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郎挨了骂也不恼,涎着脸求道:“还是娘亲最厉害了,这事儿就劳驾您帮忙。回头孩儿再好好孝顺您。”说罢,才一溜烟地跑远了。
……
镇国公府这边,素彩醒来后便一直抽抽噎噎地哭,任凭谁来问也不说话。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又自幼就养在身边,刘氏多少有些心疼,赶紧去派人去请了太医过府,又叫了王氏过来,让她去寻净宣问个清楚。
“宣 丫头怎么也不见回来?”相比起素彩来,刘氏反而更加牵挂自己的外孙女,她对早逝的女儿心存愧疚,每每念及净宣独自一人在南边长大,心里头就难得过不得了, 此番出事,只见了唐侍卫把素彩送回府,却不曾提及净宣,刘氏愈发地不安,“她不会是受了伤吧?要不,老大媳妇你去打听打听。”
王氏自然应下,寒暄几句后,便回院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还没出府门,王氏就瞧见娘家的车子驶到了门口,她的弟媳妇柳氏急急忙忙地从车里下来。
“三弟妹怎么得空过来了?”王氏虽然心中犯疑,面上却还是一排笑意,热情地迎上去。
柳氏三两步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进去说。”
王氏心里头一咯噔,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勉强挤出些笑容,引着柳氏进了院子。
待回院坐下,柳氏也不与她拐弯抹角,径直道:“你们府里的二娘子可真是个祸害!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王 氏急得汗都出来了,疾声道:“我怎么知道。她一回府就哭得厉害,到现在半句话都没问出来。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二丫头又作了什么幺蛾子出来不 成?”昨儿府里两个娘子被劫走的事儿他们刻意地压了下来,王氏还以为外头的人并不知道,哪晓得这才多久的工夫,竟然连自己娘家人都找上门来了。
她也气恼得紧,虽说素彩是三房的娘子,可在外人看来,那也是镇国公府的人,真要出了事,丢的也是国公府的脸,闹大了谁的面上都无光,说不定日后还要影响到自己的儿子。
柳氏冷哼道:“她做出那种恶毒的事来还有脸哭。我活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家的娘子为了逃命冲着自己嫡亲姐姐的脸上动刀子的。如此无情无义、卑劣恶毒,简直是令人发指。”
王氏已然是惊呆了,“这…这…竟然有这种事?那净…大娘子可受了伤?难怪她回京后也不肯回府,这不会是把我们都给恨上了吧。二丫头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不行,我得赶紧去禀告夫人。”
“还 有更过分的。”柳氏面露嫌恶之色,“我听说那小贱蹄子竟然衣衫不整地往孟家二郎身上扑,吓得人家孟二郎撒腿就跑。七八个人在一旁看着,她不赶紧把衣服穿 上,反而往孟二郎身上扑,你说说看,这哪里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就连勾栏里的娼妓也没她这般恬不知耻的。我听说孟家有意跟你们府里大娘子议亲,眼下这又算怎 么回事?明明知道那是未来的姐夫还让人家身上扑,到底要脸不要,真不愧是谢氏的女儿…”
王氏也气得不行,待把柳氏一送走,便气冲冲地往宣宁堂去了。
才进院子,就听得屋里兰草的声音,“…四娘子现在屋里陪着,二娘子还在哭,嘴里喊着什么,奴婢听了半天,似乎是孟家二爷的名字。”
倪三爷立刻跳起身,“原来是孟家二郎,我这就找他去!”
王 氏大步流星地往屋里冲,生气地大喝,“给我站住!三弟也不仔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去人家孟府问责,回头丢了人可别怪我这做大嫂的没提醒 你。”她进得屋来,脸一跨,一骨碌跪倒在刘氏面前哭诉道:“娘啊,我们府里的脸都被二娘子给丢光了,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呀——”
刘氏大惊,神情有些慌乱,赶紧让韩嬷嬷把王氏扶起身,又问:“你别哭,赶紧把话说清楚,二丫头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丢了府里的脸了。”
倪三爷也有些生气,忍住怒火道:“大嫂把话给说清楚了,眼下可是我的女儿受了委屈,怎么还是她的不是了。”
王氏压根儿就不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柳氏的话说给刘氏听,待听得素彩竟然要划花净宣的脸来求生时,刘氏气得险些闭过气去,气得浑身直发抖,“这…这畜生…难怪宣丫头不肯回府,我的儿啊——”
倪三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早已没了血色,他倒是想开口替素彩辩解几句,毕竟那是自己女儿,而净宣——倪三爷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 氏还没说完呢,又添油加醋地说起素彩如何不知廉耻地往孟二郎身上扑,把人家孟二郎吓得落荒而逃,“…这要是只有孟二郎一个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我们去孟府 说些好话,求着他们不要外传,可当时七八人都在屋里看着,回头还不知传出什么样的话来,我们府里的脸面算是全都没了,以后思琮他们的婚事可要怎么办啊!”
刘氏只觉五雷轰顶,身体晃了好几下,险些没晕过去。韩嬷嬷赶紧扶住她,慌张地道:“夫人,您别急,先缓一缓,缓一缓。”
倪三爷低下头不敢再看人,心中无比恼怒,他原本还打着要去找孟二郎麻烦的主意,可不管他有没有碰过素彩,只要他看了,倪三爷就要逼着他非认不可。这回可好,竟被七八人同时瞧见了,他如何敢再去寻孟二郎?万一那孟二郎张口把这事儿说出去…倪三爷想都不敢想。
“叫人去收拾东西,把素彩送去城外的庵堂。”刘氏终于开口,倪三爷顿时就急了,“娘,这不好吧。”
刘氏“啪——”地忽然拍了下桌子,怒道:“不行就一碗药把她给了结了。我们府里可不敢有这样的娘子!”
倪三爷被刘氏的雷霆手段吓得一哆嗦,脑袋一缩,再也不敢吭声。王氏立刻应下,转身退出门去吩咐下人去备车。她可是再也不想多看素彩一眼了。
……
皇后的身体一直不错,净宣除了早晚请个平安脉之外,倒也没什么事要做。倪素姗进了京,却不愿回镇国公府,净宣知道她有心结,倒也不劝她,只让下手收拾了个小院子让她暂且住下。
“左右我过不了多久也要回药王谷的,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走。”
倪素姗颇觉意外,“怎么,不管你的老男人了?”
净宣白了她一眼,道:“他也才比我大了几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哪里就老了。”
“一两岁也是几岁,七八岁也是几岁,你还真是不嫌弃。”倪素姗扁扁嘴,“这么大年纪也不成亲,十有八九是有毛病。你可别犯傻,一头栽进去,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净宣忍不住替孟二郎辩解道:“他是被布袋和尚批过命的,不能早婚。”
“这种话你也信。”倪素姗伸出手指头在净宣脑门上点了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啊,白长了这么大个脑袋,笨得要命。对了,你以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嫁人的吗,怎么一遇到孟二郎就变了?我也没觉得那孟二郎有哪里好啊?”
净宣微微地笑,“我觉得他好就行。”
倪素姗“啧啧”地直摇头,“还真看上人家了!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回药王谷么?”
“嗯。”
“那你还看上人家。”倪素姗眼睛一亮,贼兮兮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难道你是想借种?”
净宣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道:“你瞎说些什么?”
“哪儿瞎说了。”倪素姗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特别好,“这也挺好的,孟二郎模样生得不错,个子也高,听说还是个才子,如此才貌双全的男人也不容易找。真要借成了,以后生的娃儿也聪明好看。”
她猛地一拍手,兴致勃勃地道:“干脆我也去找人借个种得了。反正我是不打算嫁人,好端端娇惯的娘子不做,嫁过去伺候人,这是傻了吧。反正我有钱,有铺子有田庄,又不求着别人,回头再借种生个孩子,老了也不孤单。你说找谁好呢?那个沈九怎么样?”
净宣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可眼看着倪素姗越说越没边际,她终于还是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警告道:“你心里头怎么想我管不着,别说出来。”
就算真要那个什么,这丫头怎么就相中了沈九呢?净宣完全想不明白。
倪素姗“呵呵”地笑,又问:“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净宣不说话了。她喜欢孟二郎,也曾想过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她的身上还肩负着药王谷的重任,她曾经在师父面前发过誓要把药王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一边是师门,一边是孟二郎,净宣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抉择。
“算了,我也不管你了。”净宣跳起身拍了拍手,狡黠地勾了勾嘴角,得意道:“我去找沈九说话去。”
净宣只觉得她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可到底没出声阻拦,只是虚弱无力地叮嘱了一声,“你可别真闹出人命来。”
第62章
转眼就到了八月,皇后娘娘即将临盆,皇宫里外全都紧张起来。皇后年纪大了,又是头胎,自然要凶险许多,好在从她查出有孕起,净宣就一直在旁伺候,饮食作息全都盯得仔细,故皇后的身体一直都不错,肚子也不大,太医们都说胎位正,想来生产也不会太难。
“娘娘是不是觉得最近身体沉了许多?”净宣扶着皇后走出太极殿大门,“小皇子已经入盆了,说不好哪天就着急得要出来呢,不过您还是要多走动。”
“娘娘每天都绕着御花园走好几圈呢,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若不是中午实在太热,娘娘恐怕也忍不住要走的。”宫人笑着回道。
净宣点头,“这就好,如此一来,生产的时候就会顺畅许多。”她陪着皇后走了一阵,直到身上发了微寒,这才扶着娘娘回了殿里歇下。
才坐下不久,就见珍珠一脸喜色地冲了进来,进屋便道:“娘子,汝南王妃抓到了!”
“当真!”净宣猛地站起身,一把抓紧珍珠的手,由于太激动,竟抓得珍珠吃痛地“啊”了一声,净宣这才赶紧放开,又继续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属实?她在哪里被抓到的…”
她噼里啪啦张嘴问了一长串问题,珍珠忍不住笑起来,“娘子别急,容奴婢慢慢禀来。”
说来那汝南王妃胆子还真不小,当日从庄子里逃出后竟然也不走,一直留在京城附近,伺机想把安王劝走,她对安王倒是母子情深,可安王却毫不领情,就算就她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承认,反而去寻陛下告状,这才顺藤摸瓜地把汝南王妃给找了出来。
净宣闻言,又是意外又是感慨,竟是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这安王倒也是个人物。”他若跟着汝南王妃走了,这辈子都是个乱臣贼子,可留在京里,就算这辈子与皇位无缘,也少不得一个郡王。
汝南王妃做过些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身上终究流淌着皇室的血脉,他终究在皇帝膝下承欢近二十年,凭着这两点,皇帝陛下就绝不会苛待他。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抛下一切,跟着一个几乎从未见过面、满身罪孽的女人离开京城。
汝南王妃要强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也真真地让人唏嘘不已。
“汝南王妃而今关在宗正院,谁也不准去探望。”珍珠小声道:“毕竟不好听呢,想来陛下也不愿闹得人尽皆知。说是等着方大人从南边回来了再审,不过也说不准,皇后娘娘这不是快生了吗,孟大人说陛下暂时也分不了心来审这案子。”
但净宣还是高兴得很,不管怎么拖,不管有谁来求情,汝南王妃也逃不出个死字——而且,都这会儿了,连安王这个亲生儿子都背叛了她,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会跑去皇帝面前替汝南王妃求情吧。
因为得了这么个好消息,接连好几天,净宣的脚步都格外轻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跟倪素姗见面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说教她。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倪素姗问。
“总得等皇后生完这一胎。”净宣道:“反正也不急,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也没什么。”她心情一好,也不觉得这地方是牢笼了,反而渐渐生出一种贪恋和不舍来。
“是舍不得孟二郎吧。”倪素姗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真相,说罢又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你说那沈九怎么就那么难搞定呢?莫非我生得不够美?”她说罢又挺了挺胸,还用力地抖了抖,只可惜到底年纪小,发育得不够丰满,抖了半天也没抖出料来。
净宣看着她失笑,倪素姗恼羞成怒,随手揪下个荷包朝她身上扔了过去,“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笑,真是一点姐妹情谊也没有。”
净宣愈发地幸灾乐祸,“这种事儿我要怎么帮忙。照我说,那沈九有什么好,成天绷着脸就跟谁都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长得也不算多好啊,跟以前那个叫刘什么比,就显得有点糙了吧。”
“你懂什么,那叫男人味!”倪素姗对净宣的审美嗤之以鼻,“男人就该是他那样的,你看看他那腰,那长腿,还有翘屁股,啧啧,极品啊。”
净宣面露古怪之色,“不是说还没得手么?你从哪里见的他的细腰长腿?”那沈九成天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也就露了张脸和一双手在外头,素珊到底从哪里看到了他的翘屁股?
倪素姗顿时装傻,“呵呵”地笑了两声,借故一溜烟地逃走了。
净宣的太阳穴愈发地疼了。
她不好在外头待太久,很快眼看着今儿等不到孟二郎过来,便索性起身回宫。回去的时候皇后又在御花园里散步,应是走得久了,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净宣也陪着她走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才哄着皇后回屋歇下。结果,人还没进殿,皇后娘娘突然身体一滞,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抓紧了净宣的手。净宣顿时反应了过来,沉声问:“娘娘是不是要生了?”
四周的宫人齐齐抽了口冷气,明显有些慌乱。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头一胎,大家一点经验也没有,难免心里没底。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净宣一个小姑娘还镇定许多,她扶住皇后娘娘的胳膊,柔声安慰道:“娘娘别急,从发作到生产可不是一会儿的事。您且听我的,慢慢来,不着急,先养精蓄锐,等会儿真要生了才有力气。”说罢,她又赶紧吩咐宫人去准备食物和参汤。
众人簇拥着皇后进了屋。产房是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稳婆得了信,立刻赶了过来。
净宣给皇后把过脉,并不急着把她往产房里送,反而劝道:“娘娘眼下若是疼得不太厉害,就跟着民女再多走走,一会儿产道才开得快。”
宫人们有些担心,“这都发作了,怎么还走?”
皇后却对净宣言听计从,点头道:“还好,这痛一阵一阵的,倒还忍得住。”她果然扶着净宣的胳膊站了起来,在屋里慢慢地兜着圈子。
皇帝陛下得了信,脚底生风地朝太极殿飞奔而来,进了屋,却见皇后还在屋里走,顿时吓得不轻,指着皇后两腿发软,“不…不是说已经发作了,怎么还…还在走?”
“大娘子说多走走好,一会儿生得顺畅。”皇后道,她前一波的阵痛刚刚过去,这会儿脸色好了些,虽然出了一身的汗,精神却不差。皇帝见状,虽然有些紧张,但到底还是放了心。他不是大夫,自然还是听净宣的。
于是皇帝取代了净宣的位置,扶着皇后娘娘满大殿地走。一会儿,宫人准备的食物也到了,皇后胃口很好地吃了一大碗面,又喝了几口参汤,看起来倒与寻常无异。皇帝见状,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就这么走走歇歇地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皇后的腹痛越来越明显,净宣把过脉后,终于将她送进了产房。
净宣虽然是大夫,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娘子,这接生的活儿还是稳婆来做,但净宣还是跟着一起进了产房在皇后身边陪着。
皇后是孟家的姑娘,自幼就跟着父兄学习拳脚功夫,身体底子打得好,虽说而今年岁大了,却一直调养得当,到了生产的时候却没出现什么凶险。进了产房不到一个时辰,就顺利地诞下了小皇子。
小皇子个头虽然小,精神却好,一生下来就扯着嗓子哇哇地大哭,声音高亢嘹亮,直把皇帝高兴得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皇后生产得顺利,自己也没受多大的罪,到了第二日精神便好了许多,看起来还真不像将将生产过的。
整个太极殿都喜气洋洋的,所有的宫人都得了赏赐,净宣更是头一号大功臣,收到的赏赐都快堆满了整个房间。
因忙着看顾皇后坐月子,净宣没时间出宫,孟二郎便寻了个机会进宫,与她说起案子的近况,“…五郎前日刚回,已经找到了当年的稳婆,这案子已是板上钉钉,就看陛下怎么判了。”
孟二郎说罢又叹了口气,汝南王妃是罪有应得,方五郎一家也势必受到牵连,方家其余的人也就罢了,本就没什么交情,可方驸马却难逃惩戒,孟二郎心里头琢磨着,方家人少不得也得判个流放,而方驸马,十有八九会被逼着与静德长公主和离,五郎和六郎恐怕还得改姓。
“你…是不是打算要回去了?”孟二郎忽然开口问。
净宣顿了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她不敢抬头看孟二郎,生怕自己会一时心软改变主意。
孟二郎却笑起来,“那正好,我昨儿刚跟陛下说了想要外放去秣陵。那里不是离你挺近?”
净宣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了,“你…要…要去秣陵?你不是才回京不久么?家里人同意吗?”他可是孟家最器重的嫡孙,若是因为她离家不归,孟家长辈心里头岂不是都要沤死了。
孟二郎一脸得意,“我爷爷说了,我这是为国为民。”若能娶个药王谷的传人做媳妇,整个大周的医术都要提升一个台阶,那才是真正的有功于社稷呢。
净宣闻言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一想,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她原本打算等到案子结束后再走,没想到待小皇子满月那日,就听到了汝南王妃在牢中自尽的消息。
罪魁祸首已死,再加上又喜得麟儿,陛下似乎没有要深究的意思,汝南王旧部被清洗了几户,冯家抄了家,掉了几颗大好头颅,方家被流放去了岭南,方驸马也被撸去了驸马都尉,但静德长公主死也不肯和离,而今正僵持着,也不知最后谁能胜利。
至于安王,他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但满朝文武心如明镜,见了他也多是客气疏远,再不复先前的一呼百诺。别说皇后娘娘生了嫡子,就算这胎是个公主,陛下又怎么会容着汝南王的儿子继位?便是要过继,那不是还有锐王府的小殿下们么。
……
十月天气渐凉的时候,净宣终于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和她一道儿的还有去秣陵赴任的孟二郎和方五郎。
对于方五郎的离京,净宣并不意外,倒也不是说他跟孟二郎一般是个痴情种,眼下这情形,他离开京城避避风头是件好事。有时候净宣还会暗自庆幸方家的没落,不然,以方五郎的身份,还真是跟翡翠没有将来。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方五郎离了京,静德长公主忙着维护方驸马,自然就顾不上方五郎的婚事。只要方五郎加把劲儿,学着孟二郎这般厚脸皮地在翡翠面前多转几圈,倒也有可能抱得美人归的。毕竟,在翡翠的心里,方五郎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一行人上了船,倪素姗拧着眉头不住地往岸边看,直到船开了,她这才咬着牙恨恨地朝船板踢了一脚。见净宣看她,她又生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看你长得美啊。”净宣随口道。
“美个屁!”素珊仿佛是个火药包,张嘴便骂道,等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低声喃喃道:“你就好了,那孟二郎看起来像个小白脸,居然还能追你追到秣陵去,也算是有担当了。”
“你跟沈九掰了?”净宣毫不掩饰地问。
倪素姗有些不自在,“什么掰不掰的,说得好像我跟他怎么着似的。”她话刚说完,忽然皱了皱眉头,猛地扑到船边冲着河里狠狠呕起来…
净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不会是真的——”
倪素姗先是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她的手缓缓挪到小腹上,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真的吗?”
净宣:“…”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明天上沈九和彪悍素珊的番外
第63章
天气渐渐暖起来,下衙的时候,天色还很早。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沈九没有骑马,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走停停,经过一家酒楼的时候,楼上有人朝底下高呼“沈郎”。
沈九没应,他没觉得是有人在唤他,京城里的人晓得他脾气不好,除了几个熟识的朋友外,很少会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
“嘿,沈九郎。”楼上的声音愈发地大了,有个细碎的小东西同时朝他扔过来,沈九机警地躲过,凝神一看,竟是颗花生摔在了地上,再抬头,二楼窗口有个人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他。
倪家大娘子穿着身男装,乌黑发、白玉冠,绯红长袍,衬得小脸雪白、樱唇殷红。她仿佛喝过酒,脸颊处微微泛红,红唇轻启,目光迷离,眉梢眼角自有一番无与伦比的风情,无端地让人口干舌燥。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能做这样的打扮!沈九心里暗暗道,一时心头火起,“噔噔噔”地冲了上楼。
“沈大人来喝酒。”倪素姗招招手,仿佛完全没看到沈九那杀人一般的眼神,“梨花白还是状元红?”她说话时凑得近了些,热的气息喷到沈九的脖子里,带着些许醉人的酒香,沈九的脖子里,胳膊上顿时起了一溜儿的鸡皮疙瘩,到了嘴边质问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你…”他顿了一下,语气不经意地软了许多,“一个姑娘家怎么独自跑出来喝酒。”
倪素姗不由分说地给他到了碗酒,“有沈大人在,就不算独自一人了。”她说罢,就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沈九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过来阻拦时已然来不及。
“不喝么?”倪素姗微微地笑,眉头一挑,“莫非沈大人嫌弃这么喝酒无聊得紧,唔,伙计,去流云楼给我请几个漂亮姑娘来。”她往兜里一掏,随手抓了几片银叶子往桌上一拍,发出“砰——”地一声响。
沈九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烫得厉害,眼看着店里的伙计就要应下,他赶紧绷着脸出声阻拦道:“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倪素姗仰起脖子不高兴地道:“怎么就准你们找姑娘陪,我就不成。小爷我又不是没钱!”见沈九拦着,她索性起了身,不管不顾地往门口走,显然打算再去喊一嗓子。
沈九只觉得脑门的筋一抽一抽地疼,却又不好不管她,赶紧伸出胳膊去拉她。谁晓得倪素姗看着娇娇弱弱的,力气还挺大,沈九这轻轻一带,不仅没拉住她,自己反而被倪素姗拽着往前一倒。
二人“啪——”地一声齐齐摔在了地上,倪素姗倒也机灵,眼看着要倒地上了,身体不知怎么扭了一下,硬是把沈九压在了身下,自己则软软地陷进了他怀里。
夏日里的衣衫都轻薄得很,虽然隔了两层衣料,却仿佛连怀中人儿的心跳都清晰可查。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腰肢纤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倪素姗似乎喝得有些高了,想要起身却又乏力,趴在沈九的胸口眯了眯眼睛。沈九的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仿佛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他不动,深深地看着倪素姗,目光微沉,眸中深藏着两团炽热的火焰。
“沈…沈大人。”倪素姗柔软的身体往前挪了挪,歪着脑袋打量沈九,仿佛才刚刚认识他,然后——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沈九整个人都傻了,呼吸急促,两眼发直,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倪素姗似乎还嫌不够,眯起眼睛笑起来,伸出舌头在他喉结上又舔了一口…
……
也不知什么时候天亮的,沈九睁开眼,床边已经没有了人。
屋里还残存着些许云雨的气味,沈九坐起身,皱着眉头看着零落一地的衣服,半天没动。
接下来许多天他都没有再见过倪素姗,仿佛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沈 九自从过了十八岁就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个老头子似的,有点未老先衰的征兆,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精神。沈家长辈一直忙着给他说 亲,这家姑娘,那家娘子,他看来看去都不置可否,皇后娘娘都忍不住了,特特地召了他进宫去问,沈九也不说话,绷着脸像根柱子似的。
皇后都急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都二十五了呀,看看人家孟二郎,再看看你,哎呀我都快急死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心里头就一点主意也没有?”
沈九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说怎样就能怎样么?”
皇后一愣,眼睛顿时闪闪发光,“你这是有相中的姑娘了。”
沈九没吭声,但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皇后急切地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沈九沉吟了半晌,小声回道:“镇国公府倪家的…大娘子。”
这回轮到皇后没吭声了。
“姑姑不同意么?”沈九问。
皇后叹了口气,“那个大娘子到现在都没回去过吧。”因为倪家大娘子与净宣是好姐妹,皇后自然也对她有所耳闻,那姑娘的脾气实在是有点离经叛道,可不是寻常人家消受得起的。
“姑姑别说了,”沈九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瞎说!我们家九郎多好啊,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谁家娘子能不喜欢…”皇后絮絮叨叨地开始夸赞沈九。
可倪素姗不,沈九想,她心里头压根儿就没把他当回事,要不然,怎么会只是春风一度就无踪无迹。
他越想心里头就越是堵得慌,索性寻了个差事出了京,等忙了半个月回来,才知道她已经走了。
“都回秣陵去了。”下人道:“孟大人也一起呢,大家都私底下笑话他,不过孟老爷还挺得意,说以后家里头要有个药王谷传人做儿媳妇,别人盼都盼不来,方大人听说也要去南边…”
沈九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府里头又在给他相看亲事,沈九的态度愈发地冷淡,沈老太太一问,他只说不喜欢,再继续说,他索性连家都不回了,终日住在衙门里,气得沈老太太恨不得把他打一顿。
就这样又拖了大半年,第二年春天,孟二郎从南边传来了喜讯,终于要成亲了。
沈九却愈发地沉默寡言,整个人身上都笼着一层阴郁的雾气,沈老太太也不敢催他成亲了。
皇后终于忍不住召了沈老太太进宫,拐弯抹角地跟她提起倪家大娘子的事,沈老太太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浑不似方才老迈乏力的模样,“九郎喜欢那姑娘,你怎么不早说,这活生生地熬了这么久…”
没过几天,沈九便得了圣旨要去秣陵查案。
“…就是运河的事儿。”皇帝陛下绞尽脑汁终于想了个借口出来,“孟绪说漕帮那边有点不太平,你过去瞧瞧,顺便也去喝杯喜酒。”
这么点小事竟然让刑部出马?沈九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依言应下。
他走的水路,到秣陵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沈九不欲惊动旁人,便在江边寻了个客栈暂时住下。
南边的天亮得比京城要早,沈九大清晨就被外头的鸟鸣给吵醒了,推窗一看,外头起了雾,河畔的柳树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微风吹过,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
沈九突然来了兴致决定出去走走,他随手抓了件披风下楼,沿着河道慢悠悠地散着步。
早晨散步的人居然不少,时不时地有人经过,老的少的都有,步伐轻便,神态悠闲。
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沈九却不由自主地脚步一滞。
这个声音…
“…你说他淘气的,一天能踢十几脚,哪有这么皮的孩子。他爹闷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怎么就这么皮…”薄雾中,年轻的妇人越走越近,她的身材略微有些臃肿,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即将临盆。
侍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想要扶她,她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不用了,我又不是没长腿,哪能走几步路还要人扶。”她渐渐地近了,面容清晰可见。
似乎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倪素姗猛地抬起头来狠狠朝那人瞪过去,可目光触及,她顿时打了个哆嗦。
“娘子怎么了?”侍女察觉到不对劲,紧张地问:“是不是小少爷又踢您了?”
倪素姗没动,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越走越近的沈九,喃喃道:“没关系,有他爹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