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一边倒着手一边吹着鸡蛋,直到鸡蛋不烫手了,才小心翼翼的剥开,刚咬了一口,一抬头,就见一群大人都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登时吓了一跳,差点被鸡蛋噎着。
监试官早已认出这个早上扛了一堆石灰来的士子,见他此时吃的痛快,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这位考生,你太会玩了有木有!
既然没人生火,监试官喝了两声让不许说话,围着考场转了一圈就回明远楼了。
徐鸿达每天吃的香甜,只苦了周边的考生,啃着碎馍喝着冷水,还得闻着那不容易散去的肉味。倒是有一个士子最会自娱自乐的,徐鸿达不煮面他不吃饭,一闻着隔壁香味传来他立马掏出干粮来,吸两口香味咬一口饼,还不忘嘟囔几句:“今天是羊肉!”明儿又道“闻着有鸡蛋的味道。”晚上抽抽鼻子:“这是牛肉吧?他也不怕不消化!”
如此折腾了九天,徐鸿达神清气爽的扛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号间,其他的士子们有气无力地就差从里头爬出来了。他们拖着东西出来后也不急着出去,先互相问:“到底是谁这几天光煮肉吃啊?”徐鸿达心虚的脸上一红,三步两步蹿没了影。
第29章 高中会元
世人有句话形容会试:“三场辛苦磨成鬼, 两字功名误煞人。”在盛德十五年的春闱里,士子们不仅仅被磨成鬼这么简单, 简直被摧残的像惨遭蹂/躏的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一样。出了贡院,都是一脸青色无精打采的瘦脸, 见到家人第一句话就是:“有肉吗?”
坐在徐鸿达旁边的那个就着香味吃冷饼的生字号考生叫沈雪峰,是京城本地的公子哥, 他本想问问徐鸿达煮的什么面,怎么那么香?不想徐鸿达蹿的太快, 他在后面使劲追也没追上。
他家小厮一晃神,就见他家公子差点跟人家的马车跑了,吓得赶紧过去抱住他:“少爷, 咱家的马车在那边呢。您可算出来了,太太一早就打发我出来,说让赶紧接您回家。”
沈雪峰抬腿上了马车,回头就朝小厮头上敲了一下:“回什么家,和爷直接去祥瑞楼。”
“我的爷啊!”小厮拽了下车夫不让他走,又求爷爷告奶奶地抱着沈雪峰大腿:“您素了这么些天又光吃的冷食, 可吃不了油腻, 太太说了一定让您家去,家里打昨晚就熬上粥了。”
沈雪峰不搭理他,直接吩咐车夫:“赶紧的,别让爷说第二遍。”唬的车夫一激灵, 驾着马车直奔内城祥瑞楼。
到了祥瑞楼, 那小厮就见他少爷要人家拿羊肉片煮面条给他吃, 他正奇怪这是哪里吃法呢,却发现小二也是一头雾水。因识得沈雪峰是沈太傅的小儿子,也不敢多言语,让厨房赶紧做了一碗端上来,沈雪峰呼噜噜的吃完了一抹嘴,面上十分不满:“不是那个味!”
小二看着光亮洁净的碗底十分无语:…那沈少爷您倒是少吃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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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好了徐鸿达回家的日子,青青和朱朱商议着开了一个舒筋活血的泡澡方子,打发侍笔去药店买了药材后,找了个干净的铁锅熬煮起来。
别的考生从贡院出来是身形消瘦面色铁青,徐鸿达整天吃肉又坐着不能动,看着倒胖了两分。宁氏先让两个仆妇打了热水进来,给他洗了头搓了身上的灰,才让他到女儿熬的药汤子里泡。
徐鸿达往特制的药桶里一坐,只露着一个脑袋在外面,僵硬的身躯被滚热的药汁一烫,瞬间觉得浑身似针刺般,又酥又麻。宁氏坐在药桶边上,一边拿着干毛巾帮他一点点拧干头发,两口子小声嘀咕考试时的事。
“多亏了朱朱和青青。”想起出了号间时众考生看他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发笑:“估摸着我是这些年来在考场上第一个吃热食的,连考官都过来看了两回。这个月份,白天还好说,晚上可真冷。我把碗里放上饼和羊肉,烧的滚滚的,热乎乎的喝下去一碗,浑身直冒汗,睡觉都不觉得冷。”
宁氏闻言轻轻地笑了两声:“青青这孩子,别的还罢了,就这鬼心眼格外多。”
被称为鬼心眼的青青正在院子里一脸心痛的捶着胸口:“估摸着泡半个时辰水就不热了,白瞎了我那上百年的老山参。”朱朱义正言辞:“纵然是白瞎了,你也不能想出把药桶坐炉子上的主意啊,万一把爹给煮熟了呢?”
坐在药桶里的徐鸿达听见院子里两个女儿的悄悄话,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待药汁慢慢凉了下来,徐鸿达起身从药桶里出来,拿热水冲洗了一遍身上,擦干以后换上干净的短衫,到庭院里连做了三回五禽戏,觉得自己气血十足、筋脉畅通,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不禁连续大喝了几声。
朱朱捂着耳朵从厢房出来:“爹,你喊什么?”随即出来的青青一脸幽怨:“文道长的画像就差一双眼睛就画完了,你喊一嗓子我画坏了一只眼,又喊了一嗓子结果另一只眼也画坏了,你怎么赔我?”
徐鸿达闻言连忙进青青的书房去看,只见一位青衣飘扬的道长站在山巅之上,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面上表情冷淡,眼神…额,翻着白眼…
徐鸿达看着这双熟悉的白眼,身不由己地颤抖了一下,有些纠结的安慰小女儿:“青青其实也不算画坏了,平时文道长看我的眼神就是这个样子。”
青青:…
朱朱:…
此时正在某处看书的文道长,不知为何想起了徐鸿达那个蠢弟子,当即不由地主的翻了个白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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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十来天,会试的成绩放榜了,和当年的乡试一样,徐鸿达老神在在。只是当年他断定自己考不上,如今他断定自己榜上有名。果然不多时,看榜的侍笔还没回来,朱子裕先来报喜了:“徐二叔大喜,您考中了会元,第一名!”
正忐忑不安等成绩的徐家人闻言欢喜不已,不等报喜的人来,先去门口放了鞭炮,朱子裕趁着人多混乱,终于凑到了青青跟前,邀功的挺起小胸膛来邀功:“一早托了人,还没贴出来就先抄了一份回来。”
青青见他满脸自得,忍不住直笑:“看来这几年你混的不错啊,到哪儿都能托到人。”
朱子裕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还是你当初的主意,让我寻我母亲、我哥的旧仆。如今我身边的天莫、玄莫都是跟我哥上过战场的,他们帮我打通了许多旧关系。”
见外面吵闹的厉害,青青请朱子裕到倒座的小厅喝茶,朱子裕刷一下红了脸,屁颠屁颠的跟在青青后头,宝石熟门熟路的从小厅里翻出去年做的花果茶,浓浓的煮了一壶,放到半凉后,再舀上两勺蜂蜜。
朱子裕抱着茶盏一气喝干了,又让宝石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青青笑:“早上出来的急,燃香忘了带茶壶,我早就渴了。”
青青笑着问他:“肚子饿不饿?吃不吃点心?”说着吩咐宝石:“昨儿下午新蒸的几样糕拿来,再煮上一罐子汤圆来。”
朱子裕奇怪地看着青青:“过了上元节了好久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汤圆?”
青青笑道:“昨儿馋了,我包了一些,好几种馅呢。我娘怕我晚上吃了不克化,就让我吃了四个,正好这会儿煮了,咱俩一起吃。”想着青青给自己分享她做的美食,朱子裕连连点头,糖糕也不吃了,水果茶也不喝了,专心的等着青青包的汤圆。
朱子裕一脸期待的表情,让青青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一脸认真期待的问她:“你能帮我找宝藏吗?”想起那时候傻萌傻萌的朱子裕,青青忍不住“噗嗤”一笑。
朱子裕一脸疑惑得看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没事!”青青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着他:“前几天担心着我爹考试的事,也没顾得上问你,如今你在家里如何?你后娘还为难你吗?”
朱子裕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嗤笑道:“她倒是想为难,可她有那个本事也行。在我家,她也就在后院闹腾下,前院她伸不进手来,我在外头做什么她也没地方打听去,就她娘家那几个侄子,还不够我一个人揍的。你不知道她娘家就是个落魄户,打她爹那辈起爵位就没了,一家子最大的官就是个六品,还是拿银子捐出来的虚职。她家的银子,也就剩她祖母存的那几万两了,据说几房为了那点银子争的一个个和乌鸡眼儿似的。我那个后外祖母如今管着家,据说每年偷摸的卖祭田,也就是别的房不知道,若是说出来,更有的闹呢。”
青青听着觉得十分热闹,忍不住啧啧称奇:“你父亲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公,怎么续娶了这家的姑娘。”
朱子裕无意识地捏起了一块糕,吃了两口,方才说道:“当年我娘嫁入镇国公府是我祖父给选的亲事,等我娘没了,父亲的亲事就是祖母相看的。祖母年轻的时候家里的大事小情、来往送礼都是她的陪房帮着打理,等我母亲进门又是我娘打理这些往来关系,我祖母除了和几家王府公府还略微熟悉些,旁的都不认识。我爹续弦,又要年轻漂亮的,又不想要庶出,那些正儿八经上进的人家哪里看的上我爹那个只知吃喝玩乐又年过四旬的男人。也是高家的祖母听说了,托了门路,主动带着我后娘上门拜访,才说合了这事。”
青青叹了口气,刚要言语,宝石端着一小罐汤圆来了,正要盛出来,就听外面噼里啪啦又是一阵鞭炮声,朱子裕遗憾地看着还没入嘴的汤圆:“这回估计报喜的到了,可惜汤圆还没捞着吃呢。”
青青估摸着一会肯定会有人进来,若是此时他俩出去定会撞个对脸。她四处瞧了一圈,看到了角落处放的一张雕刻着四君子的红木屏风,她一招手,指挥着朱子裕搬凳子,自己抱着碗,宝石拿着小罐,三人溜到屏风后头。宝石刚盛好了两碗汤圆,就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连连的贺喜声。
青青和朱子裕两人对视一笑,悄悄的吃着汤圆,侧着耳朵听外面说话。
那报喜的一口一个徐会元,把徐婆子哄的哈哈大笑,除了宁氏准备的大红封外,徐婆子也出了回血,自己开箱子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给了报喜的人。这些人也不能多待,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乐呵呵的走了,又有邻居听到动静来贺喜。
徐家宅子这条胡同,只有五户人家,都是四进的宅子,隔壁是朱子裕的私宅。另外三户,一户主人姓邢,叫邢爱民,如今在工部任侍郎;一户的老爷叫马德诚,任国子监祭酒;另一户叫赵明生,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邢侍郎打发管家送了贺仪来,徐鸿飞领着去了偏厅吃茶。马祭酒和赵学士听说胡同里新搬来的那家主人考上了会元,想着除非殿前失仪,否则基本上离进士及第不远了,因此两人都亲自带着礼物来了,徐鸿达亲自将人接到正厅,又拿了从文道长那抠来的存货茶叶,亲自煮水烹茶。
文道长素来最爱文雅,他烹茶的手段如高山流水一般,能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徐鸿达纵然尽力学了许久,但在文道长看来依然是拙手笨脚的,只学了一点空架子罢了。但就是这空架子,仍赢得了马祭酒和赵学士连声赞叹,茶还未喝到肚里,心里先对徐鸿达多了几分认可。索性大家也不在这规规矩矩的坐了,将茶案搬到一旁的小厅去,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品茶一边探讨诗文。
茶一入口,马祭酒连声夸赞,当下说起各种茶经来,恨不得将徐鸿达引为知己,甚至已经开始称呼他的表字“志远”了。赵明生细细品了几回,方才问道:“我虽未能喝遍天下名茶,但也能说上七七八八,却没有一味茶能和志远的茶这般,不仅茶汤碧绿、香气清幽、饮上一口更是齿颊留芳,回味甘甜。”徐鸿达一边给二人续茶一边道:“原是教导我学问的一个道长自制的茶叶,每年也只得半斤。年前,我要赴京赶考,他便将当年剩下的三两茶叶赠与我,不怕两位大人笑话,若不是您二位来,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马祭酒闻言十分向往,言语间带着羡慕:“这世间也就是方外之人才能体会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在生活啊。”
几人喝了茶,徐鸿达知道这京城的文人最爱风雅,让宁氏备上一席全花宴,两人大呼文雅。一边喝着自家酿的花酒一边品着全花宴,两位大人也有意拉拢徐鸿达,说了许多皇上偏爱的文章喜好来,徐鸿达一一记下。
倒座的小厅里,来来忙往的人一直不断,青青吃了一碗汤圆就饱了,剩下的基本都进了朱子裕的肚子。直到宁氏让朱朱盯着正厅内的酒席,又看着人准备好各色花点后,这才才倒出空来坐下歇会,刚喝了一口水,忽然想起来没看到闺女,忙问石榴:“青青呢?”
徐婆子坐在一边听见也吓坏了,仔细想想,好像听见报喜的时候还见她来着,后来就没印象了,唬的脸都白了:“青青长得那么俊俏,别是让人趁乱拐了去吧。”
因家里还有两位大人做客,外头还有马、赵两家的仆人候着,实在不能大声吵嚷,刚想让人悄悄去找,恰好糖糕送新蒸的点心过来,问明了原由忙说:“刚才热闹那会还见宝石煮了一锅汤圆出去,说是二小姐要请朱公子吃,许是在倒座吧。”
宁氏有些疑惑:“不会吧,倒座里没见有旁人啊,我记得那两家的仆人正坐在那里头喝茶吃点心呢。”
如今正好到了午时,宁氏吩咐人将那两家仆人请到别处去用茶饭,待人走了自己悄悄进去,刚环视了一圈没见到人,正琢磨着往屏风后头瞧瞧,就听那里头传来“嗝”的一声。
宁氏一颗心落了地,瞬间黑了脸,绕过屏风一看,朱子裕抱着小罐在喝煮汤圆的面汤呢,一边喝还一边打嗝,青青和宝石则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没撑坏吧?”
找到了这两个淘气的孩子,宁氏可算舒了一口气,又见朱子裕止不住的打嗝,忍不住又气又笑,点了点青青的脑袋:“你就淘气吧。”
青青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的看着宁氏:“说好一人就吃一碗的,我也没想着他把一罐子都吃了。”
朱子裕涨红了脸,一边打嗝一边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青青…嗝…包的…好吃…嗝…外头的人…嗝…又不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宁氏听得难受,连忙止住他,把他叫跟前来,一边帮着他揉肚子一边让人拿配好的大山楂丸给他吃。朱子裕自打记事以来,除了老太太时常把他搂怀里,旁的也没有长辈对他如此亲近过。
这朱子裕见天的来,早和徐家的人混熟了,况且他如今又不满十岁,家里又没有人照顾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宅子读书,因此宁氏和徐婆子都额外多疼他两分。见他扭捏的想躲开,宁氏还喝了一句:“别乱动,回头积了食,有你难受的。”又絮絮叨叨:“平时看着稳重,怎么吃起东西来一点数都没有,那汤圆都吃一罐子吗?还真是个孩子。”
青青摸了摸鼻子,眼神转了转,似乎想悄悄溜出去,宁氏一声也把她吼住了:“没说你是不是?整天就知道淘气,又不过节非包什么汤圆吃,若是把子裕撑坏了,我看你怎么和人家家人交待。”又点了点宝石:“你也是傻,两个人吃你能煮上三十多个,若是罐子大点是不是得煮上一锅?”
宝石委屈地看了眼自家小姐,低头不敢言语。青青嘿嘿的笑了两声,努力化解宁氏的怒气:“那个大山楂丸恐怕见效没那么快,不如我给子裕哥把下脉,给他熬上一碗药吃,保证就好了。”
宁氏知道自己闺女这些年跟着医道长学了不少,便沉着脸:“嗯”了一声。朱子裕早被一声子裕哥叫的魂都要飘出来了,一脸傻笑着坐在桌前。
青青白嫩的小手搭在朱子裕的手摇上,和时下很多女孩子体质怯弱阴寒不同,青青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暖暖的。圆润的指肚在朱子裕的腕间轻轻地滑动,朱子裕忘了周边的一切,眼里心里只剩下那只白嫩的小手,直到青青收回了手,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第30章 被青青打击的沈雪峰
和邻居喝完酒, 又有同乡来贺,又要同其他贡士一起拜访老师。徐鸿达每日忙的都不着家。眼见进了四月,徐鸿达忙以参加殿试为由, 拒绝了其他邀约, 专心又在家看了几日书, 复习了一回。
殿试只试策问一场,三百四十五名贡士一早来到了皇宫大殿, 盛德皇帝以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为题让众贡士当场对策, 徐鸿达略一思索,挥笔而就:臣对:臣闻帝王治国,需有行之有效之实政…
徐鸿达分析了为政之道, 又针对政令通畅提了十条建议,洋洋洒洒写了两千余字后方才收笔。仔细查验了一篇,改了两个错字,再三查看后无误,才重新研磨, 认认真真的往试卷上抄写。
文道长、画道长都是书法大家,虽然文道长小气巴拉的不会给他王羲之真迹当字帖, 但历朝历代许多大家的真迹也没少让他临摹,再加上此次策问之题,他略一沉思便有了上佳的答案, 因此写到试卷的字迹十分沉稳, 又因他胸有丘壑, 字迹上又能看出几分大气和自信来。
殿试完毕, 贡士们鱼贯而出,刚出宫门,还未瞧见家人在哪里,身后就出来一个贡士自来熟般的将胳膊搭他脖子上:“徐兄,可找到你了!还记得我吗?上个月在贡院,我坐你旁边的那个生字号间,我叫沈雪峰。”
徐鸿达听闻沈雪峰三个字,略一思索就想起他来。倒不是因为他当初坐在自己隔壁,而是因此今年会试成绩,沈雪峰考了第二名。
徐鸿达连忙拱手致意,沈雪峰笑嘻嘻地回了礼,就要请徐鸿达到祥瑞楼吃酒,徐鸿达摸不清沈雪峰缘何如此这般热情,加上知道家人此时肯定在焦急等待,只能委婉推辞:“沈兄盛情邀约,原不该推辞,只是家里已备好酒席,正等我一同小酌。”想着这位多半是日后同僚,徐鸿达又加了一句:“不如改日我请沈兄到徐某家里一聚,共谈经文可好?”
沈雪峰原来有些失落的脸瞬间又扬起了笑脸:“改天多麻烦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沈雪峰的小厮长午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少爷就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主动要求去人家做客,在看那沈贡士,啧啧,长午同情地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徐鸿达,心里默念:对不住了,我家少爷脸皮除了厚点没别的毛病。
徐鸿达实在不知说什么了,只能十分无语的看了沈雪峰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那…那就一起走吧。”
沈雪峰转身麻溜的爬上自家马车,指着徐家的马车嘱咐自家车夫:“可得跟紧了哈。”
徐鸿达:…你怎么知道我想甩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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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内城,直奔徐宅。
因今天是徐鸿达殿试的日子,因此朱朱和青青亲自挽起袖子下厨,朱子裕寻来许多珍惜食材,朱朱指挥着厨娘按照自己的法子料理了,精心做了十几样佳肴。俩人估摸着时间刚把菜做好,徐鸿达就领着一个不速之客上门了。
宁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忙将人让到正厅去,沈雪峰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嫂夫人,递上从马车里翻找出来的匣子,里面装着两块上等的端砚。
既然来了外人,原先打算的一家子围个圆桌吃的想法是不成了,只得在正厅给男人们单独摆了一桌,妇人们到徐婆子屋里去吃。朱子裕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都碎了,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青青,一步一回头的就是不愿意多迈步,最后被来找人的徐鸿飞直接拽走了。
沈雪峰来到徐家大厅,甫一进门,就被大厅正面墙壁的一幅山水画震撼住了,与时下流行的水墨山水不同,这幅画用了采用了浓烈的色彩,描绘出一座巍峨的高山。山巅处因阳光洒落映照成金山一般;而山底处皑皑白雪,隐隐能看到浑朴雄健的山石,清幽空旷。山脚入水澄清,十分完美的收纳了整座雪山的倒影,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沈雪峰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名门之后,除了读书外,像绘画、棋艺、琴艺之类都是打小就接触的,再加上沈家收藏了许多名画,时常拿出来品鉴观摩,眼界不说是最好,但也算极佳了。眼前的画山势险峻、布局巧妙,虽画上未有著名,但定是妙手所为。沈雪峰不知不觉地沉浸在画卷之中,不由地看痴了。
好在徐鸿达并没有让给他痴迷太久,直接推了推他,打断他那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沈雪峰幽怨地看了徐鸿达一眼,差点把徐鸿达的鸡皮疙瘩给吓出来。
经过徐鸿达再三邀请,沈雪峰才恋恋不舍的从桌边坐下,可又忍不住侧头看了看画,认真地问徐鸿达:“不知这幅画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徐鸿达一边倒酒一边含糊一句:“不是大家。”
“不是大家?”想到这幅画并没有印鉴一类,当时大惊,激动的抓住徐鸿达的手:“难道是徐兄你画的?”
徐鸿达一脸无语地抽回自己的手,连连摇头:“我打小就没学过绘画,你高看我了。”
再三追问后,徐鸿达仍然咬死不说,一味敬酒,沈雪峰只得转而说起其他话题。两人因殿试缘由,肚子空了一天。才喝下一杯,沈雪峰就觉得有些烧肚,赶紧夹起一筷子鲜笋烧鹅塞嘴里,“嗯?”沈雪峰瞬间眼睛一亮,连忙又夹了一块细细品了起来,直到吃了三口才倒出空来说话:“好吃!”徐鸿达闻言有些自得:“小女在厨艺上略有些天分,这些都是她们姊妹俩烧的。”沈雪峰闻言敬佩不已:“刚才看到两个小姑娘,大的也才刚十岁出头吧,有这样的手艺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