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此时不愿让狐族插手。
南渊与银蜂对视一眼,知道四族之间看似安宁无事,内中却是风起云涌,南渊等人自是不能够因为此事为狐族与听木山招来蛇族的敌意。沉默片刻之后,银蜂无奈颔首,南渊这才终于点头道:“我明白了。”
“清时,我们回医馆。”南渊牵着清时的手,转身便要回去医馆。
清时这次却没有立即跟在南渊身后离开,他站在原地,视线落在了堆雪的身上,神色莫名。
那群黑衣人已经将堆雪给围了起来,开始替他身上套上禁制要封锁他浑身妖力,他自黑衣人的包围中抬起头来,越过人群向清时投来目光,然后哂笑一声,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清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睑低垂,回握住南渊的手,指尖泛着凉意,他却无知无觉,只转身往医馆走去。
南渊与银蜂早已经达成了共识,云定如今代表着狐族,自然更不能够开口,只得也跟随着众人一道返回医馆之内。医馆中有几名伤者还未睡下,好奇的站在门边打量着此情此景。老医者眼见南渊回来,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南渊姑娘,这……”
“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南渊笑了笑,合上医馆大门之前最后看了那长街一眼,正见到那蛇族女子将白衣染血的堆雪自地上拽起,毫不客气的扔到身后黑衣人之间,众人将他团团围住,带着往长街另一头而去。
夜幕与冷风之中,那人似乎回头望了一眼,不知在看谁,眼里隐见笑意。
南渊被那笑意搅得心头微乱。
不过多时,那群人便带着堆雪彻底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银蜂皱眉道是此事显得有些古怪,南渊亦是点头,虽然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但堆雪的神情与最后那个笑意,却让南渊心中介怀不已。众人于是回到了里屋中,便要再细谈蛇族的事情。
蛇族在四族当中是最为特别的,他们与狐族素来恩怨不少,近来却不知为何突然沉寂了下来,从不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今日能够在此地见到蛇族之人,不论是银蜂还是南渊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银蜂是行走妖界见闻最多的,很快将自己知道关于蛇族的事情告知了众人,但消息却也都是只言片语,丝毫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众人唯一知道的是,蛇族对于烛明殿的兴趣,似乎比其他三族都要大上许多。
交谈至此,银蜂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南渊却是突然注意到了角落处的人。
“清时?”南渊问道。
清时这次破天荒的没有站在南渊身侧,而是独自待在窗边,他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的谈话,直至此时南渊开口轻唤,他才回眸过来。
“怎么了?”南渊关切道。
清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道:“聊了那么久你们应该渴了,我去替你们倒茶。”
南渊没有多言,在她看来清时与狐族蛇族未有接触,对于他们如今交谈的话题没有兴趣也是自然,倒不如让他去外面透透气。
清时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房间,银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屋外拐角处,不觉挑眉笑到:“不喜欢听正事,还真是小孩子。”
南渊没有接话,只转而接着方才的事情问道:“师兄,你说……”
她话音未能落下,身侧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声,南渊微微一怔,这才记起他们如今是在住着伤员的屋子里交谈,而这屋中所住的伤员,正是不久之前在逐浪城一战中身受重伤至今未醒来的城主家小公子白锦。
如今这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便是自那小公子的口中逸出。
“他醒了。”南渊顿时站起身,来到白锦床边,银蜂与云定也很快跟了过来,果然见白锦正蹙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的缩着身子,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似乎是正在经受着梦魇的侵扰。
南渊轻轻握住对方手腕,以妖力平复着他身上伤痛,轻唤道:“白锦少爷?”
在南渊的连声低唤之下,重伤的少年终于平复了些许,只是一双眉仍紧紧皱着,不久之前的逐浪城一战必然为他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南渊看着这少年,不觉便想起了从前的清时,话语中声音不由更加柔和下来。
便在这声声轻唤之中,少年眼睫颤动着,终于缓缓张开眼来。
对视的瞬间,南渊觉得那人的眼神,不该是属于少年的眼神。悲恸和沉重充满了那双眼睛,那就像是一潭深水,倒映了不久之前发生在少年身上的那一场噩梦。
“白锦少爷。”南渊再次出声,唤出了少年的名字。
少年像是自方才那一瞬的失神中惊醒过来,他紧紧盯着南渊,忽而喑哑着嗓音艰难问道:“阿雪呢?”
“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白锦一字一句的问着,匆匆忙忙担忧而惶恐,双手紧紧拽住被角,竟是不顾伤重的身子便要坐起身来。
南渊心绪繁复,却没有回答白锦的问题,她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她只能轻轻按住少年直欲坐起的身子,低声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告知白锦,并冷静道:“你是被人送来医馆的,人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身边没有别人,是医馆里的老大夫救了你。我们是奉狐王之命来调查逐浪城一事的,若是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当时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能够帮得上你。”
“那你们能带我去见阿雪么?”白锦一把捉住南渊胳膊,重伤初醒的少年还未恢复太多力气,只是这一拽却是不肯松手,他咬牙道,“求你带我去见他。”
南渊与身旁银蜂云定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疑惑,她旋即问白锦道:“阿雪是谁?”
白锦一怔,喃喃道:“他的真名,应该叫……堆雪。”

第二十九章

逐浪城地处偏远, 虽然是个小城,但城主是个喜欢云游四海,搜罗天下各种有趣事物的人。
他早年间去过许多地方,也结识了许多朋友,极少归家。是以虽然成家, 却一直未有子嗣, 直到后来某天, 他在路上捡到了一只异兽。那异兽乃是整个妖界都不曾有几人见过的珍奇异兽, 逐浪城主知晓这异兽的身份之后,当即将它关在了家里, 时时守着,日日看着, 生怕被人将这宝贝给夺走了。
从此以后,妖界中总有许多人来到此地观赏异兽,逐浪城主也不再日日外出,而是安心待在了家中守着这笼中的异兽。
这般过了许多年, 逐浪城主的孩子终于出世了。
逐浪城主是个很矛盾的人, 早年四处漂泊,从未想过子嗣, 但有了子嗣之后,心中却顿时有了记挂。那时候逐浪城主对于异兽的新鲜劲头也已经过去了, 每日来看异兽的人也少了, 逐浪城主便不再日日守着那异兽, 将它关在了后院的笼中, 改为日日守着自家孩子。
城主家的小公子白锦是个十分招人喜欢的小家伙,生来爱笑,总惹得大家满堂笑语,渐渐地旁人也就将后院笼中的异兽给淡忘了。
小公子天资聪颖,不过短短两百多年就能幻化出人形,虽还是个稚嫩小童的模样,却已经开始满院子四处乱走,有时候婢女回头片刻,便不见了小公子的踪影。
一次十分偶然的情况,白锦在后院中瞎转,不慎撞开了后院一处紧锁的大门,然后他在那间沉暗无光灰尘堆积的房间里,见到了被关在笼中的异兽。
那只异兽的眼中早已经失却了生机,它缩在笼中,毛色毫无光泽,沉寂若死。
白锦就着门缝里透进的光仔细看他,喃喃问道:“你是谁?”
房间里依旧安静,异兽动也不动,仿佛早已经死去。
白锦扒着铁笼蹲了下来,又问:“你在做什么?”
异兽终于有了动静,它趴在原地,瞥了白锦一眼,用沉闷的声音道:“等死。”
年幼的白锦还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他只知道这笼子里的家伙终于有了回应,他很开心,于是咯咯笑道:“我叫白锦,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简短的回应之后,异兽再不愿搭理白锦。
然而白锦却不死心,这是一个能够与他说上话的家伙,白锦称他为朋友。在被婢女找到并带回去之后,第二天,他又悄悄的来到了这里。接下来许多天里,白锦每天都会来,有时候带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带着糖果,他将那些东西分成两份,一份堆在自己面前,一份送进了笼子里。
“这些给你,你陪我玩好不好?”白锦睁大眼睛看着异兽,满怀期待的问道。
异兽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睬这个小家伙,缩在角落里闭目假寐。
白锦犹豫了许久,最后满脸痛惜的从自己面前的那堆东西里又拿出一块糖来,塞进了异兽的笼子里,“多给你一块糖,你陪我玩好不好?”
“不好。”异兽终于不耐的开口,起身瞪着眼前的小鬼道,“你放我出去,我就考虑陪你玩。”
这本是一句戏言,谁知第二天,小家伙竟真的偷来了牢笼的要事,将异兽放了出来。
“现在你可以玩了么?”小家伙邀功似的扬着脸朝异兽笑到。
异兽踏出笼子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得到了多年来求而不得的自由,它站在笼外,怔怔看着这个截然不同的广阔世界,良久方才收回眼,俯身对那个笑得满脸天真的小鬼道:“我不能陪你玩,但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这句话,异兽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转身离开了这个囚禁他无数年月的地方。
因为被骗走了一块糖,还失去了唯一的朋友,白锦哭了许久,甚至还被逐浪城主罚跪过两天。
而这些事情在很长的时间之后,都成为了白驹过隙里毫不起眼的往事,白锦没有想到,很久以后,曾经离开的异兽真的回来找到了他。
这次他换了一种形貌,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白锦还记得那异兽回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墙头隔着青葱树叶朝自己笑,意气风发,再不是从前缩在笼中等死的那个家伙。他说:“现在我有名字了,我叫堆雪。”
白锦早已经长成了少年,异兽也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但两人却成为了极为要好的朋友。堆雪隔三差五会来城主府中寻到白锦,教他许多东西,偷偷带他出去闲逛,他像个大哥一样的照顾白锦,白锦也时时期盼着堆雪到来。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逐浪城中闯进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在城中肆意屠杀,更是不放过城主府每一寸角落,堆雪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白锦一人。
迎接他们的是一场恶战,堆雪背着白锦在黑衣人的包围中战斗,浑身浴血却不曾退过一步。白锦趴在那人的背上,看着他用身体替自己挡下刀剑和妖术的袭击,看他拼尽体内最后一分力气,护他远离重重杀机的战场。
白锦从未想过,自己幼时的一个懵懂决定,会换来那人的以命相护。
再后来的事情,白锦已经无法知道了,重伤后的失血过多让他失去了意识,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昏迷前紧紧抓住堆雪的手。
但他再醒来的时候,堆雪已经不见了。

不论是南渊还是银蜂,没人能想到真相会是这般模样。原本以为的恶人,却原来才是真正救人的一方。
白锦的话音落下,沉默之间,南渊终于低声道:“所以当初那一战中,有人说被一名胖子所救,救人的便是堆雪。”
他们一直以来都将那入侵逐浪城,杀害狐族众人的凶手当作了烛明殿,所以后来也从未朝另一个方向想过。而先前见到堆雪与那群蛇族人交手,又知道了他的身份,南渊心中才会生出这般异样的感觉。
如今白锦将一切说出,事情才终于串联在一起。
真正出手入侵逐浪城的本就不是烛明殿,而是先前出现的那群人,而那群人究竟是否当真是蛇族人,也很难让人说清。
他们故意守在此处,或许本是为了白锦的性命,但如今早已经改变了目的,因为他们知道堆雪一定会出现。
他们想要做的,是擒住堆雪。
“那群人急欲擒住堆雪,却不会立即杀他,这是为何?”云定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真相,也是最早问出这话的人。
南渊不忍去看白锦的眼神,只与云定对视,低声道:“烛明殿素来神秘,或许他们想要通过堆雪调查烛明殿,又或者……”
银蜂接口道:“副殿主出事,烛明殿殿主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想要见到那位烛明殿主,想要知道他身份来历,甚至想要除掉他的人,绝不会少。
听得银蜂这话,云定心里突地一跳,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那边南渊已经站起身来,将受伤初醒的白锦交给了闻声前来的老医者,自己则快步往屋外走去:“我们去寻刚才那群人,把堆雪带回来。”
她这般说着,当即推门而出。夜色已深,医馆中的伤者们早已经休息,大堂当中寂静无声空无一人,角落的桌旁放置着一只茶壶,里面浸着半壶茶水,茶壶未曾盖好,壶内尚冒着热气,但沏茶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南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看了那茶壶一眼,拂衣匆匆往外走去。

第三十章

夜色已至深处, 逐浪城的灯火早已经远在身后。
蛇族一行人行走在深夜的荒郊之中,四周林间偶有树声轻响。或是埋伏太久耗了太多心神, 此间押送着人行在山林间, 众人都有了些疲惫倦态。
为首的女子住足皱眉,看着那人群中被人扣押着动也不动的胖子,沉声朝周围人道:“不要掉以轻心。”
“尊者, 那烛明殿主真的会来救人么?”一名黑衣人跟在女子身后, 语气中满是疑惑。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早已经挖好的坑,就等着人来跳, 实在简单到连计谋都不算。
然而那女子却是十分笃定, 道:“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你看这胖子明知今夜一战是陷阱,不也跳进来了么?”
似乎是听见了女子的话,原本一动不动的堆雪忽而发出了一声嘲弄的冷笑。
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主子说得不错, 这妖界的人,可比我们想的要好对付多了, 就连大名鼎鼎的烛明殿, 也不过如此。”
“先前那群狐族人呢?”黑衣人很快又道,“刚才出手阻拦尊者的那人实力好像很不一般, 他们日后恐怕会碍事。”
“那个人……”女子沉吟片刻,想到之前与南渊短暂的交手, 不禁也是皱起了眉头, “确实没想到狐族除了狐王, 还有那样的高手。”
谈话之间,身侧林间风动树叶的声音已经逐渐大了起来,天边已经翻出了些许朝阳的颜色,寒风却像是不知休止,吹动着林间巨树发出仿若置身闹市的喧哗声响。
这一阵狂风来得不同寻常,黑衣人们顿时凝重了脸色,将手落在了腰间剑上,就连那为首的女子也顿时止了谈话,收敛心神,压低了声音道:“果然来了。”
先前那女子连声告诫,众人看来并未在意,然而此时异状突现,众人面对着这还未现身的存在,却是没有谁当真能够掉以轻心。
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或许是至今以来他们所面对的,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狂风忽停,树声骤止,长夜的尽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只余下天边一缕探出了颜色的晨光辉映在山林叶间。夜尽天明,阴了多天的逐浪城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朝阳,然而这一刻朝阳初绽的美景,却是无人有心思去欣赏。
层林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踏在枯枝碎叶之上,声声清晰无比。原本一直如死一般被黑衣人们禁锢着的堆雪听见这脚步声,突然抬起头来,然后他视线往林中探去,似笑非笑般眯起了眼睛。
“烛明殿主。”黑衣人中为首的女子毫无惧意,神情中混杂着将要与强者交手的兴奋与嗜血。
林中无人应答,一把剑突然穿越阳光穿越剑锋激起的落叶草屑飞射而出,如一道从天而降的虹光刺入人群当中。
黑衣人们阵型随之散乱,狂乱的妖气席卷而出,那为首女子不闪不避,直直迎向那道剑光,掌中红叶飞旋而出便要阻住长剑来路。眼见长剑将被那红叶缴碎,然而便在同时,一道比剑光更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骤然出现的身影握住剑柄,银色长剑剑刃带着一抹艳红,携着妖力往前送去。
急旋而至的红叶霎时被其震开,如断翅蝴蝶般纷纷碎裂跌落,混入地面枯叶之中。
不过眨眼一瞬,众人只觉眼前晃过一道光亮,待得一切平定,那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人群中央,堆雪的身前。
剑光微晃,数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几名黑衣人疾退数步,被强大的妖力震倒于地,而堆雪身上的锁链与禁制同时断裂,他重伤之下身形微晃便要往后倒去,一人却当先抬起胳膊扶住了他。
“你要是瘦点,我就能带你冲出去了。”那人声音清冷淡然,波澜不惊。
“你倒是有时间计较这个。”堆雪苦笑一声,咕哝道:“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只能杀出去了。”那人执剑于手,剑锋闪烁着朝阳的颜色,剑意凛然。
来者正是清时。
黑衣人们早已经戒备的将清时与堆雪团团围在中央,杀伐之阵于林间布下,迎接着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杀机。然而清时眉目冷肃,对此间杀意似浑然不觉,只皱眉看着身侧就着自己胳膊擦着脸上血水的堆雪,不满道:“死胖子,这是姐姐特地给我买的新衣服。”
“死都不怕还怕把衣服弄脏了?”堆雪闷声说了一句,这才再度借着清时的支撑站直了身子,神色微敛,低声叹道:“你来救我,不怕被人发现了身份?”
清时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堆雪盯着他神情看了半晌,无奈道:“抱歉。”
清时回头看来,低声道:“我只为救人而来,别的暂且没空去想。”
堆雪从清时这话当中听出了他的顾虑,他认识清时许久,除了最初的那些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顾虑重重的模样,他长叹一声,凝目看向眼前的黑衣人众道:“那就先解决了他们再说。”
清时正有此意,两人并肩而立,剑锋一转之间,杀招再至。
而另一方的那名为首女子自清时出现之时起,心中震惊便是无法抑制,方才在医馆大门处,她曾与南渊短暂交手,又与众人交谈片刻,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去在意过站在南渊身后的清时。她不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他们一直要找的烛明殿殿主,他们一直想要知道的那人的真正身份,原来竟是如此。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发现,也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迟迟无法查出烛明殿主的身份。
“竟然是你!”女子飞叶出手,旋身闪过清时一剑,凝神肃目问道,“堂堂烛明殿主竟然藏身于一群狐族人之中?”
清时没有要回应这女子的意思,剑锋横扫之间,再度划开三片红叶,岐红剑锋芒无人可挡,袖风流转间已是鲜血溅落。
女子疾退数步,一手按住肩头伤处,倏然笑到:“原来如此。”她视线下移,最终落到了清时手中的剑身之上,咬牙道:“原来当初与白岳在千山岭山庄一战的就是你。”
清时听得此言,不由微微挑眉,很快明白了这方人马的来历。
两道锋芒再次相接,清时剑势如虹,女子手中红叶诡谲缥缈,然而相接之下,却是清时妖力浑厚占尽优势,女子连连退却,一番打斗之间,却是讨不到半点优势。而清时身后,堆雪伤势沉重,此时却再度搏命出手,出手之狠辣俨然已是不顾了性命,黑衣人们纷纷后撤,竟是无人能撼其威势!
女子神色微变,转念间已是沉下眸色,自袖中抽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页薄纸,其中却散发出一阵阴冷强大的妖气,竟与那千山岭当中瘴气弥漫的气息无比相似。然而便在那女子便要出手之际,山林之后,道路的另一头,再度传来匆忙脚步之声。
女子动作微顿,心知已经错过了出手之机,当即收回东西,转而对众人道:“走!”
正与堆雪战斗中的黑衣人听得女子命令,当即收回兵刃,数道身影跟随女子纷纷撤离此地。
清时没有去追。
堆雪见得人群离开,重伤疲惫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呛出一口鲜血,狼狈的半跪于地上,而这次,清时却没有来得及去扶他。
清时一手还握着剑,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落,渗进了覆满枯枝落叶的地面。他静静站在原地,目光向着林间那头,方才挥剑自若面临诡谲杀阵亦面无惧色的烛明殿殿主,此时却像是做错事被人发现后的孩子,面色苍白的怔在原地,只不知所措般徒劳的将沾着血的剑与衣袖往身后藏去。
就在清时目光所及之处,站着匆匆赶来却因眼前景象又神色复杂的停步于不远之处的南渊。

第三十一章

林间有飞鸟自梢头惊起,扑棱着翅膀跃上高空。
几片树叶随之落下, 自南渊的眼前晃过, 然而南渊紧紧盯着清时, 却是半分也挪不开视线。在她的身后,银蜂面上的惊讶亦是掩盖不住,唯有早已经知晓了真相的云定徒然的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清时眼睑低垂, 看着自己手里滴血的剑,心里面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他抬起头, 再次与南渊对视,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方才的怯意,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与南渊认识了数百年的弟弟清时截然不同。
南渊与那双眼睛对视,一颗心像是突然之间沉到了深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