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嘛?”亲儿在下,母上大人冷汗滴滴了。她家这位小二爷,虽然平日看来甚好欺负,可一旦打开某种模式后,意外地难应付……
“飞鸽传书老爹老哥,三弟,四弟,五弟。家庭会议,投票表决。”山庄每有大动作,皆是如此抉择。
“……一个小软妹而已,不用如此劳师动众吧?而且,你爹会同意你干这么荒唐的事儿才有鬼呢!肯定比老娘我还暴跳如雷!回来肯定先灭了你,再……灭了我…………”子不教,她之过,眼泪流不干……
“哦?是嘛?老爹那票我是没期待,不过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应该都会站在我这边吧?”虽然,他们心里肯定都等着看好戏,顺便看看他怎么死得很惨。
“…………”
“怎样啊?娘。”
“…………来人……给我吩咐厨房多炖些补品……”
“娘,别转移话题。”
“谁转移话题了!我是想在你亲爹回来之前,看看能不能把这个肉坨坨喂到正常姑娘该有的身高!免得我们娘俩被你亲爹同时灭了好嘛!”
年泡泡“名正言顺”地留在剑冥山庄了。
然后事情应该这样发展下去——
小二爷搓着手儿,流着口水,死乞白赖,厚颜无耻地三天两头钻人家姑娘房间,完全不记得“男女授受不亲”这等他亲爹从小就耳提面命的教诲,趁着月黑风高变身大野狼,上演“叫哇叫哇,整个山庄都是我的人,你叫我亲娘来她也只会站在床边拍手叫我俩生个健壮宝宝的咩哈哈哈”的戏码,把人家小姑娘吃干抹尽,最后逼着她这个亲娘操办婚事……
知子莫若母。
可是,谁来告诉她,为啥事态完全不照她这个亲娘设定的模式走!
搓着手儿,流着口水,死乞白赖,厚颜无耻三天两头钻人家房间的不是她家二爷,而是这个捡回来的臭丫头。更离奇的是,她家小二爷负责的角色是——
“……姑娘,江湖多风雨,怎么又是你。”
“……喂,喂喂喂!你站在那儿别动,别再靠过来了。”
“啥?热水?你放门边就好!我自己来提,你别过来啊,离我远点啊。”
“什么?伺候我洗澡?!不要!我不要你服侍!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她家小二爷在离家那段时间绝对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学他大哥也去寻道仙游了?还是上少林寺吃素听禅忘却红尘了?对着往日里他最萌的小软妹,他宁可目不斜视地读剑谱,也不多看人家一眼,不仅心如止水,坐如禅钟,还畏她如蛇蝎,丝毫也不肯靠近。
“人是你自己带回来的,带回来以后,你就这么对人家?干嘛?知道你平日口碑奇烂,带个小丫头回来立贞节牌坊啊?”看着躲女人躲到自己老娘房间里来的小二爷,做娘的受不了了,不得不发声鄙视。
“娘,你不懂。”两手托腮,倪大野蹲在老娘的床边翻看剑谱。
“哦,如果不是被妖怪上身了,还是我以前那位哪儿桃花往哪钻的小二爷,我就真心不懂了。收留孤女代表什么,老娘在你们五兄弟刚断奶那时就教育过你们了吧?别跟我说你一点邪恶心思都没有。”
“我这次真的没有!”纯洁到底,路见不平,仅此而已!
“哦,那就大方接受人家纯洁的谢意啊。这么个肉坨坨的矮冬瓜,特意搬个板凳要伺候你个大高个洗澡,多真诚啊!反正你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安分的地方,应该很平静,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对吧?”
“……这是为人老娘该说的话么?”大喇喇地开自己儿子的黄色笑话。
“喂喂!不过我说真的,小二爷,这个丫头真的还不错耶。”
“什么不错?你都说她是没发育的幼女了!你别有什么禽兽想法啊!”
“不是嘛!”倪夫人嘴一嘟,蹲身凑到倪大野身边,“本来我觉得,孤女嘛,不是故作可怜,就是颇有心计臭丫头,那天啊,我就查问她了。”
“哦?你问出了什么?家住何方,家里几个人?”
“什么啊!我直接问她,看上你哪里啊?”
“……”斜眼,盖上剑谱,长指点上自家八卦亲娘的头,“你哪只眼睛瞧着那丫头看上我了?”
“神经!不是看上你了,追你追到家里来干嘛?”
“我才认识她不过几天!”
“哎哟,几天又怎么了,我跟你爹还不是——”
“少跟我又提你们那一见钟情的破事儿啊,爹说了,别听你瞎掰,从没那回事。第一次见完你,她连你长啥样都想不起来。”倪大野不留情面地戳穿亲娘的少女幻想。
“……死老头!”倪夫人小声嘀咕,没劲八卦了,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倪大野拽住腰带拖了回来。
“话没说完呢。你去哪?”
“说完了啊。”
“哪儿说完了。你还没说你跟那丫头说什么了?”
“哎哟?你在意啊。娘还以为你完全不想听呢。你不是这次真的没有么?管我跟人家说了什么干嘛。”
“我是想知道些蛛丝马迹,好送她回家!总不能老让她这么待在咱们家吧?”今天躲娘房间还有用,等他爹回来了,他就没处躲了。
难道当真被个软妹压在浴桶里洗澡,还得心静如平湖?
就算他从今天开始吃斋念佛也没法抵抗某些部位的反应的好嘛!
“那些废话,我是没问啦。”小拇指掏掏耳朵,倪夫人表示对她不热衷的八卦,她完全没兴趣,“不过,我有跟她说,叫她不要总去烦你。”
“……”此话一出,倪大野莫名地皱眉了。
为何?因为他知道他娘亲的嘴皮子。
那种话,由他娘去跟她说,她听起来多半不太好受。
“我家小二爷都这么躲你了,摆明是对没兴趣嘛!他虽然现在是在情伤,但是你趁虚而入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咦?你问什么情伤哟?就是他喜欢的女人嫁进宫里去了啊,我家小二爷啊,说什么喜欢萝莉,都是假的啦,他就是看小女孩儿粉嫩多逗弄逗弄,他喜欢的女人清灵脱俗,仙姿仙骨,白衣素洁,不是你这种货啦!我就这么告诉她的。所以,她最近不是很少去烦你了么?”
“…………”难怪洗澡水和沐浴桶最近没在出现在他房里了,可算找着根了。
“不过那丫头可真牛皮膏。”她这当家夫人说话都这么难听了,寻常家的女孩子脸皮薄,肯定哭着骂她是恶婆婆,颠颠跑开了吧,最起码也找她儿子告她一状啊,可那丫头……
“他不喜欢仙女。”
“……咦?哎?”
“大野人从来不喜欢仙女,我知道。”
“……就,就算他不喜欢那什么仙女,可他对你这种肉坨坨也……”
“他不用喜欢我。”
“什,什么?”
“对我没兴趣也没关系,他不用对我好,不记得我也没所谓。这辈子,是我许给他的。他要,便拿去,他不要,我也要待在他身边,让他养我一世。”
“…………”
好个有气魄的臭丫头,就冲这句话,她突然很期待,这肉坨坨推倒她家小二爷的那一天赶紧到来。
刚停下自己的絮叨,倪夫人一转颜,但见小二爷忽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眉头闪过一丝触动,“喂,小二爷,怎么了?”
几缕迷雾重重的画面从他脑里飘渺而过,宛若千年古钟的咚咚声在胸口震荡了片刻。
有什么话从心底翻起快要冲至嘴边,他正想脱口而出,转念,却又记不清楚自己想要说什么。徒留胸口一片闷痛。
“是不是那相思病还没好透?胸口又疼了?”做娘的一见他浓眉紧锁,似乎绞痛难耐,起身就想出去喊大夫。
“娘,我没事。只是……”
“被那小丫头几句甜言蜜语感动成这样了?”
感动?少扯了,当他不知感动为何物嘛?那该是暖暖贴烫,满足充饱的感觉,而不是此刻徒留在他心里空空荡荡,如伸手抓雾,水气皆散的落寞。
“你这病来无影,去无踪的,再不好透,娘就只好当你撞了邪,去香山给你进上几柱高香了。”说罢,倪夫人索性转向供奉在案台上的神像,抽出几柱香,顶礼膜拜。
看着自家娘亲一副虔诚的样子,倪大野撇唇摇头,“身子不爽拜神烧香就有用,大夫都要喝西北风了。你真觉得这世上有神佛?”
“信则有,不信则无啊。我自己喜欢拜拜,可你爹不信这套,所以,我进香从不扯上你爹。你们兄弟几个出生,我都有请先生批过八字呢。”
“哦?敢问先生可有指示,大哥那王八蛋何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家长兄,乖乖回来继承家业?”
“这个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啦!因为他不在家,你和老爹把什么事儿都推到我这个老二头上,我很辛苦好不好!
“重要的是,五兄弟,只有你的八字,先生看完死都不肯批。”
“……为啥?我是天煞孤星?还是什么邪门的八字?这么惹人厌?”
“我也以为是呢。可是那先生说——‘公子并非八字不好,只是这命格不是我等小辈能随便批注,弄不好会折寿的’。”
“……”折寿?扯淡吧。该不会因为前定亲对象是皇帝的女人,所以连他命格都变绿了吧?
“你别一脸不信。后来那先生还对着尿片湿哒哒的你磕了三个头才走的,说不定,小二爷你当真是天上星宿神君降在咱们倪家大门的哦。”
“哦,是嘛?”他没心没肺地哼哼,了无兴趣,“结果,你就这么对待星宿神君的?取个‘大野’这种不咋的名字,然后动不动就给我一顿好打?嗯?娘?”
“因为那先生说,小二爷要避水嘛!”野者,广地平原,远离水祸。
“避水?”更是天大笑话了不是,人人尽知,他们剑冥山庄地处泉涌之区,灵山妙水,天下秀地。
“所以啊,你小时候娘都可小心,绝不让你一人靠近地泉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小二爷你还真是变了很多呢。小时候一点也不可爱,沉默寡言,阴气森森的,明明是个小萝卜头,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死样子,你大哥三弟闹着吃零嘴,你就一个人像幽魂似地飘到泉水边盯着水发呆。”回想起小二爷小时候,她这个做娘的可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刚开始,这娃娃迟迟不说话,害她以为自己生了个小哑巴,三岁有余,好容易开口了,第一句话不叫爹来不叫娘,撩着水花呀呀叫“鱼”。
“不过,还好娘的母爱感动了你。总算把你教成了开朗活泼,没心没肺的大男娃了!”
“……还真是多谢你啊。”把那个知性又有内涵的他给灭杀了,教成现在这种被家家户户列为“危险禽兽”的男人。
拍拍屁股,倪大野瞧了一眼窗外已黑透的天,伸了个懒腰,“得了,不跟你扯了,回去睡觉。”
“哟?不怕那丫头在房门口堵你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多半已经睡死了。”
“那可不一定哦。这几天丫头有跟我偷偷报告。那个丫头,行踪很诡异呢。半夜总是不在房间里。”
亲娘的一句话让倪大野心头一动,脚步不自觉挪到那丫头的房门前。
厢房里果然黑漆漆一片,丝毫没有人掌灯的痕迹,门里也全无人吐纳气息,果然如他娘亲所说,这丫头半夜不在房里,而且,这应该不是第一回了。
飞檐走壁,觊觎他家门派心法剑谱?
阴谋算计,夜盗他家山庄银库宝物?
眼眸流光闪过,山庄内安全一向由他负责,人是他招惹来的,他更加不得不留个心眼。
隐了的气息,收起吐纳,小轻功足不沾尘,飞身而出,踩上屋顶,放眼望去,几处粼光在厢房回廊处摇荡耀眼。
她在那儿。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笃定,让他弹步飞身,立在灵泉池旁的回廊下。
天上玉带星河倾尽美艳倒影在清泉面上,璀璨生光,几缕湿漉的长发划开水面的涟漪,牵住他注目的眼光,将他逐渐变热变烫的视线带向浸在星光泉池里的光裸雪背。
一道耀眼水线隔在她丰满的腰臀间,几缕湿发散乱地缠上她露出水面的半截圆臀上,水色生光斑驳星点,在她肩膀,腰间,臀瓣跃出点点银亮,正朝他透来说不出来的勾挑和妩媚。
这情景……为何难以言说的熟悉。
好似,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像如此这般,在他眼前,褪尽衣裳,撩起长发,在池边鞠水嬉闹。
那时候,他的铠甲被她轻轻褪下丢在一边,那时候,他不顾身边残荷余香江河一片狼藉只想与她贪欢一夜,那时候,她妖艳的吓人,在他怀里也不曾害羞片刻,那时候,他只能轻轻喟叹,她对他是恩,非情。
“哼哼哼哼……”惬意地哼着小曲,年泡泡孩子气地拍打水花,胡乱地朝身体洗刷,伸个懒腰将整个身体潜进水里,吐出几个水泡,一番畅游,最后从水面猛地跳出头来,这一次,那水光星斑落在她胸乳上,而她大张着手臂,好死不死正面向他,叫他想不看都不行……
“啊……大野人。”见他杵立在回廊边,正嗔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年泡泡眨了眨眼,既不藏也不躲,对于暴露在外的身体毫无所觉,只是把碍事的长发像身后一甩,咧开唇朝他傻笑,“一起下来玩吗?”
这毫无芥蒂的邀约让他瞬间心跳加速,连呼出的气息也带出阵阵热灼,灼痛他的胸口,蔓烧他的理性。
对,就是这等该死的不适感,让他一点也不想靠近她。
只要一看见她,他就会发痴发呆整个人不对劲,只要她一靠近,胸口就会煎考灼痛,经脉紊乱,气息狂躁,腥甜滚在喉头。
“……你……”深吸一息,他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几分,“说什么疯话,大半夜不在房里待着,跑到这泉池胡闹,还招惹男人一起玩?是不是谁路过这儿,你都要拉下水同你嬉闹?”
“……”被凶了,不高兴。年泡泡嘟了嘟嘴,却也没反驳。
“我收留你可不是由着你在山庄胡闹。快些告诉我你家住何方,我好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怎么着,瞧我好说话,要赖定我不成?”
“对。就是要你养着我!”
没心眼的话脱口而出,听在倪大野的耳里却如利针般刺耳。
“到底有没有人好好教养你?你一向都这般言行轻浮放荡,还是习惯了随随便便对男人投怀送抱?这是你这小孤女混迹江湖的伎俩?”
“……”他轻蔑的表情迟钝如她也看懂了,这是在骂她吧,“你……不要养我嘛?”她小心地探问,不记得自己浑身光裸,踏步靠近他几步。
这宛如勾挑的举动让他彻底讥笑出声,牵起他胸口一波压过一波痛感。许是这莫名擂心的腐痛让他心火越烧越旺,他躁动地眯紧眼眸,“话可是你说的!既然要赖在我身边,那就做些什么让大爷我愿意留下你!”
说罢,倪大野抬起步靴大步涉水而下,伸手,一把拉过水池里那赤条条的身体,蛮横地圈进胸膛,大手顺势而下,扣住她露在水面的腰臀紧贴向自己的身体,低哑近乎沉吼的声音溢出嘴唇,“你以为女儿家要一个男人养在身边是什么意思?眼睛瞪那么大看着我作甚?你不做点什么让大爷开心的事儿,大爷凭什么要把你这个不认识不喜欢没兴趣的女人留在身边?”
“……你……是要找我交/配?”
“交……□□?”龇牙,好样的!还真是相当好的定位他俩□□关系的词语,“对!对一个可以随便赖着不认识男人求包/养的臭丫头,找你玩玩就好了,不然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是不是我跟你交//配,你就肯养我?”
“对啊!你伺候大爷舒服了,大爷就当养着一只宠物也无妨!”
“那好。”
“……什么?!”这样也不甩他耳刮子哭着跑开,还满口允诺?这臭丫头的下限到底在哪里啊?
“我跟你交/配,你养我。要怎么交,你说。”
“……”
“人类的交/配法,我不是很懂,不过应该跟兔子,狗狗,老虎也没什么差别吧?公的在上,母的在下。”她努力回想她在山林里,每到发情时节所见的情景,自告奋勇地握拳,“我是母的,那我在下面,去哪里/□□,你说!”
我房里——这种话,他说的出口嘛?!
这丫头已经把他归到“公”的那一类了,摆明就是拐着弯在骂他畜牲吧?他若是还有胃口吃得下,他就真成牲口野兽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嘛?大野人?”
“……”这绰号般称呼让他心神一荡,她那熟稔的口气,好像已经多么习惯这般唤他了。
“一点点都好,只要一点点就好。”她也知道……她对他没有太好,说什么要他想起来,就算让她坐下来静静回想他们之间值得纪念的事,会让他刻骨铭心的事,她一句也说不上来。他们之间的回忆,不过是她不停地惹麻烦,他不停地收拾烂摊子。
这样的回忆,不值一提,但是……
“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也不要你养了。你好奇怪,你一点都不像他……你还我那个给我买零嘴的大野人,还我那个不嫌弃我是妖怪的大野人,还我那个叫我傻丫头的大野人……”
她的话语不知不觉变成无理取闹,变成恐吓威胁,明明……她压根没有这种立场。
他等了她那么久,在她压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还在江水里无脑畅游的时候,在是否能相见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却连这片刻都熬不住……
“……傻……丫头?”
熟悉的称呼被用怀念的音调叫出。
明明只隔数日,却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年泡泡愣神,猛然抬起头。
一身金裳在暗夜月光下泛出沉铜光韵,未束冠,双瞳隐在额发后,晚风一过,那眼瞳倒影出她湿漉漉的狼狈模样,低眸,他高高在上地睨着她,那姿态实在让人熟悉。
微微颤动,他的指尖印上她唧唧呱呱的嘴唇,摩挲描绘,好似对她方才的嗷嗷乱叫有所反应。
莫非……想起来了么?
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想起来她无理取闹的蠢样子了么?
“大野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
回答她的不是他点头应声,亦非否定推开,而是……一缕黑红色的腥血。
从倪大野紧绷的嘴角迅速溢出,滴滴答答源源不绝地溅落在她的胸口。
“……大野人,大野人!!”
“…………”
“救,救命!天狐神君!大野人,大野人他……”
天空突然闪出一道紫色迅影,天狐言化从天而降,手执一件衣裳,毫不犹豫地披在还赤条条的小鲤精身上,手指轻点上她因慌乱而哇哇乱叫的嘴巴上,“嘘……小鲤精,快闭口。”
“可是,大野人他……”
话音刚落,只能倚在她肩头的倪大野唇口一张,一大口黑血喷涌而出。
“你没瞧见他对‘大野人’这仨字很有反应嘛?你再叫下去,只怕这凡人得提早归西了。”
“什么?”
“呵……不愧是神将之体,我那法术只能禁锢其表,果然还是无法将你从他心内除去。小鲤精,你真乃他的孽障。”
天狐神君凉凉的一句话却让年泡泡欣喜万分,“真的?大野……唔……”省去会让他吐血不停的仨字,她拥紧眼前全数挂在她身上,沉晕的倪大野,“可是,他为什么会……”
“你忘了,白梅仙种下的情蛊。”言化事不关己地盘坐在回廊一边,看着泉池里搂抱一起的男女,“虽然只是凡人小毒,可白梅仙看来是非要逼他斩断情根,用了仙力催动,现下,怕是蛊毒深中,这凡人此生大概只有两种选择了。”
“什么选择?”
“呵,要么修生养性做和尚,再不动情,要么情难自尽,吐血暴毙。”
“…………”
“……情之所动,经脉不稳。啧啧,光是看见你,他就应该浑身疼痛刺麻,脉烧如灼了,早叫你好生在洞天福地修行,你不听,偏偏要在他眼前晃荡,还非要投怀送抱,小心操之过急只能拿回男尸一具。”
“……是不是只要我不碰大野人就好?或者变回鱼身,躲在池里?”
“你以为呢?小鲤精。”狐唇弯弯,言化抬起爪儿舔舔,“那白梅仙禁的不是这凡人的欲,而是情。这凡人抱多少女人,如何花天酒地,春宵数度都没问题,但对象不能是你。白梅仙是要你,彻底消失在这凡人面前,斩断你们前尘诺言。所以,只要是你,只要稍微靠近他,他也不会好过。”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因为,他对你有情。”
“…………”
“他有神将之格,我只能抹去他的记忆,但动不到他心底的东西。所以……小鲤精,若是为他好,就纠缠到此吧。”
“…………”
“你修为本已大损,若非我供你灵力,你连人身都维持不了,还妄想和凡人结缘,别做梦了。”
一簇软发落进她的掌心,怀中的男人血迹斑斑,污血从他口唇渗渗垂落泉水之中,慢慢扩散,融化,被清透泉水溶为无色。
桌案上,烛火摇曳。
床榻上,倪大野安稳地沉睡着。
年泡泡趴在床沿边呆呆地看着熟睡的男人,手掌里还捻着他的一束黑发。
嘴角的血渍已经替他擦去,天狐神君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荡,突然觉得一觉醒来,就兴冲冲地跑来找他的自己像个蠢蛋。
她还以为,她已经有些搞懂了。
她还以为,她已经变得有些高级,像个人了。
她还以为,她已经会谈“情”字了。
“咳……咳咳……”
床榻上的男人稍稍转醒,年泡泡欣喜地抬首正想开口,却又想起天狐的话,猛地甩开抓在手里的发,一弹身退开到老远的距离。
不要接近他,不要靠近他,不要让他看见自己……
他会难受,他会浑身刺痛,他会吐血,他会……
倪大野压了压头顶传来的裂痛,听着身边的动静,轻轻侧过头来,模模糊糊的烛火影照下,只觉得远远有个模糊的小身影。
“……你站那么远干嘛。”就算再模糊不清,再沉默不出声,他也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嗤,矮坨坨,抱在怀里软绵绵的,魂淡,才想一点点邪恶的事情,胸口立刻就抽痛起来。
皱眉,口里还残留着血滋味,他哑哑地开口,“喂……好渴。倒水给我喝。”
门口的人动也不动。
他浑身乏力,无法动弹,只得躺在床榻上,等了好半晌,叹出一口轻气,“还好意思说要我养你,连杯水都不给我倒。……是不是非要叫你傻丫头,你才肯赏大爷我杯水喝啊?咳咳咳……咳咳……”
话音方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不停,撕心裂肺,一丝腥血又从嘴角渗渗流下。
混蛋。他怎么不知道我身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的。
挣扎着,他想从床榻上硬撑起身体,门边的声音终于不忍心地动了,一个箭步冲到桌边倒好茶水,再飞到他眼前,“你,你别动,喝水是吧,我给你倒,我……喂你喝。”
“……噗……咳咳咳……喂我喝水不用站那么远吧。”他有力无气地打着哈哈,“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要动点歪心思就浑身痛,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不了什么欺负良家闺女的事情”
“……”
她默默不语,只将他重新扶回床榻躺下。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开口却是在对她说话。
“喂……你刚刚说,我一点都不记得的是什么?”
“……没什么。”
“好来。我是不是当真忘了什么事情?”
“……不重要的事情,谁都会忘记。想不起来的事情,都不重要。”
“咳……那可不定,我经常忘记借给人家银两,这事情很重要。”
“……”
“是不是你也借了我银两?哦……还不起钱,就想肉偿对不对?咳咳咳……痛痛痛,又来了。我还什么画面都没脑补呢,这报应来得也来得太快了吧。”
他的云淡风轻,好像没事般的调侃让她更加难过。因为她知道,他每难受一次,每痛一次,每吐一次血,就代表他心底又肯定了一次对她的喜欢,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抿唇,她眉头皱得死死的,眼圈第一次有了微热的感受。
“不是银两。你忘记了,我是妖怪吗?”
“哦,是嘛。所以把我的记忆给用法术变没了?”
“嗯。不仅可以把你记忆变没,还会吃人。我最喜欢喝人血吃人肉,知道怕了吧?”厌恶她,害怕她,恶心她,任何一种情绪都好,只要不再喜欢她,他就不会再难受吐血,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待在他身边了。
不要喜欢她!拜托!
“哦,是嘛。姑娘好厉害。很少看到小母猪能修炼成精的,你一定很有毅力。”
“…………抱歉,我是鲤鱼。”
“鲤鱼?”难怪肉坨坨,红扑扑的,鲜嫩嫩的样子,“怎么办,越看你越好吃的样子。呵……咳咳咳,就算你是替我以往吃下的红烧鲤鱼来报仇的,我也……噗——”
一口血又喷出,年泡泡发火了。
“你这个人!到底什么品位啊!都跟你说,我是妖怪了!你干嘛还要喜欢我?!”
“……什么鬼!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喜欢你?”
“我用鱼眼泡看到的!你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脚趾头,都在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的要死!喜欢我喜欢到就算吐血挂掉也要喜欢我呀!”
“…………”
“反驳啊你!干嘛不跳脚起来说你才不喜欢我,喜欢我还不如喜欢一头小母猪,像我这种矮坨坨的小胖妹,你大爷压根看也不要多看一眼,如果你喜欢我,你出门就被马车撞飞天,撞进猪圈,找小母猪交/配好了!”
“…………我最好是有力气跳脚,再吼完这些话,再去猪圈交/配……”他哭笑不得,侧头看向她。
她的焦虑在他眼里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神经似得觉得——好可爱。
盯住她,那些她想听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好半晌,他听见自己很没骨气地开口问她。
“…………喜欢你,不好嘛?”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紧接着,他开始浑身抽搐,痉挛,刺痛,大概,他又变成鲜血喷泉了吧……
刚好,她不是说自己是妖怪,喜欢喝血吃肉么?
嗯,把他拆吃入腹好了。
糟糕……还来不及脑补香艳的画面,他又开始肉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