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没想到云衿会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来,他神情变化一瞬,转而失笑道:“好啊,你想听什么?”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一次,对着靳霜,云衿问的也是这样的问题。
但这一次,在黑衣的口中,她却得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那家伙啊,可是只老狐狸。”

第十章

密室里面没有窗户,但墙边竖着一盏符灯,照得此地如白昼般光亮。
云衿坐在桌旁,垂眸等待着黑衣开口。
黑衣支着手肘靠在椅边,轻笑着道:“这大概要从我们小时候说起。”
他讲故事的时候,双眼一直凝在墙上灯火跳跃的火光上,渺远的回忆随着灯火的颜色扩散开来。
“这天下正道有八大世家,你应当知道吧?”
云衿点头:“天罡盟,三门七派,八大世家,我都知道。”
这三方势力,合为一体,便是天下正道。空蝉派属三门七派,在十年前本是七派之首,但如今门派凋零,早已沦为末端。
而慕疏凉所在的慕家,原本也是八大世家之首,但如今慕疏凉沉睡十年,慕家亦是随之没落。
这些都是云衿这一年来从旁人口中所了解到的东西。
慕疏凉一人的沉睡,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云衿回应了黑衣的话,后者这才眯着眼又道:“当年,慕家是八大世家之首,名望极大,慕家家主更是修为极高,在当时名列这天下前三,那时候旁人听说起慕家,见了慕家人,也都得恭恭敬敬的。”
“而小慕身为慕家唯一的少爷,自然是受尽了疼爱,从出生起就是所有人所关注的对象。”
云衿觉得她能够想象得到那时候的情景,因为在她的心中,慕疏凉本就该是那般耀眼的存在。
黑衣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壶酒,胡乱捞了一只在桌上乱动的茶杯,就自斟自饮起来:“小慕也不愧是慕家的少爷,从小就天赋异禀,十分聪颖。”
这也是云衿意料当中的事情,所以她平静的点了点头。
然而黑衣很快眨眼笑道:“可惜他聪明的地方不对。”
云衿微微抬眸,黑衣笑出声来,似乎觉得云衿的反应十分有趣,立即解释道:“他的聪明都用在作乱上面了。”
“小慕在八岁之前跟泼猴大概没什么两样,当初八大世家的弟子皆是一起在一处叫做暮深院的地方练功习字,大家都是世家弟子,知方寸讲规矩,谁也没有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但小慕来了之后,整个暮深院都乱了。”
“那家伙是五岁的时候被送去暮深院的,进去之后就带着一众小孩儿四处疯闹,戏弄夫子,吓唬下人,整个暮深院被弄得乌烟瘴气,就这样给他折腾了两年,原本好端端的世家子弟在他的带领下全部成了泼猴。八大世家的家主们连胡子都气歪了,一个个领着自家孩子上门去慕家讨说法。”
黑衣笑意更浓,又喝了一杯酒才道:“那时候的情形可算是热闹极了,在外素来威风凛凛的慕家家主因为这个儿子,天天对别人低声下气的道歉,就这么过了许久才这事情才算是过了。”
云衿听得有趣,不由得唇角也浮起了笑意。
这番过往并未让云衿生出什么失望的感觉,她甚至有些喜欢这样一个故事。
“他后来受罚了吗?”
“当然,罚得可重了,他被他老子打得屁股都开花了。”黑衣挑眉,只是随即又道,“那次慕家老爷是动了真火,下手没有一点留情,他们慕家本就是正道第一世家,肩负着整个天下的责任,结果慕家的继承人却是这副模样,慕家老爷自然是气不过的。”
“那次重罚之后,小慕伤得极重,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才好起来。不过那家伙也是个犟脾气,慕家老爷越是打,他就越是不肯收敛,不过好在从那之后,他倒是学会了不少新招。”
云衿不解:“什么新招?”
黑衣晃了晃手指,失笑道:“闯完祸就跑,撒完野就撤,绝不留下把柄,慕家老爷纵然是猜到些破事那是他干的,也找不到证据罚他。”
云衿:“……”
黑衣摇头啧啧道:“他那老奸巨猾的性子,多半就是这么被养起来的。”
说完这些,黑衣将话声一缓,口中的故事内容却急转直下起来:“不过小慕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性子突然就变了。”
“为什么?”云衿脱口道。
黑衣往云衿看来,两人视线交错片刻,他才悠悠摇头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他突然就想明白了?”黑衣胡乱说了两句,转而又道:“反正他有一次突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三天,出来之后,他突然就从一个人人提起来就头疼的顽劣泼猴子,变成了一个恭谨谦卑彬彬有礼的小少爷。”
“他被慕家老爷送去了空蝉派修行,成为了那一代弟子当中的大师兄,而也因为天资极高,他也成了整个空蝉派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黑衣睨了云衿一眼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过。”
云衿身子微动,欲言又止。
黑衣道:“后来在他十岁的时候,慕家老爷过世了。”
“他……是怎么过世的?”云衿喃喃问道。
黑衣语气十分随意:“好像是病死的,很奇怪,慕家老爷分明是这天底下罕见的高手,却在三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死之前在病榻缠绵了半年,谁也不知道他生的究竟是什么病,也没有人能够治得好他。”
“后来小慕从空蝉派回到慕家,继承了家业,那时候他已经完全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黑衣淡淡道,“再后来,他的事情就没那么有趣了。许多事情都需要他这个空蝉派的大弟子,或者慕家的家主来做出决断,他开始在慕家和空蝉派两头跑,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三天两头见不到身影,跟我们这些以前的朋友也都疏远了。那段时间我与他接触极少,他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都是些无聊的事情。”
云衿听他说了许久,大抵也能够从他的只言片语当中猜到他的身份了。
能够与慕疏凉自小便是朋友,又知晓那么多从前八大世家的事情,黑衣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你也是八大世家的少爷?”
黑衣眨了眨眼,耸肩道:“是啊,我就是当年在暮深院里深受其害,被他带坏的人之一。”
然而新的疑惑又出现了,云衿问道:“你怎么会变成鬼门的杀手?”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了,我不能告诉你。”黑衣微微蹙眉,转而道,“反正就是后来有一次我受伤快死了,昏倒在荒野里面,结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小慕给救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六七年没见过面了,我们两人也算不得有多熟悉。我当时惹上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为了活命无法在正道上待下去,只得投靠邪教。”
“而那时候,小慕是正道里声名最盛的年轻弟子,年少有为,正直不阿,一心除魔卫道。”黑衣早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他也不继续斟酒,只低头看着杯上的花纹,随手把玩着,“那时候我浑身是伤,也没有什么动手的力气,我以为被小慕这个正道栋梁撞见,我是死定了。”
“可是他没杀我,那天他拉着我说了很多话。你相信吗,我到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时我们说了什么了,可是我就是稀里糊涂的被他忽悠得把那些年来我的经历全都告诉了他,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黑衣轻笑一声,“其实我也不怕死,在跟他重逢之前我就中了毒,我本来就要死了,那时候我想着,死之前能够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也好,那样我死了之后,也不用怕一些事情没人知道了。”
“那毒没办法解,后来小慕花了很多功夫也没能够替我解毒,不过我倒是解不解毒都没有关系。我自小生在正派,却被人逼得不得不投靠邪教,本就是一个笑话,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本是想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去死的。”黑衣将酒杯抛下,那酒杯自己在桌上滚一圈回到了茶壶边上,黑衣开口又道:“不过小慕问我,在死之前,可愿最后替他做一些事情。”
“他要你做空蝉派在鬼门的内应。”云衿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黑衣颔首笑道:“是啊,我答应了。”
如此便过了十来年的时间。
云衿紧盯黑衣,很快问道:“那……你的毒最后解了吗?”
“没有啊。”黑衣摊手无奈道,“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没死,那毒说是早晚有一天会发作,我也不知道那究竟会是哪一天,但不管怎么样还得好好地过日子不是嘛?”
“反正后来我成了小慕安插在鬼门的内应,乔装加入鬼门成为了四大护法之一,时常将鬼门的消息带回来给他。久了之后我才发现,小慕虽然看起来变成了个正经人,骨子里却还是那个不讲道理的大少爷,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暗地里没少做,不过没给人看见罢了。”黑衣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就是被他给坑过来的。”
云衿抿唇不语,黑衣欺身上来,眯着眼笑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现在该你了。”
云衿平静道:“你想知道什么?”

十一章

黑衣摇头晃脑的将云衿浑身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却越过云衿,落到了此刻正跟屋子里的另一把剑玩得高兴的蕴华剑身上。
云衿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将自己的经历与遇上蕴华剑的过往与黑衣说了一遍。
与黑衣一般,该说的云衿没有丝毫隐藏,但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追杀,流落至七海深渊,她却是只字未提。
听完了云衿的说法,黑衣半晌没有开口,沉吟间却浅浅笑了起来。
云衿对他的笑意有些莫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既然拿到了小慕的蕴华剑,便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黑衣站起身来,很快行至书架前,随意自其中抽出一封书信看上两眼,转而才悠悠道:“如今小慕昏迷不醒,我在鬼门中潜伏多年,总需要在正道当中有个联络之人,否则我的消息,由谁来带出去呢?”
黑衣眯着眼往云衿看道:“你说是吧?”
云衿何等明白,立即就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纵然如此,她亦是不由得怔住:“你想让我来?”
黑衣点头。
云衿迟疑道:“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那把剑跟了小慕很多年,它既然挑中了你,那么我也信得过你。”黑衣的回答与云衿先前同样,他指了指蕴华剑道,“何况如今除了你,我也不知应当将此事交给何人了。”
云衿的手中有蕴华剑,而蕴华剑则是开启这处密室最重要的东西,说来说去,此事也唯有云衿一人能够做到。
黑衣又道:“此事有些危险,与鬼门、瀛洲和无忧谷皆有关联,须得十分小心谨慎,若是被人发现,非但是你,就连我也逃不掉,所以要不要答应,还得你自己思量。”
黑衣话中所说的鬼门、瀛洲和无忧谷,便是当今天下正道之外最大的三处势力。
云衿将眸光定在黑衣身上,只觉得这话似乎不像是黑衣能够说得出来的,果然,黑衣立即便又补充道:“不过你知道了我和小慕这么多事情,你要是不肯答应,我只能把你一直关在这密室里了。”
这已经不算是商量了,云衿神情却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些笑意。
“我答应。”
黑衣“嗯”了一声,将那封信又放回了原处,低声问道:“不再考虑一下?”
云衿神色复杂,再次道:“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帮你。”
黑衣似乎察觉了什么,当即问道:“你的目的,是瀛洲?还是鬼门?”
云衿摇摇头,随之来到黑衣身旁,转而朝着书架上的那些信看去道:“这些我能看吗?”
黑衣抱了一叠下来,挑眉道:“反正在小慕醒过来之前,这些都是你的了,你随意看。”
云衿听着他的话,便当真抬手拿起了刚才黑衣所抽出的那封信看了起来,那封信也不知晓是谁所送来的,信纸有些古怪,似是符纸,但上面又未曾画符,只是信纸上纹着古怪的图案。云衿低头看了看信中的内容,才发现这内容十分的不简单,说的是关于瀛洲岛的事情。
云衿不过看了一眼,立即便又抬起头来。
“这信是你送来的?”
“不是。”
黑衣摊手道:“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
他将面前的那一叠信抽出来,摆在桌上,云衿立即就发现了这些信中的玄机。
这些信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其中却包括了三种笔迹,可说的是,非但这些信上的笔迹不同,就连信纸也是不同的,每种信上所留下的图案亦有着细微的区别。
黑衣将这三种信分开来,指着最左边那一叠信纸上画着黑色云纹图腾的信道:“这些是我送来的。”
他说完又指着另一边的红色星月图腾道:“这里是无忧谷来的信。”
“还有这个,这是瀛洲的。”黑衣最后指着的,便是云衿先前拿在手里的那封信,信上所留下的乃是金色火焰图腾。
云衿听得黑衣的解释,不禁猜测到:“除了你,慕师兄还有其他内应分别在这两处势力之中?”
“不错。”
“是谁?”
黑衣没有立即应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瞧着云衿手中的信。
云衿微微侧目,黑衣才终于无奈笑道:“不知道。”
他将那封信从云衿手里抽出来,翻看了一遍道:“我常年扮演着鬼门黑衣,哪有机会认识那其余两人,那两个人一直都是小慕在负责联络,不过小慕昏迷不醒之后,这些消息就都断了,我只知道那两处势力也有小慕的内应,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我要你帮忙,也是想要让你在此等着,或许有一天他们会主动联络你。”
云衿到此时才算是完全明白黑衣的用意,而她心中亦是惊讶不已,没有料到慕疏凉当初竟会布下这样一张大网,作出这样的安排。
这些都是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云衿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慕疏凉,但如今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那人,她所知道的越多,对于那人的疑惑也就越多。
她很快回过神来,又问道:“你们从前都是如何联络的?”
“符咒。”黑衣应道。
就在云衿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下,黑衣又是一笑,随手自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了一张符纸,随即招了招手,一支毛笔便自己蘸了些墨跳到了他手里。
他挥笔在纸上写下几笔,等写完之后放下笔,便又将信叠了起来。随即他凝起双指,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咒术,便见随着那咒术念动,信纸上缓缓浮出了一抹云纹,那云纹刻入信纸之上,先是亮起一道金芒,随之光芒渐弱,最后化为了一片漆黑。但也在这同时,那信随着金光的落下,竟是突然之间不见了踪影!
云衿骤然回头往黑衣看去,黑衣含着笑意与云衿对视,随之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书架最后一格之处摸了摸,从夹缝里摸出了方才那封信纸来。
“这其实不是信,而是符咒,不论我们在多远的地方将信写好,只要开启这信纸上的咒术,都能够将它送来此处。”黑衣将那信纸在手中轻晃着,随之又有些无奈的道,“这也是小慕折腾出来的东西,那个家伙从小就喜欢折腾这种玩意儿,本来以为没什么作用,没想到还真叫他派上了用场。”
云衿听着黑衣此言,再看向这满屋子闹腾的小玩意儿,以及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的蕴华剑,对于黑衣的说法倒是十分认同。
这天底下大多人修炼,不过都是想要变强,不管是符法咒术还是机关阵法,对于旁人来说斗不过是杀人打架要用的东西,但在慕疏凉这里,似乎却不尽然。
难怪那陵光宗的书房当中,会有这样多与铸术、阵法和符咒有关的东西,也难怪慕疏凉会精通这样多的东西,云衿想到自己当初在书房里看到慕疏凉关于剑法上的注解,又想到那些铸术书上更多的见解,心中不禁觉得,或许对于慕疏凉来说,真正感兴趣的本就不是剑法,而是这些旁人认为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有意思。”云衿笑了起来,由衷道。
“也就你觉得有意思了。”黑衣瞥她一眼:“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学的,十来岁之后,他就没有再折腾这些小玩意儿了。”
“为什么?”云衿喃喃问了一句,问出口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一句显得毫无必要。
十岁之后,慕家老爷过世,慕疏凉正式继承慕家家主的位置,身为空蝉派大师兄,慕家的家主,他定还有这许多事要做,根本无法再顾及自身了。
所以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了。
正如同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过是个正直恭谨无趣的空蝉派大师兄,但他其实却并非是旁人眼中的那般模样,只是他所承担的责任,让他必须要成为那样的存在。
黑衣将云衿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很快拍了拍云衿的脑袋,悠然道:“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不能够在空蝉派留上太久,一会儿就该回去了。”
“你时常来这里看看,若有什么消息,我自会传信过来。还有那其他两个内应,若是他们与你联络,你也记得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他叮嘱完这话,转而又道:“空蝉派如今被瀛洲给盯上了,你记得告诉梅师伯他们,小心提防。”
说完这话,黑衣将自己先前自慕疏凉的身上取走的银色钥匙,递回了云衿手中。
云衿知道黑衣的叮嘱有多重要,也知道自己这番所承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这样多的事情。
她慎重的点头,开口应道:“我会的。”
黑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老是这么正经。”
云衿默然无言,她当然没有要与黑衣斗嘴的意思。
黑衣又道:“也是,你只有在小慕面前才不正经,是吗?”
云衿想起之前黑衣用慕疏凉的身体来逗弄她的事情,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赶紧道:“不是要走了吗,我们快出去。”
黑衣面上笑意依旧兴味盎然,只是却果然没有再多说,只再次开启机关,两人一道出了密室。
方才在密室当中,黑衣就已经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给云衿了,所以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随口说了几句之后,他便转身打算要离开了。只是行至一半,他却又回过头来,略有迟疑的道:“云衿。”
“嗯?”云衿回望。
黑衣道:“小慕或许很快就能醒来了,在那之前,这里就交给你了。”
云衿身形定在原地,耳畔风声细细飘过,风雪自衣摆边席卷而逝,她仔细辨认着黑衣话中的意思,半晌之后,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任何一个字。
她神情不变,双眸却明亮好似繁星,她重重的点头,轻轻笑道:“嗯,我等他。”

十二章

但云衿怎么也料不到,就在她与黑衣身处密室的时间里,空蝉派当中便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空蝉派掌门梅方远过世了。
云衿自密室出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她也是在回到弟子居的路上见到花晴,才听说此事的,听闻此言,云衿当即亦是顾不上其他,只随着花晴一道往空蝉派大殿而去。
两人来到颠中的时候,其余弟子都已经赶来了,掌门的遗体就在内殿当中,众人在大殿里面面相觑,皆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殿内几人在低声交谈着,云衿与花晴算是这空蝉派当中入门时间最短的弟子,对于眼前的事情亦不甚了解,甚至对于这位深居简出的掌门梅方远也未曾见过几次面,两人只得静静待在原地,看着空蝉派众人低声交谈。
靳霜与闻思两名师兄师姐正神情凝重的说着什么,而另一名师兄李壁则兀自坐在殿内角落里,低头沉着脸擦拭手中长剑。
而另一边的角落,云衿的师父梅染衣正坐坐在其间,闭目养神,神情平静而看不出悲喜。
就在云衿看着四周境况之际,梅霜梦已自内殿走了出来。
云衿自来到空蝉派,认识梅霜梦已有四年,但却从未见她有过这般神色。她此时正紧绷着脸,双目眼眶泛着微红,神情疲惫不堪,素来柔和含笑的眼中亦不见熟悉的平静。
她这般无声无息走进正殿当中,所有人的视线便都无来由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众人视线追随梅霜梦而行,梅霜梦微微抬眉,目光往殿内众人扫去,良久方才轻叹道:“其实从昨夜我就应当猜到会出事了。”
众人不解其意,梅霜梦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原来昨日云衿将鬼门杀手来袭的事情告知众人之后,梅霜梦自然也到了掌门住所,将此事告知于他。掌门本就久病,听到鬼门的消息之后,也无甚反应,只说是要出去走走,叫梅霜梦扶他出去。
梅霜梦答应下来,两人便在梅花林间行了片刻,谁知等回来的时候,梅方远原本合上的房间大门,已经被人给打开了。
房间当中什么都没变,唯有那墙上,多了一道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