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蓝接着又道:“你没在这段时间娘一直在忙着家中的事情,有好几次都累得昏了过去,大哥你回去定要好好待她,替我叫她老人家多注意身子。”

卿之总算没沉住,回身冷冷道了一句:“闭嘴。”

卿蓝当即住了口,脸上却仍有兴高采烈之色,他对着身旁桑夜眨了眨眼睛,眉梢都似飞入了鬓中。

桑夜回应了他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几人在原处等着,没多久便见得卿之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从屋中走出,回到了蔺烛雪的面前:“蔺楼主,请开门吧。”

不归楼的大门一年之中也不过只开那么一两次,皆是放人进来,却极少送人出去。蔺烛雪“嗯”了一声,由百里念扶着往大门处走去。一行人鬼使神差的也都跟了上去,蔺烛雪一直停在了大门旁的石柱边,那石柱上刻着无数大小文字,或轻或重或深或浅,看来刻字的人应不止一个,而年代也各有不同。蔺烛雪手在石柱上摸了摸,又不知轻轻触碰了哪里,却听得不归楼外面传出了一声雷鸣般巨响,似是有巨大石块重重落地的声音。

蔺烛雪收回手背在身后:“走吧。”

卿之应了一声,径自走到大门前。不归楼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楼,只这样一座楼自是困不住众人,叫众人无法离开的,乃是不归楼外面那一圈高墙。那墙将不归楼和楼中所有人都围在其中,若无机关开启,便是功夫再高,也难以进入其中。而刚刚蔺烛雪那般动作,就是打开了不归楼外面的机关。

大门外透进了熹微光亮,卿之双目微眯,抬手推门。

门外日头正大,只是众人在楼中待得久了,却觉得这般的阳光有些陌生起来。卿之抬起手,朝守在门口的蔺烛雪、百里念、桑夜以及疯老头皆施了一个礼,却独独没有看卿蓝一眼,他道:“多谢楼主,我这就离开。”说完这句,他又特地回身到了桑夜面前,小声道:“此番回去,靳城内发生的事情我皆会用书信告知于你。你若是还想报仇,出了楼以后来靳城找我。”

桑夜轻轻点了头,并未说话。

卿蓝在旁问道:“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卿之回身往外走,头也未回:“你自己在楼中好好反省就行,最好永远也别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双足便已经踏在了楼外阳光中,金芒镀了他一身,他一面说一面合上楼门,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大门已被牢牢合上。

众人只见得些微阳光还往门上打着,一道影子投在大门上,但不过多久就远离不见。

桑夜收回视线,见蔺烛雪又摸索着在柱子上动了几番手脚,没过多久,就听轰然一声,外面再度响起了一道声音,应是不归楼外面的石墙再一次被合上了。蔺烛雪关上机关后,便安排道:“从明日起那个叫卿蓝的家伙就与百里念一起负责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吧,不会的地方就问问百里念,别想偷懒,想死的话你可以逃出去试试。”说罢这句,他便让百里念扶着自己回了后院。

卿蓝小声应了一句,温温顺顺的,神色间也看不出悲喜。

桑夜想了片刻要出言安慰他,却又都觉得多余,便干脆闭口不言往另一侧看去。这一看,便见着了像石像般伫在不远处怔怔望着大门的疯老头。

“邱先生,门已经关上了。”桑夜出声道。

疯老头一动不动,甚至连眼也不曾眨动一下。

桑夜又道:“邱先生?”

这一次疯老头像是听见了桑夜的话,他有些僵硬的回了头,浑浊的两眼直直看向桑夜。桑夜不知为何竟微退了半步,再要对他说话,卿蓝却碰了桑夜的胳膊,哀哀叫到:“刚刚蔺楼主让我自己把药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今后我就住那儿了,你同我一起去收拾房间可好?”

卿蓝的胳膊上还有又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桑夜没理由摇头,便答应了下来,同他一起往楼上而去。最后一眼,桑夜回过头往门口看去,只见疯老头已经再次望向了不归楼那扇大门,目色幽幽,他身在柱旁暗影中,凄凄切切,也不知要在那里继续站多久。

8、才尽(一) ...

十裁恨字入诗眼,年冉岁消忘人间,
一笔赘墨事三千,觉来日尽已成烟。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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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楼仍旧是安静的不归楼,每个人在自己的房中坐着自己的事,偶尔能听见一楼最里面一间房中传来晦涩琴音,却尽是凄然。无喜无悲,无风无浪,应当便是形容这里生活最恰当的词语,然而而这样的日子,却因为某人的出现而有了些许的改变。

一个月之前,卿之离开了不归楼,而卿之的弟弟卿蓝则代替他住进了楼中。这换人之法,本是卿蓝自己提出来的,而楼主蔺烛雪恰巧也有了兴致,便这样定下来了。不过是个一念之间的决定,却是叫楼里的众人的生活因此多了许多的不顺遂。

“桑姑娘。”敲门声乍响,桑夜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随之起了身来。

信是卿之的信,飞鸽传书,也不知道卿之是怎么让鸽子找到这里的。卿之已经离开不归楼一个月了,而这信中所说便是这段时间中靳城发生的事情,以及莫期的动静。

莫期可说是没有动静,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卿之,却只为他接风洗了个尘,其余的半个字也没有多说,一时之间卿之与桑夜皆无法判断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天下人皆以为桑夜是因为与莫期反目才会被这位大将军所追杀,躲进不归楼来,但桑夜心中却十分明白,莫期会杀她,其实是因为她是晏太子女儿的身份被人所揭穿,这才会招来杀身之祸。而她这身份太过敏感,全天下知晓这事的也不过区区几人,卿之与卿蓝便在其中。

只是不管莫期如何动作,桑夜这方却是不会毫无应对的。

自从在卿之口中听说了百里念就是那五年前获得前朝宝藏的大盗之后,桑夜便一直不断的在试探百里念,只是她不能将话挑明,而百里念又谨慎之极,每次只要她稍稍提及宝藏的事情百里念便开始躲躲闪闪最后干脆缩进了后院当中,桑夜除了无奈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所幸,这不归楼当中,多了一个卿蓝。

打开房门,桑夜看着前来送饭的卿蓝一身怪异打扮,忍不住问道:“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

卿蓝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等桑夜开口便进门将饭菜放到了桌上,沿桌坐下道:“是后院住着的那个夫人给我做的,说是我进楼时那一身衣裳坏了,一直穿百里大哥的衣裳也怪可怜的,就给我做了一件。”卿蓝拉扯了几下自己的袖口,脸上笑容僵了片刻,又道:“穿着挺舒服的,就是长得有些怪。”

虽然来了不归楼一个多月,但桑夜所熟悉的仍旧不过卿蓝百里念与疯老头三人而已,此时听卿蓝说起后院的老妇人,便多问了一句:“你与那老夫人相熟?”

“也不是十分熟悉,不过是前些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将她的几件衣裳给扔出去了,为了赔罪我只得天天去替她揉揉肩捶捶背而已,不过那老夫人的脾气还挺好的。”卿蓝随口提了几句便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了,他自桑夜房间的桌上拿起一个梨塞进口中,一边嚼一边道:“这楼里面挺有意思的,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那是因为在百里念那里什么都问不到,这都憋了一个月了,桑夜自是高兴不起来。

但卿蓝却是不知,自顾自接着道:“我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跟其他人说过话?”

“说过。”桑夜道,“和百里念。”

“和其他人呢?”

桑夜沉吟:“没有说话的必要。”

“可我经常见你一人坐在一楼堂中往晏太子的房间看……”

桑夜脸色骤变,打断了卿蓝的话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出去走走。”

卿蓝心中知晓原因,只道:“我记得我听娘说过,你的真实身份是晏太子的女儿……”

“此事与你无关。”桑夜咬唇道。

“晏太子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吗?”卿蓝又问。

桑夜没有回应,皱眉冷冷看着卿蓝,卿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当即口中“呸呸呸”了几声,霎时显出了几分可怜神色道:“我不知道你不愿和晏太子相认,我还在想晏太子要是知道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个女儿肯定会十分高兴。”

桑夜沉着脸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晏太子。”

“可是……”

不提倒好,一提起这事桑夜心中便觉得烦闷不堪,只觉得半年之前自己身世被揭穿时的混乱与无助感又统统涌上了心头,她瞥了卿蓝一眼道:“此事休要再提。”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桑夜对谁都没有露出过什么笑脸,但这样阴沉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卿蓝勉强赔笑了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桑夜沉默不语,她自己也不愿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只是心有不甘,苦衷难言,便只得将一切藏在心底。她摇了摇头,开始赶人道:“你不是还要去给人送饭么,为何还在这里与我闲谈?”

卿蓝摊手:“送完啦,你是最后一个,因为我想和你多聊几句。你不知道,不归楼除了你也没几个正常人了,就拿住在那边的叶荇大哥来说,他每天在房间里琢磨一把剑,每次我送饭过去他都叫我拿那把剑比划比划,你也不知道那剑有多重,我提着剑连用招都困难,别说跟人打架了。”

卿蓝絮絮叨叨的说着,桑夜却是听也不听,只想赶快将这个人给赶出房间然后给卿之写信,但卿蓝说完这事儿,又开始说起住在旁边的聂姑娘来,眼见就要没完没了,桑夜终于也听不下去了:“我对这些人没兴趣。”

“哎……”卿蓝很是无奈,“我以为跟你说说话你会高兴一点,我来这儿这么久了还没见你笑过,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有意思的东西吧,或许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也不一定。”

桑夜本打算接着赶人,一听卿蓝的话却又问道:“什么东西?”

卿蓝笑道:“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有个房间里面挂满了画像,男的女的都有,不知道是什么人画的,不过我倒是在其中看到了蔺楼主和百里大哥的画像。”

“百里念?”若是房中的画像中有百里念,或许与那宝藏有关系也不一定,桑夜当即道:“你带我去看看。”

卿蓝等的就是桑夜这句话,他当即便要去牵桑夜的手带她出去,但桑夜却是忽的避了过去,并未叫卿蓝碰到自己。卿蓝怔了怔,接着状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桑夜点头,与卿蓝一前一后往外而去。

楼中一共十六间房,再加上后院还有三间,并未全部住满人,但所有房间皆是紧紧闭着,平日里桑夜从不主动与旁人接触,所以一直也不知晓这些房间究竟哪些是住了人哪些没有住人,一直到这时候卿蓝带着她往一楼一处门外贴着黄条的房间走去,她才蹙了眉犹豫道:“这房门上的黄条像是个道符。”

“的确,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房间里面摆着什么菩萨像,每天从这儿过都还恭恭敬敬的拜上一拜。”卿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直到前几天我打扫房间进了屋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两人说着话正准备进屋,却见旁边一处房间忽的打开,自里面走出了个人来。

“谁在那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睁着黑眸往前小心走了两步,却显得小心翼翼,正是目盲的不归楼楼主蔺烛雪。

见蔺烛雪出现,外面的桑夜和卿蓝二人也未曾料到,看他又走了几步险些撞到旁边的柱子,卿蓝连忙上前拉住他道:“蔺楼主小心。”蔺烛雪听出了他的声音来:“卿蓝?”

“是我。”卿蓝应了一句。

蔺烛雪又问:“就你一个人?”

桑夜出声道:“还有我。”

听到桑夜的声音,蔺烛雪疑惑道:“你们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卿蓝正说着,桑夜却是打断了他,只道是:“我们闲来无事,在楼中逛逛。”

“你们倒是有兴致,不过逛一逛可以,别去不该去的地方。”蔺烛雪这般说着便往后院走去,只是他看不得路,只能一步步小心往前,步子慢得叫人着急。卿蓝一脸想冲上去帮忙的模样,桑夜却是冷静,只碰了碰卿蓝的胳膊小声道:“我们进去吧。”反正蔺烛雪也看不见,所以她并未管还未曾走远的蔺烛雪。

卿蓝点点头,终是收回了视线推开那贴有黄符的房间大门与桑夜一同进了屋中。

屋子很空,里面几乎什么家什都没有,果然如卿蓝说的一般四壁皆挂满了画像,桑夜小心合上了房门,往屋子中央走去,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桑夜往里头看去,这才见得一层薄薄帐幔后面有一张极小的桌子,其上摆了一个香炉,炉中檀香已燃了半截,青烟缭绕其上,半是冷清半是肃穆。

炉前挂了一幅比之其余都要大的画,画中是个虬髯男子,方脸阔额,长眉斜飞,两眼深凹,轮廓分明。

9、才尽(二) ...

“这是谁?”卿蓝见桑夜定定看着画中的人,不由开口问道。

桑夜没有收回视线,看了半晌才摇头道:“不知道,从未见过这人。”只是这满屋子的画像,却只有这一人摆在最中央,其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她将那人的容貌记在了脑中,随口朝卿蓝问道:“你说的百里念的画像在哪里?”

卿蓝应了一声,拉着桑夜到一处墙角前,指着最角落的那幅画道:“你看。”

那画中的人一身干净的白衣白袍,五官秀静气质儒雅,左手执卷右手提笔,书生气十足。只是那画卷的下方,却是提了三个小字:百里念。

桑夜看着面前的画,霎时没了言语。

卿蓝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没说错吧?”

桑夜目色怪异的朝向卿蓝看去:“这是百里念?”她所见到的百里念,乃是个衣着怪异满脸胡须的三四十岁大汉,与这画中的书生可说是判若两人,要说这人是百里念,桑夜的确是不得不怀疑。但卿蓝却煞有介事道:“这人真的是百里大哥,他曾经跟我说他年轻时十分英俊,还真就是这画里的模样。”

卿蓝这般说,桑夜也没了别的说法,反正百里念的模样与她也无太大关系,她朝百里念那幅画下面找去,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多关于百里念的东西,然而那画像却是干干净净,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看起来旁敲侧击和在不归楼里面找线索,应当是没有什么作用了,在楼中与百里念周旋了一个月,桑夜也终于在这一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要找到那宝藏,还是得从百里念的口中套话才行,软硬不行,那就试试别的办法。

卿蓝没有察觉到桑夜的异样,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指着百里念旁边的一幅画道:“你看,这就是我之前说的,蔺楼主的画像。”

桑夜跟着看去,画中男子低垂着眉目,神色冷肃,眉梢还有几分不耐之色,的确就是蔺烛雪,连神情都是一般模样,几乎是一眼就能够让人认出来。如此看来,那旁边的百里念,应当也的确就是百里念了。桑夜皱了眉,待要再开口,却忽的瞥见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幅画。

“蔺烛雪?”桑夜轻声道。

卿蓝一怔,跟着桑夜所看的方向望去,果然看清了那不远处画中的人乃是蔺烛雪。只是这幅画上的蔺烛雪着一身天青色衫子,目中含笑,比之之前那幅画看着不知要顺眼多少。

只是这屋子里所有人的画像都只一副,为何却唯独蔺烛雪有两幅画像?

“看够了?”便在二人疑惑之时,房间的门忽的被人推开,蔺烛雪颦眉立在门外,不怒自威。

卿蓝第一个便忍不住惊叫了出来:“蔺楼主,你不是回去了吗?”

蔺烛雪挑眉:“我若是回去了,还怎么弄清楚你们的目的?”

“我们不过是觉得有趣,所以就进来看看……”卿蓝见蔺烛雪神色不对,连忙开口解释,谁知蔺烛雪却是不理会他的话,只问道:“有趣?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也觉得有趣吗?”

听蔺烛雪提起自己,桑夜也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她走到蔺烛雪身旁,叹道:“蔺楼主,我扶你回去吧。”没有等到蔺烛雪回应,桑夜便将两手落在了蔺烛雪的手背上。

没有,仍是什么都看不到,桑夜那一身的能力在蔺烛雪的面前却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蔺烛雪被桑夜一触,突然一把将桑夜的手甩开,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桑夜平静直视蔺烛雪无神双眸,刻意压低了声音唤他的名字道:“蔺楼主?”

蔺烛雪轻轻应了一声,比之方才像是要平静了许多,他朝着桑夜探出手,桑夜顺势将其扶住,又说了一遍:“我送你回房吧。”

“好。”蔺烛雪答应下来,卿蓝看了两人的动作,也要上前相扶,蔺烛雪却像是料到了一般出言道:“姓卿的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将这房间打扫一番,不准碰任何重要的东西。”

卿蓝嚷嚷:“不准碰东西我怎么打扫……”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蔺烛雪冷冷截断他的话,这才对近旁的桑夜道:“跟我来。”

虽说蔺烛雪说的是“跟我来”三个字,但说到底仍然是蔺烛雪被桑夜给扶着走。两人一路从小楼到了后院,并在蔺烛雪的示意下一直进到了他的房间中。

蔺烛雪的房间不大,或许是为了方便目不能视物的他,这房间当中的摆设极为简单,所有常用的东西都分开摆在最顺手的位置,并不会显得太乱。而就在桑夜打量房中摆设的时候,蔺烛雪已经径自合上了房门,自己在桌旁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蔺烛雪虽看不见,但对于自己的房间却是十分熟悉的。

蔺烛雪说话之前喜欢先沉默一会儿,所以桑夜便在他的对面沿桌坐了下来,观察着蔺烛雪的神色等他开口。

没过多久,蔺烛雪道:“你原本是尚书之女,锦衣玉食,要嫁的人也是当朝第一号称从未战败过的大将军莫期,如今却被莫期追杀,受尽迫害,你可曾想过要报仇?”

报仇二字,便如同灼人的火,烧得桑夜心口生疼。

桑夜咬唇无言,幸而蔺烛雪什么都看不到,她便也不用费尽心思遮掩自己的神色。

报仇,她怎会不想报仇。

她初遇莫期之时,不过七岁,莫期当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十七八岁,独自一人拖着一把剑一包行李入了靳城,想要闯出一番天地来。桑夜是个被人捧在手里的大小姐,万般事情只要她哭了闹了旁人就会依着她,所以她在某日游玩见了坐在桥下看书的莫期之后便缠上了这个少年,还说什么都要将莫期给带回府里。

幼时的桑夜可算得上霸道,她性子差,家里又有权有势,任谁都不惧怕,旁人家的孩子来府里玩耍也没有能够被她看得上的,而只有一个莫期,是她心头最重要的朋友。莫期比桑夜大了十岁,两人却毫无隔阂,甚至不论做什么桑夜都还想着莫期,桂花糕要买莫期的一份,吃饭要与莫期一起,甚至连出游也要带上莫期,莫期在尚书府住了一整年,尚书也对他十分喜爱,几乎将他当作了半个儿子。

只是某日,尚书带着桑夜和莫期去参加了将军的寿宴,在寿宴上,竟是出现了闹事的人,好在莫期出手护住了桑夜。而坐在堂中的大将军孟言一眼看中了莫期的身手,便出言问了莫期的身份,再然后,孟言将军便朝尚书要了人,说是莫期在尚书府也不过是埋没良才,若是跟了他,莫期的前路定不可限量。

之后莫期便被大将军给带走了,当时才八岁的桑夜大哭大闹,死死抓着莫期的手不肯放,任人怎么哄劝都没用,最后还是莫期自己对桑夜说了许多话,说是他如今还太过弱小,不够资格同桑夜站在一起,等到他变得足够强大,他就会再回来见桑夜。

莫期随孟言将军离开之后便发生了战事,孟言带着莫期去往边境。北方最强的呈国朝他们尧国出兵,两方一战便是数年。在这些年中,桑夜从不更事的女童长成了亭亭少女,她仍旧是被尚书宠在心头的女儿,同时也成了靳城许多男子恋慕的对象。只是再多的人,也敌不过一个莫期。莫期太会说话了,他让桑夜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着看莫期强大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终于在桑夜十七岁这年,边境传来了消息,说是大将军孟言战死沙场,而莫期则代替众人举兵进攻呈国,终于赢得了胜利迫使呈国不得不与尧国议和,并作出了退让,结束了这持续了数年的战事。

打了胜仗的莫期回到靳城,被百姓夹道欢迎,圣上将其封作华清将军,他实现了他所说的强大。

回到靳城的第二天,莫期就拜访了尚书府,见了桑夜。

桑夜现在想想,只觉得当时莫期像是什么重要的话也没说,但她就是像当初分别时候一样哭成了泪人,哄也哄不住。在那之后,莫期便每日都会来找桑夜,两人像从前一般过着。几个月之后,皇上对两人赐下了婚约,两人几乎就这样无风无浪的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