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齐齐跪着几千个血人,目中含泪,“将军!”
长歌两眼发涩,说不出话来。
那是她的铁甲军,陪着她一起成长生死与共的铁甲军,是她千山万水一个一个捡回来的铁甲军,是她从来神采飞扬流血不流泪的铁甲军!可是今日,她们为何目中有泪?
她的目光,徐徐扫过,极仔细极仔细的扫过,“我的铁甲军呢?”
“将军,我们在这里!”离她最近的将士高声呼道,“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铁甲军就还在。”
泪水从眼里缓缓的滑了出来,她的铁甲军,还在啊!
“那么,霜芜呢?我的阿箫呢?”她轻声的问道。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有人吸气的声音。
长歌运足气力,扬声喊道,“霜芜,阿箫呢?”
铁甲军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长歌仰着头,任眼泪纷飞。
看不到了吗?大冬天都摇着扇子的狐狸,永远知晓她心意的阿箫!
不是一天两天见不到,而是阴阳相隔,永远都见不到了。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长歌单膝跪地,“将军!”铁甲军奔上前去,扶住了她。

谁伤了谁

长歌一手抚胸,一手推开了她,硬撑着站了起来,“清理战场!”
凌风示意身后的人,长歌却摇手制止了她,“铁甲军去!”
那是她们的姐妹,生前荣辱与共,长眠之时,也要一路相送。
“将军!”铁甲军的人挺直了身体站在她面前,有受伤的,也三三两两的相互扶着站了起来,“我们今天能不穿盔甲么?”
长歌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解了护心镜,接着,“嘶拉!”一声扯了里衣的下摆,白色布条捆在了手臂上。
空气里,有瞬间的静寂,然后,布条撕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凌风偏过头去,即便早已见惯生死,这一刻,仍然止不住眼眶发热。
铁甲一件件解下,那上面,还有凝结成团的血,有敌人的,有自己的,也有同伴的。解开了铁甲的铁甲军,其实也不过是普通人,有血有泪,会痛会伤。
长歌高高的坐在城墙上,手臂上的白色布条在空中飞舞。
她抱着玉箫,看着城墙内外,一具一具被清理出来整齐摆放着的铁甲军。
没有人哭出声音,可是那不断滚落的泪水,比哭声更让人伤入肺腑;
没有人开口说话,可是那银牙紧咬的倔强,比凛冽寒风更叫人心惊。
长歌神功护体,很少会觉得冷。
可是此刻,她真的觉得冷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这里,冷意渗入四肢八脉。
刀箭无情,战场上生死不过瞬间,她以为她早已看淡,可是她不知道,当这死亡如此汹涌袭来的时候,她会这般无措。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她们都死了,而她留下。
“孟将军!”凌风走了过来,想要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安慰起。
长歌摇摇头,低笑出声,“我其实很自私。”
凌风不明所以,担心的望向她。
长歌抬起头来,“这么多年来,死在我手下的人命,不计其数,在我麾下战亡的丰牧军士也少不了,我厌恶杀戳,也心疼这些生命的逝去。可是只有今日,看着铁甲军几近覆没,我的悲痛才如此真切!”
“可是,”她话音一转,“自私也好,护短也罢,这个仇,我要报回来。”
连她自己都当成宝贝一样护起来的铁甲军,居然就这样折损于巫术之下,她如何心甘!
还有霜芜,还有阿箫,叫她心痛的人,她要叫对方心痛千百倍。
“将军,将军!”一声大喊,“我们找到军师和箫将军了!”
凌风只觉得眼前一花,长歌的身形,已经到了城下。
肖宇几人的身体被搬开,压在水下的两人便露了出来。
长歌站在那里,身体绷得僵直,脚步沉重得根本迈不开来,但是,她死死的盯着那里,一眨不眨。
穴道被解开,阿箫最先被人扶起来,她踉跄着走到长 歌身边,然后跪了下去,“小姐,对不起!”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阿箫正要抬头,却被长歌猛的抱住,紧紧的,像要嵌进身体里一样,长歌的声音,有些颤抖,“阿箫,谢谢你,谢谢你还在。”
阿箫闭上了眼睛,“阿箫没死,肖宇死了。”而且是以那样的惨状,死在她的面前。
长歌放开了她,再拉住了旁边的霜芜,紧紧的握住。
霜芜看了她脸上的神色,“将军又逞强了吧?”
“没有。”长歌微笑,她真的很想念这样说话的狐狸。
霜芜的手指动了动,搭到她腕上,“心神乱,真气损,我亲爱的将军,请问您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还不是你害的,死狐狸。”这样骂着,鼻子却突然一酸,看着两人,“幸好你们没事,可是铁甲军…。”
她没有再说下去,视线落到肖宇的身上,她走了过去,俯身抱了起来,“肖宇,我送你一程吧!”
她的背影,此刻看起来格外凄清。
“将军,”阿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肖宇让我转告您,铁甲军,死而无撼。”
长歌仰起头,看天空的颜色在视线里渐渐模糊,“我知道,因为,这是我的铁甲军啊!”
接下来的时间,长歌再也没有说过话。
她只是沉默着,看铁甲军的尸体被摆好,垒成了一座山,她亲手点燃了柴草,看着那一个个曾经生龙活虎的面孔,在火光里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她的身后,齐齐的站着幸存下来的军士,阿箫点过,还有四千六百人,个个身上带伤。
她站了一夜,身后的人,也陪着她站了一夜。
又是一日来到,长歌看向初升的太阳,“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休息养伤,明日,将安瑞欠我们的,拿回来。”
没有人去劝她要冷静,也没有人分析此时进攻的不利,即使只剩下这几千人,铁甲军也相信眼前的人说出来的话,永远可以如此豪气凌云。
这一日,陆陆续续到了好几支援军。金阳过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沃野,后续几个城镇都没有有利地形适合防守,因此城中并无大量的兵力。可是几个城守,居然集了治下所有可以调动的军响,送来了金阳。
附近几个城市,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军,军队都集结到这里来了。
平王父系一族在军中势力极大,除了长歌这样在秦子蓉登基后才冒出来的新晋武将,几乎都与她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所以长歌知道,这些人的到来,意味着她们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和凶险。
她弯下腰去,深深的一礼。
“孟将军多礼了,我们都是为了守住丰牧,不容他国来侵。”几位押粮押兵的将领连忙跳开,不敢接受这礼。
他们未尝不知道朝上的风起云涌  ,可是自己家里怎么斗都好,别的人想来插一脚,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夜已经很深了,长歌还没睡。
之前的洗灵曲,她悲愤交加,真气太过,到现在还有点闷闷的调试不过来。
她按着胸口,微微皱眉。
盘腿调息一会儿后,她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不是她不想休息,实在是,这种时机休息不了了。
照目前这种形势,恐怕平王之乱已经近在咫只。
长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国之将乱,何以为家。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丰牧的国土,落入他国之手?
“扶苏,你立刻带黑尸营返回安瑞。”这端,纥布也没有睡,一道接一道的指令发了出去。
“王子,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孟长歌只有一个人而已,其他人根本奈何不了黑尸营。”
“哼!她的箫声一响,随便你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不是都得听?”纥布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扶苏的脸微微涨红,却仍是不服气的回道,“一个人内力有限,她以内力摧动箫音支持不了多久的。”
纥布没有再多解释,“明早启程,这是命令。”
扶苏退下去,纥布这才放柔了脸上神色。
她的内力的确不足以支持到整个战役结束,可是那人最是护短,她认定黑尸营是灭了铁甲军的凶手,那么无论如何艰难她都会泄了这心头恨,即使她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有些人,即使是任性,也任性得如此迷人。
纥布当然算了解长歌,可是还是差了一点不够深刻。
长歌当然是要来报仇,而且一刻都不能再等,扶苏和黑尸营与长歌面对面的时候,她才深刻意识到纥布昨晚说的话。
天还未亮,长歌便带着铁甲军守在硕丰东门。
与此同时,凌风率军攻打凌岳,霜芜与刚刚赶到的凛冬叫战硕丰。
安瑞既然敢伤了她孟长歌的心头肉,她便要叫她们吐出已经吃到口中的肥肉。
纥布收到消息,并没有理会霜芜在城门的叫嚣,径直赶往东门。
“孟姐姐,你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集齐如此多的兵力,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纥布骑在马上,对着长歌巧笑盈兮。
长歌看向他,眸光复杂,“阿布,我告诉过你,不能太过依赖别人。此次安瑞的失利,应该能让你长点记性。”
“孟姐姐,我未必会输。”
“的确,如果是阿布你自己,不一定会输。可是你错就错在太过相信平王的势力,你当真以为有她坐镇,你们就可以长驱直入?如今,你们孤军深入,怎么能不败。而且你应该知道的吧,安瑞对丰牧最佳的进攻通道应该是在北边,而不是在西边,此处离安瑞太远,补给支援都耗时耗力。”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孟姐姐真聪明, 可是我不从北边走,不就是不想碰见你么,谁知道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唇亡齿寒,阿布,我并不以为甘南道能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情境不允许,阿箫真的很想翻白眼了,这两人,当是在叙旧么?小姐居然还当众教起对方兵法来了。
长歌的视线落在黑尸营身上,脸色一沉,“多的不说,今日他们是我的了。”
“不行哦,孟姐姐,黑尸营是皇家十多年的心血,我不能给你,你要点别的吧,我都答应你。”
“我只要他们。”长歌手一挥,身后的铁甲军便应势而动,手臂上,白纱飞扬。
柔和的箫声响起,黑尸营虽然早有准备塞了布条入耳,可是怎么挡得住长歌内力摧动的声音!
纥布垂下眼去,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支箫来。
他的音杀不能与长歌抗衡,可是却能够扰乱她的攻击。
长歌的箫声,悠扬;
纥布的箫声,冷厉。
长歌要控制的,是整个黑尸营;
而纥布要扰乱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很快的,阿箫便发现了长歌的异常。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嘴角,已经隐隐有了血迹。阿箫回身护在她前面,“将军,停下吧!”
长歌不为所动,继续吹着,音浪点点袭来,阿箫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纥布也死死的盯着她,眼里满是痛色。
孟姐姐,你放弃吧,我不想伤你,你只要放黑尸营走,我便不和你作对。
阵阵杀声中,长歌忽然身形不稳的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箫声暂停,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的黑尸营立刻恢复敏捷。
“小姐!”
“孟姐姐!”
长歌擦了一把,看向阿箫,“不许停!”箫横于手,继续吹奏。
阿箫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小姐勉力支撑的样子,高高举起剑来,“杀了她们,为我们死去的姐妹报仇!”
“冲啊!”
“冲啊!”
杀声震天,铁甲军又齐齐冲了上去,不去顾身体上伤口的崩裂,此刻,她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了眼前的人,为已经远走的姐妹们送行。
长歌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灰,可是依然如此平静的吹着。
箫奏洗灵曲,还人之本性,柔和婉转,清灵动人。可是听在阿布的耳中,却是让他五脏六腑都痛成一团的哭音。
眼看着那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长歌的半边衣襟,阿布终于闭上眼睛,放下了贴在唇边的箫。
孟姐姐,你总比我心狠!
你明知道,我会比你更心痛,所以你才拿自己来逼我么?
“孟姐姐,你赢了!”阿布小声说道,他终究不舍得她受伤。转身入城,那一刻,泪水掉落。黑尸营的结局,只有死,而他,会比死更悲惨!
不过一日,丰牧便拿回了陷 落的凌岳硕丰两城,歼灭安瑞大军十万人,俘虏七万,皇子纥布,带贴身卫队一千人逃脱,不知所踪。安瑞皇室浸淫十多年才培养出来的黑尸营,无一生还。
而孟长歌手中威名远播的铁甲军,也在这一役中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孟长歌身边最锋利的亲卫,时至今日,终于陨落,三万精英,只余三千五百人。
对丰牧来说,是大胜,可是对于孟长歌来讲,是败得体无完肤。
回程中,长歌便倒下了。
也许是铁甲军带给她的伤痛,也许是她不顾后果奏响洗灵曲的反噬,总之,在确定两城回到丰牧手中后,她就倒下了,昏迷不醒,直到回到安州。

不失不忘

长歌回来后,就一直在昏睡,子期的手,一直按在她的脉搏上,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里就停止了跳动。
逢单担心着他的身子,劝他赶紧去休息,“主君,您不要担心,将军不会有事的。您先去休息吧,这都一夜没睡了。”
子期摇摇头,长歌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
先前为救长蓝,她已经散功过一次,虽然因祸得福功力不降反增,但当时她身心俱伤,万念成灰,已经是对心脉极大的冲击。
此次赶赴三水,她也是一路奔波不眠不休,到得战场上,眼见铁甲军伤亡之惨烈,她心神大恸中又强摧内力,吹奏洗灵曲,甚至不顾纥布箫声的扰乱,透支心力。按道理讲,她内力深厚,即便是受了伤,也可以自行调息运转周身,慢慢恢复。可是现在她体内气息散乱,根本没有疗伤的迹象。此前阿箫等人也曾尝试注入真气,却都被长歌的内力震了开来。好在一路上都在喂她补气的药,回了安州,又是一大碗一碗熬制的汤药灌了下去,只是,她的样子,一点起色都看不到。
子期紧紧抓着她的心,心痛不已,“长歌,你怎么能这样任性呢?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了吗,你那么不懂得珍惜自已,叫那些爱你的人,如何安得下心来!”
屋外,霜芜阿箫几个,也已经守了一夜了,长歌不醒,个个睡不安稳。
逢单站在子期身后,看着长歌苍白的脸,又看看子期灰败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上前一步,坚决的扶住秦子期,“主君,请您先喝点粥,然后好好睡一觉。”
“你退下!”子期根本听不进去,头也不回的吼道。
逢单并不退缩,手上一使劲,便将子期扶了起来,“主君,请您先用饭,现在,立刻马上。”
“张逢单,你给我放开。”子期恼了,回头瞪着他。
逢单面不改色,只是平静的回视,“主君,您不心疼小小姐或是小公子吗?一夜不睡又不吃东西,她该又饿又累了。您现在这样,将军醒了,该又要心疼一次了!”
子期的视线落在肚子上,过了一会儿,将长歌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放上去,“长歌,宝宝又饿又累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
他吸了吸鼻子,放开长歌,转过身对逢单说道,“那你在这儿看着她,她要是醒了,就马上叫我。”
“是!”逢单应道,子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寂静。
逢单坐在床前,手伸到长歌脸旁想要轻抚,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却移到了一旁,帮她理了理被子。
静静的看了她很久,才开口,“长歌,很累的话,就再睡一会,今晚醒来吃晚饭!我们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你必须要起来吃掉,要是敢枉费我们一番心血,哼哼!有你好看的。”
逢单抽出腰中的鞭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很喜欢你教我的鞭子,可惜你一直都不肯让我上战场,虽然我是男子,可是我总是向往中能和你一起驰骋沙场,那是何等快意的豪情!”他的声音,慢慢变小,变柔,“所以铁甲军的人一定很骄傲,她们死在热血奔腾的时刻,死在高高跃起的马背上,这样的死亡,无悔无憾!”
他脸上的笑容,清俊而温柔,是他从未在她面前显现过的温柔,“所以长歌,只给你一天,今天晚上的晚饭,你可别错过。现在,我先去抓鱼。”
脚步声响起,然后渐渐走远。
睫毛轻轻的颤着,长歌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听见了子期和逢单的声音,可是眼皮太重,她一直在挣扎着却总不能醒来。
嘴里的苦味渐渐清晰,她咂咂嘴,想必是子期开的药吧,这个家伙,不知道药很苦吗,不知道放了多少黄连。
还有逢单,她都昏迷不醒了还在威胁她,她这个将军当得也太没威严了。
她艰难的撑着坐起来,盘腿调息。纥布的箫声,的确伤到她的心脉了,可是当时她根本就不想停,或许她是笃定纥布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她赌赢了,可是阿布,一定很不好过。此次安瑞大败,他既为三军统帅,回去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责难,更何况,他还丢了黑尸营。
世间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长歌闭上眼睛,双手放到膝盖上,气沉丹田,开始导引周身乱窜的真气。
气行一周天之后,长歌下得床来,顿了顿,还是有些虚弱,可是总体来讲要好很多了。她按着胸口,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阳光灿烂,长歌眯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这样强烈的光线。
院中只有阿箫一人在,听到门响,她惊喜的转过头来,“小姐!”几步奔过来停到她面前,眼眶迅速红了。
她已经丢了铁甲军,若是再丢了小姐,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长歌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只是气血两亏,睡得久了一点。“
“睡?”显然对长歌的用词很不以为然,阿箫反问了一句。
“睡也是在自我修复!”长歌笑笑,“去告诉她们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子期。”
房内,一片静谥,长歌轻轻推开房门,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床边怜惜的看着子期。长歌眯了眯眼,男人迅速回过头来,一看是她,眼睛迅速的红了,“将军,您可来了!”
长歌无奈的摇摇头,果然还是那个一见到她便喋喋不休的男人啊!果然,一听见这声音,还睡着的子期便睁开了眼睛,“长歌!”
长歌上前一步,扶着他想要坐起来的身子,“我没打算吵醒你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家奶公吵醒你了,子 期拉着她的手臂,抿嘴一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扭头看向一边难掩激动的人,“奶公,你先出去吧,长歌在这儿陪着我。”
屋内只剩下两人,子期才仔细的看着她的神色,“你吓死我了。”
“护体真气被破,所以才昏睡不醒。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我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她说得轻松,听来,却觉得心酸。
“长歌,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太平盛世,再不用为你牵肠挂肚?”
长歌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到那时,他不用为她牵肠挂肚,而她,也不须为那些魂断沙场的人,肝肠寸断。
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肚子,“小家伙调不调皮,折腾你没有?”
子期的脸,微微红了,“嗯,很调皮,搞得我总吃不下饭,吃下去就想吐。”抬起微肿的手,“还有,你看,手也肿了,脚也肿了。”
顿了顿,又担心的看向她,“还有,我变丑了,对不对?”
“噗哧!”一笑,长歌接过他的手,细细的按着,“原来我们风华绝代的长皇子,也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真该让那些痴迷你到发狂的人来看看。”
子期凝视着她,眸中,流光百转,“在你眼里,我也是风华绝代么?”
长歌抬高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当然,让我魂牵梦绕,思之欲狂。”
“那,现在也是一样吗?”语气里,有稍稍的不自信,镜子里,他看过自己好多次了,脸色白得像鬼,还浮肿得像是胖了好大一圈。这个样子,哪还能跟风华绝代扯上半点关系。
长歌脸色不变,自然的按捏着他的另一只手,“以前的子期虽然丰姿绝世,可是远在天边,如隔云端;现在的子期,在我怀中,是我触手可及的皎皎明月,再美的风景,都不及此刻爱人在怀的温柔。”
子期痴痴的看着她,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这样,就够了吧,她能说得出爱人这个词,于他,已经够了吧!
长歌似乎知晓他的心思,轻声道,“长蓝是我的过去,逝者已矣,我为他爱过痛过,他是我心里永远不能抹灭的影子,可是,今生仅能到此。子期,我知道你心里在介怀着什么,我不是薄情冷性之人,我如果不是对你有意,便不会…..。”她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语气,也有些不自在,“便不会抱你。我已经错过一次得到爱情的机会,你,才是我的现在。”
铁甲军的覆灭,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
生命仅有一次,失去便再不可能追回。与其纠结那些已经永远无法挽回的过去,不如好好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