先还在犹豫不决着两边张望的人渐渐开始站队,也有人来徐庚这边表忠心,与长信宫的热闹相反的则是谢家和徐隆,最近明显老实了许多,谢贵妃在宫里头也低调了许多,真要算起来,徐庚已经有阵子没见着徐隆母子俩了。
徐庚虽然有心要收拾他们,却不愿现在动手,一来他初初掌政,难免力有不逮,而且朝中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若是他一上来就针对徐隆,少不得有人要说他刻薄,二来就算他真想冲着徐隆下手,那也得有借口,而今徐隆才多大,便是满肚子想要把他拉下马的雄心壮志也根本来不及发挥,私底下有些小动作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来说,他要是抓着那么点小事儿不放,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徐隆到底是他亲弟弟,就算他心里头把徐隆恨得要死,可是对鸿嘉帝来说,那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为了鸿嘉帝的身体考虑,徐庚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谢尚书大寿正是在今日,天刚刚黑,客人的礼单就送进了宫,徐庚随手打开翻了翻,大多都是谢家亲眷和礼部同僚,也有些平日里和他常有往来的,人并不多,礼也不重,看来大家都不是瞎子,知道该与谢家保持点距离了。
上辈子可不是这样,徐庚想起当年仓皇逃出京城时的狼狈,那个时候唯一坚定地护着他离开的只有辛太傅一家。那会儿钟尚书已经致仕,李阁老也被他贬去了南边,而一向不怎么多话的林阁老则死在了叛军的刀下。
对于后来变节的朝中大臣,徐庚倒也没有特别憎恨的心思,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替那些大臣开脱,毕竟上辈子的他是个十足的昏君,宠信奸佞,沉迷修道,不理朝政,甚至连个儿子都没有,换了是他估计也得变节。可是,想是这么想,徐庚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忽略心底深藏的那一丝不信任,他拿着手里的名单细细地看了一遍,笑一笑,扔开,“知道了。”
只要他不犯傻,徐隆和谢家就没有任何出头的希望。这一年的时间里,谢家都快被他安插成筛子了,等到自己真正去做了才知道原来这一点也不难。
真正让徐庚感觉有些头疼的反而是太后和慧王,他们俩一个是长辈,就连鸿嘉帝都不得不敬着,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要扣上来了,而另一个则是沽名钓誉的白莲花,虽说徐庚早看透了他的本质,可朝堂上大多数人还是对慧王尊崇有加的。慧王明面上是干不了什么事儿,可私底下能做的动作可就多了,更重要的是,相比起谢家,慧王府戒备得那个森严,真是让人不得不遐想连篇。
不过,饶是如此,徐庚也没有要动一动慧王的打算,他毕竟“年少”,根基浅,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朝中心腹不多,手底下敢用的人也不多,许多不大好见光的事情都找不到人去做,所以,徐庚索性再等一等。
又过了没几日,天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船厂先做了一批五百料的小船出来,卖了一些,顾兴死皮赖脸地要去了一些,而今正打算做大船。也因为第一批小船做得好,工匠们而今信心百倍,就连先前讽刺辛一来异想天开的老工匠都改变了态度,而一向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胡长锦这次也大出了一番风头,船厂那边的奏折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新船的制作采用的是他的设计。
辛一来当然也知道这里头有点水分,胡长锦虽说在格物方面颇有天赋,但短短数月时间就设计出新船来,这已经不紧紧是天才了。十有八九是工匠们合力出计的结果,胡长锦也必然出了些了主意,但最后把功劳放在他头上,却是最有利的选择。
这么大的功劳落在普通工匠头上,顶天了也不过是赏些银钱或是脱了匠籍,但若是给了胡长锦,有胡家作靠山,这小子要升上去就容易多了,至于那些工匠们,胡家也不是苛刻小气的人,必然有大回报。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对工匠们不大公平,可这就是现实,而且对那些工匠们来说,他们说不定更愿意这个选择。
不管事实如何,胡长锦到底风光了一把,而身为胡长锦师父的辛一来自然也备受关注,鸿嘉帝甚至还亲自召见他问起皇家科学院筹备一事。若是辛一来的学生个个都有胡长锦的本事,这皇家科学院早一天开起来,大梁朝就能早一天得利啊!
辛一来赶紧把自己拟定好的计划递了上去,鸿嘉帝飞快地翻看了一遍,沉默了,半晌后才道:“这个…地方倒是可以给你划出来,可银子嘛…要不,还是明年再说?”
眼下海关还没开始盈利,国库永远处于紧巴巴的状态,这让他突然要调拨出几十万两银子建这科学院,别说他拿不出来,就算国库这会儿有钱,钟尚书也铁定要跟他翻脸。
辛一来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呵呵笑了笑,“这才刚刚筹建,倒是用不了太多钱,毕竟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学生。真正花钱的还在后头呢。”
鸿嘉帝略一迟疑,终于开口问:“那朕让钟尚书先给你拨五万两?”相比起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这一次鸿嘉帝已经算是很“大方”了,辛一来知道自己要不到更多,也懒得跟他讨价还价了,爽快地开口应下,又问鸿嘉帝要地盘。
鸿嘉帝早有考虑,让徐福礼拿了京城地图过来,指着城北的一片山地道:“这地方怎么样?”
辛一来摸摸下巴,“全是山啊,能推平一部分么?”虽说科学院建在山上会更有情调,可一来不方面,二来在山上盖房子的成本可大多了,就这五万两银子能做什么?随便花花就完了,到时候他拿什么来交差?
鸿嘉帝笑,若有深意,“你要是想推也是可以的。”城北门外那是一片石头山,山上盖着一层薄土,看起来是郁郁葱葱,想推平了,那得有愚公移山的决心。
“有陛下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放炸药了。等把北山一炸平,这么大的广告,他就不怕这科学院没人来了。

徐庚过了最初忙碌的阶段,一闲下来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虽然早晨起来还会比较正常,可是看着宫里漂亮的宫女们竟然一点冲动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断袖了?
徐庚很纠结,很抑郁。
长信宫里内侍都是鸿嘉帝和徐庚一一挑选过的,一是要忠心,二来要机灵,当然相貌也不能太难看,基本上都能称得上清秀,徐庚悄悄打量过他们,还试着走近些想看看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最后…光是想一想就快把自己给恶心吐了。
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特么的他这是要成仙了吧!
徐庚决定去找小三郎说话。不过辛先生最近似乎对他有些防备,他要是这么贸贸然地把小三郎约出来,辛先生不会多想吧?徐庚无端地心虚。
仔细想了想,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辛瑞禾不是要议亲了吗,身为朋友,他当然要关心一下。而且,他还知道瑞禾上辈子娶了谁呢,现在去漏个口风,也省得辛家人头疼。他可记得瑞禾夫妻俩感情着实不错。
二人依旧约在得意楼,玳珍似乎又长高了些,也稍稍胖了一点,倒比以前更加好看,徐庚一眼瞅见她心就砰砰地跳得厉害,先前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到得晚了。”玳珍一进屋就向徐庚致歉道:“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下,让殿下久等。”
“无妨。”徐庚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沉声道:“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吧?”
一提起这个玳珍立刻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回道:“还好啦,镜子和玻璃的生意整个大梁朝就数我们家独一份儿,能不好做吗?作坊里的货都已经订到年底了,我就等着船厂把大船造出来,到时候弄条大船去倭国,到时候那银子可比现在好赚多了。殿下您要不要一起?”
徐庚笑,“你赚钱怎么能忘了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对了,你大兄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了相中的人家?”
玳珍摇头撇嘴,“还没呢,我倒是看中了好几个姐姐,可惜我大兄都不喜欢,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
“瑞禾并非好色之人,哪里就非要娶个漂亮的。”徐庚听说她看中了几个姑娘,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劝道:“再说娶妻娶德,重要的是人品心性,相貌是其次,你年岁还轻,可千万别被外头的花花草草迷醉了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严肃,玳珍几乎都没见过他如此正色的样子,一时愣住,待想明白后又忍不住想笑,憋了半天肚子都痛了。
“殿下教训得是,我娘也是这么说的。”玳珍好歹忍住了笑,认真地回道。
徐庚说罢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生怕玳珍生气,见她脸色还好,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瑞禾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我倒是觉得他不适合那种柔弱温柔的姑娘。依我看倒也不必拘束于京城一地,使人去外地打听打听也好。辛先生不是与顾将军关系不错,武英侯府在西北颇有些体面,托他们去那边打听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呢?”
玳珍点头谢过,“多谢殿下提醒,我回去后一定跟我娘说。”
他们二人又说起皇家科学院筹备的事来,玳珍神神秘秘地问:“我爹昨儿上了个奏折殿下看见了没?”
这个他还真见瞧见?朝臣们上的奏折都是内阁那边先整理一遍,依照轻重缓急送到徐庚面前的,若是不那么重要的,大多由内阁大臣先处理了,他没瞧见,想来辛一来那折子里没写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见玳珍这神神秘秘的态度,莫非其中有蹊跷?
徐庚自然忍不住发问。
玳珍嘻嘻直笑,“我爹最近不是在筹建皇家科学院么,陛下划了城北的一片地方给他,正准备推山呢,怕弄出动静吓着京城百姓,遂上奏请京兆衙门发个榜文说明一番,省得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徐庚立刻就明白了,好家伙,辛一来这是要炸山啊!

第54章

京兆尹衙门发了个奇怪的榜文,说是近日城北在推山建书院,恐有异响,请京城百姓不必恐慌。谁没见过推山盖房子?便是声响再大,也断然吓不着人,故大家伙儿都没把这榜文当回事,私底下还笑话京兆衙门小题大做。
结果,这日大早,前朝还在上朝,钟尚书正为了银子跟人扯皮,激愤处唾沫横飞,直把向他要钱的几位同僚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捋袖子开打,忽闻得“轰——”地几声巨响,简直是震耳欲聋,天崩地裂。
朝中群臣吓得不轻,钟尚书还算好的,顶多一个趔趄扭了脚,慌慌张张地扶住大殿中的立柱不敢再动,那胆小些的官员们早已脚底抹油地往殿外去了,更有人吓得腿软一骨碌瘫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地龙…地龙翻身了…”
当然,也不乏有胆大又忠心地,一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徐庚身边冲,扑上前去要将他拉走,却被徐庚笑着止住。
辛太傅也惊了一惊,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还是大声朝徐庚喊道:“太子殿下快跑,地龙翻身了。”一边说话还一边往上冲,才跑了两步被辛一来从后头拉住,哭笑不得地道:“早上出来的时候不是跟您说了嘛,今儿要推山。这是在炸山呢,也就声音吓人。
辛太傅这才想起早朝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辛一来提过一句,说什么天亮后推山会有大动静,让他别吓着了,可是妈呀谁晓得这动静能有这么大,真真地吓死人了!辛太傅恨恨地瞪着辛一来,“看你干的好事!”
辛一来摸摸鼻子十分委屈,“不是提前好几天就请京兆衙门提醒过的,哪里晓得大家还怎么胆小。”
辛老爷子没理他,扭过头三两步冲到上首想要在徐庚面前表现一番,谁晓得太子殿下竟然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巨响吓到分毫。真不愧是国之储君啊,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绝非常人所能及,辛太傅对徐庚的看法不由得又高了几分。
见辛太傅跑上来,徐庚亦面露赞赏之色,“太傅果然镇定。”
辛老爷子连忙请罪,“都是我那混账儿子捣的鬼,天晓得他怎么弄出来的声响,惊吓到太子殿下与各位同僚,真是有罪。”
徐庚笑道:“辛侍郎推山建书院的事儿是父皇亲口应允的,而且还特特地张榜提醒过,更何况也不过是折腾出些声响,但凡心思缜密些的都能看出这并非地动,大家自己吓自己,便是不小心伤着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辛侍郎何罪之有?”
方才冲上来的几位武将也连忙附和,“可不是,早就提醒过的他们偏不往心里去,自己被吓到了还能怪谁。”那群胆小如鼠的软脚虾,但凡有他们一分的胆量也不至于吓成那样,武将们幸灾乐祸地想,看看他们几个,不仅没被吓到,还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把脸,这样的好事就该多来几趟才是。
朝臣们谁都不傻,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异样,外头的声音虽然挺吓人,可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地面上平平坦坦,就连大殿内装饰用的帷帐也不见丝毫动静…
外头的声音依旧没完,紧接着又是一串惊天动地的轰鸣,但殿内群臣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钟阁老瞧瞧站在徐庚身边一派淡然的辛家父子,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恼,他总算想起前两日的榜文了,顿时心如明镜,这动静果然是他们俩弄出来的!
至于先前慌慌张张逃出去的官员们,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大殿里还站着多少同僚和上司呢,就算方才吓傻了瘫软地地上都比他们逃出来强,吓傻了顶多也就是个胆小如鼠,可他们——太子殿下真要计较起来,这罪名可不轻!往轻了说是殿前失仪,若往重了说,那就是不顾太子安危贪生怕死,摘了帽子都算是从轻发作。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殿下心胸宽广不计较今日的过失,可同僚们会怎么看,少不得以后要常常拿出来取笑。
不管大家心里头怎么想,朝臣们还是陆陆续续地回了殿,找到自己的位子老老实实地站好。徐庚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众人方知原来事情原委,看向辛一来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幽怨。当然,对武将们来说,他们所想的就更多了。
好在大家虽然吓得不轻,却没有人伤到,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受了轻伤却咬牙闭嘴不言,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实在不要听。一会儿鸿嘉帝也派了人过来询问,内侍身后设置还带着两名太医,听说无人受伤,内侍颇为意外,而后笑着道:“真是万幸,奴婢这就去向陛下禀告,省得陛下担心。”
京城百姓也吓得不轻,好在京兆衙门早就被辛一来叮嘱过,事先有防备,街上稍有动乱便有人大声解说,故并未出现大的伤亡,到了下午。统计结果一出来,拢共也就是伤了二十多个,都是轻伤,基本上全是自己把自己给弄伤的,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时情急崴了脚,还有一个是吓晕了头从二楼跳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也不是没有人私底下埋怨,但更多的人都被城北的动静吸引了去,中午刚过,便有大群不怕死的组团出城去工地参观,更有胆子大的不顾阻拦想要靠近详看,被监工给赶出来了。
“你敢赶老子,胆子不小啊,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被监工拦住,气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声喊。
年轻的监工却没有被他吓到,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这位大爷,工地有工地的规矩,尤其是我们这地方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得送命。开工的时候侍郎大人就再三叮嘱过,施工重地,闲人免入,除了做工的工匠和监工外,谁也不准进来。您要进来看也可以,得先问侍郎大人要个令牌。”
络腮胡子眼一横,目露凶光,“要是老子非要硬闯呢?”
监工的表情很淡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您可以试试。”年轻监工的脸上虽然还盛着笑,眼睛里却早已没有了丝毫笑意,眸中全是森冷,浑身上下一瞬间笼上了杀气,这可不是寻常市井泼皮逞勇斗狠的凶恶,而是犹如利刃嗜血的森然和寒意。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监工,普通监工身上能有这种见过血的气场?
先前嚷嚷着要进去的几个年轻书生噤若寒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络腮胡子意外地“咦——”了一声,盯着监工上下打量,挺年轻,模样也斯文,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只可惜左胳膊没了,袖子空荡荡的,但他似乎丝毫没把这胳膊的事儿放在心上,满不在乎的一张脸,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西北边疆的白杨树。
络腮胡子笑呵呵地道:“哟,看不出来啊,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人?”
年轻监工微笑着点头,“杀过几个。”
“几个是多少个?”
监工认真地想了想,“也就十来个吧。”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皱皱鼻子,“胳膊被那些人的砍了,没办法只能回来。在家里待不住,就出来接了这活儿。”他笑眯眯地看看络腮胡子,“您是哪部的?”
都是军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上的杀戮之气,监工难免对络腮胡子客气些。
络腮胡子却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你在这地方干活儿,一个月能有多少饷银?”他挺替这小伙子不平的,能在战场上杀敌十数人该如何英勇,照理早该提拔了,眼下却沦落到做监工的地步,真是让人心酸。
年轻监工似乎看出了络腮胡子的不满,“噗嗤”一声笑,摇摇头道:“是我自个儿要回来的,再留在战场上岂不是拖后腿。这里不错,我这也算是给朝廷办事了,侍郎大人说了,等科学院建好,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当护卫。一个月能有——”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络腮胡子耳边轻轻说了个数字,络腮胡子立刻瞪大眼,两眼放光地一把抓住年轻监工问:“你们这儿还要不要人?”他手底下还有一大群人没地方安置呢!
监工哭笑不得,“您问我也没用啊,这儿又不是我做主。而且,朝廷给的饷银也不多,主要是津贴,这是侍郎大人开的。”
“哪个侍郎?”络腮胡子满脸紧张地问,说不定是他认识的熟人呢?
“工部右侍郎辛大人。”
“啊?”络腮胡子挠了挠后脑勺,“没听说过啊。”好多年不回京,他对京城十分陌生,虽说军队里也有邸报,可是他基本都不看,哪里晓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辛侍郎是谁。
“这辛侍郎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人名讳上一下来。”
“哈——”络腮胡子像炸毛似的忽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辛…辛一来?辛太傅家的那个辛一来?你没弄错吧,这书呆子竟然还当上了工部侍郎。”
年轻监工不悦地看着他,“您说谁是书呆子呢?”他之前的态度一直很温和,络腮胡子大声嚷嚷着要闯进去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呢,一听到络腮胡子编排辛一来立刻变脸,络腮胡子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道:“看不出来这辛呆子还挺得人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