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千夏,这几天为什么总是躲着我?”那帮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削开她伪装的面具,直视进她心底。
很好,他又动怒了。千夏微笑,眼间有淡淡的轻愁弥散,“难道现在我要你跟我离开丹麦,你就会走吗?”
他蹙眉,凝视着她的眼,不语。她继续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爱你不是么?可是你呢?除了我十八岁那年,你像诱惑凯丽那样诱惑我,对我说了一句喜欢的话之后,你什么时候掏出真心过,对我说你爱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互相喜爱都不敢说出口。害怕被算计,害怕受伤害,害怕真心被别人践踏。他们都是太理智又太缺乏安全感的人,理智地斤斤计较爱情的成本,边际效益,最大利润,将自己的心紧紧拽在手里,不敢轻易抛出。
邱珞坐在千夏身旁,把她拥入怀中,想说爱她,却发现是那么艰难。这一句“我爱你”,千金沉重,就像是一块巨石横亘在心口,他改口道:“千夏,我不会和伊莎贝拉结婚的。”
他的防备出现裂痕了。
千夏挣脱开他的拥抱,正色道:“那你到底来这里想要什么?爵位?令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凯丽痛苦?为自己的母亲正名。”
“不,”他轻扬嘴角,思量后回答她,“那些不过是小游戏。我要是的女王手里的‘矢车菊’蓝宝石。”
“宝石?”她惊诧。
“没错。世界上最珍贵的蓝宝石之一,百年来由丹麦王室收藏的‘矢车菊’蓝宝石。”
“你费尽心机,要的就是一块宝石?何必呢?虽然比不上这块极品宝石,但是上等的宝石,难道景瑞和‘李御城’还会少吗?”
“千夏,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邱珞站起身,向落地窗走去,倚在窗边,整个人沐浴在晚霞的流光里,对她微笑,眸间风华横涌,“事情要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的英国革命。英皇查理一世在资产阶级革命爆发前已经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将那时大英帝国王室百分之三十的硬货秘密转移到海外某处殖民地。后来查理一世在革命中被活捉上了绞刑架。而那批宝藏成了永远的秘密——唯一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在他的权杖上。”
“斯图亚特王朝的权杖…”千夏喃喃复述。
“他的权杖和王冠被人民打碎。可是那权杖上镶嵌的四块绝世宝石却是真正的钥匙。据说查理一世将宝藏的线索藏在奇石里,如果自己败北,便让后人找到宝藏后东山再起。当然之后的光荣革命证明他完全多心了,英国到现在仍是君主立宪制的国家。”
“你已经收集齐了宝石?”
“景瑞的祖母绿已经合法转到‘李御城’手中。缅甸的鸽血红和沙特的黄宝石,在我离开的三年里用命拼了回来。最后一块就是丹麦女王手里的‘矢车菊’,一拿到它我们就私奔吧。”他弯起眼睛,笑得那般纯洁美好。
“是啊。一个宝藏,该能装下一整座大英博物馆吧。可是,连爵位,王室,一个国家的巅峰地位都不放在眼里的你,难道只想当一名博物馆馆长?”
“动机…是秘密。”他微眯起眼,轻挑地笑。千夏以退为进,“那么,为什么要找我?因为我是一流的珠宝鉴定师吗?因为你信得过我?或者因为你知道我对那些宝石没有欲望?所以你找我陪你一起寻宝?”
“言千夏,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邱珞突然不悦,“总是自以为是,固执偏见地揣测别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伤害你,辜负你,利用你,抛弃你。”
“那你说你爱我啊!”千夏站起身对他喊道,长久的静默后,她低声重复道,“那你说你爱我啊。你说了,我就信。你要我陪你私奔也好,寻找宝藏也好,甚至是四处流浪,我都义无反顾。”
“千夏,”他微微动容,柔声道,“你知道的,我是说谎专家。如果我想要欺骗你,再动人的甜言蜜语我都能轻易说出。可是这句话…抱歉,我真的说不出。”
她像是被人抽走了气息,怔怔地看着邱珞。嘴唇微微翕张,喉间哽塞。
算计再深也没有用,她依旧套不出那句话。她爱上了一个,连‘我爱你’都不敢承认的男人,因为他永远也付不起许下这句承诺后的责任。
“别这样,千夏,”他瞥开了眼,不愿看到她被自己伤害的样子,“明天中午女王会召见伊莎贝拉和我,把这条项链作为世代相传的嫁妆授予伊莎贝拉,晚上我就能将它拿到手。最快,明晚我们就离开这里。”
说完,他转身离开音乐走廊。
空寂而华丽的殿堂内,千夏独自伫立,良久后,口中仍说不出一个字。


宛如梦境
邱珞回到自己的卧室后开了瓶伏特加,灌了几口下肚,只觉得舌尖到食道被酒精刺激地火辣。
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情绪不在掌控之中。
“伊莎贝拉公主到。”门口一声通告,伊莎贝拉推开了他的房门,反手关上。那刺鼻的酒精味使她眉头微皱。“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和你没关系。”
“我也没准备关心你,”她的目光就如同初见的那天,高傲阴冷,桀骜不驯,“邱珞,今晚过去,只剩四天就到婚礼大典了。”
见他不回答,她继续道:“但愿事情别出差错。”
他冷笑着看向她,翠绿色的眸子犹如冰封冻结的湖泊,“伊莎贝拉,你在怀疑我的本事吗?那么你只靠自己,成功过吗?”
“你!”伊莎贝拉脸色剧变,最后冷哼道,“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不然本公主才不屑和你这样的人说话!”说完甩袖离开。
邱珞扯下自己的领带,靠在床边,沐浴在清凉的夜风中。逐渐平静下来。这样才对,冷静的不带感情的邱珞,才是真正的自己。
次日正午,王宫主殿恢宏的大厅内。女王端坐在上,俯视着三层台阶下那些贵族子弟和宗亲。
安娜,索菲,凯丽也时隔很久后来到王宫,隐没于人群中。
言千夏和其他琴师在一旁弹奏钢琴,为贵族们带来优美的乐曲。
“安静——”司仪站在女王身旁低呼,所有人噤声,唯有曼妙的钢琴曲继续鸣奏,“伊莎贝拉公主,邱珞?尤利乌杰子爵到。”
耀眼的光辉从逐渐打开的正门洒入,她挽着他的胳膊,逆光走来。如同神仙眷侣般,唯美梦幻。
其余人静立在大堂右旁,乐师在左侧继续弹奏。他们俩走到正中央,对女王行礼。
“所有人都知道,伊莎贝拉是我唯一的女儿,”女王亲和的声音在大厅上回响,“晚年得女,我一向疼爱她。转眼间,她就要成婚,作为母亲的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由各位王室宗亲和贵族鉴证,将丹麦王室三百年来世代相传的‘矢车菊’蓝宝石传给她。”
语毕,宫内官小心翼翼地捧着蓝色丝绸方巾来到两人面前。
方巾上是两条项链,链坠同是半块宝石。
“我擅作主张将‘矢车菊’蓝宝石一切为二,祝愿你们两人共同幸福平安。四日后的结婚大典上,你们各自戴上各自的宝石项链。昭告天下。从此,这对‘矢车菊’蓝宝石项链就是我丹麦皇族合法继承人及其配偶的象征。”说完,女王讳莫如深地微笑。
一块完整的宝石被一切为二,身为珠宝鉴定师的千夏,只觉得心头沉沉一痛。
作为王室继承人的身份象征,伊莎贝拉死也不可能将自己的那半块宝石项链交给邱珞。
一场华丽的梦境自此夭折。
邱珞暗暗地瞥向她,两人双目相对。凝视,无言。转瞬后邱珞已经换上恭敬的面具,和伊莎贝拉一起对女王行礼感谢。
千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到乐师寝室。
她坐在靠窗的床上,月华伴着桂花香从窗口拂入,轻轻地吹起她的长发。三千情丝一触而动。
突然间响起乐声,千夏顺着视线看到同寝的另一个乐师,那个为她送包裹的女孩子正捧着贝壳音乐盒微笑,她眨巴着晶亮的眼睛道:“好漂亮的音乐盒啊!千夏,原来你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哦!”
“不是男朋友…是前未婚夫送的。”她低声回答,眼中弥散浓浓的倦意。
“呀,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为什么还要解除婚约呢?你看,他还记得你的生日,对你这么关心,要是还有一点喜欢,就回到他身边吧。”
“把音乐盒给我。”她懒得回答,拿到音乐盒后把它放到手边的床单上。小人鱼微微摆动鱼尾,仿佛在歌唱。
突然,手机震动床单。是邱珞发送来的短信:今晚不走了。
她料到了。迟疑地敲键盘,追问他:婚礼真的要举行吗?
未料,他迅速地回复,毫不思索道——当然。
心像是沉入冰冷的海底。转瞬后却坚韧执著。
千夏关了手机,马上开始整理行李,把几套替换的衣服塞入行李箱,必备的现金,信用卡,最后把音乐盒也装入箱中。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看得室友直发愣,闷声问道:“千夏,你要走啊…?”
“嗯。很感谢你陪伴我的这段日子。”
“呀!你是要去找你的前未婚夫吗?”少女睁大了双眸。
千夏敷衍笑笑。
“好!我支持!强烈支持!千夏快去吧,如果结婚办喜酒一定要给我发请柬!”
千夏被她逗得哭笑不得。
“如果等下有人打电话到寝室问我在不在,你就告诉他,我已经走了。”嘴角扬起清冷的笑,她和室友最后拥抱后离开。
她走的是通向北门的小径,为了不被宫内官发现。
路的两旁种满了月桂树,花香沁人心脾。月华自树影缝隙间穿入,落在地上细细碎碎斑驳一地。
孤寂而安静的夜晚,她选择一个人离开,心里彷徨不安。
她既然无法控制邱珞,那么就只能以退为进。如果他真和公主成婚,这辈子他都别想再见到她!
邱珞住在西北门偏殿,他一定会开车绕到正北门门口拦截她,一定会的…
然而她算错了,就算她已经放缓了步子,走了整整半个多小时后达到北门,又花了一刻钟和守门侍卫解释夜晚出皇宫的理由。北门外,没有任何人等她。
刹那间,所有的悲伤和绝望压在肩膀上,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即使再深爱,也不一定有善终。
原来,即使再付出,也不一定有回报。
原来,即使再守候,也不一定有结局。

言千夏拖着旅行箱,缓慢地沿着北门外走。徒步走了半公里路后,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宛如天籁。
那一刹,脊背僵直,她竟然不敢回头。
身后,戏谑的声音笑道:“美女,大晚上你去哪儿?需不需要香车护送呢?”
真的是他…千夏转身,怔怔地看到邱珞风度翩翩地倚在兰博基尼蝙蝠车门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般俊雅不凡。
“你来了…”她赌赢了?
邱珞看了眼旅行箱,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就知道你一定又刚愎自用,固执地揣测我如何无情无义。还好这次追上你了。千夏,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还要参加婚礼么?还有伊莎贝拉怎么可能把她半块‘矢车菊’宝石项链交给你?”千夏顶嘴。
“就说你是个固执的女人,”邱珞温柔地笑,打开车门,“上车吧,美女。我怕了你了,我们现在就私奔。”
她真的,永远都猜不透邱珞心里在想什么!
千夏上了副驾驶座。邱珞把她的行李箱放在蝙蝠前车箱内,随后进入驾驶座。
车盖打开,他发动引擎。车速不快,完全不像私奔,倒像是在月光下惬意地兜风。
“你真的拿到完整的‘矢车菊’了?”她不依不饶地问。
“喏。”邱珞的目光往杂物箱迅速一瞟,长睫随之扬起。
千夏看到杂物箱里有只蓝色的布袋。她拿出来。月光钻入袋中,反射而出的叵测光华涌入瞳孔。
祖母绿、鸽血红、黄宝石、两块被切开的矢车菊,从前查理一世至高无上权杖上的四块奇石,现今世上无价的绝世珍宝,现在,它们安安静静地躺在绸袋中,光华隽永。
“真的是…太迷人了…”出于珠宝鉴定师的职业特性,千夏简直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
“我们会通过它们,发现更多更多迷人的宝贝。”邱珞笑道。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千夏侧过脸看向他问。流淌的夜风吹在他发间,翠绿色的眸子比任何宝石都妖娆魅惑。
“我和伊莎贝拉公主做了个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千夏,你想不到吧,那个貌似端庄高贵的公主其实是个天生反骨。从小到大,她无数次逃出王宫,甚至远至非洲,然而每次都被捉回。所以我和她做了个交易,我帮她出逃。她给我‘矢车菊’。”
“你怎么帮她逃跑?”
“结婚啊。婚后去中国度蜜月,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想隐藏一个人还不方便么?就算仍然被王室查了出来,我还可以用妻子随夫居住为由,将她留在中国生活。至少她是脱离王室了。而我也不会去干涉她的生活。”
“可是女王为什么会首肯这桩婚事呢?就连安德斯?尤利乌杰公爵,他竟然主动承认你是他的儿子,那天在宾馆里,他那么羞辱你!”
“因为我和女王也暗中达成协议,我能帮助她,令伊莎贝拉公主永远都死了出逃的心。”
“你…”千夏暗抽一口气。原来如此,有了来自女王的压力,难怪安德斯就算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邱珞的存在。
“蓝宝石我早准备好了仿制品,”邱珞继续说,“既然女王把真品一切二,那我把仿制品也一切为二就是。谁会想到大婚上公主佩戴的项链是假的呢。”说完嘲讽一笑。
“大婚?对了,你说婚礼会正常举行,可是你现在出逃…”
“所以要娶公主的人不是我。挪威王子昨晚已经抵达哥本哈根了。到了大婚当天,伊莎贝拉和王子会戴着各自的项链。王室之前只对外公布公主要出嫁的是贵族男子。婚礼不会出任何差错。伊莎贝拉想嫁也要嫁,不想嫁也得嫁!一个女人结婚有了孩子了,还会想什么出逃的事呢。”
“原来你都算计好了。那么今晚,为什么我们不能走?”
“今天主殿的仪式上,凯丽的母亲、高贵的挪威亲王之女、安德斯的正牌妻子没有到。”翠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决,嘴角牵笑。
“所以…是因为她?”
“对,我有些话想对她说说呢,”那笑容扩展地无比妖冶,他突然挑眉,脸颊微微偏向她道,“不过既然你都要跑路了,我只好来追你啦。谁让你认定我负心薄义,没心没肺呢?”
千夏脸上一红,“是你以前自己不好,给我留下这种印象。两次都是…第二天早上就走。”
“呀,原来是在记恨这个,”邱珞惊呼道,下意识踩重了油门,“好,以后我会记得,早上让你先起床,我再起身。”
“收起你那套花花功夫!”千夏佯怒,“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朗厄里尼港。这两天有几艘开往比利时的商务快艇。我们混在人群里离开丹麦。要是被女王知道我带走了真宝石可难办了。”
“那你和女王协议里,你要得到的是什么?”
“不过是噱头。我说我要恢复自己的贵族身份。而她也轻易地相信了我,以为我是将身份权势看得无比重的人。真可笑,如果我要那个身份,怎么会和她一起算计伊莎贝拉,不如我直接娶了她。”
“呵呵,”千夏郎笑。没有想到这个晚上事情会如此峰回路转,不过在丹麦一切的故事都过去了。她和邱珞,会有新的开始。
千夏决定从此刻开始相信他。
两个人之间,终于去除了一切的隔阂。
月色朦胧,香气馥郁,无比华丽的梦境再次蔓延。
镇魂之曲
朗厄里尼港入口逐渐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邱珞和千夏下了车,从前车厢里取出各自的旅行箱,将跑车遗弃在路边。
他拉着她的手走向入口处,那里屹立着举世闻名美人鱼雕像。近百年前由丹麦雕塑家埃德华?埃里克森根据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中的女主角用青铜雕筑而成。
《海的女儿》是千夏从小最喜爱的童话故事,因为它美好,却又现实。
脚步一点点向它靠近,千夏不禁问道:“邱珞,你说人鱼公主是不是很悲惨呢?明明是她救的王子,却让公主捡了便宜。喜欢他却永远说不出口,为他跳舞时脚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明明是高贵的人鱼公主,却为了凡人化为泡沫。”
“所以那个晚上,她应该杀了王子,”顿了顿,邱珞又补充道,“顺便再杀了公主。”
千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她是你么?”
邱珞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可怜的美人鱼,不是你好,你美,你温柔,你善良,王子就一定爱你。不过恭喜你,言千夏小姐,你找对了自己的王子。”
那一瞬,心头温暖而柔软,千夏笑嗔道:“贫嘴!”两人的双手紧紧相握。
他们很顺利地搭上了前往比利时的商务快艇。总共两层楼,一楼是供三十余人居住的卧房,二楼是餐厅、游戏房和休息室。
千夏和邱珞站在甲板上,望着朗厄里尼港一点点远去。海上夜风大作,灌向两人。
邱珞提议道:“我们进船舱吧。你晚饭还没吃吧?我陪你去餐厅。”
“好。”两人来到餐厅。欧式风情的装修。欧洲风味的佳肴,浓汤,小杏仁蛋糕,色拉,特色海鲜应有尽有。可惜的是,餐厅一扇扇完整而巨大的玻璃完全关上,不让夜风灌入丝毫。倘若是晴天,快艇停靠在海面上,打开窗户后该是何等的风情。
千夏安静地用餐,邱珞单手支颊沉静地看着她。
等她放下刀叉,用纸巾擦拭唇瓣,他淡淡地问:“吃饱了吗?”
“饱了,还有点撑呢。”
“走,”邱珞抓住她桌下的一只手,“我们慢慢走回卧房。”
像是甜蜜的情侣,又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他们悠哉游哉地踱回卧房,对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问候道:“晚上好。”笑容再自然不过地洋溢在脸上。
两人各自沐浴后换上睡衣,躺在一张大床上抱着对方,闻着彼此身上熟悉的香气。恬静的夜,安宁而清远。
“珞珞,你老实说,你一开始并不喜欢我的吧?像对凯丽那样欺骗我…”千夏低语,今晚她要把邱珞的内心剖析得干净。
“是,”邱珞无奈地笑笑。
“三年前突然的离开,就好像你对凯丽说,‘我伤害了你。所以痛的人是你。’”
“是…”
“那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觉得我和凯丽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知道你和周瑾瑜订婚的时候,也许是回来见到冷漠高傲的你,也许是你说你用身体换来月光石的那晚…”
“邱珞,你到现在还是不能说你爱我吗?”她睁大眼睛看向他。月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映衬那双黑色的眼睛深邃晶莹。
他的脸沉沦在月光无法抵达的阴暗里,良久的沉默后,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光洁的额头相抵,闭上了眼睛。
千夏也闭上了眼睛,不再追问他。没有关系,她会等到那一天的。
突然剧烈的震动,仿佛要将两人甩下床。两人惊恐地睁开眼,见到桌子上的杯子,盘子,水果全部翻滚到地上,满地狼藉。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整个房间都在狂颤,墙上的石灰粉簌簌落下。
“快逃!”邱珞喊道,仅从行李箱内翻出那袋宝石,两人连鞋都没穿便夺门而出。
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惊恐不安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人连睡帽都没有脱下,连鞋子也没有穿。尖叫声此起彼伏。
整个船仓第三次剧烈震动,所有人都扒到地上。邱珞将千夏保护在怀里,也扒在地上,以免被惯性甩出受伤。
一连窜的震动平息后,哭声,尖叫声倾天灭地,不知道谁喊了声:“要沉船了!要沉船了!”所有人都往船舱的出口挤去,三十多名客人,二十多名员工,全部争先恐后毫不相让。
母亲看到孩子摔在地上,抱住孩子,被人从背上踩过。
丈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拼命将别人推开。
突然“哗”的爆出惊天的水声,海水从舱门,卧房的小窗户而入,巨浪冲得人倒退。海水已经漫入船舱,这里转瞬就要被大海淹没!
骂声,喊声,尖叫声,嚎啕声,狭小的船舱宛如人间地狱。
“千夏,我们去二楼的餐厅。那里有整扇巨大的窗户,从那里爬到甲板上去。”邱珞紧紧拉着千夏的手,逆人流而行。
整个一楼的船舱只有一扇仅容单人通过的舱门,这么多人抢着出仓,不被海水淹死也要被人踩死!然而生死一线时人们又往往失去理智,只想着最近的路,以为出了船舱就有希望。